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叫声,是陈易的声音。梁潇再也等不下去,冲进屋,钱阿姨也听到叫声了,两人一同跑上楼,房间的门反锁了。里头一直传来陈易痛苦叫声。
“战川,开门,陈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梁潇焦急敲门。
钱阿姨赶紧找备用钥匙,梁潇开锁的手都在发抖,打开门的那一瞬,刺鼻的血腥味冲出来。地上是花瓶玻璃碎片,陈易的手被战川用玻璃片扎穿,他痛苦得五官扭曲额前的头发都汗湿。
钱阿姨吓得大叫,要报警。
“钱阿姨,你去找止血的纱布。陈易,你怎么样,没事,我会帮你。”梁潇第一反应是救人,故意伤人会判刑。
第40章
梁潇直接送陈易去医院, 不敢让林孝权知道, 偷偷找吴亮来给陈易做手术, 她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亮拉上帘子, 战川被隔绝在外。陈易脸色惨白头发都汗湿, 受伤的那条手臂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吴亮取出玻璃片,“手掌动脉、神经、肌腱断裂,我现在替他进行缝合, 半个月拆线,石膏托外固定3周。”
他说的这些梁潇都了解,她动了动唇, 又抿紧,不敢问。
吴亮处理伤口很专业,快准稳。
陈易虚弱开口,“我这手, 会不会有后遗症,多久能好?”
吴亮看梁潇。
“告诉我!”陈易另一手捶床板。
伤者有知情权, 吴亮不得不说, “血管、肌腱完全愈合时间为3个月,神经愈合原则上愈合时间一般为半年, 完全愈合要一年。恢复缓慢可能要两到三年。也可能…终生不恢复,这和个人体质差异有关。只要后期积极功能锻炼, 一般问题不大。”
一语成谶, 本来是装伤博好感博同情, 这回真残废了。
“我要报警, 我要告他,告到他坐牢!”陈易情绪非常激动。
梁潇试着安抚他,“战川这回是真的很过份,我一定让他来跟你道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我替你安排好了病房,你先好好休息,行吗。”
吴亮也帮腔,“陈先生,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这么激动,这对你的伤口有害无益。”
陈易安静下来,失血加上疼痛他已经筋疲力尽。
梁潇从帘子后出来,战川靠着墙壁,抬头冷眼旁观,一丝懊悔都没有。
“他怎么样?”
“他那只手可能残废。”
“不是早就残废吗?”
“你太过份了。”梁潇觉得战川太冷血,出手太重。断人手,或者要人命眼睛都没眨一下。
战川黑色曈仁里火光明灭,望住她,“他在骗你。”
“所以你就真把他的手给废了?你怎么会这么暴戾!”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以暴制暴这最下成的方法?灭敌一万,自损八千。
战川突然就笑了,那笑冷进人心,“我本来就是粗俗又暴戾的男人,比不得高门大院的公子哥,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梁潇被他气红了眼眶,“战川,你…混蛋!”眨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她这一哭,战川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上前想抱抱她。
“梁潇!”梁启国今天回国梁潇一点儿也不知道,怒火快要把他头发烧着。
梁潇心下感觉不好,梁启国身后跟着警察。她拦到战川身前,“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来医院干什么?”
梁启国脸色黑沉,“你不用藏着掖着,陈易的事我知道了。”他凛厉盯住战川,“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出来承担后果,别让人瞧不上?”
“爸,陈易的事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梁潇紧张解释。
战川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开,直面梁启国,“人是我伤的,要兴师问罪也该陈博林来。”
他直接上来就将梁启国一军,梁启国倒是措手不及。梁潇站在两人中间,完全不知怎么办。
陈易听见外边动静捂着手臂出来,“梁叔。”梁启国见陈易一身狼狈,“伤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关切的表情语气和对战川时完全不一样。
“我要告他,不告到他坐牢我不姓陈!”陈易抬手直指战川。
跟在梁启国身后的两个警察亮了证件,“战川先生,你涉嫌故意伤人,我们现在依法要对你刑事拘留。”
“不是,他没有,我亲眼看见整个事件,我是证人,我可以证明他没有故意伤人。”梁潇竭力解释。
梁启国一把拉住梁潇,“你闹够了吗!跟我回家!”
“我不走。”
“梁潇。”战川喊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我会去看你,放心。”就说了这一句,坦然跟警察走,根本没在担心陈易的指控。
梁潇当天晚上就被梁启国锁在房间,手机电脑全没收,饭也不给吃。
老爷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又是怎么了?你们父女俩是不是八字不合,一年上头见不到几次面,一见面就闹得鸡犬不宁。”
梁启国解开领口扣子呼气,“陈易受伤了,因为我们家梁潇。”
老爷子楞了一下,“什么什么?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您还记得寿宴上那个叫战川的青年吗?”
老爷子就知道这茬会出事,“我知道。”
“我一下飞机接到个匿名电话,说是战川和陈易因为梁潇争风吃醋大大出手,陈易伤得很重。我刚赶到医院就遇到去逮战川的警察,故意伤人罪,至少是三年。”
老爷子一脸震惊,“那陈易到底伤得重不重?那个叫战川的小伙子真被抓了吗。”
梁启国面色凝重,点点头,“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打电话给博林和俞华,他们说安排好那边的事就赶回来。”
“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爷子知道梁潇的心思,一心想着帮帮她,统共就这一个宝贝孙女,他不心疼她,心疼谁呢。
梁启国大手一挥,“不管有没有误会,梁潇都不能再和这个青年有任何来往,他背景…不清白。”一句话,梁启国已经把战川否定死。
老爷子担心,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梁潇不吃不喝两天绝食反抗,梁启国放了话,她保证跟战川断绝来往,他马上放她出那间房。否则,就老死在里头。当然后面那是气话。
老爷子这回的话也不管用了,他也得掂量着事情的严重性,陈易毕竟是受伤了。
梁潇第三天终于是病倒了,高烧得连粥都喝不进了。
老爷子那个急,把梁启国狠狠骂一顿,梁启国也心疼,只是不像爷爷那样外露。
梁潇挂着吊瓶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晚上烧才退。这才四天时间,梁潇整个人瘦了一圈,脸本来就小,现在下巴更尖了。
吴亮是第一时间赶来探望她的,见她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张口就问他,“战川怎么样?”
吴亮拿个靠枕给她垫着让她坐舒服点,“陈易一定要告,战川还被拘着。听说警察是要找你录口供的,你突然一下病倒就延后了。”
“你去看过他,他…?”
“很好。一点儿都没瘦,憔悴都不见。”
战川跟警察走时让梁潇放心,她还以为他是安慰她。看现在这情形,她倒真是担心多余了。
“陈易怎么样?”
“留院观察24小时,已经回家休养。”
梁潇点点头,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出去?”
吴亮直摇头,“你爸就在客厅坐着,我可不敢。”
“想想办法,我得出去,一天也等不了。”梁潇肯求。
吴亮很无奈是真没办法。
“哎呀,心脏难受啊——”楼下老爷子声音洪亮,“不行,去医院,马上去医院,快透不过气来了。”
梁启国怎么不知道老爷子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老爷子演,反正刑事拘留除了律师,梁潇也见不着战川。让她出去透口气也好,他也怕真关出个好歹。
梁启国送老爷子去医院前还假模假式嘱咐梁潇不准出去,他们前脚走,梁潇后脚就上了吴亮的车。
“你的身体要不要紧,才刚好。”吴亮有点担心梁潇。
“没事儿,一个小感冒而已。”梁潇现在心心念念都是战川。
两人直奔拘留所,梁潇找了个医院外聘的律师帮忙,见不着面至少带点东西进去。
出乎意外的是,梁潇到拘留所,拘留所的人说战川已经放出去了,就在他们来之前一小时。
梁潇去战川家里,他不在,又调头去医院。
一到医院,吴亮就被吴海辛叫走,看样子是免不了一顿训,吴海辛一早就提醒吴亮不要跟梁潇走太近,怕别人说是裙带关系。
梁潇现在的心思全在战川那儿,直接去vip区,走廊上遇到护士跟她打招呼,她也没理,直奔战美龄房间。她的手刚搭上门把,听见里头战美龄的声音。
“你伤了陈易,你果真是在报复,你就那么对你父亲恨之入骨吗?”
“他不是我父亲。”战川的声音有些粗砺,一如既往的冷静。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流着他的血。”
战川沉默。
“你一早就知道,梁潇和陈家的关系是吗?你想要利用梁潇报复陈家,陈家就陈易一个独子,陈易爱惨了梁潇。你要逼他发疯,逼他做错事,你要陈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门口梁潇心一紧,脊背已经爬上冰寒,搭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收回,忐忑不安等战川回答。
“是。”
第41章
“梁医生?”门外护士突然喊一声。
战川反应过来要开门, 战美龄拉住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 不能走。”
战川眼中一凛, “你知道她会来。”不是疑问, 是肯定。
“不是,我没有。”战美龄眼神闪烁,慌乱松开他。
战川打开门, 门口空荡荡,他追出去。医院门口行人匆匆,车水如龙, 他一口气跑了两条街,梁潇的影子都没追到。
他还是,被陈易算计了。
战川回到病房,战美龄看上去坐立不安, 她也知道怕?
“战…小川,你听妈妈说…”
战川从怀里摸出卡, 不悲不怒, 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这里面的钱够你在这里住一年, 做不做手术,要生要死, 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放下卡。
战美龄抓住他手臂, “小川, 妈妈错了, 妈妈不该听陈易的话。他说只要我帮他做这次他就让我见锦霖。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妈妈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害怕,害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害怕这辈子都没脸去你外公坟前上一炷香。”战美龄泪如雨下,“梁潇是个好姑娘,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害了她,不要再弥足深陷了,妈妈是为你好。”
战川很想笑,为他好?这份“母爱”会不会太晚了。
“从你住院的第一天,我就去找过陈博林,他不见你。最后一面,他都不愿见。”一直以来,战川都是在扮“坏人”,不是他阻碍战美龄去见陈博林,是怕陈博林的绝情绝义会害死战美龄。不管这个母亲怎么对待过他,那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数不多的亲人。
战美龄睁大眼睛看他,“你说谎!”执迷不悟的人最可怜,也最可恶。
战川拉开她的手,最后一点稀薄的亲情也没有可留恋的了。
“自己照顾自己。”抬脚就走,头也不回。
悠长的街道,战川点一根烟,影楼的橱窗映出他的轮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就这样嫁我好不好?”那是他说过最假的真话。
那个时候,在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克银行他一眼就认出梁潇,陈易的小青梅,不知世途险恶的千金大小姐。□□发生之后,她让他重新认识。
扑上去救她的时候完全是作为军人的本能,她都吓傻了还问他有没有事。不怕死的和匪徒对峙,还真是大小姐脾气。
一把枪,三四个匪徒他根本不够眼睛看,她既然要帮忙,不能打也不能和他协同作战,那就牺牲点色相。他故意侵犯她,唇很软,皮肤很白,胸很有手感。
匪徒被制服,别人都在跑,只有她还傻傻楞在原地,真被吓着了,不是因为匪徒,是因为他。他好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本不必告诉他这样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她说,她叫梁潇。
他当时心里就冒出一句话,别再让我遇见你。这是给她最后的忠告。
他那天夜里失眠了,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潇”这两个字。他去纹了第一个纹身,lx。
烟头新结的灰烬落到他手上,细细的疼,她还会相信他吗?
…
天渐渐暗下来,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阳光。
梁潇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她从医院跑出来随便上了辆公交车就一直围着这座城市转。车上,有人下去,有人上来,她一直停泊在原点。
“你一早就知道梁潇和陈家的关系是吗?你想要利用梁潇报复陈家,陈家就陈易一个独子,陈易爱惨了梁潇。你要逼他发疯,逼他做错事,你要陈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
他承认了,那样干脆,一丝犹豫一丝不忍都没有。
“到了,一百五十块。”出租车停在院门前。梁潇开门下车,司机着急喊她,“还没付钱。”她也听不见,麻木下车往院里走。
司机解了安全带,追进去,“小姑娘年纪轻轻,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想逃单,要不要脸。”司机吵嚷声惊动了梁启国和老爷子,他们出来就看见司机拉着梁潇要钱。
“你是什么人,放手!”梁启国声色俱厉。司机秒怂,松手放开梁潇,“她坐车不付钱。”
梁启国皱眉,“多少钱?”
“一百五十块。”梁启国二话没说付了钱,司机离开。
梁启看梁潇,吼了声,“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爸。”梁潇垂着眼睛。
老爷子看梁潇一副失魂落魄,“潇潇啊,你没事吧,怎么了?”
梁潇觉得眼睛很痛,豆大的泪珠儿落得猝不及防。
老爷子急了,“丫头,咱不着急啊,那个叫战川的小伙子爷爷保证给你保出来,不哭了啊,别吓爷爷。”
梁潇挽住老爷胳膊头靠在爷爷肩上,“爷爷,我饿了。”一开口,眼泪落得更快,“眼晴进沙子了。”她笑着胡乱擦干净。
梁启国还从还没见过女儿在他面前这样流眼泪,军人带出的女儿自然不似大家闺秀那样多愁善感,也不似小家碧玉那样柔柔弱弱。
他什么也没再问,“饭做好了,为了等你,爷爷都还没吃饭,进去吧。”
梁潇的味口出奇好,两碗米饭,三碗汤,还没够,还嚷嚷着要吃。
老爷子按着她筷子,“再吃该撑着了,夜里没法睡。”
“我还没吃饱,好饿好饿。”
老爷子没办法,让她吃。
梁启国坐在对面,皱着眉头一筷子都没动,他去厨房让阿姨把消食片找出来。
梁潇吃的时候真没觉着撑,也没尝出是酸是甜还是苦辣,就一直往嘴里塞。吃完了,才感觉到难受,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她吃了一整板消食片都没用。去洗手间吐得眼泪都流出来。
梁启国默默替她顺背,接水给她漱口。
“难受爸爸送你去医院。”
梁潇灌一大口水漱口,“医院治不了。”
梁启国深深叹口气,“没有治不了病,关键是找到病根,彻底断除。”
梁潇直起背转身看他,“爸,你知道陈叔和战川的事吗?”
梁启国摇头,“爸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爸爸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梁潇眼眶一热,忍住不掉下来。
梁启国语重心长,“好了,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梁潇在房间坐了一夜,晨曦的光很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腿坐麻了。扶着床站起来,找了衣服,洗漱完又化了妆。
老爷子担心了一宿没睡好,看她从楼下来,脸色还不错,稍稍放了点心。
“潇潇。”老爷子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