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呆这回发了狠劲,竟然就这么扬长而去。楚乔坐在一块大石上,气的眼睛发蓝,暗道这男人果然是不能给他好脸色,他那个德行,身上又一分钱也没有,可能还没天亮就会又被人抓去当奴隶吧。

楚乔气喘了一会,还是站起身来打算撵上去,谁知还没迈开步子,梁少卿的声音就在远处杀猪般的响起:“小乔!快跑啊!”

“站住!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我干掉他!”

突然间,楚乔觉得人生真的很没有希望。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生来就是招人烦的,一天不烦人他就会觉得寝食难安。

比如田伯光,比如西门庆,再比如,梁少卿。

想打散一伙土匪一般的奴隶贩子真的是很简单,难得只是怎么把万恶的书呆子毫发无伤的救出来。就在楚乔好不容易将五个贼眉鼠眼的奴隶贩子打散了的时候,刚刚被救下来的梁少卿已经从远处奔了回来,并且身后还跟着一票手拿长刀的大汉,年轻的书呆子一边跑一边喊:“快!劫道的就在前面!”

“小乔!你没事吧!”

楚乔无奈的看着梁少卿母鸡一般的奔上前来,紧张的拽着她上下打量。

“他们没伤着你吧,万恶的土匪,你放心吧,我找来了这几位大哥,他们再敢来,我们就将他们绑起来送官!”

很多时候,楚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没出过门见过什么世面的男人沟通。怕见官的人应该是你的,没有文书身份证明的人应该是你吧,为什么你说话还总是能这样理直气壮呢?

“诸位大哥,打扰了,多谢你们肯出手相救,那伙人已经跑了。”

楚乔走上前去,对着为首的一名男子道谢,虽然他们没帮上什么忙,但是最起码路上萍水相逢,就被梁书呆子一路带过来,也算是热心肠的好人。

“不必谢,”大汉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楚乔,随即问道:“这位小哥是从哪里来啊?”

楚乔心中警觉顿起,正要回话,突然只听身后一声惨叫声顿时传来,她猛然回过头去,就见梁少卿被人用黑色的袋子扣住了脑袋,正在死命的挣扎。

“喂!住……”

话音未落,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黑,完全昏迷过去的一刹那,楚乔只见那名大汉一把将自己踹到在地。她满嘴黄连般的苦涩,直想破口大骂,意识清醒前的最后一刻,她疯狂的告诫自己,醒来之后一定要摆脱那个白痴的瘟神,再也不能承受这样变态一般的厄运了。

醒来的时候,楚乔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詹子瑜一身素青长衫,外罩青纱羽缎,面容疏朗,眉眼淡漠,坐在檀香熏人的屋子里,正在低头喝茶。

一名年轻的女子端坐一旁,穿着一身浅白底淡黄素纹的宽大裙袍,神色典雅,面容端庄,鹅蛋型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恍若秋水,清寒料峭,素妆淡容,却遮不住风华绝代的无双姿态,此刻,她正细语浅浅的缓缓说道:“我是在路上遇到他们俩的,看穿着我们府上的奴仆衣衫,就带了回来。四哥,是家里的逃奴吧?”

詹子瑜面色有些冷淡,看了已经醒过来的楚乔一眼,淡淡的点头:“五妹费心了。”

女子面色一黯,轻声叫道:“四哥……”

“下去吧,辛苦一日,也该累了。”

女子轻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面色转而平静了下来。

“那四哥早点休息吧,茗儿先走了。江上风寒,四哥记得加衣。”

詹子瑜摇动轮椅,缓缓转过身去,手拂过桌上的琴弦,登时发出一串清脆悠扬的琴声:“卞唐的风再寒,也寒不过大夏的隆冬。”

詹子茗抿紧嘴角,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出。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楚乔和梁少卿跟无人理会的垃圾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眼看着下人们纷纷退下,楚乔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连忙叫道:“喂!你们都走了,谁给我们松绑?”

“唰”的一声,一柄飞刀顿时飞掠而来,割开了楚乔身上的绳索,力道准头之精准,即便是楚乔亲为,也难以达到。

“船已经开了,你要么跳下去,要么就等着三日后靠岸吧。”

将梁少卿身上的绳索解开,傻书生犹自好梦正酣,楚乔两个巴掌下去,他顿时大呼一声就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有贼人!有贼人!”

“如此,就打扰少主人了。”

詹子瑜没有说话,静静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把拉起睡的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的梁少卿,就走出了舱室的房门。

“小乔,我们把怎么又回来了?是詹府的人派人去救了我们吗?”

楚乔已经不想再打他了,她转头向他望去,眼神很是悲哀,这一整天,她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小乔,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你尽管跟我说!”

“哎?你走那么快干吗?啊?你要睡了吗?可是我还有话要问你啊?”

“小乔,你要哭了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

第二天一早,楚乔就被梁少卿狠命的摇晃着手臂,睁开眼睛,就见梁少卿开心的拿着两个空碗,兴高采烈好像过节一样的笑:“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吃早饭啦。”

然后,他就转身走出了舱门,大声叫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打饭。”

人的思维是很难理解的,就比如现在,楚乔就很难理解梁少卿为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跑出去打饭,他又是以什么样的一种身份加入到詹家奴隶们排队打饭的大行列之中,这个问题真的很费解,比哥德巴赫猜想更令人无法洞悉。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楚乔还没应声,一名姿色不错的俏婢就走了进来,厌恶的看了楚乔一眼,冷冷的说道:“少主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楚乔一愣,不知道詹子瑜找她又会有什么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下床收拾了一下,就跟在婢女的身后,向外走去。

谁知,这婢女转了个身,却并未朝着詹子瑜的房间走去,楚乔疑惑的皱起眉来,问道:“这位姐姐要带我到哪去?”

“谁是你姐姐,少在这里套近乎,当然是去见少主人!”

“少主人的房间不在那边吧?”

俏婢俏脸一寒,冷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还想让少主人在房间里接待你吗?再问东问西,小心将你抛到赤水江里喂鱼!”

沿着船舱而下,已是最下面的下等舱,想必就算是梁少卿,此刻也该察觉出事情不对了,楚乔不动声色的略略扬眉:“少主人在下等舱见我吗?”

那俏婢顿时怒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砰”的一声,下等舱两侧房门突然开启,三十多名大汉从两侧的房间里窜出,站在狭窄的过道上,为首的陈双邪声笑道:“不开眼的小崽子!今天就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楚乔四下看了一眼,嘴角突然轻轻冷笑了起来。第一,这地方狭窄,无法造成合围,人数上的优势体现不出。第二,因为是下仓,害怕利器伤到船身,无法动用兵器。第三,害怕声音被上面的人听到,于是将舱门关上,空气不通,更使得本就狭窄的船舱更加狭窄。

看着这一群虽然孔武有力但却没有丝毫格斗技巧的大汉们,楚乔放心的扭了扭脖子,舒展一下筋骨,随即靠在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胸,曲起一只手指轻轻的勾了勾,说道:“一起上。”

“给我宰了他!”

陈双大吼一声,合身就扑了上来!

楚乔冷哼一声,眼内闪出一抹冷酷无情的光芒,一名家将只感觉眼前一花,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骨裂脆响,还没有感觉到疼痛,整个身体顿时向后飞弹而去!

一脚踹飞别人的楚乔毫不停歇,身子一滑,手腕好似泥鳅一般的探前而上,五指成爪,狠握住对方的下巴,一扭一拽,只听咔嚓碎裂之声,那人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两名护院,楚乔抓住掉了下巴的男人悬空飞起一脚,擒拿登山步,连续七下,狠踩在迎面奔上前来的七人脖颈之上。男人们集体闷哼,纷纷倒地,挣扎的再一次爬起身来。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比谁快,比反应,楚乔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一名大汉刚刚靠前,就被身手灵活的她一下抓住腰带,一个标准的柔道过肩摔,男人砰然倒地,楚乔随即跟上一脚,男人顿时好似虾米一样的弓起身子,就向后滑去,撞到一片想要冲上前来的护院。

此时,陈双大喊的回声仍旧在耳侧,众人目瞪口呆,尚没搞清楚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就纷纷被她放倒,标准的格杀手段配合完美的战斗经验,再加上有利的地形和稳扎稳打的能力,不到片刻,场中众人已经倒下大半!

众人纷纷胆寒,有人甚至想要回身逃跑。可惜门都被从外面锁死,根本打不开。

楚乔娇笑一声:“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想着走?”

刹那间,惨叫声响彻整个下层船舱。

霹雳啪吧的开锁声顿时响起,梁少卿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带着被他死活求来的詹子瑜,还有詹府的其他几名小姐姑爷,看热闹的詹家下人仆役们纷纷挤在门口,看到里面那骇人听闻的景象之后,一同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詹府彪悍的护院团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此刻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完好无损的站起身来,陈双被楚乔踩在脚下,听到上面有声音强行抬起头来,然而还没起身,就噗通一声又爬了下去,摔碎了嘴里的两颗门牙。

楚乔站在一众受伤的男人中间,毫发无损,笑容可亲,语气轻松的仰头说道:“少主人,我又给你惹事了,你还是将船靠一靠岸,赶我下去吧。”

冷风沿着舱门吹了进来,吹起少女额前的秀发,詹子瑜的眼睛缓缓眯起,突然展颜一笑,笑容和煦有若三月春风,向着下仓的方向伸出手来。

“上来。”

“呃?”楚乔一愣,顿时睁大了眼睛。

詹子瑜摇了摇头,无奈叹气:“上来说话。”

楚乔不解的愕然,想要离去,却发现四下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她老实不客气的踩在男人的背上,惊起一片惨痛的哀呼,腾腾就沿着楼梯走上了甲板。

“跟我来吧。”詹子瑜在前面走,后面的詹府小姐和下人们人人一脸惊慌的看着她,梁少卿想要挤上来,却被人推攘到外围,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一副担忧的模样。

“喂!”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却差点撞到少女的身上。

詹家的六小姐詹子筠笑眯眯的望着她,俏脸通红,害羞的咬着下唇,突然凑上前来快速的说了一句:“真棒!”

楚乔双眼霎时间一黑,这,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啊?

第088章 少女怀春

二层的大厅之内,詹府众人环座,就连将她和梁少卿顺手擒回来的五小姐詹子茗也破例出席,带着一方雪白的面巾,遮住她的绝世玉容,一身青绿色的丝绦长裙,高胸纤腰,端静娴雅。

詹家的三位姑爷伴着各自的妻子坐在上首,大小姐詹子芳的相公顾公恩相貌较为英俊,挺鼻薄唇,眼梢微微上挑,顾盼间难掩风采,但是也许是第一印象不好,虽然还谈不上面目可憎,但是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与他相比,另外两名姑爷就显得平常了许多,尤其是三姑爷薛浅,看起来性格很是文弱,一身浅蓝色缎面的素衣,坐在三小姐詹子青后面,面庞白皙,看到楚乔注视他的时候竟然脸孔一红,还微微笑了一下就狼狈的转过头去,好像很不擅长和陌生人打招呼。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公恩沉声说道,冷眼看着楚乔,面容颇为严厉。

楚乔不在乎的一笑,说道:“很简单,他们招惹我,我就将他们给打了,就这么回事。”

“你胡说八道!”陈双大叫道:“大相公,是她先来招惹我们的,一大清早的,我们还没起身,怎么会去惹他?”

话音刚落,就有其他几名肇事者一起齐声附和。楚乔眉梢一挑,缓缓转过头去,眼神有如冰雪,众人见了顿时脊背一寒,竟然生生哽噎,不敢再开口。

顾公恩转过头来,沉声说道:“你怎么说?”

“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楚乔微微扬眉:“流言可畏,三人成虎,大姑爷一心袒护下属,我无话可说。”

“好一张利嘴!”詹子芳冷冷说道:“先不说自从你来到府里就一直在惹事,单看你目无尊长的态度,就该重仗伺候!”

二小姐詹子葵趁机接话:“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张扬跋扈的奴才。”

顾公恩说道:“你无话可说,我就当是你词穷理亏,今次可不会那么便宜就放过你了。”

楚乔刚想还嘴,大不了就被赶出府去,她丝毫不担心会得罪眼前的这群权贵。可是还没开口,站在詹子瑜身边的六小姐詹子筠突然大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胡乱定罪,还有你,怎么可以不为自己辩白呢?”

楚乔一愣,转过头去,只见詹府的六小姐急的脸孔通红,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好像要拧出水来。二小姐闻言眉梢一挑,嘴角一撇,冷冷笑道:“六妹真是菩萨心肠啊,对一个下等的奴仆也这样关怀,难怪当年婉茹姨娘会跟着一名琴师叛逃出府呢,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六小姐闻言眼睛顿时一红,声音发颤的指着詹子葵,气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含血喷人!”

“六小姐,千万不要被这个小白脸迷惑了,”陈双鼻青脸肿,却仍旧不知悔改:“这个小白脸出手阴毒,趁我们都在睡觉加以偷袭,手段卑鄙的很啊。”

大小姐詹子芳眉心皱起,对着詹子筠沉声呵斥道:“子筠闭嘴,一个大家小姐,跟一个奴才眉来眼去,不知羞耻吗?”

“大小姐这般护短,就不算跟奴才眉来眼去吗?”

“你说什么?”

楚乔冷冷一笑,见六小姐眼泪含在眼圈里,波光盈盈的向她望来,竟然变态般的生出几分正义之感,朗然上前一步,淡笑着说道:“我说什么,大小姐自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我只是小小奴才一个,很多事情都犯不着开口,奈何有人屡屡挑衅,大姑爷,您知道我为什么和陈双打架吗?”

顾公恩眉头轻轻皱起,说道:“为什么?”

楚乔神秘兮兮的上前一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因为我知道是谁杀了老管家青叔。”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顾公恩沉声说道:“你之前在甲板上不是说自己看错乱说的吗?”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我怎么敢乱说?”楚乔故作诚恳的表情,缓缓说道:“青叔眼睑带血,眼眶乌青,表情狰狞,手腕上有明显淤痕,这样明显的伤势,众位还好意思说他老人家是寿终正寝,哎,难为他为詹府出力一生,到死都是这么个凄凉下场,真是令人唏嘘啊。”

众人闻言顿时一怒,顾公恩强忍住心下怒意,厉声说道:“那你白日是为何不说,此时青叔已经炼化,自是随便你胡说污蔑!”

“是不是污蔑,杀人者心中有数,我当时不说,不过是为了事后从杀人者那里讹诈一些银两,不然我好好的都离开了府上,大路那么多条,为何会被五小姐碰上?”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愣,梁少卿眼神发呆,脸孔腾地就变得通红,其他下人们也是窃窃私语,没料到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竟然还这般大言不惭的说出口。

楚乔摇头晃脑的说道:“当天半夜,我曾出去找东西吃,这一点,伙房的老哥可以为我作证。”

顾公恩问明那人的姓名,就派人将那名曾给楚乔梁少卿留饭的男人叫到内舱。老实巴交的男人磕磕巴巴的证实道:“那天晚上,这位小哥的确出来过,还是我亲手给他的饭菜。”

“我回去的路上,听到青叔房间有响动,我奇怪之下,就特意走过去看看。谁知还没走到房门口,陈双就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我似乎很惊慌,我问他这么晚在这干什么,他还骗我说青叔找他有事,我当时也没怀疑,直到第二天,我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被青叔叫去的,他根本就是杀死青叔的罪魁祸首!”

楚乔声音突然变得凌厉,手指着陈双厉声说道。

陈双顿时大惊,连忙辩解道:“你血口喷人!少主人,大小姐,二小姐,大相公,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谋害青叔啊!这小子满口胡言,胡说八道,请主人们替小的做主!”

顾公恩面色阴沉,沉声说道:“你说是陈双杀死了青叔,可有证据?”

楚乔无辜的双手一摊:“原本是有的,可惜现在没了。”

“那到底是又还是没有?”

“因为我确定是陈双杀死青叔,就多加留神的注意了一眼,见青叔的指甲缝里有大片的血皮,这证明青叔死前在挣扎中一定将杀人者抓伤,只要陈双脱下上身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伤痕,就知道是不是杀人的凶手了。”

陈双闻言顿时慌了,一把撕开衣袖,只见手臂上血印淋淋,还在往下流着血,男人惊慌失措的叫道:“这道伤痕是你刚刚抓的,还是流着血,是新伤!你不要诬陷我!”

“哦!”楚乔恍然大悟般大叫出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难怪我找你要钱的时候你让我今天早上到下仓找你们呢。”

“你什么时候管我要钱了?”

“你还不承认,昨天晚上我在甲板上碰见你,说只要你肯给我一笔钱,我三日后就会离开詹府,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说出来。你当时满口答应,还叫我第二天早上到下仓去取钱,陈大哥年纪轻轻,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陈双顿时冷喝一声,怒道:“你胡说八道!我让秋陶叫你到下仓就是为了埋伏人手修理你一顿,哪里跟什么钱财有关,少主人不信可以去问秋陶!”

此语一出,大厅里顿时响起整齐的一溜吸气声,顾公恩的眼神黑的几乎能淌出墨水来。楚乔狡诈的嘿嘿一笑,轻松的说道:“陈大哥,你不是说是我自己去的下仓,趁你们还没起床的时候偷袭你们吗?怎么,自己编的谎话太多,这么快就给忘了?”

陈双茫然四顾,见顾公恩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顿时绝望,狠狠的转过头来怒视楚乔大声叫道:“你个小王八蛋!竟敢诈我!我杀了你!”

谁知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旁彪悍的护院擒住。

“将他带下去吧,三日后船靠岸,直接逐出去。”

詹子瑜的声音很是平静,他靠坐在轮椅上,接过身后一名小童手里的温热方巾,擦了把手,然后抬起头来,语调清淡的说道:“所有参与过打架闹事的仆役罚两个月的月钱,奴隶罚二十鞭子,这事就这么了了。”

“那他也该罚,”詹子芳突然站起身来,指着楚乔大声说道:“他也是参与闹事的奴隶!”

“大姐,听说过有人惩办偷东西的小偷,却从未听说有连丢东西的失主一起惩办的道理。三十多个人围攻一个人,暗暗埋伏,伺机偷袭,却还人人挂彩,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五小姐詹子茗缓缓站起身来,袍袖如水,素雅超脱,柔声说道。

詹子芳对着詹子瑜也敢反驳,可是面对着这个话不多的五小姐,却登时噤声,讪讪的不再说话。

“闹了一早上,也该够了。”詹子瑜微微一挥手,身后的小童就推起他的轮椅:“詹家出身卞唐,即便对奴仆,也从不随意斩杀。但是如今就要进入唐京,若是再有人敢随意闹事,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房门被缓缓关上,微风吹进房间,众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无人出言打破这个僵局。

“你,跟我出来。”

六小姐红着脸指了指楚乔,小声的叫道。

楚乔也不愿站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中央,自然从善如流,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顺便还不忘拉了一把傻呵呵站在原地的梁少卿。

正午阳光明媚,船头有船工在奋力的扬帆,两岸青山重重,蓝天澄清,白浪翻涌,水鸟长鸣,一派锦绣之色。楚乔站在船头,虽然穿了一身下人的衣衫,但是面容俊俏,眼神飒爽,她的身高站在燕洵诸葛玥等人之间虽然显得十分娇小,但是比起同龄的女孩子,却高出半个头,詹府的六小姐站在她的身边只到她的耳朵。

詹子筠抬起头来,笑着望着她,面颊微微有些发红,小声说道:“刚刚,多谢你了。”

楚乔恭敬的回礼道:“小姐抬举我,我只是一个奴才,担不起这个谢字,况且小姐也是为我打抱不平,是我应该谢谢小姐才是。”

“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奴隶,”六小姐连忙摆手,可爱的摇着头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和他们都不一样的人。你一定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楚乔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富家小姐心性倒很纯良,这时正好一只水鸟从上空飞过,水手们有人弯弓射鸟,那鸟儿一惊,扑啦啦的挥动翅膀,急速飞去。箭矢擦过鸟儿的翅膀,几根白色的羽毛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恰好落在詹子筠的头发上。楚乔很自然的伸出手去为她摘下鸟羽,在她眼前轻轻一挥,笑着说道:“小姐心地善良,品貌出众,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沉鱼落雁之容吧。”

将羽毛扔在地上,楚乔对詹子筠施了一礼,笑着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这里风大,小姐站一会就回舱里吧。”

说罢,倒退两步,然后转身走去。

詹子筠今年刚刚十五,面容娇嫩的好像一朵出水芙蓉,她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楚乔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一阵清风吹来,撩起她衣裙的下摆,她缓缓的蹲下身子,看左右无人,竟一把将那只羽毛捡起来放进怀里,然后急忙站起身来,脸孔通红,好像做了贼一样。

两岸的稻谷已经葱青,微风拂过,碧浪重重,农民们挽着裤脚在田里弯腰忙碌着,远远见这么几艘大船开来,纷纷站起身来极目望着,指手画脚,开心的笑出声来。

楚乔站在后舱的舱门前,看着那些普通的百姓,嘴角轻轻牵起,眼睛如弯月一般,盈盈闪烁。

她手扶桅杆,缓缓抬起头来,清风吹起她鬓角的秀发,头发调皮的扫过她的脸颊,略微有些发痒。

突然间,她竟有些喜欢起这样简单的生活了。

第089章 春色无边

当天晚上,陈双和几个主事的人就被绑起来关在下仓,就等着船舶靠岸后逐下船去。而楚乔一人力抗三十名护院的事迹更是在船上传的沸沸扬扬,看到的人添油加醋的向没看到的人讲述,传的越来越玄乎,到后来楚乔简直险些成了撒豆成兵的神仙。

而这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最起码的,梁少卿晚上去打饭的时候就没用排队,还被多给了三大块肥肉。

夜深人静,楚乔一个人走出船舱,来到船尾,抱膝而坐。四周一片漆黑,远远的,有城郭的灯火星星点点,夜风撩起她的衣衫,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就要飞起来了。

背后,突然有木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楚乔顿时谨慎的回头,就见詹子瑜一身白衫,头发在身后松松的系起,夜风吹来,江雾弥漫,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斜睨,略略一抬眼,就望了过来。

楚乔顿时有些慌乱,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匆忙起身,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发角,小儿女姿态尽显,说道:“少主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詹子瑜摇着轮椅走到船尾,半启了唇,淡淡的回应:“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大风突然吹来,一下吹翻了他放在膝上的锻被,詹子瑜伸出手来就弯腰捡去,一只手修长秀美,比白玉还好看。

可是他的手指刚刚要碰到锻被,风又吹来,一下子将锻被吹的翻了个个,远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