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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致武是今晨抵达长安的,还带了家中两个仆从。这一路上,因李成轩和郭家提前打过招呼,各地的驿馆都予以方便、尽心护送,再加上水路通达,不到二十日他们就从成都府到了长安城。
郭鏦提前得到消息,一早便派了管家在城门口迎接,径直将萧致武一行迎进了长公主府。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去福王府传口信,让西岭月和萧忆赶紧过来。岂料福王府的方管家说,西岭月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李成轩用过早饭也走了,一个说是去西市采买,一个说是去逛珍玩铺子,都是独自出的门,没带奴婢和侍卫。
方管家立即派人出去寻找,奈何都没找到,还是靠萧忆走了一趟安国寺。如今他已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西岭月和李成轩,三人正在赶往长公主府的路上。幸而这两地只隔了四个里坊,倒也离得不远。
外院内堂里,郭仲霆一家三口、萧致武等人或坐或站,各个心神不定,略有焦虑。
长公主来回踱着步子,心中实在煎熬难耐,急急询问萧致武:“萧先生,我真的等不及了,你先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那孩子的?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萧致武蹙眉沉默着,没有任何回答。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眉目英挺、身材颀长,眼角额头略有几道细纹,显得既沉稳又成熟,可以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玉树临风
的男子。只是他去年遭逢家中大变,不但自己落了个牢狱之灾,祖业还关停至今,独子被迫定亲,义女又离家出走……
这种种变故使得他迅速苍老,一夜之间华发丛生。尤其他近日里日夜不停地赶路,面上也略有倦色,失了原有的精气神。
相较之下,他的同龄人、驸马都尉郭鏦虽没有他面目英俊,但因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气质上反而更胜一筹,也更显年轻。
郭鏦见他一直沉默着,也觉得妻子心急了些,连忙出言安抚道:“萧先生别见怪,说起来是我们唐突了,直接将你接来府里……还请你体谅我们寻女心切。”
萧致武微微点头,神情不卑不亢,只道:“也请长公主和驸马体谅,不是草民不愿说,只是……没见到犬子和小女,草民实在没法说。”
长公主心中已经有八成认定了西岭月,此刻听他说出“小女”二字,只觉得有些刺耳。她微微凝眉,正待开口追问一句,便见郭鏦递过来一个眼神。
郭鏦认为,萧致武不愿开口是情有可原。毕竟身为人父,没见到子女,也弄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意愿。万一贸然说出了什么,误入外人的陷阱,反而会给子女惹来许多麻烦。
于是,郭鏦歉然地说道:“咱们也理解萧先生的心情,是咱们心急了。不如这样,先让管家带你们下去安顿,等令公子和西岭娘子来了,再差人去唤你。”
然而
萧致武显然有所顾虑:“此事未了,草民也没心思安顿,您还是让草民在此等着吧。”
他身后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仆从,看样子一个像是管家,一个像是账房先生。这两人自打进了长公主府就一直沉默寡言,并未流露出逢迎之色,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府里奢华的布局摆设。
仆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萧致武本人。长公主心里再着急,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端看这两个仆人的行事,便能看出萧家的家风是极好的,也不难想象萧忆为何能被淄青节度使的千金看上。
倘若西岭月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应该感到庆幸,女儿遇上了一户殷实的好人家,才能出落得如此机敏可人。这般一想,长公主更是抓心挠肺,想要立刻确认西岭月的身世。
郭仲霆眼见父母都坐不住了,便自告奋勇地道:“父亲母亲别着急,儿子这就去半道上等着。”
他说着便要抬步往外走,所幸管家洪亮的声音及时响起,人未到,声先至:“来了来了,王爷和西岭娘子都来了!”
几人纷纷从坐席上起身,伸直了脖子朝外看,等了半晌,才看到管家的身影由远及近,引着李成轩、西岭月和萧忆三人先后进门。
“父亲!”西岭月最为激动,还没跨进门槛已未语泪先流,急急忙忙跑到萧致武跟前,握住他的双手不肯放开。
幸而萧致武还记得礼数,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拿眼风
望着刚进门的儿子。
萧忆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朝长公主一家三口行礼。西岭月也强忍眼泪,跟着他敛衽行礼。
长公主夫妇扶起两人,夫妻对望一眼,又对萧致武多了几分赞许。
萧忆这才朝父亲介绍道:“父亲,这位是福亲王,也是月儿的救命恩人。”
萧致武抬目一看,只见李成轩身形高大颀长,样貌俊朗轩昂,一双黑曜石般的瞳仁清明潋滟,富贵之中兼具磊落与从容,和爱子萧忆站在一起,气质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再想起儿子写信提及的种种事情,他更对李成轩多了几分感激,不由得拜道:“小女无礼冲撞,幸得王爷数次援手相救,草民感激之至。”
他说着就要朝李成轩拜倒,后者手疾眼快地将他扶起,忙道:“萧先生太客气了,本王与既明、西岭一见如故,如今已是朋友了。”
萧致武面露几分欣慰与谦虚,这才转头看向养女西岭月,见她神采尚好,身上穿的衣料也是极贵重的,便知她这半年里过得还不错。
此时西岭月也发现了萧致武身后的两人,连忙喊道:“朱叔、小霖哥,你们也来了。”
这两人是萧府的家仆,朱叔四十六七,是萧府总管;另外那个是他儿子朱梓霖,在锦绣庄任职总采办,二十四五,浓眉大眼。朱叔父子是看着西岭月长大的,彼此的感情亦是深厚,几人互相问候一番,半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
亲
人久别重逢,难免多说几句,长公主在旁等得实在着急,只好开口打断:“萧先生,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你赶快把这孩子的身世说出来吧!”
几人闻言,连忙聚精会神看向萧致武,等着他开口。他便坐回席上,喊了一声:“老朱。”朱叔及时递上一个包袱,萧致武接过,却不着急打开,只将左手按在包袱上,幽幽开口,“不知诸位贵人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西川与吐蕃突然交兵,后来又在台登鏖战之事?”
长公主是个妇道人家,根本不关心政事。但郭鏦自然是晓得的,此事在当年很轰动——
西川自古与南诏、吐蕃临近,常年来边境烦扰,朝廷烦不胜烦、防不胜防,后来还被吐蕃侵占了整个嶲州。这种情况持续了数十年,直至韦皋受封剑南西川节度使,短短数年间与南诏、吐蕃开战数次,大获全胜,终于解决了边境之扰,收复了嶲州。
而最关键的一场战役便是在贞元五年的深秋,西岭月也是在那一年出生,韦皋率部和吐蕃在台登鏖战,将敌军全部歼灭,吐蕃从此退出嶲州。因着此事,德宗龙颜大悦,对韦皋多有奖赏,只是苦了西川子民,那几年间面对了无数兵戈之事。
萧致武见几人都不说话,便继续回忆道:“犹记得那年初秋,草民外出采办丝帛,遇上了节度使征兵发军,两路截断,耽搁在外。中秋那晚草民没赶上进
城投栈,便与仆从落脚在西岭雪山附近,因是过节,便寻思着暖一壶酒、猎几只野味,大家喝上几杯。”萧致武刻意看了朱叔一眼,继续说道,“草民带着老朱去找断枝烧火,不知走到了何处,突然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草民和老朱顺着哭声寻过去,便瞧见一个刚足月的女婴躺在山脚下的石缝里,裹着被褥,一张脸冻得青紫。”
长公主听到此处,明知道西岭月身子无碍,却还是感到一阵揪心:“后来呢?”
“当时草民膝下只得一子,正想再要个女儿。草民见那女婴冰雪可爱、四肢健全,声音也洪亮,便将她抱走了。草民叫下人猎了头母狼,喂她喝了些狼奶,待翌日进城寻了个奶娘,就这么一路哺喂着,将她带回到家中。”萧致武说着看向西岭月,微微笑道,“那女婴就是阿月。草民见她肩头有个月牙形胎记,又是中秋夜在西岭山脚下寻得,便为她起名‘西岭月’。”
“你为何没让她姓萧?”长公主感到很不解。寻常人家捡到孩子都是认了自家姓氏,哪有另起个姓氏的?
听了长公主的话,萧致武沉默一瞬,才道:“不瞒长公主,草民见阿月的襁褓是上等丝绸,还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因遇上战事,不得已将孩子落下。草民一直有预感,阿月的亲生父母会回来找她,故也不曾想过要养她一辈子,便没让她姓萧……哪知拙荆自
产下犬子后身子太弱,一直未有所出,阿月又机灵懂事,甚得草民夫妇喜爱。后来养着养着,也养出了许多感情,便将她视如己出了。”
萧致武这番话说得真诚,在座众人也都相信。毕竟任谁捡了个孩子,都不可能立刻视如己出,况且他本身也有子嗣。想来当时萧致武的确是存了心思,还想着养她几年便放她去找亲生父母,才给她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只是他没想到西岭月聪颖可爱,又一直没找到父母,这般养着养着,渐渐生出了深厚的感情,将她看成自家女儿了。
显然这些内情西岭月早就知道了,她一直在旁默默听着,没有问过一句。
长公主则继续发问:“这孩子被你捡到时,除了这个胎记,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信物?”
“有。”萧致武答得很痛快,终于拍了拍手里的包袱,解开了它,“当年捡到阿月时,她的襁褓、衣裳……一切物件我都留着,就是想到以后她认亲用得上。”
萧致武说完这几句,已经把包袱彻底解开,将其中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摊在桌案上。众人皆围上去细看,只见其中有几件婴儿的衣物、一套襁褓,都是上等丝绸缎面,即便已经微微褪色,但手感依旧顺滑。
众人再往后看,又见萧致武拿出了带铃铛的金手镯、金脚环各两个,看样子是一套,最后拿出的是一枚手掌大小的玉佩。
长公主看到那
四个赤金缠丝手环脚环时,神情已隐隐激动;再看到那枚玉佩时,她突然不顾仪容地大哭起来,嗓音嘶哑:“就是这玉佩!就是她!是我女儿的啊!”
郭鏦和郭仲霆父子看到那枚玉佩,也是欣喜激动。
长公主边哭边伸手去拉西岭月的衣袖,一把将她拉到怀中:“好孩子,我就知道是你,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我那苦命的女儿。”
西岭月被长公主紧紧箍在怀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探头看向李成轩。
后者看到她茫然无措的眼神,猝然觉得一阵刺目,默默地垂眸,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还是萧忆发现她的无措,急急问了一句:“长公主,单凭这一枚玉佩,您就能认定月儿的身份吗?”
长公主点了点头,啜泣着说不出话,只能看向自己的儿子,以眼神示意他。
郭仲霆会意,立即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放到萧忆手中。长公主也将西岭月襁褓中的玉佩递给他。
萧忆两手各拿一枚玉佩,对着窗外日光细细比对……其实根本不用比对,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两枚玉佩是一对——同样的白玉翡翠材质,同样的手掌般大小,同样的形状和雕工,只不过郭仲霆的玉佩雕的是观音菩萨,而西岭月那枚雕的是阿弥陀佛。
再看反面,郭仲霆的玉佩上刻着“长生”二字,西岭月的则是“喜乐”。字体、字形、大小皆一模一样。
长
公主抽噎着解释:“我怀月儿时,父皇赐下了一块上等翡翠,我便令人雕了这两枚玉佩。‘长生喜乐’也是安国寺住持大师赐下的字,在这世上,绝不可能还有一模一样的了!”
是啊,每一块翡翠的纹理、质感都是不同的,若非出自同一块翡翠所造,这两枚玉佩绝不可能如此相似。
萧忆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掌心中流失,从他的心中流逝……他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承认——西岭月的身份落定了。
他缓缓抬起双目,看向那个他呵护爱惜了十几年的女孩,只觉得心中阵阵苦涩。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说:“月儿,的确是长公主的女儿。”
一锤定音。
郭鏦再也无法遏制情绪,连连点头说出三个“好”字,竟致无语。
所有人都围着西岭月:长公主喜极而泣,郭鏦激动不语,郭仲霆开怀大叫,萧忆则表情复杂。还有萧致武,望着自己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目中满是欣慰和不舍,就连朱叔父子都落下了泪水。
唯有李成轩一直沉默着,站在热闹的人群之外不发一言。他看着那被围在正中央的女子,看着她从茫然到欢喜的眼神,看着她从惊愕到接受的表情,看着她由动容变得热泪盈眶,还听到她喃喃地说:“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亲生父母了!”
这一场相认,他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转身打开正堂大门,径
直迈步离去。
西岭月很晚才回到福王府。
长公主夫妇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询问她这十八年来的生活,不肯放过一点一滴。待到用过晚膳,长公主还想让她直接住下,是她坚持要回福王府收拾行李才得以脱身,并约定后天一早搬家。
自然,作为她的义兄,萧忆也要随她一起搬过去住。而萧致武和朱叔父子已经劳顿数日,西岭月不忍心折腾他们,便让他们直接在长公主府歇下了。
当萧忆陪着西岭月回到福王府时,李成轩没有露面,只有方管家为两人守着门。
西岭月张口便问:“王爷呢?”
方管家顿了顿:“王爷已经歇下了。”
西岭月霎时有些失望。她不知李成轩是何时离开的,他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对她说一句“恭喜”。
方管家见她面色不好,连忙扯开话题:“老奴还没恭喜娘子。等长公主将此事呈给圣上,您的封赏也该下来了,往后您也是老奴的主子了。”
西岭月闻言只勉强一笑:“方伯客气了,咱们走吧。”
方管家遂提灯在前,引着两人回到住处,途中路过李成轩的书房时,西岭月的脚步倏然停下——那里分明还亮着一盏烛火,在窗户上映出一个剪影,那般熟悉的轮廓,她绝不会认错。
夜色已深,李成轩还在书房做什么?他明明没睡,又为何不愿意见自己呢?西岭月有些迷惑,迷惑之中更觉失落。
方管家顺着她的
视线看过去,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低头深深蹙着眉,似乎担忧什么。
还是萧忆打破了这异样的气氛,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西岭月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三人一路再也无话,默默走到她住的小院前,萧忆忽然对方管家道:“方伯,我与月儿还有两句话要说,您先回去歇着吧。”
方管家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去。萧忆朝他摆手推拒:“廊下有灯火,我住得近,您提着吧。”
方管家也没拒绝,只一笑,提着灯笼告退。
萧忆这才端详起西岭月。这一日她经历了心绪的起伏,数次落泪,直到此刻还眼圈微红。他望着她轻声说道:“月儿,你的情绪并不高。”
西岭月缓缓抬头看他,没有否认。
“找到生身父母,难道你不开心?”
“开心,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有些不真实。”
“你有心事。”萧忆径直戳穿。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循循善诱着,终是引着西岭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忆哥哥,我找到了亲生父母……都是这样显赫的人家,你觉得这是好事吗?”她抬起头来,懵懂地望着他。
萧忆强忍着苦涩笑回:“是好事啊,怎么?”
然而西岭月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大家都不开心。义父、你,还有……王爷。”
听到最后两个字,萧忆沉默片刻,才道:“
父亲不开心,是舍不得你离开他身边。我不开心,你难道不知为何?”
“为何?”西岭月似懂非懂。
“因为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忧伤,令西岭月无从开口,犹豫半晌才道:“忆哥哥,其实……早在镇海我就……”
其实早在镇海,我就决定放弃你了。西岭月这般心想,却无法说出口。李忘真先是救了她的义父,又以“神秘人”的身份间接救了她,还是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她拿什么去争?于情于理于道义,她都不能去争,萧忆也不能退婚,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们萧家忘恩负义的。
想到此处,她唯有闷闷地道:“其实……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如今我有了新的身份……以后在淄青没人敢瞧不起你。”
萧忆心头一窒,堵得难受。
西岭月似乎有些不安,更觉词穷,唯有逃避:“今日你也辛苦了一整天,快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便想推开院落的门,可一只手刚刚抬起,就听到萧忆又说:“还有王爷……”
西岭月手一顿,回头看他。
“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何不开心吗?”
“为何?”她果然被吸引了心神。
萧忆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似是一种审视。
西岭月从没见过他这般眼神,心里渐渐感到惶惑,轻声喊他:“忆哥哥,你……看我做什么?”
萧忆被问住了,继而无声地笑:“原来你真不明白。”
西岭月的确不明白。她只是隐隐觉得李成轩心情不好与她有关,否则今日在长公主府他不会不告而别,如今又留在书房不肯见她。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惹了他什么,竟让他如此生气。
难道是因为她没听话,今早又跑去安国寺查案了?李成轩会这么小气吗?
西岭月委屈地垂下头:“大约是我这些日子太过放肆,惹王爷生气了。不过,他总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我明天再去找他赔罪吧。”
她说完心中所想,再次抬头,就见萧忆依旧望着她,那表情很是复杂。
西岭月今日累极,实在没有精力猜他的心思,更何况她还要去猜李成轩。她轻轻叹息道:“忆哥哥,等搬到长公主府,我们有的是机会说话……这两天,先让我静静吧。”
萧忆也知她定然心情波澜,便颔首:“好,我看着你进去。”
西岭月旋即推开院落的门,此时阿翠和阿丹都没睡,听到动静齐齐走出来迎接她。她没有回头,快步往院子里走,可才走了几步,又听到萧忆在身后喊着:“月儿。”
“嗯?”西岭月回头。
月光下,白衣男子出尘绝世,恍如谪仙一般缥缈虚幻。他定定伫立在原地,目中闪过许许多多复杂的光影,有痛苦,有矛盾,有不舍,有深情……最终都化作满腔坚定与期待,还有五个字:“我们离开吧。”
短短五个字,他说得很清楚很急切,也不顾阿
翠和阿丹在场。他知道,他的月儿定能听懂。
西岭月的确眼眶一热。若是几个月前,她听到这句话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她找到了亲生父母,她有了很多羁绊,增添了很多顾虑和牵挂。
就好像她突然之间长大了,那个冲动的不顾一切的西岭月再也回不来了。只剩下现在的她,学会了慎重,学会了了解,学会了许多许多人情世故。
所以她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屋子,只留下身后一片星辰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