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就是不太适应真煌的脂粉气了,刚刚经过拾花坊的时候,连打了几个喷嚏。”
诸葛玥洒然笑道:“这话也就是我听,换了别人,想是要狠狠的揍你一顿。”
赵彻一把抢回自己的茶杯,斜着眼睛打量他,淡淡说道:“都这个时候还能这样谈笑自若,看来你是真不把燕北那位这次的手段放在心上啊。”
诸葛玥正在喝茶,微微一挑眉:“你也觉得是那边在搞事?”
“很明显。”
赵彻冷笑道:“第一次北伐,怀宋就在秘密支援燕北粮草军需,借助卞唐的南疆水路,由西北绕道而行。第二次北伐,怀宋又屡次配合燕北在我国东部搞军事演习,吸引我们的注意。燕北和怀宋绝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联系,只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能说得动纳兰长公主出面配合燕北演这出双簧。”
“无需知道是什么人,只要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也就好办了。”
诸葛玥淡淡说道,似乎不是很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一样,他转过头来问道:“东北那边近况如何,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说道东北的局势,赵彻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骄傲的神色,他凌然说道:“你不必担心,东北现在在我管辖之内是铁板一块,柔兰商道已经开通,西域胡俄一代,沃野万里,良田无数,百姓朴实,民风彪悍。我们已经秘密修建两年,如今东胡大片土地都归我统领,有你的商贸支持,已初具繁华之气,相信再有个三五年之功,东胡一代,将不逊色于我大夏本土。”
“你偷偷转移百姓,上面没发现吗?”
“多亏了魏舒烨,他一直在朝野上为我周旋。在加上东胡实在太过于遥远,又有白仓山做屏障,那里的百姓本就是各族杂居,是以一直也没有引起上面的重视。”
诸葛玥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就好。”
赵彻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颇有些沧桑之气,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对东胡也算是尽心尽力,若是有时间,不妨前去看看,你和阿柔,也好久没见了。”
诸葛玥闻言嘴角也带上几丝笑意,打趣他道:“那就要看你的功力行不行了,若是她见了我还喊打喊杀,找我报仇,那我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赵彻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你作恶多端,活该有此报应。”
炭火噼啪,房间里一派暖容,时间如流水倾泻,两年时光飞速而过,曾经一无所有、受尽世人白眼冷落的两人再一次聚在此地,不由得生出一种浮生若梦的感慨。
当年赵飏北伐失利,赵齐惨死,诸葛玥和赵彻在帝国军威颓废的时候毅然被抛上战场,带着刚刚大败而归的残兵败将,一路赶往雁鸣关,进行第二次北伐反击。
一年的时间,让他们从互相看不顺眼终日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政治死敌,渐渐发展成肝胆相照亲密无间的同盟战友,一场又一场血淋淋的战役,浇灌了男人们之间坚固如钢铁般的友谊,也最终锻造出了西蒙大陆上最最坚固的利益同盟。饱经仕途起伏的两人轻而易举的达成了共识,从一开始的试探、揣测、防备,渐渐到惊讶、欣赏、信任,这中间走过了太多的腥风血雨,也经历了太多次的生死与共。
直到诸葛玥败走悦贡,生死不明,赵彻被削了兵权押回真煌,他们之间才暂时断了联系。
回到真煌后的赵彻并没有立刻和诸葛玥洗清关系,反而一力主持自己的人马在燕北进行地毯式的搜救行动,并且极力在朝野上为他正名,挽回声誉。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激怒了满朝文武,在整个朝野上下一致痛打落水狗的情况下,赵彻也惨遭波及,被发配东北苦寒贫瘠之地,镇守边疆。
转瞬即逝的冷暖人情,再一次让赵彻看清了大夏这座腐朽王朝下掩盖着的肮脏嘴脸。父母兄弟,无一不可以将他背弃杀害,他心灰意冷的上了路,却在将要到达目的地之时,遇到了万里迢迢追赶而来的诸葛玥。
两个同样失去一切的贵族公子,在北风呼号的冰天雪地之中,发下了曲线救国的誓言宏愿。
就此,他们一北一西,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积极奔走,互为声援,为骨子里对故国的热血而奋斗拼搏。然而赵彻却知道,诸葛玥之所以会这样一直支持大夏,屡次在燕北和大夏的战役中帮助大夏渡过难关,主要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恩情。
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哪怕受过别人一点小小的恩惠,也会记在心间。
“皇上的病如何了?”
赵彻眼梢不由得轻轻一挑,淡淡说道:“病入膏肓,想来撑不久了。”
诸葛玥微微皱眉,沉声说道:“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
赵彻点了点头,随即轻笑道:“不过也说不准,很多年前就有太医说过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还不是活的比谁都长久,万盛之君,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诸葛玥转过头来,皱眉说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算了,我和他怕是只有父子之份,君臣之情,当初若不是魏舒烨求情,可能我连被发配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在九幽台上被处斩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假惺惺的做担忧状,实在是令人恶心。”
两年的塞外风沙,让赵彻的身上多了几分军人的磊落,他看着诸葛玥静静道:“你呢,此次这件事,准备怎么应对?”
诸葛玥抬眼看他:“你说呢?”
“要我说,你莫不如就直接答应了那个怀宋公主,看看他们如何反应,他们不是料定了你会拒婚吗,就偏不如他们的心愿。”
诸葛玥微微皱起眉来,这的确是最好的以不变应万变之法,但是,他唇角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却并没有接话。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说的恐怕就是你这样的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吗?”
诸葛玥避而不答,说道:“也并非只此一个途径,他们既然要玩,我就陪他们好好玩玩,正好吸引注意,给你制造一个机会。”
赵彻沉声道:“他们此次来势汹汹,你有空子可钻吗?”
“没有空子吗?”诸葛玥嘴角牵起,冷冷笑道:“那就制造一个空子出来。”
赵彻点了点头,呼啦一声站起身来,手握剑柄,一身墨色长袍带着极大的压力和威势,他语调低沉的缓缓说道:“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毫无意义,最终,还是要靠利剑来说话。老四,我们不是以前了,若是事不可为,不必忍耐,亮出实力来,无人敢勉强你。”
诸葛玥笑道:“说的我好像是被人逼迫的柔弱女子一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此次这般不管不顾的进城,要小心行藏。”
赵彻道:“我怎么都要来见你一面的。”
门外有人小心的敲门,月七在外沉声说道:“少爷,老爷知道你回来了,宫里也派人来招你入宫。”
赵彻拿起大裘穿在身上,黑色的风帽一带,完全看不到脸容,沉声说道:“我该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你也是,从密道走,万事保重。”
两人点了点头,赵彻一把拉开门,就在寰儿等几人的陪同下,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少爷。”
月七走进来,只见诸葛玥站在房间里,身形修长,面色沉静,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朋友的感觉,果然是好的。
诸葛玥为人孤僻,就连和家族兄弟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如今真煌戒备如何森严,这样的情况下赵彻还能冒险来见他一面,这一点,不能不让他感动。
“少爷?时间不早了。”
月七提醒道。
诸葛玥朗然一笑,沉声说道:“备车。”
月七顿时一愣:“少爷要去哪?”
“上朝。”
“上朝?”月七愣愣的问道:“少爷面圣不需要沐浴更衣吗?再说,少爷是司马,武将是不能坐车的,应该骑马啊。”
诸葛玥垂下头来,冷冽的寒芒从他修长的双眼里缓缓而出,他不屑的淡淡说道:“我不光是大夏的司马武将,更是手握五十万兵马的青海藩王,这一点,我想他们已经快要忘了。”
太阳刺破天上的层云,诸葛玥大步走出房门,方褚跟在后面将乌金大裘披在他的肩上,诸葛大宅里外十八道门同时打开,光芒遍洒,诸葛玥面如冠玉,双唇殷红,背脊挺拔的走出诸葛家的大门。一众聚在门口的官员见他出来,立刻蜂拥上前,却被月卫架开,隔离在诸葛玥身侧的一丈之外。
诸葛玥目不斜视,踩在上马石上登上富丽堂皇的八骑马车,静静说道:“走。”
“少爷要去哪?”
车夫转头问道。
方褚面沉如水,声音平静的代为回道:“圣金宫。”
冷风吹进车内,诸葛玥面色沉静,缓缓的靠在软椅上。
他从来不缺乏将水搅浑的本事,既然如此,就让这局势更加扑朔迷离,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谁也别想隔岸观火。
第169章 伊人远去
夜色降临,外面的宴席还未撤去,里面的大宴又铺张开来。即便卞唐温暖,但是正月寒冬,仍不免有几分冷意,夜风吹来,即便是披着斗篷,也感到一丝丝的寒气从脚下袭上来,冷的人脊椎发寒。
晌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直到傍晚才止歇,越发给这漆黑的夜增添了几分寒意。
然而华服云鬓的夫人们却仍旧坦然露出堆霜砌雪的胸口,媚眼如丝,玉臂纵横,偶尔有大胆的夫人走上前来敬酒,一不小心,还会露出一小截光滑玲珑的小腿。
李策喝了许多酒,眯着眼睛靠在软椅上,柔福殿殿门大开,眼前是一片锦绣的璀璨宫灯,画舫载着吹拉弹奏的乐师在湖心游荡,软绵奢靡的曲调顺着夜里冷冷的风一路吹进大殿里来。
如水蛇般摇曳的腰肢在眼前灵活的舞动,一双修长的双腿不时的舞出缠绵挑逗的舞步,蜜色的肌肤上沾着点点汗水,一名大胆的舞姬轻轻一个旋转,顺势就躺入李策的怀中,眼梢微挑,以金粉顺着眼角向上描绘出盘旋的云纹,双唇丰满,脖颈修长,浑圆的酥胸裹在单薄的布料之下,透过那一丝丝布帛,甚至可以看得到里面的粉嫩。
舞姬端起一杯色泽醇艳的葡萄美酒,雪白的皓臂高高举起,然后手腕一翻,顿时倾泻而出。顺着她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一路滑下,流进那腻人的两座雪丘之中。
“皇上,您醉了吗?”
果然是难得的尤物,朱唇轻启,声音缠绵,舞姬柔若无骨的以裸露的香肩在李策的胸口轻轻一蹭,就顺着他微敞的衣襟滑进去,一只白嫩的小手一路往下,却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眼梢轻挑,挑衅的望着他。
这是这一年来在金吾宫内圣宠不衰的子茗夫人,李策为人风流,很少宠爱一名女子长达一月,而这位落魄贵族出身的子茗夫人却盛宠长达一年,可见其定有独特的魅力所在。
李策微醉的眼睛淡淡的看下去,一身华丽的蓝紫色锦袍,领口处带着一条墨黑色的貂毛,衣领微敞,露出一道蜿蜒的缝隙,男人健美的体魄在迷乱的灯火下显得有几分诱惑,他习惯性的眯起双眼,眉心处有一丝玩味的轻蹙,静静的流光在眼眸深处涌动,像是一只正在思考的狐狸。
殿上的几名年轻舞姬仍旧激烈的舞动着,她们跳着东胡的旋舞,大胆豪放,只在身上批了件轻纱,私处缝制几块极小的皮子,乳臀款摆,香汗淋漓。
“皇上,你已经有半个月没进柔福殿了,这么快,就将奴家忘了吗?”
子茗夫人轻轻靠上来,眼波如水,柔柔的盯着李策,像是一只腻人的妖精。
李策的眼睛是醉的,似乎连手脚也醉了,可是眉心却总有一汪清醒在停住着。
女子猩红的指甲从他的小腹处爬起,一路蜿蜒轻揉在他的眉心,吐气如兰的伏在他的耳边,语调绵长的说道:“皇上不开心,是因为谁呢?”
李策嘴角一牵,静静的笑起来,一手揽过她的纤腰,指腹抚摸着那醉人的滑腻,轻笑道:“你这个小妖精。”
“皇上今晚还会不会这样狠心,让茗儿独守空闺呢?”
李策的神色瞬时间出现两丝恍惚,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静静的浮现,他懊恼的皱起眉来,心境竟然维持不了一贯的平和。
已经疯了半月了,还要继续发疯吗?
他转头看向子茗夫人娇媚的脸孔,一丝浊气从心底升起,似乎将什么东西压抑下去了,似是苦涩,又似是渴望,心里再没有没有什么喜怒和开怀,只是邪魅的一笑,恢复了他一贯的常态,轻笑道:“朕何时不是怜花惜玉的?”
“皇上。”
一声平静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李策抬起头来,就见铁由站在门外,他笑着招呼他一声,一身皮铠甲胄的护卫统领挟剑上殿,也不顾周围众女人的表情,跪在地上语调铿锵的说道:“皇上,楚姑娘回来了。”
李策一愣,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杯中的美酒却轻轻一晃,险些泼洒而出。
远处的响起了伶人的歌声,调子绵长的,像是一曲悠扬的歌。湖上的风凉凉的,带着几丝袅袅的香气,李策身形修长,墨发浓密,站在辉煌的灯火里俊朗异常。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现在在何处?”
“已然回了宓荷居。”
“走。”
李策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铁由一愣,连忙问道:“皇上要去哪?”
“宓荷居。”
远远的,李策的声音飘散在金粉奢靡的夜色之中,铁由连忙带着侍卫们跟了上去。
子茗夫人缓缓站起身来,一身软纱在夜风中静静款摆,可是却再无刚才的万种风情,她眼神淡淡的望着李策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清冷,无喜无悲。
“夫人。”
有侍女小心的走过来,她拿过一件披风就披在肩上,静静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宫人如水般散去,酒鼎芝兰的茫茫香薰之中,只余下湖畔的伶人仍在悠扬的歌唱。
荷塘上的花早已败了,门前的梧桐也是一片颓色,月亮只是弯弯的一勾,笼着蒙昧的光辉,静静的洒在洁白的石阶上。
珠帘轻触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外房守夜的秋穗被惊醒了,李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丫鬟连忙垂下头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出一声。
天气冷了,窗子是紧闭的,可是仍旧有淡淡的月光从洁白的窗纸处照进来。楚乔正在睡觉,月白锦被盖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眉梢很清澈,神态也少见的带了一丝安详,李策靠在门框上,微微偏着头,一时间,就那么站在那,动也不动了。
想必,那人真的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没有那么深的负担和责任,也没有那么重的仇恨和执念,可以洒脱的说走就走。
他凝神瞧着她,眼眸中流光滑腻,周遭那么静,微薄的光线落在她鬓角的发丝上,有着森亮而清冷的光泽。风从外面穿过,依稀看到窗外树影摇曳,像是女子缠绵的手,轻轻的抚摸这座冷寂的宫殿。
“姑娘回来就睡下了,似乎很累的样子。”
秋穗在外面小声的对铁由说话,声音细细的,却还是传到了李策的耳朵里。
李策站在那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角拢里的炭火发出幽幽的热度,窗外栖在树上的夜莺发出一声啼叫,声音很是清脆悦耳。
“不管怎么样,累了就歇歇吧。”
然后,男子转身就走出了大殿,空旷的大殿上回响起他的脚步声,那么空旷。
砰,砰,砰——
夜渐凉,楚乔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的双眼像是漆黑的石头,葱白的手指抓住锦被,那么的用力。
不一会,柔福殿的歌舞又再响起,比之刚才的还要盛大。
夜凉如水,她缓缓的闭上眼睛,真的累了。
三日后,她决定离开唐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带了梅香,并和李策打了声招呼。
李策开始的时候没说要送她,只是在她的马车走出了唐京城门的时候,远远的梧桐林下,一方茶肆干净清爽,李策身后站着铁由和孙棣等人,见她来了,几人齐齐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人群散去了,李策和楚乔坐在茶肆里,终于开始了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要去哪?”
“不知道。”
见李策怀疑的眼神,楚乔突然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敷衍你,只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
“那还走?”
“想出去看看嘛。”楚乔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含笑的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致,声音清脆的说:“你看,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西蒙这么大,我却从来没放松心情的走一走,这一次,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李策很认真的在烹茶,动作熟练,一边说一边问道:“打算放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吧,也许哪天我穷困潦倒了,就会回来找你骗饭吃,所以你要好好当皇帝,不要等我回来的时候败了家。”
李策闻言,连忙拿起桌子上的一方信封,抽出里面的一摞银票,拿走了一大半揣到怀里,嘟囔道:“穷困潦倒才回来?那可不能多给你钱,不然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成了没牙的老太太。”
楚乔哑然失笑:“你看你的德行,哪里像是一个皇帝?”
“谁规定皇帝就不许抠门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日子过得多么清苦,我稍微想多花点钱,那帮老头子就整天跟我哭穷。说东边大旱西边饿死人的,恨不得我天天啃白菜帮子,一个个的没一个好东西,这点钱,可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不知道感恩图报,还在这里笑话我?”
卞唐的天空是极晴朗的,万里无云,阳光洒在李策狐狸一样的眼睛上,看起来更加狡猾了。
她代替卞唐满朝文武叹了口气:“遇到你这么位皇帝,也不知他们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李策唉声叹息的摇着头:“乔乔好狠心啊,你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贺萧他们会跟我拼命的。”
提到贺萧,楚乔突然就有些愣住了,她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李策,秀丽军的将士们,就要托付给你了。”
“他们都是男人,你托付给我干什么?”
楚乔也不理他的胡闹,继续说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我错了?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个社会,可以建立一个相对文明一些的社会制度。不是像大同行会所说的天下为公。我只是想让穷人有一口饭吃,不必给人当奴隶,希望你们这些当权者可以为那些下层的百姓制定一套律法,无论什么人,都不要随便杀人。我知道,社会不会跨越性的飞速前进,但是总要有人试着去努力的引导着它走上一小步,只要一小步一小步的走,早晚会跨上一大步。
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伟大的理想,我只是想逃出去,自己好好的生活。可是我认识了燕洵,听他说起了燕北,我的心渐渐活过来了,我想,我来到这个世界,也许也是有价值的,也许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但是,我的愿望还是破灭了,是因为我太自大了,我以为我的力量很大,可以改变很多,可以保护很多了人,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的力量很小,我的亲人和朋友都一个个的离开了我,我不但保护不了他们,还害死了很多人。”
李策皱起眉来,想要说话,却被楚乔拦住了,她看着他,静静说道:“李策,我不是一个好的领袖,秀丽军的战士们没有信仰,他们的信仰就是相信我。可是我的存在,却让他们一次次的陷入危难和战争,让他们流血死亡,而我所承诺的那种体制和生活,却是我无法实现的。我只是救了他们一次,我不该这样自私的让他们跟我冲锋陷阵,伤痕累累。我现在想,如果当初我顺从燕洵,将秀丽军解散,那么也许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不会死,会结婚生子,会好好的活着。”
楚乔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她抿了抿嘴唇,眼眶微微有些红,但是她还是笑着说道:“人活着,不是一定要做出什么大事业的,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开心的到老,也是一种方式。只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他们死了,无论如何,都再也活不过来了,我满手血腥,洗不干净了。”
“乔乔?”李策眉梢紧锁,沉声说道:“这些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楚乔低声说:“他们相信我,跟随我,而我却无法保护他们,他们一个个的死去了,我连他们的尸首都不能好好的安葬。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他们在寒风里哭,他们说想要回家乡,想要见见年迈的父母,他们还那么年轻,有的才只有十五六岁,本该是在父母身前撒娇的年纪,可是却为了我,死在荒芜的冰原上了。”
李策的脸上再无一丝玩笑了,他担忧的看着她,心丝丝的疼。
“李策,帮帮我吧,好好照顾他们。你若是不放心,可是将他们拆散,给他们一些清闲的工作,让他们在你的土地上娶妻生子,好好生活。不要再上战场了,对于士兵来说,战场上没有胜利,胜利都是属于将军们的,属于士兵的,只是杀戮和死亡。”
李策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看着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女子,轻声问道:“那你呢?还恨燕洵吗?还会回到他身边吗?”
“我不恨了。”
楚乔微微摇头,很平静的笑,像是三月湖边的清风。
“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他才是最苦的那一个人。我亲眼见过他的仇恨和痛苦,见过他所受的那些屈辱,那些东西,不是旁观者能够体会的,他的心里有多少恨,是我无法度量的。如今他走到这一步,尽管方式错了,那也是命运将他逼到了这一步。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所要走的路,那是他的路,我虽然无法认同,但是我尊重他的选择。这个世界上,谁能做到真正的对,谁又能说谁是完全的错?只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我们无法同行了,但是也不表示一定要逆路为仇。”
“那诸葛玥呢?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他为你那么多?你不爱他吗?”
“爱?也许吧。”
楚乔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爱,但是相爱不一定就要在一起的,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楚乔微微仰起头来,风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瞬间,李策似乎看到了一种瑰丽的光芒闪烁过她平静的眼睛,那么炫目,令人神迷。
“他毕竟是大夏的长老司马啊,相当于是国防部长呢,怎能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她喃喃的说道:“我知道,只要我愿意,他会为我抛弃这一切殊荣。可是李策,如果那样,真的好吗?他受尽了苦楚,历尽磨难,终于打碎了那些强加在他头上的耻辱,得到了今日的一切。他和我不一样,就算国家腐败,家族阴冷,他总归是有家有国的人,我明白那种责任感,那种凌驾于情爱自由之上的负担。如果仅仅是为了现在我,就让他抛弃这一切,随我浪迹天涯,你觉得,他未来真的会快乐吗?不会的,他是男人,男人应该有自己的天空,当他渐渐成熟,渐渐老去,他会明白这一切,并为今日的选择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