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谁来山寨,还用问吗…
于是我迅速从床上拉过一条睡裙和一个枕头,边往下跑边往身上套,把枕头咬牙塞在胸前,造成视觉上的雄伟效果。
我气喘吁吁赶到后院时,只见旺财站在芭蕉树旁,他的背后打开了一扇黑洞般的大门,已经吸入了他的半只脚,那就是地府的通道啊,一旦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剩一分钟了。”
“我知道!”我对跳楼不耐烦回去,然后向芭蕉树方向以手刀姿态冲了过去。
?
“旺财————旺财————旺财————————”
而他显然也看到了我,激动地张开双臂回应
“美花——————美花——————美花————————”
(情景请观众自行联想慢镜头琼瑶戏,重复一千遍啊一千遍…)
?
就这样,一个以山寨宝马和山寨拉布拉多开始的夜晚结束于一个山寨版的牛美花。
我和跳楼坐在农用三轮上回去,两个人都没有话。
我的眼前,还回晃着刚才的情景,旺财的脚、腿、腰渐渐都被那扇门吸进去,最后,终于连一个微笑的表情也消失在门内,整个场景全部在空中淡去虚无。
唉,总算是瞒过去了,我算是做了件好事吗?
可是,又说不出地难过,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想着,却总觉得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呢?
什么事情呢?
“金条喔,”跳楼仿佛不经意地从我身边坐起来,淡定地甩出这一句。
然后黑暗的公路上,回荡起一只东倒西歪的小车和一个人一只狗的怒吼,“啊啊啊你怎么不提醒我问他?!”
“我提醒还剩一分钟了!”
“…”
“你怎么开车的?撞到电线杆子了啊啊啊——”
第45节
这故事有个小小的尾声:
我回到家,半明媚半忧伤地看着夜色中的深圳,跳楼坐在我电脑跟前上网。
我凑过去,显示的网页还是那篇女朋友做过小姐的帖子,已经有七八页的回复了。而这个万年看帖不回被人诅咒的家伙,居然在那里郑重打着一行字:狗屁被逼无奈!不当小姐的人妈妈都病死了?不过是两腿一张来钱容易罢了!
我撇嘴笑一下,可是半天才说话,“其实她说的也没错,谁不想追求好一点的生活,这世道,本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你看那个李大牙,只顾自己挣钱,不顾工人死活,还养情人包二奶的,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就像你吧,跟着我永远吃不到吞拿鱼夹心狗粮的。”
跳楼回头看看我,“如果你活了像我这么多年,你就会看到,世上还是有报应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一看是简直的号码。
有点奇怪,这么晚她给我打什么电话呢。
“喂,小强啊,我告诉你件事,”电话一通,对面的声音急促而带点欢快地冲过来,“你知道那个李大牙,就上次我们一起采访那个…根本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哦…我知道…”
“他大老婆今天给他生了个儿子。”
我眨眼,你看看,所谓报应到底在哪里。
可是,又听着简直语调有点憋不住笑的意思,我忙问,“那怎么?”
“医院一检查,发现他生个儿子是貔貅!”
貔貅?我想了半天才想起这瑞兽的最大特点,一口水噗地一声全喷在显示屏上。
这句话,请用更粗俗的语言来翻译…
(第三个故事 鸳鸯 完)
第五个故事 司命
“下次早点来,礼拜一是招聘专版,卖的可快了,”报摊老板说完这句话,去搬她的一堆杂志,留一个屁股对着我。
我悻悻地转回去,把手里捏热了那一块钱放回干瘪的钱包,往家走。
没错,我想买的就是南方都市报的周一招聘专版——在王子的十万元打了水漂,花娜娜吃我的用我的足有一个多月才走之后,我家的情况就像是遭了蝗灾的庄稼,上次在沙发底下翻出五毛钱乐了我半天。
因此我又开始打找正常工作的主意了,就算到肯德基去兼差,一小时虽然少点,好歹稳定有钱那,不像伏魔的工作,电话铃不响,就能愁死人。
不过,工作并不比几个月之前好找,投了无数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想想可也是,招聘版上午十一点就卖完了,说明有多少人找工作啊,凭什么就要我呢。
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顿了顿。
这十字路口左边立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一个叫郭琪的女星,在那里巧笑倩兮,貌似她红了好多年了,从我高中就听说她跟某某富商传绯闻,或是插足其他明星情侣之类的,到现在还能在路上看到她这么大的广告。
不过眼下她的意义对我来说是辨认路线,由于方向感的缺乏,我一向要靠具体的标志物才能记路,比如这时,她的左边是我家,右边是超市。
我想了想,还是转向了右边,提了三两肉末出来。
我倒是没所谓,可是,家里还有只软饭狗呢,三天没肉吃就一脸病若西子胜三分般憔悴状。
虽然,这样说也有点不公平…我转念又想,谁家的狗不吃软饭?除了报道上天天拉主人上街那只小黄狗吧…
想着想着,到家了,一开门,居然闻到一股馒头香味儿。
“喂,是真的,不是幻觉,”某狗从房间里跳出来,二郎腿坐在桌子上,一手递给我一筐雪白的馒头,那神情也完全不是病西施了。
“哪来的?”我眨眼狐疑。
“拿钱买的呗——我找到一份工作,有薪水。”
“你?”我的狐疑更加严重,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这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都找不到工作,就凭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有人肯要你?”
“不信自己看,”一张纸从某狗手里不屑地飘落。
我拿过来瞄了一眼,发现它还真是利用了跳楼唯一的优点。
这是一张剧组招聘替身演员的公告,下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已定饭替(替明星拍吃饭戏)人员:陶铁…
第46节
饭替?我想这工作应该很爽吧,而且说不定有点剩下吃不完的菜,我可以拿来垫肚子,能省一顿是一顿,于是,抱着好奇心与蹭饭的崇高理想,第二天,我跟跳楼来到拍片的地方。
作为一个路痴,我也不知这地方叫什么,怎么走,总之到了,是一个景观城之类的场所,最外头有一个大铁门,里三层外三层蹲的坐的都是人,用宋丹丹的话说,那是相当~~壮观,各个打扮得挺光鲜,可那种等久了没有希望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他们头上都是灰蒙蒙的,像笼罩了一层污染的雾。
不一会,铁门里有个耳朵上别个耳机的小个子出来,拿个喇叭喊,“裸替、武替、手替、脚替、饭替,都到了没有,跟我进场!”
围成圈的人群被挤开一条小缝,我艰难地揪着跳楼的胳膊跟进去。
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前脚刚进门时,小个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耳机里听了半天话,又一嗓子,“什么,手替杜导不满意?说再找一个?”
这一下可像捅了马蜂窝了,外头那些人“轰”地就涌进来,我胳膊一痛,整个人就pia地被挤到一边去了——估计要再反应稍微慢点,被踩死都有可能。
我挣扎着,好容易从人流的洪水中七荤八素地游出来,一看手里,就剩跳楼半截袖子了,再抬头一看,是个不知做什么的院子。面前的人来来往往的,没一个看我一眼,我也只好傻笑着站在那,像个橛子。
这时,肩上突然被重重拍了一记,力气大的我一个趔趄,回头,是一中年男的,满脸络腮胡子,脖子上戴一老粗金链子, “哎哎,晚上来我房间,给你说说戏!”
我有点蒙,一时张嘴站在那,中年男身后又闪出一个三十多岁男的,头上包一花头巾,“哎呀楞什么哪?这位可是咱们杜导,在国外都得过金榴莲大奖的!”
虽然我不知道金榴莲是多大的奖,但看情势忙摆出一副久仰久仰的脸孔来。
“唉,别导啊导啊地叫着多生分”,导演大手一挥,用赵丽蓉说“玛丽姬丝~~”的语调告诉我,“鄙人姓杜,美女就叫我杜雷斯就行了。”
“嗯,嗯,”头巾男也伸手出来,“在下执行导演韦而刚,叫我韦哥就好。”
“伟哥好,伟哥好”,我傻笑着,虽然搞不清状况,但看人家笑那么灿烂手伸那么长,好意思不跟人家握么。
说着旁边又上来一男的,二十多岁,长的不错,那眼神,就一个字:迷离。
他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我一看,上面写着,“充斥着异化感和末日感的灵魂痛觉来自生命奥义的最深处解构世界”
然后他低头,把墨镜推上了。
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我把手里的纸条翻过来看了一眼,上头写了四个字:有手纸吗?
“来来,这位是我们现在的一线文艺小生,杰式邦,我们这部戏的男一号,”伟哥又笑靥如花,拉过他来跟我介绍。
“杰哥好,杰哥好,”我张着嘴继续傻笑,可是心里不停打鼓——即使再迟钝,我也意识到,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于是我眼角余光偷偷向四周扫去,直到落到一个牌子上:主演休息区。
果不其然,伟哥开始向男一号介绍我,“这是咱们戏的女二号,章小乔。”
妈妈咪呀…果然是这样,我心里一阵乱跳,我当然不想冒充,可要怎么委婉地表达我只是来蹭饭的,才能不当场被砍出去?
正想着,突然一个人来到我身后,我瞄见是最开始那位小个子场务,额头上的汗不禁更多了,完了完了,就要被当场揭穿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刚才一直板着脸的场务过来,带着卑微的笑容,向我面前的人们道,“杜导,那边有点急事,请章小姐过去一下。”
我被场务拉着走出演员休息区,才出了不到三步,他的笑容立刻没有了,变回最初的扑克脸,仿佛是一下把一张面具撕去了似的。
然后他回转头,瞪着眼问,“你叫什么?”
“章…”
我还没说完,又被他严厉地打断了,他一挥手,“算了算了,不管你原来叫什么,现在叫章小乔,明白吗?”
章小乔?我一边眨眼表示听见了,一边想,你看看,一字之差,人家这名字多好听。
“跟着我走,不许乱说话,听我怎么说,你跟着点头哈腰就行了,明白吗?”
我虽然还不太清楚状况,但当即表现了一个点头哈腰给他看,这姿态我熟悉…
“醒目一点!有你好处!”他最后把一根手指狠狠在我眼前比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我抬头,发现我们到了另一个大房间门口,里面有些许尖锐的女声传出来,“去跟你们老板说,这戏没法拍了!让她当女一号吧,我这就走,我不知道跟这么不懂规矩的新人怎么合作!”
“郭姐,郭姐,消消气,误会,误会,”在我耳边传来这句话的时同时,门也在我面前打开了,我看到一个广大豪华的空间,摆了几面装饰镜,中间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在那好像收拾包包要走的样子,其他几个人围在周围劝。
“误会,误会,”场务重复着这句话小跑到正中,满脸笑着按住那位“郭姐”的包包,“您看您,小乔哪敢比您晚进组呢,这不知道是谁传的瞎话——是不是,小乔?!”
他猛回头冲我大喊这一声吓得我缩了一下脖子,忙含混地“嗯,嗯”着。
“小乔早就来了,说您是她偶像,一心等着见您呢。要说她是新人,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您多包涵着点…”场务还在絮絮说着,而高个女生已经走过来,上下打量我,那目光包含的意义似乎很多,审视、愤怒、挑刺、不屑…以及我无法解释的情绪。
而我看她的就简单多了,从开始的有点怯,到突然兴奋惊叹:我认出来,这不就是我天天在广告牌上看见那个女星——郭琪——吗?真人比电视上还瘦,身材苗条可胸部又不失丰满,而且按说该有四十岁了吧,看起来一点皱纹都没有,你说人家怎么能这么漂亮呢!
虽然我不追星,但对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突然有个大腕出现在你面前,那肯定挺惊讶的,于是我在一瞬间忘记了章小乔这个身份,用小老百姓的衷肠叫出来,“天啊,你保养得真好!”
然而同时,我反应过来,是不是不该乱说话?忙偷瞄场务,看他的反应。
还好的是,回应的是一个赞许的眼神。
赞许?我做的好?
我突然有点从一头雾水中明白过来——首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他们简短的对话能听出的,大抵女星是在方方面面存在竞争的,包括谁能迟到越多,证明谁的派头越大,现在这个戏里,作为女二号的章小乔比女一号还晚进组,导致这位郭小姐觉得大失面子,闹着要辞演之类的,估计场务是罩不住了,又不敢闹大,情急之下冒出一种流氓打法——找个冒牌的先稳住她,总比一下人就走了好吧。
而稳住她的办法自然是让她觉得有面子,所以似乎我的恭维是有效的,因为那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惊叹,比他们演出来的效果更好。
“这就对了嘛,当初我们做新人的时候,哪有现在的环境,” 我看到我面前的女人笑了,眼里的敌意有一瞬间的消融,开始絮絮说起来,而我就跟在后面继续点头哈腰的。
第47节
我正很欢乐地点头哈腰着,外头突然又响起一个粗重的声音,“哟,这过来了怎么没人跟我说声呢?”
说着门咣一下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位络腮胡的杜雷斯导演,后面跟着文艺小生杰世邦。
“哎呀,杜大导演,我这刚到,”郭琪脸上也猛地堆上笑来,把一件动物皮毛的披肩一脱,俯身就过来给大导演一个熊抱,连带着我的眼球被她的半球刺激了一下。
可是我瞄一下场务,却发现他一脸铁青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本来他找我的目的,大概就是想先稳住人再说,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导演什么全来了,咋收场啊。
不过大腕们没有注意到这些,一阵寒暄后,郭琪突然转过来,一把拍在我肩膀上, “这是咱们的女二号?杜导你有没有好好考察过她呀?”
她说“考察”那两个字时特地咬重,而且眉毛是挑起来的,即使迟钝如我,听起来也满不舒服。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刘董空投来的,还用得着我们考察吗?”杜导貌似豪迈地呵呵大笑了起来。
而我,突然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如果大家都因为我走错了地方就误认为我是本来该在那个地方的人,肯定说明大家都没见过那人。作为一个新人,这么神秘这么拽,挺奇怪的。不过若是大老板特地安排的,一切就都可以解释,而且大老板为什么要空投这个人进来呢,也足以令人浮上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得,这种浑水根本就不该是我这种小人物能趟的,我还是趁早找个机会拔腿开溜吧。
我这样想着,在中间一直往后躲,就想等他们说完话偷跑掉,没想到,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一堆人又笑又拍地寒暄了一大气,最后散伙,我耳中竟然听到杜导的声音,“唉,那个章小乔,过来一下。”
我看一眼天色,横竖是大白天,咬咬牙还是跟着去了。
看见门上贴着“导演工作室”的牌子,我跟着进去,这是个大间,墙上挂着一个周易八卦图,桌上摆着一副国际象棋,整体风格有点不土不洋的怪异。
我正看着,只听桌上被啪地拍了一响,吓得我一个愣怔。
“章董安排得真好!”导演的络腮胡子都张起来,充满自信地高谈阔论,“那老女人,露奶露屁股的,二十年了,观众看烦了,看腻了,对不对?所以这次就推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就要纯!纯,是什么?纯,属虚构!那电视就是一个虚构,就要看谁虚构的像了,对不对?我跟你说啊,我看过不知多少女演员了,那个腔调都假,都不像!你不错,你这个虚构得像,你这个感觉找对了,我看好你能红!”
“其,其,其实…我不是章小乔,我也不是装纯,我我我只是走错了…,”他气势真tnnd猛,我鼓了十分钟的勇气,才终于找到一个空档插话,豁出去,坦白交代了。
回答我的是一个更大声的“啪”,桌上杯子都跳了两跳,大胡子盯着我,眼睛像要喷火。
我吓得直哆嗦,我我我是不是不该说实话?
“好演员!这感觉真好!怯生生的,像被吓着了似的,有没有?”结果他一拍手,爆发出来,“当演员,就是得有这种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的范儿,哪怕一肚子男盗女娼,就是得满口仁义道德说出来不打奔儿才行!”
我仰头无语问苍天,我冤哪…
“不过呢,你那套小把戏,跟观众玩玩也就算了,跟我这,你也别端着了,告诉你,我是什么人,拿过金榴莲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大导演把一根手指竖起来点着,“我告诉你,这世上道理一条条的,大部分是tmd扯淡,就一条,认准了,就是你想得到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眯着眼睛看我,意味深长,“肯定要付出代价…得到多少,付出多少…明白吗?”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个代价是什么,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能琢磨明白…原来金榴莲大导演也这么没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