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点点头。
等快查房的时候,顾初不得不回自己的科室,想着乔云霄一晚上没合眼,他总要腾出个时间洗漱换衣服甚至要回公司处理一下相关事宜,所以给筱笑笑打了个电话,顾初想得简单,因为笑笑今天休息,正好可以帮着先来盯一会,等乔云霄回来了之后她再离开也行。
没想到筱笑笑接到电话后说她今天要参加天天的家长会,去不了医院,顾初也没多想,来不了就再想其他办法。乔云霄叫来了助理,又请了护工,这样才抽身去了公司。
顾初这边一直忙到快中午了,手机始终没响,她放心了,这说明乔伯伯没有意外状况发生。处理完患者后,她正想去重症病房看看,罗池来了。
他是通过思思知道了乔父住院的事后特意赶过来的,因为之前乔云霄的举手之劳,所以罗池一直挺心存感激,顾初得知罗池的目的后便带着他一同去看了乔致远,乔致远迷迷糊糊有点意识,说话不是很利落,罗池倒是十分耐心陪着老爷子待了会。
半小时后他被警局的一通电话催着离开病房,刚一出门,顾初就叫住了他。
“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啊?”罗池指了指顾初的黑眼圈。
顾初点点头。
罗池疑惑地冲着里面指了指,顾初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对,昨晚我一直在医院,乔伯伯的情况挺危险的。”
“难得陆北辰能放你出来。”罗池冲着她怪笑。
搁平常顾初必然会跟他顶嘴逗贫,但今天显然失去了心情,罗池眼睛尖看了出来,问,“怎么了?吵架了?”
顾初没回答,想了想后将罗池拉到了没人的地方,轻声说,“我有一种感觉,而且这两天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什么感觉?”
“陆北辰。”顾初直截了当地说,“我怀疑那个人压根就不是陆北辰。”
罗池盯了她半晌,突然忍不住笑出声,顾初见状皱了眉头,“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能不能严肃点啊?”
见状,罗池抱歉示意,忍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你发现他跟以前有很多不同的习惯是吧,其实啊我那天也怀疑过,还有去实验室找他的时候确实看见他躺在沙发上没拉窗帘,想起你之前提过他的癖好,我也留意过。”
“等等。”顾初道,“他躺在沙发上休息?在实验室?”
“对啊,在他办公室,怎么了?”
顾初的眼神有点怪,脸色也不大好了,“以前他要休息,一定会进休息室的…”
罗池张了张嘴巴,想起那间办公室的确是有个休息室,他一时间还把这茬给忘了,想了想说,“我觉得可能就是你多想了,你知道吗,他已经把包括艾欣在内的四具尸体的死因报告给我了,如果他不是陆北辰,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顾初倒吸了一口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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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办公室的门紧闭。
男人伫立在窗子前,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喝了口咖啡。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一口下去,苦涩在口腔里打转,他皱紧了眉头。
一份传真文件摊在办公桌上,文件上有照片,四位死者的照片,其中一位,就是半年前的肇事司机艾欣。
许久后,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黑咖啡就放了一边,剩了大半杯。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后,或高度腐烂或干枯的尸体令他再次皱了眉头。放下,脑中却响起罗池的话:你真够朋友啊,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帮忙,却无声无息帮我解决了这么多事,你牛啊,只看尸体的照片就能初步判断死者情况啊,既然你答应跟我去江西了,咱们就抓紧时间吧,别耽误了案情。
罗池的这通电话打来后,他再无心做其他的事。
他在等,一直在等待,他知道,很快还会有人给他打电话。果不其然,座机响了,他拿起,直接了当说,“潘安?”
那边笑了,“看来陆家的人个顶个的聪明啊。”
“是你做的?”他微微眯眼,嗓音低沉。
“我哪有验尸的本事啊?”潘安在那头笑得悠哉,“这不是你陆大教授做的吗?”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平静,“我想见你背后的那个人。”
“没问题,我很乐意促成这桩喜事。”
“时间和地点。”他攥了攥手指。
潘安在那头说,“就明晚好了,地点嘛…就在你跟顾初见面的那个餐厅好了,记得开瓶好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
412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入夜的时候又下了雨,雨点由小转大,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地搅得人心烦忧。顾初从医院回了老洋房,进门时卷了一身的雨腥味。顾思在家,见她回来了迎到了玄关,接过她手里的伞,问了句,“乔伯伯怎么样了?”
顾初换了鞋子,说,“情况稳定了些,但总这么耗着不是回事。”
顾思将伞支开放到旁边晾干,道,“怎么不马上手术啊?”
“乔伯伯的年龄在那,身体各项机能又不是很好,现在动手术等于要了他的命。”顾初说着进了屋。
不料,罗池也在。
他坐在沙发脚下的地毯上,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意识到顾初回来了似的。茶几上放了两份文件,茶点盘摆得精致,可他没有吃的意思,就在那像个木头人似的坐着。
顾初不知道他怎么了,扭头看向顾思用眼神询问,顾思耸耸肩膀,“他呀,跟未来姐夫谈崩了。”
“啊?”顾初一怔,“他回来过?”
顾思点头,“未来姐夫应该是回来换衣服的,跟罗池聊完他就走了。”今天罗池跑了一天的案子,晚上她和他一同吃的晚餐,等回了老洋房就看见了陆北辰,他应该是马上出门,穿戴整齐。
罗池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眉开眼笑,拉着他谈案子,顾思虽说一直在帮罗池忙来忙去的,但触及案子毕竟是专业人士要做的事,她也不便参与讨论,就想着去厨房弄点水果点心之类的给他们,岂料两人谈的不算理想。
“未来姐夫走了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不知道想什么呢。”顾思补上了句。
顾初走上前,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在罗池眼前晃了晃,“哎!”
罗池却很是平静地抬眼瞅了她。
“你怎么了?要入定啊?”顾初问。
罗池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幽幽地说,“了无生趣,入定了也好。”
吓了顾初一跳,刚要询问,却见罗池一下子蹦高起来了,紧跟着开始咆哮,“他陆北辰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亏得我这么信任他,他倒好,压根就没打算带我玩!”
顾初被他的大嗓门和突然爆发的情绪再次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顾思,顾思示无奈状,她又看向罗池,“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啊,他对你做什么了?”
罗池爆发了这次后又像是个被霜打得茄子似的,蔫在了沙发上,呐呐道,“这次的案子陆北辰压根就没打算跟我合作,这是他刚刚的原话,说什么,我知道个大概情况就行,至于选择谁来跟他合作是他的事。”
顾初一听这话,大概齐也猜得出发生什么了。
据罗池说,陆北辰初步推断死者的情况,那么即将要做的工作就是赶赴江西,又或者通过特殊渠道将尸体秘密运送回上海,不管怎么样,只要陆北辰参与了,罗池必然会介入到这个案子里来。但看罗池现在的样子,很显然他自作多情了一次,陆北辰拒绝了跟他合作。
也难怪他会这么颓废了。
“可能这件案子没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吧,所以未来姐夫有所顾忌也说不准啊。”顾思甩了句话后进了厨房。
罗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陆北辰到底在想什么?真是烦死了!”
顾初没说话,若有所思。
“他有他的想法,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顾思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杯饮品,其中一杯递给了顾初。
顾初接过,“什么?”
“柳橙汁啊。”顾思冲着厨房指了指,“我回来看见一堆柳橙放在那呢,这个季节柳橙不好吃,还不如榨汁喝。”
“哦。”顾初喝了一口,口感一般,毕竟不是应季水果,心想着这凌双还真不会送东西。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爱吃柳橙这件事凌双和筱笑笑都知道的,凌双来家里拎了一兜子柳橙也算是冲着她的喜好来的,虽说不应季,但这心思还是令人暖心的。
顾思也直接坐在了茶几上的地毯上,喝了口柳橙汁,咂咂嘴巴,“这个季节的柳橙味道还真一般,都榨成汁了口感还差得很,姐,你在哪淘来的那么一兜子柳橙?”
“有的吃还那么挑三拣四的?口感不好你还喝那么多?”顾初瞪了她一眼。
顾思挑眉,“我这才第一口而已,早知道这么难喝我才不喝呢。”扭头看了罗池一眼,敲了敲他剩半杯的柳橙汁,“不准剩啊,喝了。”
罗池光沉浸在烦躁的世界里,哪还听得见顾思的话?
顾思果然不满意柳橙汁,起身端了杯子打算倒掉,又顺手拿走了对面的空杯子。顾初抬眼随意地扫了一眼那只空杯子,等顾思都快走到厨房的时候,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冲着顾思喊,“等等。”
顾思吓了一跳,回头瞅着顾初,“姐,你吓死我了,干什么?”
“那个空杯子里的柳橙汁不是你喝的吗?”杯子里剩了一点柳橙汁,她刚刚看得清楚。
顾思示意了一下空杯子,“这么难喝的玩意我才喝不了这么多,不是我的杯子,是未来姐夫的。”
顾初蓦地窒息,头“嗡”地一声响,紧跟着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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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多雨水,几天的阳光明媚后总会淅沥沥个一两天。晚八点,雨势更大,近乎瓢泼。路上行人甚少,偶尔有撑伞的人影,但也是匆匆疾步。餐厅的霓虹在雨影中恍惚,那条原本就安静的小街今晚更是悄寂了,大雨打落了不少树叶,黏在地上,近乎被豆大的雨点打烂。
餐厅迎来了包场的客人,他进了餐厅,服务生殷勤地将他手中的黑伞收好,又拿来白色纯棉的帕子拭了拭他肩头上的雨珠,对于这位客人餐厅并不陌生,上一次浪漫的花海包场令整个餐厅的单身女侍应都为之感动。
“陆先生这边请。”
他点了点头,跟着侍应生进了餐厅。
巨幅落地窗被雨水洗刷得模糊,街灯的影子挣扎着黏在玻璃上,斑驳昏暗。餐厅里却是优雅安静,小提琴的悠扬舒缓了雨夜的不安。
服务生推来了一瓶红酒,问,“陆先生,需要现在打开吗?”
他点了点头。
餐厅的光线柔和,衬得他的侧脸轮廓也是柔和。
红酒打开,酒杯里倒了一点点,他接过杯子后轻抿了一口,然后点头说,“可以,去醒酒吧。”
“是,陆先生。”
又沉于安静了。
厚重的窗玻璃甚至遮住了雨点拍打的声响。
他抬腕看了看,分针,过了一分…
风夹杂着雨,街道两旁的树枝摇曳动荡。两束车灯冲破了模糊的昏暗,渐渐的车身上前,最后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雨点砸在车顶上,溅开了万般水花。
餐厅门童走上前,见车门久久不开,弯身下来,恭敬地冲着里面问,“是到餐厅用餐吗?”
车内安静,没人回答他,门童见状就站在旁边等候。
雨刷扫过,雨水又迅速在前挡风玻璃上汇聚。科洛熄了火,看着后视镜,问,“你真不打算让我跟着吗?”
他是在看后座上的男人,一顶鸭舌帽遮住了他的眼,这一路上他都很安静,没同科洛说一句话。幽暗中,科洛想要透过后视镜看清他的神情,奈何,无济于事。
所以,这句问话科洛也没打算听到答案。
又冲着后视镜挤挤眼睛,“嘿,我是真好奇啊,你当满足我的好奇心还不行吗?”
身后的男人还是沉默。
“别这么绝情,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科洛可怜巴巴,欲想打出同情牌。
身后终于有了动静,低沉轻淡,“以后会有机会。”
科洛一听这话知道这次跟着没戏了,耸耸肩膀,叹道,“算了算了,那就以后再说吧。”说到这儿,他蓦地转身看他,一脸严肃道,“但今晚你一定得问个明白,要不然老子我死不瞑目。”
一道闪电经过,倏地映亮了整个车厢,连同后座上的男人,他的眼深谙如海,他对上科洛的眼,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死不瞑目,只能说明你没遇上个好法医。”
话毕,开门下了车。
“哎你——”科洛气结,落下车窗要在嘴巴上找回便宜,奈何又被大雨给逼回来了,忙又升上车窗,拍了拍淋湿的领口不悦嘟囔,“嘴巴还这么毒!”
等候多时的门童见车门终于开了马上迎上去,却没料到对方没打伞,忙将自己的伞凑了过去。他于伞下,高大挺立,见状淡淡地道了句,“谢谢。”
嗓音略有点哑,这样的雨夜听着更觉安静,门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看上去愣了一下。
就这样,一把伞撑着他进了餐厅。
餐厅侍应生主动上前开门迎接,门廊的灯光明亮于雨夜的霓虹,映亮了男人的眉眼。侍应生借着光亮看清了他的样貌,也是一怔。
“您…”侍应生看了看他,又朝着里面看了看,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
“带路吧。”他忽略侍应生脸上的震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侍应生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朝前一伸手,“先生,这边请…”
偌大的餐厅,除了靠窗的位置烛光璀璨,其余的座位全都是空着的。酒樽中的红酒在烛光中晃动着粼粼的光亮,那艳红的色泽如血。
坐着的男人见他来了,唇角微微扬起,却没起身相迎。侍应生领了位置后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十分好奇地回头瞅了两眼。
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却没能阻拦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然后,又打量了他全身上下的穿着,许久后,唇角也忍不住上扬,低低道,“这种排场更适合情侣之间。”
“久别重逢也可以。”对面的男人波澜不惊地说。
他沉默,少许后说,“这顿饭,我已经等了五年了。”话毕,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隆重。”
“不行吗?”对面的男子笑。
“行。”他唇角噙着笑,“出手阔绰向来是陆少爷你的风格。”
“那也要对方是值得我大手笔的人。”对面的男子说到这,身子朝前倾了倾,“我可以对任何人吝啬,但唯独你,我愿意这么周章,我想换成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对不对,大哥?”
他的手指微颤了一下,很快,轻轻攥住,抬眼看向对面,轻声说,“不,北深,换做我是你,我会带你回家吃顿家常便饭。”
对面的男人一怔,但很快哈哈一笑,起了身,他见状也起身。
“大哥!”对面的男人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另只手攥了拳头,在他肩头上怼了一下,激动道,“你终于肯露面了。”
他也锤了他一下,神情看上去也是高兴,“北深,回来了就好。”
餐厅经理亲自来上菜,见了这一幕后也着实震惊。眼前这两个大男人,他们的脸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穿着不同,否则他一定会认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看来是双胞胎了,但也太像了。
“两位陆先生,能否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