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一声清脆的高呼突然响起,人群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只见荒草萋萋的原野上,几十骑快马迅速奔来,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衫,其上泼墨洒竹,仗剑策马,高声喊道:“刀下留人!”
只见来人速度极快,剑眉星目,手握一柄长剑,赫然正是前不久来到卞唐贺寿的大夏贵族诸葛阀诸葛四少。
仲彭心下暗叫不妙,顿时就要出手,就在这时,楚乔突然灵活一窜,匕首顺着手臂划下,锋利的刀锋一下割断手臂上的绳索!
“抓住她!”
仲彭大叫一声,中央军的士兵们顿时冲上前去。
“少爷!”月七高呼一声,弯弓拉箭,一箭飞出,狠狠的射在崖壁之上。
诸葛玥策马纵上,身子灵活一跃,竟然好似灵猿一般,拉着箭矢纵身而上。紧随其后,诸葛玥的下属们纷纷射箭,箭术惊人,以强弓弩开射,竟以箭矢生生在崖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潮水般的大军顿时沸腾,呼啦啦的奔上前来,欲阻挡诸葛家的人靠近。皇城三千禁卫蜂拥上前,护住诸葛家下人,和五方联军对持,弓箭上弦,战马的鼻子喷出热乎乎的白气,大战,一触即发。
“都住手!”
转瞬之间,诸葛玥就已跳上二阶缓台,手拿一只金玉令牌,气运丹田,朗声喝道:“我有唐太子令牌在手,唐太子有令,诸军罢手,他随后就来!”
秋风凌烈,大风呼啸,男人青衫磊落,玉面星目,傲然立于缓台之上,说不出的英姿飒爽。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人惊悚,柳阁老一惊,顿时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你说什么?太子殿下随后就来?”
“是的,”诸葛玥转过身来,冷冷的看了一眼仲彭,沉声说道:“李太子并没有死,他很快就会带兵前来。”
“你胡说八道!”
仲彭厉喝一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大声叫道:“杀了他!”
二层的中央军们随之冲上前来,诸葛玥沉声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诸葛少爷身为大夏臣子,不思为你国公主报仇,却强行为燕北说话,屡屡插手我大唐内政,到底有何居心?”
“仲彭!你为人臣子不思精忠报国,反而阴谋乱政,带兵逼宫,你又有何居心?”
仲彭嗜血的一抹嘴,冷冷喝道:“我看你和太子一样,都被这个小妖女迷的失了心窍!”
诸葛玥面色一冷,顿时挥剑而出,不可思议的快!中央军的战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花飞溅,人影翻腾,诸葛玥几下抢到楚乔身边,就地挑起一把战刀扔给她,大叫道:“跟我冲!”
诸葛玥身形好似鬼魅,当先向着人堆里扎去,寒光闪亮,潮水般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睛,残酷的肉搏,到处都是敌人。楚乔跟在他的身后,手臂还因为刚才的捆绑而酥麻,但是她仍旧迅速调整自己,紧紧的跟在诸葛玥的后面。
呼吸变得粗重,体力在逐渐的消耗。月七等人被禁卫军护在下面,见到上面有危险想要冲上来,无奈崖壁下面的窄道被层层北蜀军把守,禁卫军既要防范面前是自己二十多倍的五方联军,又要和背后的北蜀军对抗,一时间自保都很困难。
强劲的冲撞让人流不断的溃散,眼见就要冲进圣庙的内部,诸葛玥长啸一声,剑锋画圆,一道血痕顿时飞溅而起。男人拉住楚乔的手臂,飞身一跃,就跳进了圣庙之内。
仲彭等人大惊,没想到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下他们还能杀出重围,连忙追击在后。
“诸葛玥!大夏会处置你的!”
身后就是大批的追兵,楚乔边跑边大声叫道。
诸葛玥面色铁青,一手持剑,一手紧紧的拉着楚乔的手,在狭窄的四通八达的走廊里穿梭着,避而不答。
“你的家族会处置你的!”
楚乔仍旧在喊:“你马上离开,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不要陪着我送死!”
“砰”的一声,两人穿梭进一间宽敞的大堂,诸葛玥一脚将门关死,插上门栓,后面顿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好在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铁铸,一时半会根本就无法砸开。
“你疯了是不是?你来干什么?你忘了你当初说什么了吗?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管我的事?”
楚乔一拳打在诸葛玥的脸上,像是一只暴怒的母狮子,眼睛通红,大声喊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刚才晚来一步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人终于暴怒,嘴角被楚乔打的肿了起来,溢出几丝血丝。他一把将楚乔按在墙上,语调低沉却充满了巨大的愤怒:“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如来佛?臭女人,你就是一个白痴,你就是一个蠢货,你就是一个二百五!”
楚乔眼眶通红,激动的不能自抑:“我就是白痴怎么样?我就是蠢货怎么样?那你还回来?我宁愿自己刚刚战死在缓台上也不愿意看着你陪我送死!”
诸葛玥的眼神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沉重的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去,语气自嘲的一笑:“因为我比你还蠢。”
空气里突然变得平静,不远处的门外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巨大的撞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士兵的叫嚣和怒骂不断的响起。楚乔眼眶发酸,她突然有点想哭,她无力的转过头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已经欠了很多了。”
楚乔顿时回头大吼:“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欠就留着命还!”诸葛玥转过头来,剑眉竖起,厉声喝道:“听没听见,你若是敢死,我追杀你到地府阎王殿!”
人都死了,还怕追杀吗?楚乔在心里暗骂一句,强忍住想哭出来的冲动,她转过头去,冷静的说道:“我知道赵淳儿在哪,只要找到她,谣言不攻自破。”
“好,我去引开追兵,你去找她。”
楚乔点了点头,刚想转身,诸葛玥突然拉住了她。
男人眼神深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蕴藏在下面,那么深,那么深,让人看不分明。他突然伸开双臂,轻轻的拥了一下楚乔的肩膀,然后将手里的破月剑交到楚乔的手上,沉声说道:“小心点。”
楚乔鼻子有些发酸,声音也闷闷的,她重重的点头:“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挂鞭炮,庆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记着要还你人情。”
诸葛玥洒然一笑,轻轻的转了转拳头:“就怕你没这个放鞭炮的机会。”
“保重。”
诸葛玥点了点头:“你先走,你走了之后我就开门,因他们朝反方向走。”
楚乔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狂奔而去。
眼角润湿着,却并没有眼泪流淌下来。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楚乔低声说道,而后迅速的奔上圣庙的楼梯,向着之前听来的地方跑去。
“砰”的一声,烟尘飞绕,衣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少女灵活的冲进去,匕首横挥,一下就狠狠的插入一名护卫的脖颈之中,另一人一把拔刀,然而他的刀还没拔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就飞逝而来,顿时横穿了他的前胸。
楚乔满身血污,一身乌金长袍越发显得她高挑窈窕,她拍了拍手,捡回匕首和宝剑,冷冷的看着坐在床上面色大变的赵淳儿,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高高的山巅之上,是卞唐巍峨的皇陵,而皇族圣庙的庙顶,却是一片空旷的平台。楚乔押着赵淳儿,一脚踢开平台的大门,然后走了出来,将铁门反锁。
圣庙下的平原上,是千千万万大唐的将士,他们正在原地待命,等待着总统令仲彭的吩咐,乍一见楚乔从里面走了出来,人人惊悚,齐齐高呼。
“大唐的将士们!你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个人,她到底是谁?”
一把掀开巨大的披风,赵淳儿悲愤的面孔顿时暴露在阳光之下,嘈杂的人群有着一瞬间的惊恐缄默,但是随即,不可置信的叫嚷声就冲破了耳膜,像是山洪暴发的逆水流一般,轰然而起。
“隆隆”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那扇巨大的铁门发出野兽一般的闷吼,烟尘飞舞,木屑掉落,赵淳儿轻轻发抖,面皮惨白的好似魂魄一般。
楚乔手抓着赵淳儿的衣领,对着眉山之下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将士们,你们的国家幅员辽阔,你们的军队强大无比,你们占据着大陆上最富饶的土地,拥有最勤劳的人民!你们统治这座大陆上千年,用你们的鲜血和汗水捍卫的东陆的正统,抵御了番邦的蛮族,保卫着西蒙的子民,你们是无尚光荣的骑士。但是,今天,就在这里,你们被蒙蔽了,你们被欺骗了,阴谋的野心家们利用了你们,他们设置了无耻的圈套,要祸水东引,要挑起卞唐和燕北的战争,要让罪恶的火焰燃烧在大唐的土地上!”
一阵愕然的波动在人群中回荡,这些满面风尘的士兵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所面对的一切。有人在叫嚣,有人在质疑,但是更多的人,却在心下盘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责任是维护祖国的利益,是保障人民的生命。可是,你们告诉我,你们在为何而战?”
长风呼啦啦的卷过,一望无际的枯草发出狼啸一般的嘶吼,夕阳如血,楚乔迎风而立,沉声说道:“战士流血,为的是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保卫父母妻儿!而你们,是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尊严,还是为了这个明明活着却屡次欺骗你们的大夏公主?”
人群瞬间沸腾,只听楚乔高声叫道:“醒醒吧!想想你们会得到什么结果?燕北的铁骑冲进大夏,和平广袤的国土上一片战火狼藉,你们的财产会被剥夺,你们的父母会被屠戮,你们的妻儿会被欺凌,你们的房屋,你们的田地,你们的一切都将在战火之中化为灰烬!最终,你们和燕北两败俱伤,而这时,盘踞在北方的强大敌人,虎视眈眈的等候在一侧的屠刀,就会悬于你们的头上。那时候,大唐就会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而这一次,不仅仅是红川,还有辽东、还有卞戍,还有南丘,还有东陵,你们将誓死战斗,直到失去最后一块立足之地!”
“轰隆!”
一声闷响突然爆裂在头顶,巨大的惊雷在天空中炸开,战士们的眼神中闪动着闪电一样的锋芒,赤红色的,好似一抹嗜血的辉光。
身后的铁门发出摧枯拉朽的惨叫声,夕阳如血,莽原似铁,巍峨的高山好似长空一剑,雪白的帝陵圣庙高高耸立,楚乔一身乌金长袍,身形挺拔,手握长剑,孤身一人面对着红了眼的中央军战士,还有山下面,那好似海洋一般连忙不绝的雄壮军队。
夕阳洒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射在她圣洁秀美的脸庞上,女子剑锋斜指,冷冷的对着那群站在广场之上锦衣华服的卞唐元老,高声说道:“战士们!你们被出卖了!”
霎时间,犹如火山瞬间喷发,奔腾的洪水夹杂着迅猛的礁石冲破了不堪一击的堤坝,士兵们的嘈杂声好似咆哮的惊雷,单薄的女子纵声高呼:“大夏不仁,君主暴虐成性,百年来,他们灭唐之心不死。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有着共同的血仇,燕北是大唐的朋友,绝不自相残杀!”
“绝不自相残杀!”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呼,千里奔袭却得知自己上当受骗的战士们高声怒吼,挥舞着战刀怒声吼道:“杀光夏狗!打!打!打!”
“不许喊!不许喊!”
南丘军的副统领白壁高声叫道:“射死她!射死她!这个妖女!杀了她!”
然而,还没等他喊完,却有战士竖起弓箭,几十只利箭陡然激射而来,瞬间齐齐穿透了白壁张大的喉咙!
“战士们!回到你们的军营,服从你们的首领,拥护你们的君主,不要被有心人蒙骗迷惑,卞唐无战事,坚决抵抗!”
“卞唐无战事!”
“不打无谓的战争!”
人群好似疯癫一般,千万双手臂在半空中挥舞,赵淳儿眼眶通红,满脸悲愤,她缓缓的转过头来,怒视着楚乔,阴狠的冷声说道:“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你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楚乔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缓缓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永远都不是。”
“不能走!不能走!”
潮水般的广场上,还有军官们声嘶力竭苦口婆心的吼叫:“我们奉有军令!为了帝国的荣誉,为了军队的尊严……”
“去他妈的军令!”
战士们骤然暴怒,之前无端调兵,就已经让这些人惊异不定,此刻看到朴文上已经死去的大夏公主再一次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还有谁会相信那所谓燕北图谋大唐的阴谋论。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视死如归的大同武士,听着楚乔充满煽动力的言辞,士兵们不愿开战的热血彻底迸发而出。
这些人,不是帝都无所事事的中央军花花公子们,不是那些终日做着大国迷梦却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幻想狂人。他们来自南丘,来自北蜀,来自辽东,来自信阳,都是普通的贫民。从军入伍,不过为了三餐温饱和那一点养家的俸禄。国若正当危难,男儿义不容辞,可是若是无端开战,会给这些平民子弟的家庭带来怎样的困境?
人们不会忘记,几次惨不忍睹的北伐战争,不会忘记几次对战怀宋之后的全村孤寡,战争,早已成为这个民族心底下最厌恶的东西最憎恨的事情,多年连续不断的失败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对战争的信心。如果一开始还能受人鼓动的千里行军,誓死兵谏,那么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决战的信念。
督战的监察兵们颤抖的举起弓箭,想要射杀那些溃散离去的士兵,可是下一秒,他们自己也丢掉弓箭,随着人流而去。
刹那间,一处空地完整的空了出来,战士们丢掉战刀,以表达他们不参战的决心。广场之上,除了茫然四顾的中央军,南丘、北蜀、辽东和信阳的四方联军均退了出去,中央军的将士们手举着战刀,面色苍白,面对着面前的三千黑甲禁卫,犹豫不前。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漫天飞灰顿时崛起,沉重的铁门被人撞开,中央军的代理军长仲彭统领手握染血的战刀,后面跟随着大批的主战派势力,怒气冲冲的向着楚乔而来。
“将这妖女拿下!”
夕阳似火,女子的衣袍随风飘舞,好似燃烧的火苗。她看着不断逼近的中央军士兵们,缓缓的抽出战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不屑的笑。
中央军的将士们曾经直接面对过这名秀美的罗刹,知道她的厉害,一时间,竟无人敢直接冲上前来。
就要死了吗?
楚乔的嘴角轻轻牵起,淡淡一笑,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好似六月瓦蓝的天空。没有畏惧,没有害怕,只有一丝淡淡的担忧,更多的,却是巨大的信念。
很可惜,直到死,我都不能见你一面,直到死,我都不能看一眼燕北,看一眼我为之战斗一生的地方。
楚乔转过头去,眼望西北,天边的云彩一片火红,好似燃烧了一场大火,哗啦啦的风吹着辕杆上的旗幡,猎猎的飞着。火红的蔷薇花狰狞的泼洒在白底蓝边的旗帜上,像是滚烫的血,炽烈的流淌在呼啸的北风之中。高山之巅响起了长鹰的厉啸,声音那般尖锐,就像是燕洵说了太多遍的燕北战鹰,灰褐色的翅膀招展着,搏击着高高的苍穹。
“燕洵,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现在,我就要死了。我从不惧怕死亡,我只怕我不能死的像我想象中的一样。如今,我要为我的信念付出生命,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你定会继承我们的信念,遵守我们的约定,坚强的、不屈的、稳健的走下去。我爱你,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现在,我就要先你一步而离开,但是我的眼睛会永远注视着你,我的心会永远陪伴着你,看着你高举着黄金战旗,带领燕北的子民冲出那片贫瘠的土地,带领西蒙的百姓冲出那个禁锢的牢笼。你必不会让我失望!愿你勇敢!愿你坚强!愿你平安!愿你实现胸中报复,实现你我之所望!”
猛烈的长风激荡而起,扑朔朔的掀起漫天枯黄的草屑,松柏摇动,大地狰狞。北蜀的军队看到自己的长官,发出一阵低低的喘息,仲彭的眼神锐利的扫向北蜀的将士们,像是一团火一样。
“生擒她!”
仲彭声音低沉,里面夹杂着巨大的说不出的愤怒。
赵淳儿转过头来,冷眼望着楚乔,阴侧的冷笑道:“你完蛋了。”
“是吗?”楚乔不屑的一笑,而后眼望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央军将领:“我说过,我从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情况下。”
“哦?你还能如何?”
是的,她不能再如何了,她力战至此,浑身脱力,早已再无激战而逃的可能。她的手臂在颤抖,甚至拿不稳那把厚背的战刀,她的嗓子火烧一般的疼,身上的伤势也很严重。但是她仍旧站在那里,不屑的看着那群要将她生擒而后当做威胁燕北的筹码的人,冷冷的笑。
“我无法选择怎样杀死你们,但是我最起码可以选择自己如何去死。”
话音刚落,赵淳儿顿时惊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住楚乔的衣角。可是楚乔动作更快一步,只见她瞬间就从山巅的高台上一跃而下,华丽的长袍好似鹰的翅膀,猎猎飞扬招展在蓝天之下!
“啊!”
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捂住了大张的嘴巴。
赵淳儿整个人呆住了,她愣愣的伸着手,却只撕下一块破碎的布料,南丘御制的绸缎柔软且光滑,像是上好的白玉,摩挲着她指尖的肌肤,有着冰雪一般的清冷。
仲彭暴怒长吼,双眼充血,一脚踢翻了一名中央军的士兵,狂奔两步冲上前来,却只能无济于事的怒喝着。
卞唐的权贵们懵了,他们站在第二阶的石台上,望着那名女子决然而下的身影,有些念头在心底缓缓的冒了出来。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们这些人,难道真的被人蒙蔽被人欺骗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吗?这个誓死血谏的女人,说的难道都是真的,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
千千万万的大唐士兵们呆愣着,全场寂静无声,好似统统石化一般,连日的奔袭,盘踞在心间的愤怒突然就那样的平息了下去。他们究竟是在为何而战?军队是国家的刀锋,可是真的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吗?如果军队只是一把武器,那么这把武器若是落入阴谋者的手中,将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天地间四下无声,人们的惊叫声和抽气声霎时间远离了她。楚乔的身体从高山之巅决绝而下,恍若刀削的崖壁之上,有苍鹰在悲愤的长啸,那声音那般凄厉,似乎是在高声的嘶吼着。
时间无比缓慢,却有无比急促,风在耳边吹过,猎猎的军旗好似奔腾的潮水。有南丘的赤红色战旗,有北蜀的玄黑色战旗,有辽东的土黄色战旗,有信阳的淡蓝色战旗,还有卞唐的,火蔷薇。
可是刹那间,楚乔似乎花了眼,她的人在半空中飞速而下,可是那面黄金为底黑鹰为图的黄金战鹰旗却好似霹雳一般的刺入了她的眼睛!
“看!”
一名士兵突然高声嘶吼,几乎和楚乔跃出山巅同一时间,地平线之下,出现了一条怒黑色的线条!
那线条好似一条小溪,可是转瞬化作一片奔腾的河水,由一线而一面,巍峨呼啸如百川汇东海,转瞬之间,就化作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
“为自由而战!”
轰隆一声闷响,整齐划一的燕北黑鹰军冲锋口号震天响起,成千上万的骑兵们从地平线下汹涌而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奔腾,他们挥舞着战刀,身披着铠甲,像是一片愤怒的汪洋,他们怒吼着,势如风暴,马蹄狠狠的踏在卞戍的土地上,卷起大片大片飞扬的尘土。
那,是燕北的自由之军!是横扫西北大地,连凶悍的巴图哈家族也不得不低头逼退的燕北铁骑!是连铁血如大夏宪兵师团也不能抵挡的大陆第一精锐军队!
霎时间,整个眉山哗然了,人们惊恐的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在大夏已经旗帜鲜明的准备攻打燕北,先头部队已经开拔,卞唐也已经哗变的要和燕北誓死周旋的时刻,西北大陆最彪悍的军团,整个西蒙大地的头号公敌,燕北黑鹰军,竟然出现在了卞唐的边境国土之上!
“我的老天!”
柳阁老顿时软倒在地,喃喃叫道:“定是燕北的魔头来了!”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颅,身体好似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仍在半空中急速下落的女子一把抽出腰间钩锁,然后迅速飞荡开来!只听咔嚓一声,钩锁稳稳的勾住了崖壁上的一棵古树,强烈的震荡几乎要将楚乔的手臂扯碎,可是仍旧牢牢的控制住了她下坠的力道。
仲彭大骂一声,抽出腰间战刀,对着楚乔就大力抛下。
楚乔在半空中急忙转身避让,可是仲彭不愧是卞唐军方第一人,力道之准,让人叹为观止。只听咔的一声响,钩锁上方的绳子立断,楚乔刚刚稳定下来的身体瞬间又再下坠!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锐响登时划破长空,黑色军团已经奔至山脚,为首一名黑袍男子手握劲弩,弯弓搭箭,三只劲箭瞬时间连珠而发,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只听砰砰砰三声锐响,竟然神乎其技的自上而下狠狠扎在钩锁上端的绳索之上!
仲彭暴怒,眼神凶狠的一把举起身边的一名亲兵,向着楚乔兜头就砸了下去。
黑袍男子冷喝一声,拔出腰间厚背战刀,单手斜举,随后以迅雷之势轰然射向那名张牙舞爪大声尖叫的士兵。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只见那柄战刀噗的一声就没入那名士兵的头颅之上,而后死死的射进崖壁的石缝之中。可是士兵下坠的力道却并没有得到缓解,而是顺着削铁如泥的战刀登时分为两半,战刀切开头颅、脖颈、躯干、小腹,众人甚至能听到那凄厉惨叫声中夹杂着的骨肉碎裂之声。大片的鲜血从上方滴落,洒在楚乔的肩膀上,随后,就见那人整个分成两半,从楚乔的左右两侧迅猛而落,死死的砸在泥土之上,摔得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人群已经沸腾,无数人的牙关都在激烈的颤抖。趁着这段时间,黑兵团们越靠越近。仲彭整个人都疯了,他高举着战刀,怒声对着士兵们叫道:“杀啊!杀啊!射死她!射死她!”
人们都呆住了,无人听从他的号令。
仲彭暴怒,一刀挥下,顿时削去了一名亲兵的半个脑袋,大声叫道:“射死她!射死她!”
中央军们如梦初醒,纷纷弯弓搭箭,箭矢瞬间如蝗虫般袭来。
楚乔正在惊愕中,就听黑军团前有人大声叫道:“跳!”
她想也没想,一把松了手,身体顿时腾云驾雾的飞速而下,密密麻麻的箭射在头顶上,冷冽的杀气激的她头皮发麻。失重的风好似要将她的肺扯碎了,她的呼吸很艰难,甚至喘不上气。地面越来越近了,她深知能看清地上有多少粒石子,有多少颗小草,之前那名士兵的血肉像是一团烂泥,可以预见她若是掉下去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她却并不害怕,有一股信念在她心里支撑着她,让她义无反顾的做出了这一系列的决定。她甚至是满心的欢喜,那些满满的幸福,巨大的喜悦,无法抑制的欢乐,竟然从她的嘴角溢开,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她完全失去了惧怕和担忧,像是一个回家的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嘶!”
战马狂嘶,蹄声如雷!
男人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战马人立而起,男人一把伸出手来,打横抱住了她的腰,战马不堪重负的顿时跪下身子,可是他却坚定的稳稳的抱住了那抹纤细的影子!
血红的夕阳之下,两只手坚定的握在了一处,男人将她放在马背上,而后对着马儿沉声低喝:“黑风,站起来!”
通体乌黑的战马好似有灵性一般,顿时一跃而起,身后的黑旗军团齐声高呼,声音欢腾,好似一片起伏的黑色巨浪!
“阿楚。”
男人低下头,眉眼仍旧是离别时的那般模样,只是更显消瘦,但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却好像活了过来,那是很多年之前,在真煌城外的围猎场上,在上元灯会的赤水湖畔,在诸葛府上的假山崖壁之后,那个单纯微笑的少年有拥有的神彩。
自由的,不羁的,充满对未来坚定信心的无畏。
冲出真煌之后,这只雄鹰终于展开了翅膀,再也没有能够阻挡他飞翔的枷锁,天地这般大,他终于可以自由的飞了。
“燕洵。”
楚乔笑了,发自肺腑的开心,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炽烈的滚动着。他的下巴是青色的,显然已经很久有刮过了,风尘仆仆,一派疲惫。可是他的表情还是那么熟悉,就是这个人,和自己并肩奋斗八年,从无背叛,就是这个人,和自己忍辱负重八年,从无离弃,就是这个人,自己为之几乎付出了一切,从无后悔。
生死的一刹那,你究竟能完全相信谁?
楚乔展颜一笑,然后一把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燕洵宽阔的胸膛。她的嘴角微笑着,可是眼泪却一行行的流了下来,润湿了男人冰冷的铠甲,打湿了男人坚定的心跳,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多少次的忍辱负重,多少次的颠沛流离,她从不觉辛苦,从不会放弃,因为她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那个人总会站出来,为她遮挡一方风雨,和她并肩而战,从不言弃。
燕洵的下巴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可是那里面,却好似有奔腾炙热的情感,将欲冲出:“我来了。”
骤闻噩耗,放下一切事务,他昼夜不息,万里奔回故土。带领士兵,翻山越岭,形如狡兔,不露丝毫痕迹。八天,他创造了全大陆急行军的记录,缔造了一个新的战争神话。千军呼啸,万马奔腾,夺雄关,破敌营,几多艰险,几多曲折,但是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来了。”
历经繁华而重归平淡,他们之间,从来不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