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燕洵点头:“吩咐下去,全军开拔。”
“燕洵!”楚乔突然叫道:“不等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了吗?”
燕洵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担心,他们会赶上我们的。”
“浮桥若是撤了,他们如何渡河?”
燕洵早已想好说辞,缓缓说道:“帝都追兵已经不足为惧,他们可以顺着官道到西马凉和我们会和。”
楚乔点头:“哦,这样,那我们走吧。”
刚走了两步,少女突然眉梢一挑,抹着自己的腰间,大惊失色道:“你给我的大同令牌?不见了?”
燕洵眉头一皱,那令牌非同小可,也紧张了起来,说道:“怎么会不见?你不是贴身带着呢吗?别着急,好好想想。”
楚乔在原地转了两圈,全身都找遍了也找不到,突然,少女一拍额头,说道:“我真笨,令牌在马匹的腰囊里了,我过去拿。”
燕洵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臂,心下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丝不知由来的害怕,说道:“让别人过去拿吧,你在这里等着。”
“那么多马,他们知道那一匹是我的?你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来不及阻止,少女腾腾就跑上了浮桥。她身材玲珑,踩上去浮桥几乎不下沉。
半柱香的时间,少女就跑到了河对面。燕洵命人点起火把,向河对岸望去,只见楚乔找到了自己的马,然后牵着马走到浮桥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燕洵一愣,大声叫道:“阿楚,找到了吗?快过来!”
少女陡然抬起头来,一张脸孔苍白若纸,眼神却锋利如剑,定定的望着河这岸的燕洵。
刹那间,好似一道闪电陡然刺入心田,燕洵一把推开身前的阿精,疯狂的浮桥跑去。
几乎就在同时,楚乔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银光闪烁,厉然斩下,浮桥顿时应声而断,顺着淘淘奔涌的河水顺流而去!
“阿楚!”燕洵厉喝一声,双目如火,怒声大叫:“你在干什么?”
少女站在滔滔赤水河边,秀发如瀑,眼神似剑,高声长呼道:“燕洵!你刚刚说过,你我已是一体,祸福与共,生死相随。所以,我不能看着你犯下这弥天大罪!”
燕洵说着就要跳下赤水河,阿精等人从后面拉住他,男人厉声大喝道:“阿楚,别犯傻,马上过来!”
“燕洵,你之所以能受到万千拥戴,燕北的百姓们都翘首等待你的回归,全是因为燕王爷当年在燕北广布仁政,帝都七派官员,也没能接管燕北,靠的,就是燕氏一门世代的威望!燕洵,我不能看着你自毁基业,自倒长城!”
燕洵大怒,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和祥和,怒声叫道:“阿楚,你马上回来,我们搭绳子过去,你在那边接住,马上回来,我命令你!”
楚乔摇了摇头,默默的转身,爬上战马,然后回过头来:“你犯了错,我必须纠正你!燕洵,我们就在西马凉相会。如果我两日不到,你就带人先回燕北,我会带着西南镇府使的官兵,前往燕北高原与你会合。”
说罢,少女厉喝一声,仰起马鞭,策马狂奔在漆黑的荒原之上。五千匹无主的战马跟随在少女的身后,也向着那座巍峨的城墙,轰然而去。
“阿楚……”
跌宕的河水拍击着河岸,浪花淘淘,巨浪翻涌,无尽的虚空之中,只余下男人嘶声裂肺的疾呼。那声音穿透苍穹,在漆黑的夜幕下回荡!
这个世界,不是游乐场,永远没有重来二字。我们能做的,只是在灾难还没有完全造成之前将乾坤扭转!燕洵,我今日所作所为,也许你要很多年后才能明白,我不是妇人之仁,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等着我,我会带着赫赫之兵,万里而归,与你重逢。
“驾!”
“统领,我们被抛弃了!”
西南镇府使之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胡乱奔走的人们,很多人在大声狂呼,那声音尖锐凌厉,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破碎的绝望在人群中散步,四面八方皆是敌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些离乡万里的士兵们终于成了无处可归的浪子,天地之大,再也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地!
人群中,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我们?”
“杀啊!哈哈,杀啊!末日到了,一起下地狱吧!”
……
烈火拥抱着整个城市,无处是生路,无处是活门,士兵们疯狂溃散,没有阵势,没有战略,完全的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帝都守军们被压着打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遍目所及,到处都是凌乱的尸体,帝都的士兵们二三十个人合围一个,乱刀砍在西南镇府使官兵的身上,全力的发泄着他们对于叛徒的憎恨!
赵彻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个自己向来不屑一顾的弟弟,年轻的赵飏满身鲜血,一张俊秀的脸孔被鲜血覆盖,仍旧不屈的握着战刀,以冷静的近乎残酷的眼神来审视着面前的修罗战场。
“七哥,敌人挡不住了。”
“恩,”赵彻点了点头:“是时候了。”
然而,就在他要下达全军进攻命令的时候,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陡然响起,在西北城门的方向,好似有万千的闷雷齐齐震动,整个真煌的大地都在战栗着,所有人都惊愕的住了手,抬起头来望着西北方的天空。
“轰隆!”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
猛烈的颤动从众人的骨头里钻了出来,钻进众人的脊梁之上,好像是宇宙洪荒都在面前发怒,所有人都惊愕的抬着头仰望。燕北战士的马刀还砍在一名帝都守卫的肩膀上,竟然忘了拔,帝都守卫的战刀架在燕北战士的脖子上,也忘记了应该挥下去!
“轰”的一声,西城门被一把撞开,五千匹战马蹄声轰隆,如潮水般疯狂的奔向正在混战的人群,登时将队伍冲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帝都的侍卫们顿时想起了燕洵屠杀十六营兵马的方法,所有人脸色发白,双腿都几乎在打颤。就在这个时候,一面黑鹰战旗被人坚定的插在城头,少女娇小但却挺拔的身影站在战旗之下,对着整个真煌帝都发出白鹰一般的厉喝:“燕北的战士们!你们没有被抛弃,听我的命令!服从我!跟我走!我来带你们回家!”
一秒,两秒,三秒钟的沉默之后,巨大的欢呼声霎时间山呼海喝而起!
“回到燕北!回到燕北!回到燕北!”
绝望中的人们抓住了生存的最后一颗稻草,他们像是无法阻挡的潮水,向着西北的天空,呼号而去!
“七哥,十四哥,那人是谁?”
赵飏看着楚乔,久久没有说话。赵彻坐在马背上,双眼缓缓眯起,望着那个猎猎军旗下的凌厉女子,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记住,这个女子,将来会成为大夏最大的威胁,想要收复失地,江山一统,这会是第一座难以翻越的巍峨高山!”
漫天烽火轰然而起,那一天,在帝都的西北城楼上,整个大夏皇朝一起记住了这个名字。八年前,她作为一个奴隶走进了大夏皇宫,八年后,她带走了真煌城内最后一只燕北武装力量,离开了真煌的国土,驰骋上真煌城外那片浩瀚的热土。
楚乔现在并不知道,正是她今日的这个举动,为燕北挽回了一场顷刻覆灭的灾难,挽救了新生的燕北政权,同时,也为她自己,在乱世中开创出第一批武装势力。
在那个晚上,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每一个都在心中誓死效忠了这个娇弱的少女。从今以后,他们跟随着他们的主人转战南北,铁骑横扫整个西蒙大地,死死坚守着他们的誓言,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和情况下,都对楚乔忠心耿耿,终生不渝。
而这个娇弱的少女,也因此走上了很多年之后被全大陆的人称为“秀丽王”的第一步……
第四卷 卞唐风雨
第079章 血海深仇
帝国历775年5月20日,是个让人无法忘记的日子。大夏帝国的真煌帝都在一场滔天的大火中毁弃一半,帝国的象征圣金宫全部烧毁,全城武装力量损失十之七八,驻守真煌的帝国最精锐士兵死亡多达十七万之数,这其中,与西南镇府使交战而亡的有将近三万人,死在燕洵的屠杀之下的却多达七万,而其余的,则都是死在乱民的暴动和敌我不识的哗变之中。
然而这些,却都不是最重要的。经此一役,真煌城的经济几乎瘫痪,在六月将至的气温下,过多的死亡带来了难以抵御的瘟疫和疾病,太多的商户和民居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大批的难民无处安置,大群的伤兵躺在街头,连绵的阴雨天气给真煌带来了更大的灾难,很多来不及抬出城的尸体倒在污水中,浸泡发白发臭,变成一堆聚满苍蝇和臭虫的腐肉。
因为燕洵出城前,一把火烧掉了帝国粮仓,而大多数粮食商户也在动乱当晚被人洗劫,是以一时间,真煌甚至筹措不出赈灾的粮食。三日之内,大量的难民死在饥饿之中,生死存亡的关头,向来温顺的帝都百姓们展露出他们野蛮的一面,从第三日开始,数不清的抢劫案子时有发生,这些被逼到绝境的良民们甚至敢打劫小股的武装军队,短短的两天之内,就有三十多个派出去维护秩序的帝国小分队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一天之后,人们才会在路边的水沟里发现这些人的一些随身物品。比如军装、匕首、刺刀、靴子、肩章,或者还有一些更私密的东西,比如贴身的内衣,珍藏着的荷包,断了的手脚,抠出来的眼珠,还有森森的白骨……
帝都的秩序,霎时间荡然无存。
五日之后,疯狂的难民们冲出真煌,向着四面八方逃难而去。然而赵氏家族,却对眼前的状况毫无回天之力。赵正德站在一片废墟的圣金宫城楼上,无奈的苦笑,随即带着最后一批武装势力,在宋缺参将的保护下,下达了迁都的命令,车马滚滚,离开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大夏建国三百年,这座古老的城市曾经抵挡了无数异族的刀锋,633年的帝都守卫战,大夏的白威皇帝曾以八千铁骑对抗二十万犬戎狼兵,死守帝都一月,终于等来了诸侯世家们的援兵,创造了弹尽粮绝誓死不退的神话。
684年,帝国东部大族卧龙氏背叛帝国,打开卧龙关,放唐宋联军进入国境。敌军一路冲杀,曾杀至距离真煌城不到三十里的三里坡。当时大夏皇帝正在东南出游,国中只有八岁的太子赵崇明和皇后穆合九歌,当时,满朝文武力劝国储退避,然而27岁的穆合九歌带着八岁的儿子站在城头,三日不下,一直到帝国的旗帜飘上三里坡,将敌军打到。
714年的赤潮之乱,帝都的城门甚至被叛军敲碎,赵氏皇族们,也没有丝毫的退步!
735年……761年……769年……
顽强的挺立了这么多年的真煌帝都,骄傲的站在世界最高高原上三百年不动声色的赵氏皇族,却终于在五月二十六日的早上,离开了这座他们坚守了三百年的帝国心脏,黯然的退往位于东北方的圣城云都。
虽然后世的史官们对这一仗诟病诸多,但是不得不承认,铸成这一伟业的,是燕北新一任的王者,在帝都为质八年的燕洵世子。他以区区一人之力,借助大同行会的五千武士,一手完成了犬戎人三十万大军、唐宋联军五十八万将士、叛军倾族之力都没有完成的奇迹伟业!燕洵之名,就此传遍大江南北,整个西蒙大地齐为瑟瑟。燕北的狮子,终于醒过来了,属于燕北的时代,再一次在乱世的战火中,轰轰烈烈的开始。
灰蒙蒙的早晨,真煌城楼上吹响了一声号角,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天边雾气蒙蒙,好像又要下雨,十多个身穿青色铠甲的战士们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百草摇曳的大地,空荡荡的驿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年迈的士兵低叹了一声,放下号角,转身向后走去。
“还没人来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老兵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英俊,很是年轻,披着黑色的披风,遮住了里面的军装,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是老兵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个贵族的将军,不是自己这样的普通士兵能够比拟的。
“回将军的话,还没人来。”
年轻男人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他看着老兵佝偻的身体,将近五十岁的身子已经撑不起那身军装了,肩上的双月单纹图案显得有些破旧。青年微微皱眉,问道:“十九师不是都跟着皇上去云都了吗?你为什么没去?”
“将军,小的太老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活命的机会,就留给年轻人吧。”老兵低沉的叹了一声:“我十四岁开始当兵,从马夫开始,一直到守城门,已经守着帝都三十多年了,不能因为这里被人攻打了,这里的百姓都逃跑了,我就也跟着走啊。只要城门还没倒,我就得在这呆着。”
年轻人眉头一皱,一双眼睛深沉如海,眼内波光翻涌,好似有利剑在熔炉里煅烤。
老兵没有注意,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再说,小的的家人都在这一仗中死了,我一个人去云都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这里,最起码还能找一找熟悉的人,看看有没有无人收敛的邻居们的尸首需要我帮着收敛。人啊,总是要入土为安啊!”
年轻人低下头,面色有些悲凉,在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焦土和废墟,曾经,那里矗立着全大陆最为繁华的建筑和人群,有世界最雄伟的楼塔,最奢华的宫殿,现在它们已经沦入历史了。
“将军,”老兵抬起头来,紧张的搓着手,有点忐忑,见年轻人的表情温和,终于还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藩王老爷们,没一个来派兵来帝都支援的,诸葛老爷魏大人们还回了自己的领地,帝国要分裂了吗?又要打仗了吗?燕世子什么时候会带着燕北军打过来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平静的声音自年轻人的口中缓缓吐出,但是却有强大的信心从他的话语中散发出来。年轻的男人面容坚韧,语调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帝国不会分裂,燕北军不会打过来,帝都不会毁灭,总有一天,离开的人都会回来,真煌城,会重现昔日之宏伟、往日之风采!”
老兵有些发愣,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些日子听来的传闻突然间土崩瓦解,那一刻,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了眼前这名年轻将军的话,老人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振奋的问:“真的吗?他们还会回来?那小的还能继续守城门吗?”
“你会的,”年轻人转过头来,轻轻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特许你一直守下去,哪怕到了一百岁,我也会派人每天抬你到城门前来。你若是还有子孙在世,我就特许你的后代子孙为我大夏皇朝守帝都之门,帝都不会亡,只要我还在世,绝不食言!”
说罢,年轻的将军翻遍全身,终于在衣兜里摸出一块被火烧黑了的银牌,上面刻着细致复杂的紫薇花,那是大夏的国花,在这刻看来,显得神圣且苍凉。
“这个,就当做信物。”
老兵大喜,可是转念却有些怀疑,他不解的望着年轻人,很聪明的换了一种委婉的问询方式:“请问将军是哪个师队的?小的能不能被告知将军的尊姓大名?”
年轻人抬起头来,此时太阳已经升出了地平线,刚刚雾蒙蒙的天气顿时消失,金芒万丈,洒下漫天金光。
“我是骁骑营参军统领,我叫赵彻。”
老兵顿时一惊,眼睛瞪着大大的,过了许久,老兵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大叫:“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七殿下,请殿下恕罪,饶了小的这一回。”
前面没有声音,老兵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城楼的台阶上一个挺拔的背影。年轻的皇子手握佩剑,一步一步消失在城头,背脊挺拔,像是一棵足以撑开天地的树。
光华璀璨,霎时间恍花了老头的眼睛。他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面前,一块银质的牌子放在青砖的地面上,紫薇花怒放,像是九月的暖阳!
百年之后,卞唐的腾渊阁史书对当年的记载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大同行会复仇事件之后,赵氏皇族广发征召令,各大门阀返回领地,各地藩王无一响应,夏皇无奈,下令迁都,皇子赵彻守国门,皇子赵飏自请命追击燕北军,大夏一脉,就此露出疲态,已难以领袖庞大的国土和八方的诸侯势力。在我国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的周旋下,卞唐一跃成为当世第一大国,西蒙大地的商业中心由北方开始转移,大夏商户人心不稳,大规模越过边境进入卞唐,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之通天彻地之才、精才艳绝之智、神乎其技之勇、光照天下之义堪称当世之表率、天地之翘楚、万民之大幸……
虽然后世的史学家们都对后面关于李策皇太子的记载保持了高度的怀疑,认为燕洵造反根本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很多人十分坚决的认为,后面的话绝对是李策皇太子自己加上去的,因为前后墨迹的颜色完全不一样,而且如果说前面是令人观之赞叹的极品书法,那么后面的字迹,就连刚学写字的孩子看了都要汗颜。但是这不能否认前面的真实性,大同行会复仇事件之后,偌大的大夏皇朝,真的走向衰败了。
就在真煌帝都面临着百年不遇的可怕劫难的时候,燕北在内陆的最后一只队伍,仍旧在邱平山一代徘徊,偌大的邱平山平原上,一队衣衫褴褛但却眼神坚定的队伍正在静静的潜伏,像是一批饿狼一般,在原地蹲守,等待着最佳的出兵时机。
虽然各大门阀氏族们没有援助帝都,但却纷纷把目光聚集在燕北的叛军身上,直到此时,楚乔才对燕洵放弃西南镇府使稍稍有一丝释怀。燕氏一门被帝国斩首,燕洵本就和大夏皇朝有不共戴天的血仇,而大同行会则是大陆公认的造反头子,如此一来,背负背主叛国罪名的,就只有西南镇府使一方势力。这只曾在真煌城被燕洵抛弃了的队伍,霎时间成了全帝国的公敌,每个人都想充当铲除叛徒的英雄,一路上,楚乔等人遇到的奇袭,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姑娘,”贺萧小心的猫着腰跑过来,伏在楚乔的耳边小声的说道:“探子营靠过来了,下命令吧!”
楚乔低着头,平静的说道:“再等一等。”
“姑娘,已经不到二百步了。”
“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我们的潜伏就失去意义了。”
“时候还没到。”
贺萧还要再说,远处的战壕里突然竖起一面红白相间的军旗,楚乔眉梢一挑,厉声喝道:“动手!”
刹那间,呼声震天,万千刀锋猛地冲出战壕,仓促逼近的军队斥候们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围攻之中。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绝杀,楚乔精准的计算,准确的时机契合,完美的布局阵势,将贸然踏进包围圈的敌人冲杀的四分五裂。不出半个时辰,战事就已经结束。来不及除掉四面八方逃散的敌军,楚乔战旗一挥,带着仅剩下的四千西南镇府使官兵,全力扑向最大的一只征讨大军!
经过了四天有如丧家之犬般的躲避和逃亡,禽兽毁灭了大夏都城的西南镇府使官兵们,终于放开手脚,厉声长吼于邱平山平原的大地上了!
以四千人马,追击多达五万的征讨大军,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滑稽的景象。但是,就是这样神迹般的景象,出现在了万里迢迢前来征讨逆贼的大军之中。正在吃午饭的西南官兵们惊恐的看着黑压压的骑兵呼啸而来,还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战刀就抹掉了他们的脖子。
血光冲天,漫天血雾,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只人数稀少且人困马乏几乎弹尽粮绝陷入绝境的军队会掉转马头来攻击自己!而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接到消息说西南镇府使的兵马在三百里之外的蓝翎店。不过一个晚上,他们竟然急行军三百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自己后方,除掉外围的斥候探子营,在军队最没有防范的时候杀进了军队大本营,这样的战术,何人曾见?
于是,一场被后人称为邱平反击战的战争打响了,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五万征讨大军狼狈的逃往西南方向,楚乔骑在马上,带着四千嗜血兵马,紧紧要在后面,毫不退缩。
追击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途径十一个郡县,长达五百多里,创造了急行军厮杀的极限。清晨的曙光升起的时候,整个西北大地,已经再也没有能和自己抗衡的势力存在了。
天空中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楚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张小脸苍白消瘦,她坐在马背上,刷的一声将宝剑还入剑鞘,语调坚定的说道:“战士们,我们撤军。”
人群中登时一阵慌乱,一个晚上巨大的胜利,让这些被人连续追着打了四天的将士们大呼过瘾,想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的想法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心中,战机一瞬即逝,在这样的大好时机撤军,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不明智的。但是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感激和敬畏,让他们没有说出来,只是那些眼神,已经明显的露出了不赞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少女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帝国动荡,八方势力蠢蠢欲动,正是好男儿开创天下的大好时机。我们气势如虹,刀锋凌厉,不该在这样的大好时机放弃唾手可得的战局。但是,事情真的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样的吗?不,不是!帝国还有大批的世家部族,还有大量的镇守藩王,还有大股的衷心军队,他们也许暂时没有过来保卫国家,但是那只是现在,一旦我们打败了赵氏的武装势力,我们就会成为整个大夏的公敌,我们弹尽粮绝,没有替换衣服,没有备用军马,没有药品食物,我们以战养战烧杀抢掠能坚持多久?一旦我们露出疲态,敌人们就会像疯狗一样咬上来,再凶猛的狮子在疲累的时候也斗不过一群恶犬,我们够了,我们累了,我们该回去了。”楚乔目光如水,带着沉重的光芒,缓缓说道:“五日以来,你们经历了帝都血战一次,偷袭战三十一次,反击战二十六次,大型会战三次,杀敌近十万,击败了几十倍于你们的敌人,对抗着整个帝国诠释出燕北战士的铁血和勇气,你们的战绩,令整个西蒙大地颤抖,你们的表现,让整个燕北高原骄傲,你们是燕北最光荣的战士,是父老亲人们最值得自豪的英雄。这一切,已经够了,现在,请你们跟随我,回到燕北,回到家园,回到父母妻儿的身边,燕北需要你们,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不要再流血,不要再牺牲,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完好无损的跟随我回到家中,我不允许你们掉队,不允许你们死去,我们再也不能允许任何一个燕北的孩子流亡在异国的土地上!”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的呜咽起来,有人在低声的说,似乎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样:“殿下已经放弃我们了。”
“对,姑娘,我们无家可归了。”
“我们是帝国的叛徒,是燕北的弃儿,我们该到哪里去?”
“不要相信无聊荒谬的流言!”楚乔厉喝一声,面色严肃的沉声说道:“那些都是离间我们燕北的阴谋,殿下没有抛弃你们,燕北的王永远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子民!”
“可是,殿下没有带走我们,将我们丢在了包围圈里,我们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殿下没有留下你们不管,他派了我前来营救你们。”
“殿下只派一个人来救我们?”
楚乔眉梢一扬,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是我做到了,我救出了你们,殿下相信我能办到,于是委托与我,毫无疑问!”
全场鸦雀无声,尽管事情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却是事实,这个娇小的女孩子,以一人之力救了西南镇府使四千官兵,并带着他们粉碎了敌人的包围和堵截,冲出重围,逃出升天。
“战士们,不要再犹豫。现在,让我们掩埋战友们的尸首,然后带着他们的梦想,离开此地,你们抛洒热血,护卫家园,历史会记住你们的忠诚,现在,请跟我回去吧!”
楚乔沉声说完,突然低下头去,对着四千官兵深深鞠躬。一头秀发从两侧滑下,像是两道优美的瀑布。
众人沉默而立,三秒钟之后,所有人齐齐单膝下跪,齐声高呼:“愿意追随姑娘!”
那一天,邱平山平原上的血腥味道传了很远,将士们的低喝像是草原上咆哮的狂风,他们也许并不知道,这队刚刚被他们消灭的军队,并不是追击西南镇府使的征讨大军,而是赵飏联合十一家西北氏族,组成的偷袭燕北后方的复仇军。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征调了大批的运粮民夫,详细研究了燕北的地形,找来了最优秀的向导,甚至连当地的探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军的主力一到,战事就开始。趁着燕洵还没有回到燕北站稳脚跟,此战当有七成的胜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楚乔的出现而无功而返。当赵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年轻的皇子久久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个下雨天,那个清淡的裙角,为他遮去了冷雨的青色瓦片……
“殿下,杀进燕北已然没有希望,要不要除掉这只偷袭的兵马?”
赵飏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平静的说道:“大鱼都没了,还要小虾米干什么?”
年轻的皇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回云都!”
此时此刻,在西马凉的别崖坡上,静静矗立着一座营地,主帐营门之前,有一面漆黑的铁鹰军旗。
羽姑娘撩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还没说话,就听里面传来男人烦躁的声音:“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进来了吗?”
羽姑娘一愣,停住脚步,随即轻声说道:“少主,是我。”
燕洵顿时回过身来,见到羽姑娘连忙上前两步,沉声说道:“原来是姑娘,燕洵失礼了。”
“少主客气了。”羽姑娘淡淡一笑:“阿精刚刚来过?”
燕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样子颇为烦闷。
“殿下,已经第五天了,我们的确应该走了。”
燕洵闻言,眉头顿时紧锁,羽姑娘继续说道:“燕北现在一片混乱,得知少主要回去,各方势力都在相互倾轧,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燕洵无奈的叹了一声:“我都明白。”
“少主自然是明白的,你也应该会明白,若是再晚上几天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你却做不到,少主,你变得不像是我认识的你了,我想,就算是楚乔在这里,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不顾大局的做法。就算没有你在这里接应,以她的能力,也一定会安然回到燕北。”
燕洵缓缓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喃喃说道:“你说的我全都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害怕她来了,见我没在这里等着她,会失望。”
“什么?”羽姑娘顿时一愣,他固执的领着全军在这个风险之地等待西南镇府使,不是为了害怕她会有危险,只是害怕她看不到自己会感到失望?
“说出来很好笑吧,”燕洵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只要是人,难免会犯傻一次,我也未能免俗。我这一次骗了她,抛弃了西南镇府使的官兵,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生了我的气,我只是想要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羽姑娘眉梢一扬:“可是……”
“我明白,”燕洵打断她的话:“过了今晚,若是她还没有到,我们就离开。”
羽姑娘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属下就先下去了。”
燕洵走上前来:“我送你。”
刚走出营门,一阵锐利的剑锋陡然从侧面而来,速度之快犹若闪电,一声厉喝好似惊雷般在耳边炸起!燕洵的反应霎时间好似豹子,在第一时间就灵敏的感觉到杀机的到来,他动作如行云流水,陡然暴起,手掌迅捷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架住迎面而来的剑锋,身体向侧一弯,妙到巅峰的躲过了迅猛绝伦的必杀一击!
“保护殿下!”羽姑娘冷静的高呼一声,左右的侍卫已经同时抢身上前,一阵噼里啪啦的厮打之下,很快就将刺客拿下!
燕洵站在人群之中,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我说过,不要再有第三次!”
男人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俊朗,曾经的阳光朝气已经不见,全化作冷冽的肃杀之气,他冷冷的看着燕洵,沉声说道:“背主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
“顽固不化!”燕洵冷哼一声:“赵嵩,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我当年的情分,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他日你我相见,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赵嵩冷笑:“燕洵,我还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你在帝都杀了那么多人,怎么独独对我下不了手?不过你今日不杀我,将来绝对后悔莫及!”
燕洵转过身去,看也不再看他:“放他走。”
“淳儿呢?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