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映童尴尬地笑笑:“呃……真巧。”

她不是不记得钟柏持。

好吧,这么说,她承认她对“柏持”这个名字不算敏感,因为几次来往中大家都称他做“钟师兄”所以忽略他的名字是应该的……吧。

而且说什么“拒绝”啊,她跟他根本就不熟好吧……

“其实,我跟钟师兄没有什么的,你们别……”

陈沛打断她:“没有什么?!是你没有什么还是他没有什么啊?人家柏持简直是千年铁树开花肯承认对一个女生有好感,约了你多少次你却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小持持打击有多大啊!那简直了,毁灭性的啊!唉!我一想起来他当时那张脸我都忍不住掬一把伤心泪啊我!” 陈沛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说完,单映童完全没语言了。

与钟柏持是那时候打校际辩论赛认识的。

单映童知道自己大三下学期就要来法国,所在在大学那两年半的时间她非常珍惜,尽可能的多参加各种活动锻炼自己。

其实她认为自己口才一般,但总算条理清晰且并不怯场,所以在那个“每队至少有一名女生”的变态规定下,她也一路经过系辩论赛、院辩论赛,而打到校辩论赛。

但她觉得功劳绝大部分都是队友和辅导老师的。而自己,作为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绝无仅有的几名女生之一,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凑数罢了。

钟柏持比自己大一届,打到校际辩论赛除了应届毕业生都可以参加,全凭实力。

那一年单映童是大二下学期,小组第三场正是机械和建院打对台。

本来一场下来都是各有得失,结果作为反方四辩的钟柏持,在总结陈词时精准且有力地逐一列举了正方的三处薄弱点,一顿狠打,并将己方的论点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单映童他们输的心服口服,但也因为这一场的失败使得机械学院无缘四强。因此大家依旧沮丧不已,毕竟准备了那么久去迎战却被人家轻松地扫地出门。

所以后来钟柏持似乎是有找过她几次,但集体荣誉感颇强的单映童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再话说如果当时她答应同他出去,毫不排除脚还没跨出门就被院里的同僚们给生吞活剥了。所以别说她对他没什么感觉,退一万步讲,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她当时也要立场极其坚决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似乎是有些强硬不够婉转,但也绝不会像陈沛说的那么夸张,吧……

单映童只得惭笑:“别夸张了,钟师兄那么受欢迎怎么会呢!我跟他不过是打过一场辩论赛而已。对了,他也是大四吧,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赶紧列举细节表示自己有记得这个人而后转换话题。

姚麦礼再次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有力度,直接按在单映童僵笑的脸上,让她强撑的笑脸几乎扭曲,而他却惬意到笑出了声音:“单映童你是真不记得了吧?你上大一的时候组织晚会就去找过柏持借人,后来你参加了一个摄影社团,柏持就是社长。而后才是辩论赛。” 除去女人,姚麦礼的记性也一向极好。

钟柏持酒后含糊絮叨一遍他就可以完全记得,而那一场酒,正是大半年前单映童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来法国的时候。

单映童脸彻底僵掉了,她的确不记得……

大一她跟所有新人一样乐颠颠的加入学生会,给学长学姐跑腿打杂,晚会缺节目他们几个部员挨个学院跑去借人怎么会记得每个……

还有那个摄影社团,纯粹是因为完全不懂想多学学所以加入,结果里面的人左一个长镜头右一个短镜头再外加一个银圈或是金圈,她混了几天一看:得!有钱人的消遣咱还是算了吧,于是就默默的不再去了……

她这头还没尴尬完,也没来的及感叹姚麦礼怎么那么清楚,陈沛就又咋呼起来:“单映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做他大四了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你是已经忘了我们刚才说了我们是毕业旅行了,还是不记得柏持念的是咱校五年制的城市规划啊?”

张三:“答案很明显。”

李四:“柏持也有今天,肯定是女人拒绝多了的报应。”

单映童汗都快下来了,乱糟糟中可算找到个其他话头!陈沛说“咱校”!

她也随波逐流的惊呼,力求打入群众内部浑水摸鱼转换话题:“陈沛你跟我一个学校啊!”

陈沛没力了,他奄奄一息地比了比他和姚麦礼:“我俩都是A大经管院的。”

单映童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奔到嘴边的跟上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变了个主语的惊呼。

可是,她的眼睛背叛了她的心。

人精们一向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

陈沛挺尸了:“单、映、童,你不知道我,可以。你别说,你不知道麦子也是咱校的。”

向来谨慎持重的单映童这辈子的尴尬可能都在这一系列的事故中用尽了,她尴尬地扫过桌子上呈不同状态石化的人群,最后求救的目光落在孟璇绫身上。

孟璇绫却激灵一下,说:“映童,我没跟你说过,麦礼是你们学校的吗?”

单映童摇头,眼神哀怨,无声控诉:你只说过他多么英俊多么性感多么花心多么风流,从来没说他也念书,不,是从来没说过他竟然在中国顶级学府念书。

其实也该想到了,A大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种人:学习特别好的、后台特别硬的、特长特别牛的。

单映童显然是第一种,而经过漫长岁月的耳濡目染以及对孟璇绫家世的认知和对面前这帮纨绔子弟的简单了解,姚麦礼无疑是第二种……吧。

陈沛焚尸了,悲愤异常的不再说话。

张三龟裂了,他说:“丫头,我看你各方面挺正常的,你高低也在A大念了两年多,你没听过姚公子的大名……实在是……实在是……”

李四崩溃了:“美女,你不带这样的。你不是说你打过辩论赛吗?决赛你看了吗?那场最佳辩手就是我们姚少啊!”

输都输了……谁还去看后来啊……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嘛……

“你不上校园的啊?我们麦子的粉丝多疯狂啊,自称麦穗,哪个版没有啊……”

忙学业忙考级忙法语忙社会活动,她上网基本上只是收发邮件和看新闻以及下载英语法语听力,几乎从来不上……

“你不参加校级晚会的啊?男主持基本上都是我们姚公子啊!”

“你是住……女寝吧?你们没有卧谈会啊?”

“校报没看过?校电视台总看过吧?经管院也没去过?A大经济论坛你总去听了吧?”

“啊!”单映童终于看向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标准桃花眼,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你是桃公子!”

囧……

她单映童的尴尬没有用尽……

神啊……

给她一刀吧……

单映童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那个混乱的晚上。

尤其是在她脱口而出姚麦礼在女生中广为流传的外号之后……他们那几乎可称为哭天抢地的爆笑声现在还震得她耳膜紧张。

姚、桃、桃花眼、桃花漫天飞、桃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于是姚公子在女生中有个“亲昵”的“昵称”,叫做桃公子。

阴差阳错的,她真的就没有在A大直面遭遇过姚麦礼。

不是她有事就是他缺席,亦或是实在离得太远比如校庆晚会,或者他四周围的人实在太多比如经济论坛。

不过所谓“桃公子”远扬的威名她是一定听过的,毕竟她确实住在……女寝。

想当年当姐妹们开八桃公子的辉煌事迹的时候她也是忠实听众之一啊!虽说她没有仔细研究过他容貌,但三人成虎的定律她是遵守的,所有的姐妹们都说他帅的人神共愤她自然也就信了。

众人开八的时候她还真没少跟着群众花痴他,证据就是你硬要她想,她也能隐约列举几段桃公子的风流轶事。

毕竟这样的极品帅哥哪里都难得一见,更别提是在向来以女丑男呆闻名的A大了。

她只不过从未将在法国结识的孟璇绫的姚麦礼与她在大学知道的桃公子联系到一起。

更遑论这个人有一天会在她的家里出现。

于是,她才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让在众人咋呼的最激烈的时候也一直维持优雅风度的姚公子也破功,露出难得一见的诡异表情。

他最后也撑不住跟着众人笑了,他无奈地摇头说:“单映童,我可算是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她当然不知道,也不会追问。

她现在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凭空消失或是在他们面前干脆化身透明人。

她乐观地想着,他们顶多在巴黎住一周,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反正人生漫漫再不会有交集,往后就各自淡忘了。

而他们的行程似乎也挺满的,那日之后安然度过五天,都没怎么碰面,第五天晚上孟璇绫来找单映童,她说:“映童,明天你陪他们去铁塔吧,行吗?”

单映童不解:“铁塔不是第二天你就领他们去了吗?”

孟璇绫笑,却是酸涩:“嗯,可是姚麦礼没去。”

“啊?”

“他说他之前在北欧玩累了,这几天很少参加行程,基本上一直在家里睡觉,你不知道?”

单映童时间排的比他们都紧,真就不知道。

孟璇绫低声说:“其实我明白,他就是避开我罢了……我原来就知道他一直觉得巴黎最有意思的就是埃菲尔,他们再没几天就走了,我不想……你明天陪他去吧?”

单映童眨眨眼:“领他们去我倒没问题,反正我现在放假。可是就我俩?太尴尬了吧?”

孟璇绫一笑:“映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这么仗义一定会答应!放心,你俩单独去我还不放心呢!他这人放电是本能,你这么青葱白玉的好孩子可不能让他给毁了!我让陈沛陪你们去!”她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而单映童却还被她那灿然明艳的一笑晃的回不过神来,这么漂亮可爱的美人,怎么就有人狠得下心呢……

桃味荣军院

第二日单映童由于生物钟早早就在楼下等,陈沛迟到了半个小时,姚麦礼竟然准时!

而陈沛的迟到直接导致了单映童和姚麦礼大眼瞪小眼的独处了三十分钟。

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一身休闲服的姚麦礼很是闲散地漫步下来,看见一本正经坐在沙发上的单映童,扬了扬眉,很有风度的先打了个招呼:“早啊。”

单映童也从善如流地佯装失忆,微微笑了一下:“早。”

心里小小受宠若惊了下,这个姚麦礼记性惊人的好,她还以为他也同时善于记仇呢。

她连忙投桃报李:“早餐在厨房桌子上。”

姚麦礼点点头,对她歉然而笑:“谢谢,我可能需要十分钟,然后你可以的话我们就出发。”

“不着急的,你慢慢吃。”单映童看看表,差十分九点,算来他吃完正好是约定时间……

姚麦礼吃完后两个人坐在方厅的沙发上,单映童频频看表,楼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与陈沛不熟,所以也不好意思上去催促。

正想着是不是要拜托姚美男去叫他一声,姚麦礼先行开口:“我下来前叫他了,放心,他顶多迟到半个小时。”

单映童还能说什么。这时她忽然脑中一闪,他刚才说“你可以的话我们就出发”,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知道是自己非要拉陈沛一起的……囧。

单映童埋头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A4纸,她抽出几张递给姚麦礼:“这个是关于埃菲尔铁塔的介绍,里面有关于它的历史、造型、材质、设计师等等的说明。”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昨晚孟璇绫回来跟她确认了时间地点人物之后,她就在网上查了详尽的资料。

其实要她介绍个大概她是可以的,但是具体的数据和钢材之类的她是说不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姚公子对什么感兴趣,于是干脆查了全方面的。

姚麦礼又挑了下眉,含着一丝笑意接过,同时轻叹:“你还果真是认真啊……谢谢了。”

单映童说:“不用谢,应该的。”

姚麦礼一边快速地看着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单映童你觉得铁塔是白天去好还是晚上去好?”

“这个……看各人不同的喜好了。”

“那你觉得呢?”

单映童想了想实心眼地回答:“我觉得如果去过蒙马特高地,那么巴黎全景就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那就可以晚上去看埃菲尔,这样又可以看白天的巴黎又可以看夜景的巴黎。”

“蒙马特高地?你说圣心大教堂?”

单映童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要惹祸上身,可既然都答应陪他们今天逛巴黎,她就做出了一整天舍命陪君子的心理建设。

她答:“对,圣心大教堂就在蒙马特高地上。”

可是姚麦礼淡淡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她看看他快速地翻阅纸张,有点走神地想着他究竟是在一目十行囫囵对付还是阅读速度非凡呢?

他却忽然抬头。

上午的阳光从一旁的落地窗射进来,衬得他阔额浓眉,笔挺的鼻梁将阳光果断切割,留下明寐的光线,黑眸深邃流转天生含情……真是,得天独厚的一张脸啊。

单映童猝不及防有点恍惚,觉得心脏巨大的跳动了一声,简直振聋发聩。

她连忙将目光调整到他的鼻子上。

单映童一向善于归敛心神,以及妥善处理一切可能影响到她做出正常判断的诱惑。没有这点定力如何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并在以艰难著称全国的机械学院保持骄人成绩?

她的人生至今为止简直像是被精确测量过的标尺,从未踏错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资质平常既不是天才也从未跳级却能在20岁的时候念完本科、并且说三种语言、准备读研。

就像她说过的,她从来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很努力。

“你说先贤祠什么?”还是没有听清他的问话,她有点暗自懊恼。

“我说我听说在先贤祠也能将巴黎看个大概,你知道这回事吗?”

先贤祠,安葬着居里夫妇、维克多雨果、伏尔泰、卢梭、大仲马……

单映童想了想,说:“嗯,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没有试过,所以不能保证能够领你们爬上天台。”

姚麦礼点点头,啪一声利落地把材料弄整齐,递回给单映童。

“谢谢,我看完了。你今天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哦,暂时没有,姚……公子你有什么其他地方想去?璇绫今天不能陪你觉得很抱歉,她交代我一定要把你伺候好的。”

姚麦礼笑了笑:“叫我名字就好。”他顿一下,“我叫姚麦礼,还记得吗?”

单映童额头浮现黑线:“记得……”她想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