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没听清,声音微扬,“风水台。”
池铮嘴角微动,“什么?”
孟盛楠:“风—水—台。”
池铮笑着拐弯,按她指的路在二十来分钟后停在一个巷口。孟盛楠下了车,将头发捋了捋。街道边没什么人,有孩子在巷子里玩。她道声谢正要走,突然想起盛典让带的鸽子汤。
“你等下。”
她说完就往巷子里跑。
池铮不知何意,盯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的白色裙子,及膝。跑起来裙摆四起,帆布鞋一脚一脚。莫名的,他觉得时间停止,世界安静。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罐子,走近他。
“什么?”他问。
“中午走的时候我妈熬的汤,本来想拿着给陈老师补补身体,走的时候,”孟盛楠顿了下,红了脸,“就给忘了。”
他抬眼看她。
后头小孩子的嬉闹声渐近,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跑过去。不知是谁闹腾,胳膊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孟盛楠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抱着汤罐子,就这样身体突然倾斜向前,一个踉跄。
池铮眼疾手快,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接住汤罐。
只一秒。
她的唇落在他的右脸。
、○-3-1
那瞬间干燥粗糙的温热感让她全身颤栗。
“没事么?”
池铮轻声,移开覆在她腰侧的手。淡淡的烟味蔓延,他的呼吸太近太重。孟盛楠抿紧唇,目光移向一侧慢慢站好。她垂下的手紧紧揪着裙子衣角,泄露了心事。他低眸看了一眼,又抬起。
“孟盛楠?”
她微愣,清眸看向他。
“那个——”说话结巴。
他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我——先回去了,你记得给陈老师热一热,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她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汤罐,说完转身就走。他没出声,目光沉沉。她走出一步又回头,“那个,你,路上小心。”
池铮勾了勾嘴角,放她走远。
阳光落在巷子里,女人背影上。他看了她一会儿,骑车离开。听到那引擎声音的时候,孟盛楠刚推开家门。她缓缓松了口气,探出头看巷口空空,一时心绪又难平。
盛典坐在院子里正织毛衣,闻声看过去。
“怎么了?”
她关上门走进来。
“没什么,小杭呢?”
“你爸带出去玩了。”
盛典低头勾了一线针脚,又问:“你陈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
她走近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下巴搭在膝盖上面向太阳。有风吹过来,耳侧碎发轻起。她叹了一口气,脑袋里混混沌沌。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柔软。
“最近在学校忙么?”
盛典停下织毛衣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她闷闷‘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放假?”
“月底了。”
盛典叹了口气,“暑假了和小杭出去转转散散心。”
“妈。”
“嗯?”
孟盛楠看着地面,认真专注。盛典轻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好像当年她不做新闻回了江城,看到盛典第一眼就泪花满眶。院落里,女人也是这样,揉着她的头发,心安的不像话。
“累了就和妈说一声,啊。”
“嗯。”
盛典莞尔。
“女大不由娘喽。”
孟盛楠深呼吸,也笑了。那个傍晚,她早早就睡下了。房间里暗着灯,窗外白月光铺满床。巷子里风吹过,收音机电台转播。陈小春唱独家记忆,她抱枕而眠。
江城的深夜,正灯红酒绿。
维修店里,桌边亮着一盏小台灯。池铮光着上身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那会儿已是凌晨两三点,烟雾围绕。他垂眸又看了一眼下身那挺起的一坨,想起刚刚那个被惊醒的春梦。
“孟盛楠。”
他轻声低喃,又烦躁的撸了把头发。眯起眼吸了口烟,狠狠吐出晕圈。台灯昏黄,映照着他坚硬结实的光裸腰侧。也不知梦境会如此真实,真实到他感受到的她所有的□□喘息都好像近至耳廓。
“操。”
他暗骂了声,将烟摁灭。
桌面上手机屏幕突兀的亮起,他不耐烦的扫了眼过去,是一串七位数的未知号。铃声响了有四五下,池铮才懒懒的接起。
“猜哥们在哪呢现在?”
那头很吵,江缙嗓门很大。
“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么?”池铮咬着牙根。
江缙挑眉。
“哥们可深深记得你当年通宵敲键盘的辉煌时代啊。”
池铮笑哼。
“别他妈废话,我有事问你。”
江缙停下了大肆鼓吹小哈瓦那的滔滔口水,声音正经了点。
“什么事儿啊?”
池铮从桌上烟盒里掏了根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上,然后扔回桌子上。他沉吟了会儿,才问出口。
“我记得你当年参加过新概念是么?”
“是啊,怎么?”
池铮咬着烟,声音含糊。
“你们那几届有没有一个叫舒远的女生?”
江缙迟钝了几秒。
“问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挂了。”
他作势就要收线,江缙在那边吼‘别呀’。
“说。”他淡淡的。
江缙笑了一下,“你现在一提,我还真想我干妹子了。”
池铮皱眉。
“告你一事儿,我干妹子也是你江城的。”
男人脸颊吸成两个深坑。
“姓池的,你不会对我干妹子有意思吧我说?”
“你他妈——”
池铮猛然回过神,刹住话。
“你说什么?”
只是,那头再无声音。他忙低头看手机,显示断线。等他再打过去,又不在服务区。池铮冷着脸,将手机丢开。回想起有几个时候江缙这货打电话,当时怎么想得到那头所谓‘干妹子’会和他有千丝万缕。他猜测试探旁敲侧击,虽早已有所觉察,却仍心烦意乱的厉害。
“孟盛楠。”
他又呢喃一声,皱着眉打开电脑。再次重新搜索了一遍‘舒远’,有几个故事都是最近一两年发表的,除此之外还是一无所获。想来那些零几年写的稿子现在很多早已绝版,池铮一时脑仁儿发麻。
窗外风云变幻,渐渐朝霞漫天。
当天,孟盛楠中午吃完饭就去了学校。她一个人坐上巴士,看窗外车水马龙。不时地有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模样经过,好像一眨眼,她读高中还是昨天的事情。
她缓缓沉了口气。
从包里翻出手机想给戚乔打个电话。工作狂好像正在忙,说话声音很小。她不再打扰匆匆挂掉,目光朝外。街道边突然出现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女人,身材微胖。头发有些蓬乱,低头快走。
那是明显哭过的模样。
她再看过去时,大巴早已拐弯反向走远。孟盛楠不禁有些难过,想当年第一次见到聂静。女生翘着马尾辫,认真读着书,干干净净。现在回首,只能叹惋。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记起上次意外相逢,她回家和盛典聊。
盛典叹气,“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谁。”
天要下雨的样子。
她到学校的时候正三点光景,公寓门口碰见小林。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被爱情滋润,短裙高跟鞋,一脸娇俏。她走近,眼神探了探,笑问:“男朋友走啦?”
“刚走。”小林抿了抿唇,“你今天下午怎么来这么早?”
她点头,“闲着就来了。”
“你下午不出去么?”小林又问。
“不啊,怎么了?”
小林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几个大服装袋。
“去我房间呗。”
她恍然,笑说好。
教师公寓的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小林住在四楼。房子里全是娃娃,少女心爆棚,简直了。她坐在沙发上静候,女人换了一件衣服出来让她参谋。
“这件怎么样?”
她看了眼那裙子,白身蓝底点缀,简单大方。
“很好看。”
小林笑,又进去换了一件出来。
“这件呢?”
孟盛楠中肯的给出建议,“我觉得还是第一件好。”
“真的?”
“嗯。”
小林收拾好,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
“他给你买的?”孟盛楠探问。
“嗯。”小林点头,“他打算下周末带我去见他父母,你觉得我是穿保守一点还是时尚一点好?”
闻言,孟盛楠笑了。
“这个你得问他呀,不过我想他肯定会觉得你穿哪个都好。”
小林笑了一下。
“他哪会挑啊,这裙子都是我看上他买的。”
俩人没说一会儿,外头忽的大雨倾盆。孟盛楠抬眼看出去,那雨像是往下倒似的。她想起阳台还有几件衣服没收,和小林告辞就回了七楼。之后一个人就那样待在房子里看书,听雨下。
六点有半,那瓢泼仍不见有停的兆头。
她看的累了,径自去厨房熬粥喝。夜晚睡下又醒,打开电脑写近来的专栏稿。雨停了又下,她找故事里需要的背景材料,翻到半本红楼。小时候,一直以为曹雪芹是女性,后来读书才知道不是。很多年前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
一恨海棠无香,
二恨鲥鱼多刺,
三恨红楼梦未完。
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感慨,她翻了会合上书又睡下。周一晨时,签到上课。那几天,又平静如水。照常教书课堂模拟,办公室和几个熟惯了的老师闲聊。可能正因为几人里只有她和小林年轻未嫁,便成了闲谈的话题。甚至有老教师介绍她相亲,无奈婉拒。
那天正备课,几个老师聊起她。
“小孟过了年有二五了吧,得抓紧着点。”
她笑笑,“嗳。”
“有没有心仪的?”
她正要说话,门口进来一个老教师和男生。老师们停住话都看过去。那学生十三四岁,低着头跟在老教师后头。大概听到几声,好像是学生之间打架。老教师训了几句让他回教室,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家长不管,你说说好好一个孩子天天打架还能成。“
一个老师叹气。
“可不是么,现在这孩子难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