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每个教室都安装了摄像头,他又是出了名喜欢调监控的变态, 有事没事就在办公室里观察学生的一举一动。
陆淮琛直起身来,掀开许珩年搁在桌上的纸张,发现是运动会报名表。
已经快到了报名运动会的季节了啊。
往年他待得那个班级大家都过分热爱学习, 一到运动会就蔫成了霜打的茄子,然后班长每天愁眉苦脸,到处热脸贴冷屁股求别人参加。
得。
他估计也要贴屁股了。
他揉了下头站起身来,瞥了眼还凑在窗边假装看风景,又忍不住偷偷往后看的洛颜,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洛颜耳畔动了动,察觉到他离开教室的脚步声逐渐消匿之后,悄悄向后看了一眼,松了口长气,趴在桌角扶额。
太刺激了。
这种事情再多发生几次,她心脏恐怕都要跳出来了。
陆淮琛不知道被叫去做什么苦工,直到晚自习下课都没回来。
洛颜收拾书包往教室外走,站在走廊口来回徘徊,想着究竟要不要发条消息给他。
毕竟以往下晚课后两人都是一起回家的。
她倚在窗边,百般无聊地刷新着消息记录,可列表里没有一条他发来的消息。
洛颜蹙眉轻叹,眼看教室里没了人,生怕关灯后他没办法拿东西,干脆又跑到教室里面等着。
直到教室里的学生全都走光,他还没回来。
洛颜趴在课桌上,凝视着眼前皮卡丘的黏土玩偶,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它的头部。
这个玩偶还是他们两个在肯德基吃儿童套餐吃出来的。
她那天跟陆淮琛聊天,随口一提自己从来没吃过儿童套餐,感觉现在年龄大了就不好意思点了,结果刚下课他就拉着她去了肯德基。
还得到了这个限量版的纪念品。
洛颜瘪瘪嘴,忽感困意席卷而来,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
九点半下课,现在都十点多了。
陆淮琛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瞪圆眼睛,弯下腰往桌洞里看了看。
确实,他的车钥匙和手机一般都带在身上,如果直接走了确实不用回教室来。
但他应该不会忘记她吧。
……
可是他生气了啊。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耳畔动了动,眼底逐渐亮起光来,满怀期待的往门口看去……
进来的人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董珂。
洛颜失落的垂下眸。
对方看到她之后也露出满是惊讶的神色:“你怎么还没走?”
她下意识地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等陆淮琛。”
“他去哪了?”
“班主任办公室。”
董珂疑惑地瞪大眼睛:“我刚从办公室回来,没看到他啊,连灯都是我关的,班主任早就走了吧,我去的时候他的位置就是空的。”
……
得。
这个混蛋还真敢抛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洛颜缓缓咬住下唇,恼怒地捏紧背包带,努力克制住四处乱窜的火气。
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脾气很好,所以就敢肆无忌惮了?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董珂正收拾书包,总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等她转过头来之后,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洛颜拎着钥匙独自走到车棚,这会儿校园里跑校的人几乎走光,就连车辆都很少了,她气愤地用钥匙拧开车锁,然后又将车锁往车筐里一摔,“砰”一声踢开车蹬。
简直是拿自行车出气。
夜幕像是打翻了墨水般漆黑,洛颜握着自行车把慢吞吞地往外走,郁闷地垂着眸,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分明就是他自己胡思乱想生一肚子闷气完了还不理她。
这么难搞谁稀罕哄谁哄算了。
洛颜一边想一边走,没有注意到车棚那处没来得及填补的洼陷,不小心一脚踩了进去,身体忽然下跌了一下,险些扭到脚腕。
她惊魂未定的站稳身子,恍然感觉眼眶一热,鼻尖酸得只想落泪。
旁边的路灯坏了,昨天走这边的时候环境也是一片昏暗视线模糊,但是当时陆淮琛就走在她前面提醒了她,才躲过一劫。
然而今天他不在,她就差点栽进里面。
她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依赖别人了?
洛颜恨不得在心里骂了陆淮琛千万遍。
她连骑车的心情都没有,推着车龙头按照平日回家的路线往前走,路过街角的时候,看见独身一人倚在那儿的陈子恒。
洛颜愣了愣,打算视而不见继续推车往前走。
结果刚经过他的时候,就被伸手拦住了车把,车轱辘动弹不得。
她此时此刻心情非常不好,他偏偏还往枪口上撞,洛颜深呼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像是点了炮竹:“有事吗?”
纵然陈子恒早已对洛颜冷淡的态度司空见惯,但仍然听得出她在生气,微蹙起眉:“你一个人回去?”
她目视前方,干净利落地回击:“我有腿,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回去?”
陈子恒沉默不语,视线落在她的外套上。
洛颜还穿着陆淮琛的外套。
他紧抿着唇,面色冷凝地质问她:“他人呢?”
“不知道。”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很抱歉,我认为你还没有歹徒安全。”
她毫无感情的对答,简直就像一台冷冰冰的人工智能。
“……”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置于一篇阒静,静到洛颜以为陈子恒根本不存在的时候,他忽然加大了攥紧车龙头的手劲。
只见漆黑的眸紧锁住洛颜,近似阴戾的声音缓慢响起:“你是不是喜欢陆淮琛?”
32、三十二点想亲 ...
32.
清冷的光线从层叠云雾中探出头来, 路灯的微光下, 枝叶的树影泼了一地, 携同落叶点缀成一幅意境丰富的油墨画。
偶有凉风穿堂而过, 绕着洛颜的脚脖打转,她呼吸紧促,扶着车把的指尖逐渐收紧。
掌心一片汗渍。
半晌,她从风声中找到自己疲倦的声音,像是被吹散的轻纱,缥缈却掷地有声:“是。”
初中毕业那年,她跟两个朋友约定好一起来一中参加入学考试, 她拒绝了洛文强派专车接送她的提议,第二天独身骑自行车去找朋友。
当她满怀欣喜的敲开朋友的门时,她们给出的答案都是,父母不同意,坚持要送,然后委婉的表达了歉意。
她向来不会勉强别人,笑着说没关系,之后一人踏上征程。
但是她方向感也不是很好, 在荒无人烟的马路边险些迷了路。
当她在十字路口迷茫的探寻信息时, 遇到了其中一个朋友的家长,她已经送了学生回来, 看她站在路边踌躇,就给她指了路。
洛颜表达完感谢,刚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两步, 就听见那位母亲跟旁边人絮絮叨叨地说:“太任性了,非得自己骑车去,这不迷路了吗。”
六月末的天,微风轻抚过她的发梢,风和日丽。
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洛颜有时会意外跟别人提起这件事,别人的回答无非是:“你傻不傻啊,就应该答应你爸专车接送啊。”
但当她把事情告诉陆淮琛的时候,他眉峰微锁了一瞬,转而语气温和地说——
“洛颜,你没有必要对任何人都这么好。”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报答你的善良,你也不需要一直小心翼翼一直迁就,值得的人永远不会走散。”
她愣住了。
这世界上似乎只有一个人,能够察觉到她眼里所有的情绪,并且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内心。
她在这人面前,什么铠甲和伪装全都碎的一塌糊涂。
树影婆娑,雾云飘散开来,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
耳畔隐约能听到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声,陈子恒面容有些僵硬,他缩了缩沁着凉意的手指,感觉凉风有些刺骨,如同冰锥一样入侵四肢百骸。
洛颜轻轻开口:“其实我与你根本没有熟到凡事都推心置腹的份上,如果之前我有什么令你误会的地方,我跟你道歉,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麻烦你不要再把心思搁在我这儿,更何况你只是一时兴起。”
听到这儿,陈子恒冷笑一声,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那陆淮琛跟你就是一个世界?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你以为他对你能有几分真心?你玩不过他——”
“那这些也不需要你告诉我,”洛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眼底的光比霁月还要清明,“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愿意接受他的世界,路是我自己走,无需旁人干涉。”
……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陈子恒的喉咙仿佛被杂物塞住,被洛颜强硬的气势压得无话可说。
她是对的。
片刻,他缓缓松开握紧龙头的手,眉睫低垂着,表情掩藏在阴暗中模糊不清。
洛颜翳了翳唇,话提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她目视前方,推着自行车与他直径擦肩,再也没有回头。
其实她心底还有些感谢陈子恒。
他的话让她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对陆淮琛的喜欢,已经满到可以化为冲锋陷阵的勇气。
在她承认的那一瞬间,心底像是沉甸着一片滚烫的热流,足以激起绵延不绝的浪花。
*
陆淮琛从政教处解放的时候,夜色漆黑一片,连繁星都消失匿迹。
教导主任关上灯走出门来,边锁门边说:“谢谢陆同学帮我整理资料,不如我送你吧,他们早就放学了。”
武大郎给他讲完运动会招募的注意事项之后,又把他派到政教处帮教导主任,他虽然性子桀骜,但也有意躲避洛颜,便答应了。
谁知已经这么晚了。
她应该早就走了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转身拒绝了教导主任,之后加快脚步往楼梯上走去。
教室早就陷入一片漆黑,门锁紧闭。
陆淮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开数据连接,微信里没有一条消息。
指尖落在洛颜的头像上停留了半瞬,他眉心微锁,担心胜过闹别扭的执着,最终还是点了进去,从对话框上打下几个字。
【C:你回家了吗?】
下一秒,系统自动弹出透明对话框,上面写道——
【对方已将您拉入黑名单。】
陆淮琛:“???”
*
七八点的清晨喧嚣而忙碌,枝叶滤过的阳光落在课桌一角。洛颜起得很早,捧着热牛奶进教室的时候落座的学生寥若晨星,而陆淮琛竟然已经在座位上了。
她不安地摩挲着纸杯上的花纹,停在门口做了几秒心理建设,提着底气走过去,站在走廊弯起手指轻扣了几下他的课桌。
陆淮琛头也没抬,往前抬了抬自己的板凳,挪开足够她进去的空隙。
洛颜:“?”
本来缓和了一晚她心底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结果他今天竟然是这个反应,那抹郁闷的情绪又刷的涌了上来。
行。
随便你。
她侧身走了进去,刻意将书包往桌上一摔,从里面抽出语文课本来,翻得书页哗哗乱响。
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坐满了人,陆淮琛从书立上翻出值日表来,走到讲台上坐下,开始盯同学们早自习。
读书声如海浪般越掀越高,洛颜读完一篇文言文,抬眸时发现讲台旁站了一个学习部的女生,估计是来检查的。
她印象里依稀记得那女生跟陆淮琛挺熟。
不出所料,不知道陆淮琛说了什么,女生被逗笑了,手肘支在讲台上,眼睛里都盛着欣喜的光。
洛颜蹙眉,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将目光全都放在课本上。
可早就没了读书的心思。
早晨上课时陆淮琛一反常态,不仅没睡觉还戴着眼镜仔细听了一上午的课,课本上标记地密密麻麻,连他最讨厌的枯燥文言文都认真做了笔记。
课间操的时候洛颜迷迷糊糊跟着耿依然下去,走到操场才想起来自己没戴胸牌,她今天一整天都失魂落魄,上课都能走神,更别说能记得这件事。
“那怎么办啊,如果扣了分大郎找你谈话怎么办,”耿依然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放在站在男生队伍最后排的陆淮琛身上,眼睛一亮,飞快说,“要不你找陆淮琛要?”
她转过头去,闷声说:“我才不。”
“你俩还吵架呢?那我去跟他说你没戴,他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然而话音刚落,她再转头的时候,发现陆淮琛将胸牌给了同样没戴的齐琳琳。
“……得,”耿依然耸肩,“这下你们两个真是有难同当了。”
果不其然,洛颜刚做完广播体操回到教室,就被人告知要去办公室受训。
她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水逆,从昨晚开始出门吃饭遇鬼,又被人放鸽子,今天又是一连串的倒霉。
她慢吞吞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午的阳光从香樟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光线折射在玻璃涌入眼眶,灼得人视线一片青黑。
斑驳陆离间,她看见陆淮琛颀长挺拔的背影。
武大郎见她来了,搁下氤氲着茶香的水杯,肃着语气说:“做操为什么没带胸牌?”
强掰不来,她干脆就实话实说,反正到最后也是挨一顿训:“老师我忘了。”
话音刚落,他眉头立马蹙得跟树干年轮似的:“洛颜,你在老师眼里一直是个细心的好学生,怎么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就因为你们两个的失误,今天我们班扣了四分,四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义吗?这就意味着这个月的流动红旗白白拱手相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