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沁儿,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我要去找他…”
她大叫,推他,想站起来,可就是站不住,被他拉着重新按到了床上。
秦逍的神情严肃的可怕:
“你现在哪也不能去。身体这么虚弱。你瞧瞧你自己,才离开几天,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给我乖乖躺好…不许再闹。”
“不,我要去!我要去!”
她从床上爬起来,愤怒的推:
“你让开,我要去!我要去!”
现在的她,完全像一个任性无理的孩子。
秦逍抿紧唇,沉了沉脸色,最后还是选择了忍耐:
“这里离农庄有半日路程,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去?身体都成这样还胡闹!那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都烧成灰烬了。庄上的人不是被砍死了,就是被烧死了,几乎没有活口…就算那个人真救了你的命,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我们日后好好厚葬,你这般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云沁也极怒:“他不能有事,他不可以有事。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秦逍眯眼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此刻所表现的那份倔强,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那个人就那么重要?”
“对!”
她点头点的那么的干脆。
“比我还重要?不惜和我发怒,翻脸?仅仅只是一个初识的人,至于你这么为之火急火燎?”
这一声,语气,是何等的重。
她咬牙,低喘,这个时候,她如何有心情来解释她与那人的关系,在秦逍还是她未婚夫的情况底下,自己为另一个男人失常,的确会叫他生气,她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别在这一刻说出不该说的话,把当前的情况搅复杂。
“这没法比!”
定了定神以后,她给了他这么四个字,扶着了床,站起来,身体在摇摇晃晃。
秦逍站在边上,看着,温温的脸孔,板着:
“要是,我就不带你过去呢?你这么任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起来?无缘无故的跑出来,还为一个外人,跟我大发雷霆,你不想想我这些日子以来有多担心你…”
云沁没有半分妥协:“你不带我过去,我便是爬也要爬去!”
“你!”
真是要被她给气死,他的好脾性要被她磨光了。
云沁见他的面色铁青起来,终于缓了缓语气,可她实在没心情去照顾他的情绪:
“我们之间的账,回头,你再跟我算。秦逍,求你带我去看看…求你!好不好?”
她放低了姿态,在确定自己的身子虚弱的不能成行以后,她只能求助于他。
秦逍睇着,这是她第一次求自己,却是为了别的男人——那个男人,他的眼阴沉了一下,想到了之前师父说过的话,就恨不得将那人拿下,狠狠的给灭掉。
师父说:“丫头中过毒,还好,毒清的还算及时。没留下什么祸根,但…”
语锋转折处,师父吞吐的没有往下去。
他蹙眉,问:“到底如何?”
师父静静看了他一眼,才低低道:
“蓬门已开,身非完璧。”
当时,他听着,浑身狠狠一震,回房后,验她身,果然,守宫砂已经消失,他气的一拳砸烂了一张桌子,可是陷入昏沉的小丫头,一脸的狼狈,他的怒气,却又无处渲泄。
她离他二十天,仅仅二十天,他守护多年的女孩子,就成了别人的女人?
当时,他告慰自己,她一定是被强迫的,一定是,她从来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子,但此刻,见她如此在意那“龙奕”,他便知,自己的想法,那是在自欺欺人。
短短二十天时间,她便爱上了别人,还了交付了女儿之身,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实。
他点了她的穴。
云沁动不了,急叫:“你干什么?”
“哪也不准去!”
他无视她的请求,将她安置到床上,转身离房,任由她在床上通红着双眼,狠狠的瞪他,那表情,恨不得将他掐死。
但最后,秦逍还是执拗不过她。
她拒绝,无论是汤药,还是有膳食,她滴水不进。
秦逍拿她没办法,对她说:
“只要你乖乖的喝了粥,吃了药,我就带你过去!你这死丫头,就会威胁我!”
云沁清楚他会心软,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这么闹过,他对她狠不下心的。
午后,秦逍让人备了马车,亲自将她抱上车。
上车的那一刻,她往秦逍身上瞟了又瞟:不知何故,他和她都易了容。
他解释说:“你是云家堡的七小姐,名誉很重要。否则,会惹来麻烦。”
说来也是,她名面上是他的未婚妻,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一直被封锁着,此时,她的身份,自不能见光,这有损他秦逍的名声。
马车飞也似的往村庄赶去。
整个村庄,已经被官府的人封锁,秦山关,隶属东越,秦山城数百侍卫将这里封锁,五步一哨,将这里严守。这是一桩极为恶劣案件,死亡人数达两三百之众。东越朝中极为的重视,惊动了淮少侯淮竣,那位东方的传奇人物,亲自带兵带人前来查看。
“站住!哪里来的人,竟敢乱闯命案重地!”
他们的马车被人拦下。
段仁在外头交涉,那些人似乎不肯放行。
一直默默陪着云沁的秦逍下了车去,她撩开车帘往外探看,四处焦烟起,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来,有人肉烧焦的味道,极为的浓烈。满地的血水,已经被晒干,太阳高高的挂在当空,被清理出来的村道上,飞来数骑,领头的那位,威风凛凛,俊朗之极,其身后,跟着数人,右手侧那位人高马大,气宇不凡,生着一双可以洞透一切的眼睛。
这两位,云沁辨了一下,认得,秦逍给她当世名人集画中有他们的名字,领头那位,乃是淮少侯淮竣,另一位则是东越的第一探司靖。
秦逍迎了上去,一身紫袍,满身贵气,拱手与他们打招呼,细细说了一说,自是认得的,那淮竣挑了挑眉,往马车方向瞄了一眼,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她,而后,让开了道。
其身后,司靖也往这边瞄了瞄。
秦逍折回,马车畅通无阻的进入,云沁一直眼巴巴的望着窗外,辨认着方向,昨夜,实在混乱,她有些记不得方位了,车子在村道上转着,走到半路时,她叫停,看到那富有标志性的一片竹林。
她记得关她的那间屋子,就是竹林后。
秦逍扶她去,看到那屋子已经烧了七七八八,院前,还有几具尸首,有几个衙役在附近斟查现场,见他们过来,有人回来,段仁马上上去交涉,将他们遣开。
云沁细细看了看那几具尸首,惊讶的发现,那一高一矮两个黑衣客也在其中,他们居然死了,虽然脸孔上已被人划的有点辩认不出来,但,瘦子额头的痣,胖子手背上的那道疤,她认得。
她的脸色忽然露出喜色,必是有人来救龙奕了。
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当她在秦逍的搀扶下,踏进那还隐约冒着烟的屋子,看到了那具被梆在石柱上,被烧成了焦碳的尸骨,她的笑容就凝结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几成灰烬,肌肤骨架几成焦碳,早已看不出本来面具。
可他身侧跌落着一块青玉,月牙状,雕着一个古体寿字,那是她的玉,是母亲给她的东西。那天叫秦逍搜刮了去,说,那是订情信物。
除此之外,他的拇指上套一个玉扳指,因为骨结曲着,而没有脱落,那是龙奕的。
一刹那,脸色失尽人色。
她一把推开秦逍,走了一步,一趔,跪倒在地,拾起了那弯月玉,牢牢的捏在手上,眼睛则死死的盯着那玉扳指,不能再呼吸,好久,她轻轻一触那酥脆的手指,咯,焦色的骨结嘎然而断,玉扳指跌到地上,滚了出去…
“龙奕…”
她轻轻叫了一声,拣起那玉,眼泪,唰的落下。
他死掉了!
再也不会答应她了。
她捂着住,觉得一阵天眩地晕,下一刻,扑倒在地,顿时晕死…
…
阁楼,纱床,珠帘低垂,一对母女在午睡:小囡囡睡的甜甜,云沁恶梦连连,额头,层层是细汗,双手紧紧的抓着薄薄的床褥,整个人纠结在无尽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时虽已是深秋,但天依旧有些热,窗子是敞开着,有鸟雀的鸣叫传进来阁楼。
四周很安静。
楼下,园中,府卫们一个个侍立在树荫下,明月领着奴婢们簇拥在一处,趁着主子在歇息,聚在一起,绣着手帕,做着女红,小声的说着话。
才十四的侍女红玉脆生生的问:“明月姐姐,主子的好事是不是近了?”
“是啊!那位秦爷走的那么勤快,又常常和主子共处一室的,两个人相谈极欢,小小姐也喜欢秦爷,秦爷又不在意小姐生养过的,这样的夫君,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青霞做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包包上绣的是一个可爱的表情,那是小小姐指定要绣的。
明月原来在笑的脸孔,淡下脸来,神思一阵恍惚,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那令主子几近发狂的一幕:几个活生生的人,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火坛,连一丝挣扎和惨叫都没有,消失在红的刺眼的火焰里,化成了灰。然后,九块巨石纷纷塌陷…
以前,她一直觉得依着主子的性情,这世间的男子,都难入其眼,无人能得她青睐。也曾好奇,能让主子生下小小姐的男人,是怎么一个伟岸男子。
如今,她见到了,的确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怀王呵,这世上的女子,对他皆有敬畏之情,这位爷,乃是一位铁血儿郎,麾下十万儿郎,一个个皆以他马首是瞻,煞名传天下,这天下的英雄,谁见了他,没生那么几分敬意,会在那里拍一记桌案,叫:
“谁得罪萧四郎,谁就等着下进阎罗王——那家伙,乃是王中王。强。”
明月在南燕的时候,就曾听说了,偶尔也曾听主子提过两回,叹这位如何有能耐,不得了,那语气也是带着欣赏的。
这世上,能叫她们家这个女主子欣赏的人,可真是不多。
没想到,这位竟然就是囡囡的生父——主子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就是怀王,这事,着实很奇怪。
不管这当中有着怎样曲折离奇的内幕,她只觉得那怀王足够配她家的女主子。
地坛内,是怀王舍身忘死的一送,才令主子有了一条活路。
那样一个男人呵,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这份深情,世间少有,弥足珍贵。
重要的是,主子爱他——爱的很深很深,怀王为她而死,她肝肠寸断,几个月来,一直做噩梦,不肯相信那既成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可能爱人吗?
她很怀疑的。
虽然秦爷,也是一个非凡的人物,在南燕是那么的不得了。
“以后,别在主子面前说这事!”
明月轻轻的提醒了,青霞是最近从南燕调来的,而红玉是新近收下的,她们都不知道小姐心里的苦楚。
青霞怔了一下,发觉明月的神情有些不对。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清袖的低问声:
“主子呢?”
明月一早听到了,迎了出去,手指戳了戳那精致的阁楼,说:“主子带着小小姐正睡呢!”
穿的素净的清袖点点头,转身进了云阁,脚步极轻的上得楼去,轻轻推开~房门,一阵花香扑鼻过来,她静静的站在门口守着,等主子醒过来,嘴角微微笑了笑,有点欣慰。
距地坛之劫已经过去有六个月了,主子从最初的悲痛,到如今的沉寂,渐渐又谈笑自若,她已经从那阴影里走了出来,便是晚上做噩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啊!”
房里忽然发出一记惨叫。
清袖一惊,连忙跑进去,差点撞到凳子。
“娘亲,您又做噩梦了?娘亲别怕,囡囡在这里呢!”
隔着一层雪白帐子,清袖看到囡囡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正在惊喘连连的云沁,小大人的往母亲背上轻轻拍着,大眼露惊忧之色。
清袖将帐子勾起,看到主子一脸的细汗,满面皆是恐惧之状,小囡囡听得声音,转过头,睡眼迷糊,轻轻叫了一声:
“清姨,娘亲魇了!”
清袖点头,睇着,主子紧紧闭着眼,抱着囡囡,脸色惨白,显得如此的柔弱。她坐下,摸摸囡囡的秀发,柔声道:
“小小姐可睡饱?”
“嗯!”
“那出去叫明月梳头发可好?这里,清姨有事情要和你娘亲说!”
“好!”
囡囡转头看母亲,云沁已经睁开眼,神情渐渐平静,她眯眯一笑,往母亲脸上亲了亲:“娘亲好没用,做个梦,都吓成这样。比囡囡还没用。嘻嘻,别怕别怕,大白天呢,妖魔鬼怪谁敢来作怪。”
哪得如此安慰,云沁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微笑了一个,抬眼望,朗朗乾坤,一片明媚,那些血腥的过往,似乎是不存在的:
“去吧!娘亲没事!”
清袖带着囡囡去了。
再回房时,清袖看到云沁倚在窗台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头秀发,没有束起,任由被风吹起,乱舞,身上是一袭杏色的裙子,领子开的很低,露着一截雪白的脖子,漂亮的锁骨,精致的五官,恬静的一如无波的井水。
清袖拧了一把汗巾递上:“小姐,擦擦汗吧!”
云沁接过,慢条斯理的擦着,问:“人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理事院的书房候着!”
“嗯!”
云沁点头,神情已恢复自若,微微一笑:“给我梳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这几位故人!”
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清袖看着,轻轻一叹,如今的主子,似乎依旧和以前一样了,可到底是不太一样了,司靖死了,阿群做西楚国的太子,曾经两个最最得力的助手,都不在了。
幸好,有阿海,这个人,看似木讷,其实一点也不木,办起事来,真是有模有样,如今,他和罗成,以及清风,渐渐成主子身边最受倚重的人。
最近这段日子,他们在查一个人:慕容瑶。
这个人,是所有恶梦的开始,如今终于找到。
待续!
第七章,慕容瑶,你是谁
更新时间:20131020 0:58:58 本章字数:6515
云沁走出云阁的时候,看到囡囡正和子渊在阁前的场上地上玩球,腮上红扑扑的,一脸的欢喜,极精准备的将球踢进了网,她拍手欢笑,跳的老高。
她恍惚了一下,想到在现代文明时,龙奕的那些大学照,听他说,他曾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曾组织策划过很多次比赛,他的球技很捧很捧,带领的球队,曾多次得过大学生联赛第一名,那是在英国。
萧缙出事以后,被吓坏的囡囡一度不肯说话。
亲眼看到生父掉进一片冲天的大火里,她那颗小小的心灵,得多受伤?
而那阵子,她的精神也是恍恍惚惚的,没办法从那记重怆中走出来。那时候,囡囡一度是秦逍在帮忙照看榛。
有一天,囡囡发高烧,秦逍把囡囡抱过来扔给了她,说:
“沁儿,你只顾着悲伤,有没有想过云歌?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他唯一的血脉。她和你一样,都见证了那样一场死亡,你到底什么时候振作起来,去尽你母亲的责任。囡囡失去了父亲,难道你想让她连最起码的母爱都感觉不到了吗?”
那一夜,囡囡在昏睡中,哭爹叫娘,她抱着她,无声的落泪,后来,囡囡醒了,哭着抱住她,放任自流的大哭,缠着她问有关父亲的事衣。
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说他的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一点一点的说给孩子听,让孩子永远的记住她的生父是何等的出类拔萃。
她对她说过,他爱玩球,于是,囡囡也疯也似的迷上了玩球。
云沁微微眯了一下眼,望向那当头的太阳,秋高气爽,风轻云淡,这一眨眼,就已经过去半年,那些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只是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她停住,无声无息叹了一声,往办事的理事院去,沿途,看到家卫们一个个侍立着,有几人会偷偷的往她身上窥以几眸,而后垂下眼。
在这些人眼里,她是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云中阁的当家,一直就是一个神秘的传奇。
或者说,在整个武林里,她已经被传的神乎奇神。
谁想,竟会是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子,然而,她杀伐起来的手段,也是骇人。
前一阵子,她清理门户,曾亲手处死过几个想趁她精神不振意图分裂云中阁的几个右翼份子,纤纤之素手,也能迸发出叫儿郎们害怕的力量,能令他们血溅当场,身首异处,而面不改色。
以前,她从不亲手伤人,现在不一样,有些事,她必须亲力亲为。
理事楼的门外,罗成抱着剑,正在那里望天,听得有人来,转过了头,唤了一声:“主子!”
“辛苦!”
她微一笑,左右看了看:
“阿海呢?”
“在屋里!”
门开,贺海迎了出来:“主子!”
云沁又一笑,上去拍拍他的肩:“好样的。”
贺海微一笑,垂下眼,这位美丽的女主子,没有男女之的防。在她眼里,男女是平等的,无所谓见一寸肌肤,便得以身相许的古板思想,如今,跟的久了,他已见怪不怪——这样的脾性,挺好,是他欣赏的那种。
云沁带着清袖往里面走了进去,贺海和罗成守在门外头。
房内,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女,可惜被梆成了肉粽,嘴巴也是堵着的,头发梳的很端正,衣裳也整洁,只有那脸孔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的厉害,云沁猜想,之前,她必是反抗过的,然后就遭了一顿打,再然后,那些人在带她来之前,给她整理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她这个主子,爱干净。
云沁笑了笑,左右打量,很美的一个姑娘呢,至于这张脸孔,她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慕容瑶的脸孔。
她又往人家肚子上瞄了瞄了,平平的,按时间算,这肚子,该临盆,可如今,平平的,哪有怀孕的迹向,多讽刺的一件事。
她进去的那一会儿,这少女转头睇过来,被掳,身处险境,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沉着之色,和以前那一遇事就满面惊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很久没见!怎么样,最近日子过的舒坦不?”
云沁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清袖马上去把那姑娘嘴里的布条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