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撇嘴,跟旁边的人打招呼:“走走走,抽烟的都出去抽。”
直到他们一窝蜂地出去之后,包间里的空气才好了些,没过一会儿菜被陆续地端了上来,有很多她喜欢的菜系,像是粉蒸肉,松鼠鱼,糯米烧麦。
一看到吃的,洛颜本能立起筷子,眼睛放光。
但生人太多,出于礼貌,她等所有人都开始动筷之后,才夹了几棵青菜放进碗碟里。
这时不远处一盘肉质鲜嫩的糖醋排骨正缓缓驶来,她舔了下唇,眼巴巴地瞅着转盘停到她面前……
三。
二。
一。
“……”
完蛋。
对面那群男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还没等她把筷子伸出去,肉就已经从她眼边儿溜走了。
再转一圈可能就所剩无几了吧。
她抿起唇,只好垂头去解决自己碟子里的青菜。
正沮丧着咬筷尖时,视线里忽然伸进来一只筷子,夹带着一块汤汁鲜美的糖醋排骨,轻搁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她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对方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掌骨曲起浑然天成的线条感,好看到移不开眼。
想也知道是谁夹过来的。
“还想吃什么?”
陆淮琛凑得很近,单手撑着一侧脸颊,目光在转桌上来回逡巡。
洛颜在吃面前一向妥协,滴溜着眼睛看了一圈,坦然说:“想吃糯米烧麦。”
这道菜离她有点远,但就在他斜上方的位置。
他又夹了两块给她。
过了一会儿,又被转过去一道她喜欢的菜,踌躇了一会儿,从餐桌下悄悄戳了戳陆淮琛的胳膊。
他微斜过身子,耳朵凑了过去,音调压得很低:“嗯?”
“能不能帮我夹一下咖喱鸡里面的土豆?”
他转过脸来跟她面对面:“不要鸡块?”
“不用了……”不知是离得太近还是什么,她总感觉气温有些燥热,稍微向后撤了撤身子,“我比较喜欢吃土豆。”
他笑起来:“好。”
吃到一半的时候,洛颜感觉有些口渴,顺手拿了转桌上搁置的啤酒,还没拉开环儿,就被他按住了手腕。
“别喝这个,度数有些高。”
她对啤酒没什么研究,见他这么说,就任由他从她手里抽走易拉罐,然后换给她另一罐。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倒是大方磊落,但给对面那一桌人看得心里犯嘀咕。
邱岳觉得陆淮琛这“巴不得眼都长在妹子身上”的举动根本都不能再算是管闲事了,握着筷子的手生生地停在餐桌前,思考着陆淮琛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不能够吧。
桌上饭菜吃的七七八八,蛋糕送上来了,耿依然吹完蜡烛之后,还没来得及切几块,就被一群糙汉子捞起来往人脸上糊。
她性格豪爽不介意,甚至还加入他们,一时间包间里陷入混战。
男生们打得最厉害,甚至还有把纸碟直接扣人脸上,摁着揉搓,奶油和蛋糕粘的鼻子眉毛上全是。
连洛颜都没幸免被人抹了一脸,肩前几缕长发上也沾了白花花的奶油。
男生们都喝得太多,歪七扭八地拐着步子去走廊的洗手间里吐,还有一些打算去洗脸清醒清醒。
男女洗手间外的盥洗池排在一块,所有人都围过来实在是挤得很,洛颜险些被眼前这些喝醉的大汉挤出去,摇晃了几步才抓住池壁。
她占据了一小块空间,打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油渍洗干净,又鞠了一把水清洗脸上的奶油。
正搓着洗手液,忽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隔挡在她的手上面,浇灌在肌肤上的水流瞬间小了很多。
她抬起脸来,刚巧对上对方含笑的眉眼。
陆淮琛长得是好看,他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是浑身都透着一股清澈干净的少年感。
身后一帮吵吵嚷嚷的男生还扯着骚话,他站在她面前,将她跟那些人阻挡开来。
两人共用一个水龙头洗手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有好几次指尖都不小心碰到一块,也不知冰凉的触感究竟是水温还是手指的温度。
陆淮琛脸上被糊的奶油比她要多,甚至连锁骨和后颈上都有。
洛颜看了一眼镜子里微蹙着眉头的他,转过脸去,指着他耳后那一片位置说:“这里没洗到。”
“哪里?”他稍微侧了侧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看到。
“这——”她又看了眼镜子,对上他的目光。
“你帮我一下?”
她甩甩指尖的水,立马低头从随身携挎的包里翻出一袋湿巾,撕开包装袋,伸过手去来慢慢帮他擦干净。
湿巾的触感很凉,她的动作轻轻柔柔的,陆淮琛微弯下腰,用手掌支撑住水池台,看了眼镜子里她认真的模样。
气氛有些过于暧昧。
仔细擦掉所有奶油之后,洛颜将湿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语气温和:“你自己再洗一下吧。”
他点点头,埋下头去,撩了几把水覆到耳后。
洛颜又拿出干净的纸巾来,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擦干,抬起眸正打算给他抽几张时,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眉角微扬。
他的发梢被浸湿了,水珠沿着侧脸滑落下来,面部轮廓在灯光下深邃又立体。
洛颜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险些忘了抽纸巾给他,直到那人忽然开口,打乱了她所有思绪——
“你喜欢许珩年那种类型的?”
作者有话要说:许珩年:?
☆、四点想亲
04.
水龙头已经关了,身后的人也尽数算去,总算是安静了不少。
话题来得毫无征兆,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接话:“啊?”
陆淮琛微弯下腰凑近了几分,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将她锁在臂弯之间:“吃饭前你跟别人说的‘有些想念他’?”
似是醉意上涌,他眸底泛起朦胧的迷雾,嗓音也像是在砂砾上摩擦过。
离得太近,洛颜感觉大脑被他身上的酒精味搅得混乱,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抓住了事情的线头,感觉有些意外——
原来他都听见了?
“我跟耿依然开玩笑的,”她翳了翳唇,紧贴在墙壁的指尖轻颤了几下,故作镇定,“你想多了。”
“想多了?”
“嗯。”她不假思索。
两人又对视几秒,陆淮琛勾唇笑了,掌心沿着墙壁滑下来,抽走了她手里的纸包:“没事,我就想跟你说,其实他这人真的很无聊。”
他撕开纸包取出一张纸巾来,又将封口粘回去递给她。
灯光下洛颜的脸颊因酒精染上一片绯色,唇珠嫣红,她本就许珩年没有半分兴趣,对于他什么性格也是漠不关心,只管平静地点头。
可是陆淮琛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等到两人离开洗手间回到餐厅时,一直躲在厕所偷听的邱岳缓缓打开门,望着两人的背影浑身打了个寒颤,歪着头想:
他俩到底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腿的……
他绞尽了那颗不存在脑汁的空壳,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去年跟六中篮球联谊赛,对方一下车就趾高气扬的占了球场练习,当时洛颜刚好路过,有人不小心用篮球砸了她的头,捡球的时候连歉都没道,被陆淮琛看见了。
后来一上场比赛,他故意把球往篮板上打,反弹回来时爆了好几次那孙子的头……
邱岳恍然大悟地提了口气——
卧槽!这厮不会暗地里对人家蓄谋已久了吧。
*
洛颜喝了一些啤酒,浑身酒气就干脆打车回了家。
刚到家发现玄关处整整齐齐放着洛文强的皮鞋,她眼皮一跳,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洛颜懵着头认真地琢磨了几秒是否该出去住一晚。
她鞋还没脱,想法刚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儿,奶奶就听到动静从里屋走出来,步履蹒跚:“小颜回来了。”
“奶奶。”
老人家语重心长:“你爸爸正在客厅等你呢,一会儿好好说话,他出差辛苦,一连几晚没合眼了。”
洛颜心里清楚,她跟洛文强说不到三句话一定会炸锅,尤其是前几年青春期作祟,每次洛文强回家两人都会闹个鸡飞狗跳。
但奶奶对她是真的好。
洛文强刚跟她母亲林雪离婚那几年,脾气暴增,生意不顺就会喝个烂醉,然后找各种借口打洛颜,洛奶奶看着心疼,次次挡在她前面。
洛颜不忍心让老人家失望。
“好。”
走到客厅,洛文强正环胸坐在沙发上,面色极其严肃。
洛颜站在茶几前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平静地喊了声:“爸爸。”
他抬眸看向她,开门见山:“你昨天又跟林一桐在一起?”
“嗯。”
他蹙起眉头,看上去十分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跟她早就没血缘关系了,而且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孩子你不清楚吗,你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不是跟她这种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洛颜并不清楚洛文强是如何得知她昨晚跟林一桐在一起的,不过她也没心思追问,故作乖巧地点头:“嗯,您说的都对。”
她没心思跟他吵架,还不如先顺着他。
看她态度还算平和,洛文强也没多说什么,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开学就高二了,学校那边我已经跟你班主任打过招呼,把你当重点对象栽培,所以你不要惹出生端。”
“……”
洛颜微微蹙眉。
他所谓的打招呼,无非就是送礼请客吃饭。
她并不是清高,只是实在受不了洛文强把他生意场上那套用到她的生活中,以此来约束她。
“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从小学到中学,她每换一个班主任,甚至是学一门艺术特长,洛文强都要交代老师“特别关照”。
他常年在外出差不回家,但身边所有人都像是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洛颜知道这或许是他对关心的一种表达方式,但是日积月累,这种行为更像是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看不到所谓的爱意,只是冰冷的枷锁。
“无聊?让你能更好的学习会是无聊?我在外工作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吗?”
又来了。
在这样争论下去,她今天愉悦的心情恐怕就要作废了。
洛颜深吸口气,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当我没说,您开心就好。”
她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
洛文强在身后叫住了她,她叹息,无可奈何地顿住脚步。
他三两步来到她的身后,刚想开口,忽然闻到空气里有一股啤酒的味道,蹙着眉头质问:“你喝酒了?”
洛颜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同学过生日。”
洛文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表情很难看:“什么同学?男生女生?”
“耿依然。”
这么多年来,因为洛文强的缘故,她其实并没有交到多少真心的朋友,小学的时候有个很皮的女孩子喜欢跟她玩,她也很喜欢对方,但谁知洛文强因为人家成绩不好,特地交代班主任让女孩子离她远点。
从那之后这事就在班里传开了,她再也没交到过朋友。
洛文强沉着脸肃道:“那她也喝酒了?把你给带坏了?”
洛颜脑袋突突突突乱跳,忍无可忍:“爸爸,是我自己要喝的,没人带坏我也没人逼我,从往至今,把刀架在脖子上逼我的人,也只有您一个。”
“你这是什么态度!?”
站在一旁的奶奶看双方都剑拔弩张,气都来不及叹,着急忙慌地凑上去和稀泥——
“好了好了文强,你在外面工作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小颜,给你爸爸做个保证,下次不喝了,小孩子喝酒不好。”
洛颜被气得晕头转向,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自然强硬:“对不起,下次不喝了。”
洛文强脸都涨红了,指着她说:“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儿好,跟你同级的老陈家的女儿比你乖多了。”
“哦,她爸也整天不回家吗?”
“你——”
洛文强怒不可遏,举起手来就要打她,洛奶奶一看扬起来的巴掌,急得了不得,赶紧拦着。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老人家有些难过。
洛颜不想再做无意义的争吵:“我累了,上去了。”
不等洛文强反应,她飞快地顺着楼梯跑到自己的房间,插上锁,泄力一般抵着门坐到地板上,环着腿,将脸深埋在膝盖里。
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低。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她就被法院判给了洛文强。
只是他从小就把她丢给了奶奶,不管不问,别说游乐场,就连家长会都没去过一趟。
他分明缺失了她的成长,却还自诩是最了解她的人。
多可笑。
或许是喝了啤酒的缘故,洛颜坐在地板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夜色早已降临,月光穿透落地窗洒入屋内,平静而柔和。
她盯着地板上的光线愣了片刻,轻叹一声,扶着门站起身来。
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声,她中午本来就没吃多少,这会儿都消化光了。
洛颜随意抓了两下头发,看了眼手机,确定电量还足够支付晚餐便抓了钥匙出门。
正值暑期,夜街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她沿着街道往小吃街的方向走,路过肯德基的时候,从落地窗外看到带生日帽的孩童正叠合手掌许愿。
或许是空调风正巧吹来,险些吹灭他的蜡烛,一旁的父亲连忙伸出手遮挡在蜡烛面前,等候着孩子。
他满脸都是虔诚和幸福的神色。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