恰在此时,皇帝传下圣旨,命仲孙异务必率军夺回景城,若有违命,定斩不赦。
三十万将士早已饿得无力,皇帝自己每日纵欲奢华,对处在生死线的将士不闻不问,不思运送粮草解燃眉之急,反倒一味地施下压力,被这道圣旨彻底寒了心的将士们,再也没有了丝毫斗志,压根想不出拼了性命保家卫国保的是谁的家,卫的是谁的国。
弃械投降来得太过理所当然,纵使仲孙异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还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接下来的情势已经没有了丝毫悬念,少了敌方大军阻挡,舒河领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下三个城池,直达南越都城含息。
大军抵达皇宫正门处,舒河迎面碰上了始终处于暗处如鬼魅一般护卫着皇宫的南越二皇子贺青,和他手下百余名据说武功出神入化深不可测的“青魇”。
消息传到苍昊这里时,已是五月十四,彼时,他正在城外校场之上观两军对阵。
高高的点将台上,苍昊一身雪衣斜卧在软榻上,身姿风华绝代,一手慵懒地支着下颔,幽深的凤眸漫不经心地眺望偌大的校场之上两军对峙的场面,嘴角微微扬起,似笑而非笑。
心弦紧绷,气氛,格外的紧张。
对峙的两军,人数悬殊,实力亦是显然悬殊。输赢几乎不言而喻。
然而,面对对面十万大军的威慑,清一色紫色袍服的三千铁骑却是面无表情,面上不见一丝惧色,若仔细看,甚至可隐隐看见所有人眸底隐隐浮现的睥睨神色。
南风蹲跪在身前,细心地捏着苍昊的双腿,低声道:“主人,对上神出鬼没的‘青魇’,舒公子可有全胜的把握?”
全胜,自然不是指几十万人对百余人,南风问的是舒河本身的实力,可否与传说中‘青魇’抗衡。
苍昊淡淡一笑,“若论自身的实力,舒河不会是他的对手,贺青的武功,或许唯有长亭可与之一决高下。”
南风也笑了一笑,“但舒公子却必然是不会输的。”
舒河的性子,又岂是个轻易服输的主?
苍昊悠然道:“不必着急,下一封战报马上就要到了。”
凤眸扫过远处,旌旗飘动,两军对垒,紫色袍服已经迅速摆出以一挡百的阵势,面对十万兵中之精的虎贲军,所有的谦逊与自傲早已被丢到一旁。三千紫衣骑都自信必赢,但没有人敢去想象那万分之一的因为自大或看低对手而输了对决之后所带来的无法估计的后果。
伏衣阵,是苍昊亲手所创亲自传授,历经无数次演练,在紫衣骑身上几乎已血液融为一体,只是迄今为止,尚未真正发挥过一次威力。
197.第197章 校场对决
显然,子聿没有看轻墨离,墨离也断然不敢看低子聿,对上子聿手下的虎贲军,一上来就使出了压箱底的伏衣阵,足以说明墨离对此次对决的重视和对虎贲军实力的肯定。
没有震天的呐喊声,也没有无数刀剑碰撞擦出的火花和尖锐,无声的两军对决,其暗藏的激芒锋锐,更加人心惊。
墨离与子聿各自策马立于两侧,以手势无声发号施令,伏衣阵一开,迅速在偌大的校场之上占据了方圆五十里的地方,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齐开,变化万端,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摆出了以深紫色为首的伏鹰、伏虎、伏狮、伏豹四个阵内阵,连贯起来可以是一个变幻无穷的九宫阵,分开来更可各自为阵,即便八门之中生门被破,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其他阵型的施展。
十万虎贲军安静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阵式,面上没露出丝毫退却,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他们的统领。子聿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马上,锋锐的眸子静静端详三千紫衣骑,看了良久,没有看出破绽在哪里。
无论从哪一面攻击破阵,都免不了伤亡无数,这是伏衣阵的可怕之处,而一旦进入阵中被包围,则必死无疑。
思忖半晌,子聿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除了人数的优势,虎贲军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轻松破阵。
而若想凭人多取胜,纵然虎贲军为精中之精,若想赢,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必将惊人。
南风南云二人跟在苍昊身边太久,似乎不知不觉中某些地方也随了主人的性子,不论在什么时候,几乎都很少有什么事让他们紧张或者不安,即使大军压境,也照样可以面不改色。
“子统领似乎被难住了。”手下没停,间或的地抬头望校场上一瞥,恰到好处的按摩力道是多少年伺候苍昊积累下来的经验,贴身服侍时偶尔与主人谈论上几句有关几位公子的事情,也不会再觉得拘谨或者惶恐。
苍昊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若一直找不到破绽…”是不是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未完的疑问随着子聿下令进攻的话音落下而卡在喉咙里,南风静静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专心服侍着主人。
子聿带兵的方式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沉稳而锋锐,技巧永远是次要,足够强硬的实力才是根本,手下的虎贲军虽然曾经跟着慕容霆时间最为长久,但子聿接手仅一个月以来,军中将士已然彻底地被这位年轻的统领慑服,子聿治军严酷,驭人首先驭己。短短一个月时间,虎贲军已然脱胎换骨了一次。
十万大军不带一丝惧色,即使面对毫无破绽的阵法,即使冲上前去就意味着死亡,也没有一人退缩,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无声的杀伐对决正式拉开,三千紫衣骑迅速移动身形,变换阵式,所有虎贲军不待靠近敌人身侧,就被莫名奇妙地困入了诡异的阵法中间。
木剑被染了极易脱落的黑汁,被剑身划过,衣服上或者裸露的脖颈脸部皮肤上,都会留下黑漆漆的汁色,不管有无伤及要害,都代表失去了再拼杀的机会,需即刻退出战场。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这个规矩显然也不是很合道理,因为战场上,真正两军厮杀时,敌我双方都不可能做到一剑一命,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力拼到底。
但没有人敢出声抗议,公平不公平,输赢的规则标准是什么,唯有苍昊有资格评判。
紫衣骑阵法变化繁多,人被困在阵内,只觉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似乎漫天的狂风暴雨浇灌而下,处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一条人影,觑不到一丝光亮,触目所及,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完全不得其门而出的惶然。
困在阵中的已经必死无疑,尚在阵外的,紫衣骑哪一个人都可以以一抵五,只在眨眼之间,十万虎贲军已去其二。
没有漫天的箭矢飞舞,只有最原始而古老的实力对战。靠的是胆量、是勇气、是实力、是无数的死亡所消耗的敌人体力而带来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当然,最终惨胜的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惨胜也是胜,但苍昊要的,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胜负”二字。
视线最后在紫衣骑没有出现一丝混乱的阵型上扫过,苍昊眸底闪过幽深的寒凉之色,须臾,轻轻阖上眼,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南风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不动声色的视线在校场上两军穿梭厮杀中细细看了一阵,大概能猜出主人的不悦是为哪般,却始终没有再说话,再一次安静地垂下视线,服侍在苍昊身侧。
南云自校场另外一边远远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再熟悉不过的淡紫色密封的书信,南风微微扬起唇。
主人果然所料不差,舒河的战报,果然很快来了。
两份捷报之间相差不过两三个时辰,这个舒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走到近前,瞥见苍昊阖目似在休憩,南云身形顿住,在原地安静地屈身而跪,却没有立即开口。
校场上的对决还在继续,南云偏头看了看,虎贲军被斩杀出局的已经超过三成,剩下的情势似乎也不太妙,只要紫衣骑的体力能坚持半个时辰,虎贲军只怕要全军覆没。
南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以虎贲军的实力,不可能如此不济,足足十万精兵,紫衣骑纵然阵法玄妙难破,武功亦是可以以一敌五六,但毕竟不是天兵天将。这样的结果,显然已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无声地与南风视线对上,两人皆没有说话,但眼底所透露出来的想法却显然是一致的。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上次在凉亭中,苍昊与谢长亭的对话。主人说:“本王的要求不高,能把伤亡控制在一半之下,就算子聿没有失职。”
谢长亭笑言:“主人的要求已经够高了,若连歼灭敌人半数都做不到,三千紫衣骑,包括墨离与长亭在内,每人都将领到五十脊杖的责罚。”
回想起当初两人的对话,南风南云同感心惊,紫衣骑从来没有真正归谁统辖,曾经舒桐和墨离都负责训练,后由谢长亭带了短短数日,但以谢长亭的本事,几日时间已足够他深刻了解到紫衣骑的实力,他说三千紫衣骑灭不了十万虎贲军,便算不得全胜。
三千紫衣骑,灭不了十万虎贲军,谢长亭说的这句话,苍昊显然也认同。第一,紫衣骑尚未临过战场,第二,即便阵法难破,但面对十万本身实力亦不容小觑的精兵,即便只是挥剑砍杀,也足以杀到手软体力不济。
一万紫衣骑若上了战场,面对敌军二十万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有取胜的把握。而三千紫衣骑,面对十万虎贲军,真正按道理来讲,输不至于,却也是不可能全胜的。
若事前墨离自信三千紫衣骑能全灭虎贲军,苍昊必定会让他好好吃一吃自负的苦头,但现在,事实却已摆在眼前。
墨离没有夸口,子聿也没有退却,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
南云又一次偏过头看向校场之上,却突然一愣,虎贲军只剩下不到半数,子聿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眸底却急速闪过一道光亮,似乎突然间毛塞顿开,有命令自他嘴里发出,因为隔得太远,无法听到,但虎贲军前锋、左右翼却急速改变队形,以圆形包抄的姿势分散看来,这样一来,等于几乎有近两万人在与紫衣骑作正面攻击。
以一可以敌五敌六,但紫衣骑毕竟不是苏末,可以一招之下取性命数条,单就自身武功较量,人少必定是吃亏的,子聿下令分散了队形,便不会轻易地被困入阵中,并且能够缠住对手至少一盏茶的时间。
前锋、左右翼一分散,后翼立即补上,并在子聿的指示下合五千人之力专攻紫衣骑东面由八十一组成伏虎阵,那里,也是伏衣阵整体生门所在。
“舒河的战报?”清雅略显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拉回了南云盯着校场上的视线,回过神,苍昊神情慵懒,遥遥望着远处的战况。
南云恭敬地呈递上手里的信封,“是,一天里写了两封,由不同的信使快马呈上,皆是捷报,‘青魇’百余人全灭,舒河废了贺青的武功,现已攻下南越皇宫,控制了所有皇室之人。”
苍昊接过刻意被染成了淡紫色的信封,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传信之人在哪儿?”
“在外面候着。”
苍昊缓缓道:“传本王令谕,南越皇室所有人全归舒河处置,宫中所收集到的金银财物也全部归他分配,手下将士不妨好好犒赏一下,纵情两三日也无不可。”
南云愣了一下,抬眼道:“主人,舒公子本就桀骜,此刻刚刚夺下南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主人的命令一下,会不会让他…”更加恃宠而骄?
南云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但苍昊显然明了他的意思,不由轻笑:“无妨,你照办即可。”
198.第198章 宁折不弯
“…是。”南云静了静,知道苍昊此话既出,便不会再容许反驳。
苍昊又道:“既然是舒河拿下了南越,便封他为南越亲王,官拜镇南大将军,暂且留在南越,纵情几日,过完十五,把南越一团乌七八糟的好好整顿一下。其下所有将士按照军功大小由他酌情提升,赏赐什么的,也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南云这一次已不得不变色了,历代将士战场上立了功,该据实上报,该封该赏皆有皇上颁下圣旨。虽然此时大军远在数千里之外,但快马送去圣旨至多几日功夫,几十万将士至少知道是圣上恩典。由舒河自己做主,是否会导致所有人只识大将军,而不识皇上?
而且,南越亲王…这意味着什么?
南风显然也想到了其中可能性,不由抬头,低声道:“主人是打算让舒公子坐镇南越,成为一方诸侯?还是…把南越作为亲王封地,赐给舒公子?”
“唔,自然都不是。”对于南云南风显而易见的探问和隐忧,苍昊并无不悦,只是淡淡一笑,“舒河在本王这里,永远只是舒河,什么居功自傲、专权跋扈、功高震主那些个烦人的东西你们不必忧心,本王也不会给他恃宠而骄的机会。至于一方诸侯,自然也不会有,四海归一,不是为了再次分裂。”
南风轻轻舒了口气,“是,属下逾矩了。”
苍昊淡笑:“无妨。”
“那属下下去传令了。”南云道。
苍昊点头轻应了一声,视线移回校场之上,两方的战争已接近尾声。
“风,看出了什么没有?”
南风远远凝望半晌,转过头来,轻声道:“子统领找不到伏衣阵的破绽,被阵法困住的两万人是必定要死的。以牺牲三万将士为代价找阵法薄弱之处,并且削弱了紫衣骑的整体体力,剩下的五万人一分为二,两万以武力强攻,三万人主攻生门,若能攻破生门,则阵型被破,紫衣骑便不足为惧…子统领应该是这么想的,可他不了解伏衣阵的玄妙之处,即便他破了生门,也是没有太大意义,甚至合三万人之力歼灭整个伏虎阵,对紫衣骑其他阵型依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充其量只是消灭对手极小一部分实力而已。可是,他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太大,杀敌不到一百,自损十万精兵之八九。”
苍昊眉梢淡淡一挑,“那依你看,应该如何做?”
南风垂首道:“今天只是三千紫衣骑,若一万齐出,如何做,都挽不回十万人的性命。面对紫衣骑,唯有避而不战才是大胜。”
跟在苍昊身边多少年,不会有人比南风和南云二人更了解苍昊,他们的主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要求最好的,伏衣阵在他手上早已没有一丝瑕疵,生门死门对于阵法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今日这场对决,只是为了让两军了解彼此的实力,所用的兵器也只是木制长剑。若是真正上了战场,弓矛盾甲齐齐上阵,伏衣阵的可怕会让所有对手胆寒。被掩护在伏虎、伏鹰、伏豹、伏狮之后的百余名神箭手必然会发挥锐不可挡的威力。
谢长亭的成名绝技,可是丝毫没有藏私地全部传授了出去。
“避而不战,可不是子聿的作风。”苍昊轻笑,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输赢本王倒不是很看重,横竖紫衣骑输不了,虎贲军也赢不了,但是,子聿的这个性子,实在让本王开心不起来。”
南风心底一惊,缓缓垂下眼,不敢再搭腔。
面对实力强劲找不到破绽的对手,要么避而不战,要么一开始便合所有人之力强攻,纵有伤亡,也不会全军覆灭,精兵善战,亦善退。
避战不是懦弱,只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少一点牺牲,认输也不是投降,只是灵活应变,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途径。
正如谢长亭所说,子聿的性子促使他即使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投降认输。只是,赔进十万将士包括自己的性命,其结果依然不会改变。
“主人,”思忖片刻,南风抬起头,斟酌着开口道:“今日的对决本就是为了让虎贲军真正了解到紫衣骑的实力,子统领或许只是抱着这样想法,若退缩不前,又如何能看得出双方差距所在?众将士也未免心生想法。”
“南风,你是说子聿怕在这么多人面前退缩会失了面子吗?呵,这却是你看错他了。”苍昊眉梢微扬,嘴角勾起清冷的笑痕,“子聿治军和处事一样,从来不会顾及面子的问题,他的尊严是发自骨子里,别人如何看他,他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
闻言,南风沉静了片刻,知道主人说的是事实。就如同,独自待在宫里这么多年,哪怕没有任何人在场,他也绝对不可能对着自己厌恶的人弯一下腰,即便因此而惹得皇后大怒,他也只当未见。他的尊严使得他从小到大哪怕是面对死亡,也绝不会对着所谓的权贵低一下头。
可当着虎贲军十万将士的面,甚至包括慕容霆在场的皇城外,他以再恭敬不过的姿态于自己真心敬仰的主人面前屈膝俯跪,以最痛苦最狼狈的方式被罚于九华殿外,他唯一感觉到的或许只有同其他几人一样对主人毫不掩饰的惧意和服从,什么面子尊严之类的,他压根不知为何物。
或许应该说,在苍昊面前,尊严这个东西,是从来不存在的。
南风呐呐道:“那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苍昊没有说话,缓缓自软榻上坐起了身,南风转身欲从旁边几子上倒茶,苍昊道:“不用忙了,本王不渴。走吧回宫,本王的吏部尚书和大学士该等得着急了。”
南风这才想起来,这个月底,将会有一次由颐修和吏部尚书方知舟联合主持的士子会考,地点是在国子监。
苍昊视线最后扫过校场之上,淡淡道:“待他们收拾妥当了,叫墨离和子聿去吏部找我。”
“是。”
199.第199章 一室哀绝
哭声、哀嚎声、哀求谩骂声不绝于耳,在大殿之上回荡。
皇帝、皇后、太子、王爷、帝王后妃…满殿女子惊惧的低泣声,男人的脸色愤怒而铁青,却也掩不住眼底浓浓的恐惧。
一身火红色战袍披风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段,俊美狂肆的面容散发恣意飞扬的神采,舒河嘴角带着无比嚣张狂放的笑容,踩着皇帝专用的阶梯一步步踏上龙案,立于龙椅之侧,回身俯望满殿脸色惨白如雪的男男女女,虽嘴角含笑,眸底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寒刺骨和刻骨恨意,嘴角的笑容因此瞬间变得狂肆而冷酷。
“来人!”蓦然一声暴喝,如平地骤起一记闷雷,炸得殿上人人变色。
低泣声嘎然而止,人人面无血色,噤若寒蝉。
自殿外进来两名年轻甲胄持剑的男子,进得殿来,恭敬地抚剑,单膝跪地,“将军。”
舒河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颜染上耀眼光彩,霎时满殿生辉,看着眼前这两人,他缓缓道:“所有可以冠上皇姓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了?”
其中一名副将道:“除了三皇子贺翎的王妃逃逸失踪之外,其他的全部都在,一共八百零五人。”
八百零五人…舒河邪肆张狂的视线在金殿上缓缓环视一圈,最前排的是皇帝皇后、太子、王爷、后妃,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后面乌压压一大片,大概都是皇帝有名份或者无名份的妃子美人之类,足足七百多位妃嫔…如此昏庸无能、脑满肠肥的下流皇帝,南越若不亡,大概连上苍都会觉得不公。
南越皇帝颤巍巍地抬起头,用平素一瞪就能吓得一干宫女太监跪地求饶的眼睛直直盯着舒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前一刻还在最宠爱的妃子那里软语厮磨,这一刻,却被迫跪在奢华极致高高在上的金殿之上。
这里一向是早朝时文武百官对着他山呼万岁的地方,为何今日跪在地上的人却变成他了?
“你、你究竟是谁?”
舒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眸底却似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过境,冷冷一笑,残忍而无情,嗓音淡淡,没有一丝情绪,“本将军是谁,等一下你会知道。”
“你…即刻给朕滚出宫去…”色厉内荏的怒吼,掩不住内心滔天的恐惧。
不知死活…舒河双目一眯,危险的气息渐渐在这金殿之上弥漫开来,他冷笑一声,嘴角的笑意端的是冷酷凛然:“来人,把这个敢对本将军无礼的狗皇帝拉出去狠狠地打!”
“你、你敢!”皇帝堆满了肥肉的脸上霎时血色尽失。
“本将军不敢么?”舒河嘲讽地睨了他一眼,迳自挥了挥手,两名副将自地上站起身,开口唤来守在殿外的两个士兵,“把这个敢对将军无礼的狗皇帝拉出去杖毙!”
杖毙?皇帝吓得面无血色,强自镇定地怒吼:“放肆!谁敢对朕无礼?!”
虚张声势的叫嚣阻挡不了两个士兵粗鲁的蛮力,肥硕的身躯一路被拖到殿外,不大一会儿,殿外就传来了杀猪一般凄厉的惨叫。
“啊——你们这群逆贼,给朕住手!朕要灭你们九族,啊——”
舒河视线扫过下面噤若寒蝉的一群人,不由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南越太子贺云,本因为琅州之事惹得皇帝大怒,被连番斥责,后又因薛浅战败之事被皇帝问罪,薛浅被处死之后,更是渐渐失宠于圣前,几乎一度要被废储,此时对皇帝自然满心怨恨。此时听闻亲身父皇在殿外因酷刑加身而传来的阵阵惨叫,面上却不见丝毫心疼和同情之色,反而抬起头,满脸小心翼翼地带着希翼的哀求,“若将军愿意饶了我们,本、本宫愿意以七座城池作为交换,另外再给将军黄金白银个一百万两…上、上好的绸缎一万匹…粮食一百万石…玉器珠宝、珠宝…”未完之语渐渐消失于舒河愈来愈冷酷而诡异的目光下。
努力掩饰着心里的恐惧,贺云再没有了往日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姿态,见舒河不说话,仍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道:“若、若将军不满意,可以…可以尽管提出要求…本宫一定满足将军…”
“哈哈哈…”舒河肆意张狂地大笑,笑声震天,带着绝对鄙夷、不屑、冷酷、嘲讽诸般情绪,笑完之后,却毫不掩饰眸底无情冷酷的光芒,“城池七座,黄金白银各一百万两,绸缎一万匹,粮食一百万石…这个条件,倒确实诱人。”
贺云一听此话,希望顿生,抬头急切道:“将军愿意放本宫一马…?”
“本将军就是好奇,”舒河懒洋洋地嘲讽,“纵给你黄金一千万两,你又有何通天的本事去给本将军买来一百万石的粮食?别忘了,仲孙异三十万大军不战而败是因为哪般?”
贺云脸色遂然大变,瞪着舒河的目光瞬间狰狞充血,恶狠狠地咬牙:“是你在暗中搞的鬼?!”
“是又如何?”舒河不理会他,嘴角再次扬起张狂肆意的冷笑,无情冷酷至极,“现在这整个南越都城乃至南越国都是本将军的,你有什么资格配跟本将军谈条件?!”
贺云顿时面如死灰。
“刷”的一下,最前排身着一身黄色宫装的女子站了起来,冷冷瞪着贺云,暴怒道:“你的父皇此时正在外面受贼人酷刑,你不但不心疼,反倒在这里与仇人谈条件,你还配称为储君吗?!你还配拥有皇室血统吗?!你还配做南越未来的皇帝吗?!”
“自然是不配的。”舒河冷冷一笑,“以他如今这般卑微低贱的身份,只配与这恶心肮脏的皇宫一起化为灰烬!”
“你究竟是谁?!”女子暴怒地转过身,直直瞪着舒河,狂暴地下令:“即刻命人放了皇上,给皇上磕头赔罪,然后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这座皇宫,本宫就当做今天这是没有发生过!否则,本宫灭你们九族!”
舒河俊美的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化为乌有,嘴角不停地抽搐,满眼不敢置信的怪异目光诡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冲着他叫嚣的女子,竟是半晌无语。
缓缓转过头,看着与他年龄一般年轻的两名副将,淡淡道:“谁能告诉本将军,这个女疯子是谁?”
两名副将也是一连僵硬的表情,额上青筋不停地跳动,其中一个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传闻南越第一将军薛浅之妻,皇上胞妹金翎长公主是个蛮横无礼、手段残忍、脾气暴躁兼愚蠢无知的草包公主,假如末将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她了。”
这个南越皇室,还有正常人没有?
一个太子欲拿七座城池、一百两皇金白银、一万匹上好绸缎、一百万石粮食换回一条贱命,却到现在还搞清楚状况,如今这南越皇室的一切,究竟是属于谁的?
一个成了亲二十年却亲自把丈夫问罪下狱又跑回皇宫里居住的草包公主,对着已经占领了皇宫的敌人叫嚣着叫他“即刻滚出去”!
对于一个搞不清情况并且已经过了时的野蛮公主,舒河自然没有心思耗在她身上。
殿外凄厉的惨叫清晰传进殿里,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舒河渐渐皱起眉,遂而冷笑:“原来南越的皇帝并没有铁骨龙血,挨了区区几个板子,竟比受了罚的宫女太监叫得还要丢人现眼!”
视线转向满殿噤声屏息脸色惨白如雪的众人身上,然后,目光锁住了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低眉顺目的三皇子贺翎,舒河淡淡一笑,“贺翎,龙莲去哪儿了?”
贺翎摇头,“我不知道。”
舒河嘲笑:“不要抱着侥幸的希望,贺翎,贺青手下的‘青魇’已经全部在宫外被万箭穿身,你那神勇无比据说武功出神入化的二皇兄,身中两箭,没死,却被本将军废了四肢筋脉,现在是废人一个,你还指望他来救你吗?”
贺翎身躯一震,低垂着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却还是一声不吭。
“虽然是个通敌卖国的无耻败类,不过,你的胆量和手段倒是比太子殿下强得多了,龙莲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也不会有机会等着她来救你。”
说完这些话,舒河似已觉得厌恶透顶,连看一眼那些恶心的脸也不再愿意,淡淡下了判决令,“军中的兄弟很久没开荤了,皇帝的这些皇后妃子一个个姿色都不俗,还有那几个年轻漂亮的公主们,便犒赏兄弟们了。”
两名副将显然愣了一下,他们以为将军会对女子网开一面。
看出了他们心底所想,舒河冷笑:“南越皇室里,没有一个人值得同情,照本将军说的办就是。”
“是。”
听着外面一阵阵渐渐弱下去的哀嚎,舒河道:“叫他们停下,留一口气,让皇帝陛下亲眼看着他的这些妃子与女儿如何伺候男人。”
说罢,不愿再这里多待,转身走出了金殿,火红色披风在他身后随风扬起,在满殿女子眼前划过完美而残酷的弧度。
一室哀绝。
200.第200章 挫骨扬灰
走出了金殿,二十三万铁骑赫然立在广场之上,一眼望去,浩浩然似乎没有边际,舒河静静地举目眺望,须臾,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轻狂傲然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满足的笑容。
火红色的披风在风中轻扬,二十几万人安静无声地仰望前方那一抹火红色身影,毫不掩饰满目敬仰色彩,映入眼底的,只有这片几乎灼伤人眼球的耀眼,艳丽得仿佛偌大天地间只余这一抹色彩。
舒河微微偏首,殿下一旁,曾经高高在上如今一文不值的南越皇帝,满身痛苦狼狈地俯趴在地上,身上明黄色龙袍已经破碎,血迹遍布,满脸惨白之色,破碎的呻吟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哪里还有昔日一星半点的威风?
唇角微勾,舒河觉得好笑,这群兔崽子,连一张春凳都吝啬给尊贵的皇帝陛下准备呢。
“路遥,岚熙。”舒河唤来两名副将。
“将军。”
舒河低声道:“这些低贱之人不配脏了弟兄们的身子,所有人一起,全杀了吧。”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虽然即便舒河不改变主意,他们也不会提出发对意见,但让一群大男人去欺负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之辈,心里真不是滋味,听舒河开口,两人自是欣然领命,“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折腾得别人痛苦,自己也不痛快?舒河轻轻舒了口气,走到天阶下,弯腰蹲在皇帝陛下身前,漠然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临死之前,本将军不介意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皇帝艰难抬起头,满脸惊惧与恨意,“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改变不了什么的。”舒河嘲弄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嗓音很轻,却带着冷冽刺骨的寒意,“十三年前被你下令诛了全族的舒将军啊,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皇上也这么大岁数了,大概已经老到不记得了呢。不过无妨,记得或者不记得,对本将军都没什么影响,妨碍不了本将军把你和你的那些儿子们…挫、骨、扬、灰!”最后四个字,俨然是从齿缝里以极缓极慢的速度一字一字森冷迸出,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滔天恨意。
灭族的恨,父母的仇,哥哥的屈辱,这一切的一切,只区区一点鲜血,又怎能赎清罪恶?
“你——”皇帝瞪大眼,脸色铁青惨白,满脸绝望和惊恐,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从皇帝陛下这表情来看,似乎还没老到忘却前尘的光景。”只一瞬间,舒河的表情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一刹那间的森冷全是错觉,嘴边习惯性地又挂上了嘲讽的冷笑。
“你命人花费无数人力财力修建的帝王陵墓,本将军很不幸地告诉你,你不会有机会用了。不过你放心,本将军会让它派上用场的,你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啊公主的,葬在里面应该不会辱没了她们。”
皇帝陛下已经恐惧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剧烈地抖着唇,面若死灰。
“至于皇帝陛下您,本将军会命人把你的骨灰洒遍南越各州城每一条肮脏阴暗的臭水沟,生生世世与蟑螂蛇鼠为伴,也免了陛下您老年孤苦、无人陪伴的寂寞。”舒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漠的眼神似在看一只苟延残喘的卑贱蝼蚁。
说完这几句话,舒河已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欣赏皇帝脸上的绝望和恐惧,甚至是怨毒的目光。
“将军?”路遥上前请示。
舒河转眼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淡淡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是。”路遥领命,“那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如何处置?”
舒河微微沉吟了一下,“所有太监陪葬,宫女全部遣散出宫吧。稍候命人清点国库,所有金银、珠宝、玉器清点好放置一处,太医院也查点一番,一些珍贵的药材记得收集起来,特别是伤药与解毒药,以后用得着。”
回头瞥见自己的副将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笑道:“在想什么?”
路遥静默片刻,淡淡一笑,“虽然将军骁勇,将士们无不敬服,但如此轻易就拿下了南越,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一样。”
“南越气数已尽,灭亡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舒河不以为意,面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眼底一片无情的漠然。
路遥沉默不语。
舒河看着他,忽而笑道:“别这么严肃,单凭本将军与兄弟们的力量,若真要与南越大军正面迎战,虽然破城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不会有这么快。”
路遥不解,“将军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