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少阳也摆起了公子的架子,神『色』略显严肃了一些,颌首示意,“嗯——,拿来我看看。”
苏苡欣随着他踏进了门槛,霎时间闻得一阵墨香,这北兰斋经营房四宝的生意,在洛州城中才子们的眼中,算得上是购置品的首选。
“您瞧瞧,这可是用上乘绒细『毛』精制,整个洛州城里,只有北兰斋有这种笔,南巷的沈公子前来购卖,小的都没舍得卖,专程给您留着。”
掌柜卖力的携荐着他的商品,苏苡欣觉着他有些过了,毕竟他的笔确是上品,可经他的谄媚语气一推荐,倒觉着有些浊了这清雅的东西,偏过头去,看着阮少阳还在细细的打量着。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两人从北兰斋里出来了,苏苡欣觉着阮少阳确是个做生意的料,方才在店中与那掌柜讨价还价之能,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像,或许真像他说的,与考科举相较,他宁愿做个生意人,或是游历江湖。
“苡欣姐姐,咱们吃了午饭再回去罢。”难得让她跟着自己出来,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翻书册。
苏苡欣抬头看了看阴沉黯暗的天『色』,有些犹豫,“少阳,天气不好,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去罢,不然老夫人知道你不在庄中,会为你担心的。”当然,小蝶亦会为她担心。
阮少阳似个稚童般嘟了嘟嘴,“杨语淑这会儿肯定会留在雪珠苑用饭,她那还有闲心管我啊,我们快走罢,我带你去如意楼吃好吃的。”
又被他拽着拉上了马车,苏苡欣很是不理解,方才那股沉稳的劲儿,怎么可以在自己面前瞬间就消失了,这个阮少阳,在他身上有自己向往的东西,不受约束,自由,随『性』,那些都是自己身为女儿家不该有,亦不可有的东西。
既是出来了,亦不急于一时回淅然山庄了,少阳有心,她又岂能扫他的兴,“如意楼的水晶包子我很久都没吃了,想不到今日有此口福。”犹记得最近一次吃如意楼的水晶包子,还是去年元宵那晚一家人吃的团圆饭,爹爹平常为人虽吝啬小气,但于自己的宠爱却是毫不掺假的,且若那夜她不生出府之心,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此时忆及,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瞧着苏苡欣语音落下,平静的玉颜上浮上几抹黯『色』,料是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阮少阳真是觉得苏苡欣很奇妙,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一会儿我多叫几份,吃不完打包拿走。”
被阮少阳的话逗得浅掀唇角,苏苡欣眸角的余光打量着阮少阳的一脸愉悦,他与阮七决乃是同胞兄弟,两人的脾『性』却是如此的不同,此时回想起来,阮七决仿佛在自己的记忆中并无一丝变化,那年在白马寺山下留下的那一抹身影,犹如现如今所见的一般冷冽,看来有变化的,只是自己的心而已。
如意楼的小厮记忆力不错,看着一辆马车驶来,立马便记得那是淅然山庄的马车,招牌似的笑颜挂在脸上,立即下得台阶迎了上去,“阮公子。”又瞧阮少阳身侧的一貌美女子时,有一瞬的呆滞,“这位是——。”
阮少阳见小厮盯着苏苡换看,生了几许不悦之心,言道:“看什么看,这是我嫂嫂。”
“少阳——。”苏苡欣心中又是一紧,这阮少阳怎么又不记得自己曾跟他说过什么了吗?现下这么称呼她,让她的尊严掷于何地。
小厮立即笑逐颜开,打着招呼,“原来是庄主夫人,快里边请。”
苏苡欣有些难堪的垂下眸子,紧紧的跟随在阮少阳的身侧,她实在受不了让人细量的场面,这样的目光,让她内心犯悚。
到了一个雅间,应是三楼的位置,阮少阳熟练的吩咐着小厮要上些什么菜,瞧那模样该是如意楼的熟客罢。
小厮请好茶之后就离开了,门棱扣响的时候,阮少阳看到苏苡欣脸『色』有些阴沉,思及方才自己于那小厮的话,言道:“苡欣姐姐,你就这么不愿意做我嫂嫂么?且这里没有外人,叫你嫂嫂又不是不可以。”
苏苡欣淡淡的目光停落在他的身上,此时她的理智前所未有的清晰,略微的掀起唇角,给他一抹淡淡的温和的笑意,将满心的涩然冰封在胸口,言道:“少阳,你我年岁相差不大,但我的命运却与你的截然不同,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是庄主妾侍的名份已定,我并不要求什么,只期望在淅然山庄保留着一份安宁与平静,杨小姐与庄主有婚约亦是事实,这与是谁人先嫁入淅然山庄无关,也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嫂嫂只能是杨小姐一人,如果你再唤苡欣嫂嫂,不是让杨小姐难堪,又让庄主为难么。”
“苡欣姐姐,我可真是看不懂你。”望着那双澄清的眼眸,阮少阳单手支着下颌叹息道:“你分明不愿意当哥哥的妾侍,为何还要帮他说话,而且杨语淑对你也不好,你也不怪她,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委屈么?”
第070章龙飞轩的主意
第070章龙飞轩的主意
苏苡欣渐渐阖下眼,随即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屋顶上停下几只叽喳叫囔的鸟雀,“有时候一些委屈,只会让我将一些事实看得更清楚一些,我也想逃,可是根本无处可逃,既是逃不掉,不论受委屈之时的心境如何,面对就是了。”
阮少阳不禁蹙起了眉,瞳仁一直向上看着,觉得她的处境怎么跟自己差不多,他不想考科举,可碍于娘亲他不得不从,逃不掉要考科举的命运,于是他选择的默认与服从,可她既是能为自己想出办法,那她自己也会有想法的才对,骤然盯着她,不假思索的问道:“你不准备一辈子做哥哥的妾侍对不对?”
苏苡欣神情一滞,忖虑着自己的心绪何时能让一个孩子看懂,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在等待而已,她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于阮少阳的话,她无法作答,只能缄默无声的看着杯盏中沉浮不定的青绿。
阮少阳见她不答话,心中起了一丝慌意,难得在淅然山庄有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出现,难道她真的打算在何时逃跑吗?正欲说什么,门扉被送菜的小厮推开,“二位客官,你们的菜来了。”
只得吞下喉咙处的话,阮少阳夹着一个水晶包子到苏苡欣的碗中,“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公子,你们的菜上齐了,有事儿您招呼。”小厮客气的说着,阮少阳觉着他话太多,赶紧示意让他离开。
苏苡欣咬了一小口,是这个味道了,可想到与爹娘一起吃水晶包子的情形,心情一下子沉重不少,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切犹如过眼烟云,转眼之间,自己出阁为『妇』,爹爹仙逝,余下母亲一下孤独的留守若大的苏府,她不怕命运转折,却道是这命运太过残忍,想到娘亲孤单的身形,心中的不安便如何也掩按不下。
看着苏苡欣眼中擒满了泪水,阮少阳有些疑『惑』不解,怎么连吃个包子都能吃哭,轻声的唤着,“苡欣姐姐,你无事罢。”
一滴泪珠砸落,苏苡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神,轻拭眼角泪痕,“无事,只是想到了以前在苏府的日子,有些缅怀罢了。”
这话是阮少阳听不懂的,却也清楚不适合在细问下去,不在说什么,夹起了一棵青菜放到碗中…。
从如意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天空的响雷愈发的频繁,苏苡欣抬眸,望见那深厚的乌云之中阵阵闪亮过后又是一片隐晦,阴霾降得很低,仿佛给人一种窒息的压抑。
马车已在眼前,小厮亦掀开了帷帘,阮少阳笑着对苏苡欣说:“这下子可真该回去了,否则就该成落汤鸡了。”
苏苡欣掩唇而笑,于阮少阳时不时的幽默,她无奈,惟有浅笑照收,携裙落下台阶,突然从一侧赶来一辆马车,阮少阳眼睛微睁,望着那掀开帷帘的人唤道:“老哥,怎么是你?”
那人见到苏苡欣是,明显的吃了一惊,听赶车的小厮说见到了阮二公子,他才令他将马车赶过来,没想到居然还见到了苏苡欣,眼角的余光向后扫了扫一笑,随即起了几抹看好戏的意味,“苡欣,怎么你也在这儿呀?”
苏苡欣也确是有些意外,几日不见龙飞轩,怎么觉得他此时脸上的笑意有些奇怪,“龙大哥。”
“老哥,你来吃饭么?怎么也不早来,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吃了。”见到龙飞轩,阮少阳显得非常高兴,要知道小时候整哥哥的时候,他们俩可都有一份,虽然最后总是让哥哥发现,但有他在,自己亦总是能逃过责罚。
龙飞轩挑了眉,语声略带着愉悦,“这些日子天太湿了,各布庄的屯品都受到了影响,我和七决刚看完布料的质地,正准备回淅然山庄呢。”
哥哥也在么?阮少阳悄悄的看了一眼苏苡欣,这才走到马车面前,看着倚坐在马车内的阮七决,扯开唇,扬手打着招呼,“哥哥——,你也在呀。”
“怎么,你今日不用在书房用功了么?还有空跑来如意楼消遣。”
听着阮七决不带起伏的声调,苏苡欣直觉着浑身都变得警惕起来,方才还看着龙飞轩的笑意渐渐敛下,偏过头去,被风吹起她青丝拂面,掀起似涟漪般的凄然。
阮少阳说:“北兰斋的笔到了,我拉着苡欣姐姐出来,让她帮我拿主意。”
瞧着苏苡欣黯然的脸『色』,龙飞轩眸角的余光又看了看阮七决作势无意的神『色』,阮少阳语声一落,他便接下话来,“北兰斋的笔到了?正好我的笔也用完了,少阳,你也别急着回淅然山庄了,陪我也去北兰斋看看罢。”
看着龙飞轩跳下了马车,阮少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苏苡欣说:“不行啊,苡欣姐姐说天就要下大雨了,正着急着回去呢。”
龙飞轩蹙眉想了想,随即言道:“这样吧,让苡欣跟七决坐一辆马车先回去罢,我们俩坐一辆马车去北兰斋。”不由分说的拉着阮少阳的手臂朝前面那辆马车走去,龙飞轩满脸的笑意。
然而龙飞轩的建议让苏苡欣心中一拧,蓦然的看着龙飞轩将不明所以的阮少阳推上马车,略微的抬了抬手,苏苡欣却不知如何阻止,随即听着龙飞轩掀开窗帷冲后面的马车言道:“七决,我们先走了啊。”
小厮将马车赶走了,苏苡欣垂眸听着那远走的轮轴滚动之声,不安的心神却莫名的恢复了平静,长久以来,她不清楚自己为何在面对阮七决时会表现得怯怕,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自己为何要怕他?这个问题一度的纠结于心,不得释然。
天空传来的雷声很小,可沉重的乌云却是仿佛要坠落下来,身旁不论是马车与人都没有动静,苏苡欣斜过身子,忖虑着回淅然山庄,她还是认得路的,“庄主请回罢,苡欣识得回去的路。”语声刚落,苏苡欣提起步子,一步一步的与那份内心潜在的疑『惑』越来越远。
第071章何处而来的从容
第071章何处而来的从容
阮七决轻掀窗帷,望着前面纤瘦的背影竟生出一丝倔强,若是按照自己于她的熟悉,她不该是伫立在原地等候自己发话么?怎么这会儿有胆子先自己出声,只余给自己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背影,他有些恼了,这不是在公然无视他的存在么?
乌云里还不曾有雨落下,街道上的行人道是有不少已做好迎接雨水的准备,忖虑着若自己也是他们之间的一员,可会亦如他们一样,匆忙之中携带着极强的归属意味。
脚步转过一小摊前,身边经过着马蹄之声,徒然停下,闻得那帘帷处传来一声冷冽,“上车。”
她要考虑得太多,上车又是如何,回到淅然山庄,若是与他同回的消息传来杨语淑的耳中,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麻烦自己到是不怕,只是不想连累了小蝶而已,还有阮少阳,那个说不讨厌自己的少年,杨语淑与他的关系太过紧绷,届时老夫人可是会为难。
不上车呢,由心底感激着阮七决的慈悲便好了罢,尽管他给于自己的折磨与痛苦不压于杨语淑,“苡欣不敢。”重新提步,这样就好了罢,杨语淑找不到借口找自己麻烦,小蝶会平安,少阳与老夫人亦不会难做。
身后赫然袭来一袭凉风,苏苡欣正欲敛眉之时,手腕徒然让人捏住,不经意间的回眸,却是对上那双深遂恼怒的墨玉瞳孔,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跳,待她完全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稳稳的坐在马车之上了,腰间的手禁固得紧,自己的头被强迫『性』的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对外吩咐,“到白马寺去。”
阴沉的天『色』就要下大雨了,此时到白马寺莫说有近一个时辰的路途,若是在途中遇上大雨可该如何是好,他此时去白马寺做什么?玉眸中泛起层层疑虑,却是不愿问出声来,因为她知道,问出来又如何,不过是废话一句,嫁入淅然山庄,为妻也好,为妾也罢,至少此刻,他是她的主宰。
一直未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揽着她弱软的身子,让心底那股异样的悸动无边际的滋长着,她是无辜的,却要为苏家遭受太多的不幸,而这些她承受的痛苦,都是自己间接带给她的,龙飞轩说得对,她与苏家无关,所以该放她走,可是他却——舍不得。
依淑儿的『性』子,有一日说出厌恶她的原因并不奇怪,可苏府与杨家结怨的原因总比她非苏家亲生来得容易接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身子仿佛又贴进了些许,苏苡欣有些不解阮七决的反应,他这样紧紧的搂着自己,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那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撞击在耳迹,鼻间有些酸涩,她知道自己的眼中已是泛起了泪雾,使劲推开他别过头去,她的脆弱,从爹死的那一刻,从娘亲哭着让她坚强的那一刻开始,便不会轻易让人瞧见,就若阮七决,亦不能例外。
“你觉得淅然山庄委屈了你么?”冲口而出的话在唇合时后悔,谈委屈了她,乃是不争的事实,此话非他本意,却是因着她想要逃离时让他生了几分薄怒之心。
苏苡欣闻言,悲从胸中油然而升,唇角勾着凄凉的冷笑,昨日在花园里,他揽着杨语淑离开,临行前教训阮少阳的话似一根根尖锐的细针,从她身上扎过,在心沉下的那一刹那,她知道,她可以坦然的面对他了,也许初始的情况还会带着怯怕,但一旦适应下来,相信自己会变得从容,“苡欣不敢,庄主愿以十万两纹银为聘金纳苡欣为妾,苡欣那里来的委屈。”
她在怪他,那个连看不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女子,现在居然有胆子怪他了,细想这一段时间以来,于她而言,发生了太多的变迁,自从苏府回来之后,好像就极少见她落泪,是她的泪水已经干涸了么?还是她的心早已频近绝望。
马车早已驶出了城,滚轴的声音扰『乱』了所有的平静,因着那十万两银子,他们之间仿佛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忆及那日在花厅间说过的话,‘若是苡欣有了十万两银子,庄主可会放苡欣自由?’当时他缄默了,却笃定答案肯定是否决,此时她又说到了十万两银子,那语声中携带的冰寒与嘲讥令人忍不住心痛,“你很恨我?”
恨?苏苡欣缓缓侧过眸光,迎着阮七决那让人看不懂的眼神,不明白他为何在说出这句话来,却道是让他给个不恨的理由,“庄主高看苡欣了,苡欣不过是个平常的小女人而已,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如果这是命,从踏入淅然山庄那刻开始,便认了。”
阮七决无言以对,这样的苏苡欣是他从未见过的,此时的她冷静、坦然,然那双澄清如水的眸子里,却将她的脆弱呈现得一览无疑。
苏苡欣徒然想到什么,或许这正是一个机会,可是就若自己问了,他会如愿作答么?爹爹离开了人世,先前在苏府本想问娘亲,可是娘亲一个劲儿的说苏家对不起自己,娘亲的身子不好,又因父亲的离世而受到打击,她实在不忍心将自己心中的疑虑问出口去。
抑忍下来的郁结,在杨语淑那半句话中复燃,此时身边定是个知情之人,她想到答案的**亦更加强烈,赌上一把吧,尊严与骄傲所余不多,也不在乎在损失一点,“庄主知道苏府与杨家的恩怨对吗?”
苏苡欣目不转睛的盯着阮七决,不愿忽略任何瞬间的消息,阮七决微滞的神情,笃定了自己内心的答案,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她会如此相问,定不会空『穴』来风,只是没想到,先前才一想,她这便问了出来。
然而苏苡欣轻轻的摇了摇头,微微的垂下睛眸,言道:“不,苡欣什么都不知道,庄主既是知晓这其中缘由,请告诉苡欣罢。”现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第072章令人不安的平静
第072章令人不安的平静
一直以来,她都想知道这个原因,或许连生前的苏笙都忽略了杨语淑存在的这个事实,他知道女儿有话问他,而他碍于女儿的承受能力,一直选择了逃避,现在她开口问自己,自己又是否能与苏笙一样,做到心狠决绝,不,他不一样,至少他与苏笙的立场不同,眼前这个小女人,正一点一点儿占据着自己的心,她值得骄傲的自己放下自尊来维护她想要的一切,想知道的一切。
沉沉的叹了口气,半阖了眼眸,看向窗帷处颤动的帘子,车室外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皆是因着这雨天行『色』匆匆,“大概是在三年前,杨家有一单大生意让苏老爷从中动了手脚,使得损失惨重,苏老爷获利,然淑儿的父亲却因生意失败而急得吐血而亡,当时我人在京城,赶回来时,只能参加淑儿父亲的葬礼了,这就是淑儿恨苏家的原因。”阮七决不想将事情太过细化,有些东西他不在意,也没有必要让苏苡欣上心。
这便是杨语淑恨自己的理由吗?三年前的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父亲整理愁容满面,时刻都在帐房里徘徊,她也曾自责过自己无能,不得为父亲分忧,可好像过了没多久,父亲的神情渐渐的缓了过来,有一日还在帐房里笑了出声,可不对啊,如果父亲真拦下了杨家的生意,杨老爷死了,父亲绝不会落井下石的,他为人虽是小气,却绝非这样的人,“只是这样么?”
淡淡的声音,还蕴藏疑虑,不止是这样,可自己能告诉她的,却只能是这些,“是——。”说完这个字,他好像能体会到苏老爷的心情,每每让女儿这样问着,他要承担多大的愧疚与自责才能将这残忍熬过去。
凄哀的目光看了过去,苏苡欣仿佛又感觉到心在滴血,看着阮七决,千疮百孔的心已是麻木得不再害怕,“那么庄主毁我也是想为杨老爷出气么?”
阮七决缄默不言,他不知如何作答,然而他的缄默只会让苏苡欣更加伤痛,继续说着:“我曾听说过我进淅然山庄完全是因为杨小姐让庄主这么做的,庄主既是同意杨小姐将苡欣娶进淅然山庄,目的亦不过是想让苡欣成为杨小姐发怨的消遣罢,庄主用心如此良苦,倒是苡欣的表现让您失望了。”
消遣么?是的,起初娶她回来,这便是惟一的目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自己的心里有了位置,可一个曾那么伤害她的人,又能怎么让她心里盛下自己的影子,她说这是命运,尽管委屈,她也认了,可自己呢,却是永远都别想走进她的世界,“你该恨我,当初——。”
“请你别在说了。”苏苡欣别过脸去,一行清泪滑过脸颊,双手紧紧的捏着,仍压抑不住她内心的颤抖,“事已至此,何言当初。”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欲让她面对自己,却徒然听到驾车的小厮隔着帷帘言道:“庄主,白马寺到了。”
阮七决抬手撩开一边窗帷,到的可真不是时候,心中沉沉的敛下郁息,吩咐道:“你去找方丈大师,替老夫人添一百两香油,还有将老夫人先前遗留在寺中的几卷经册拿回来。”回到淅然山庄时就听到娘亲在念叨说方丈赠她的经卷大意忘拿了,今日反正不急着回淅然山庄,便绕路来取了。
“是,庄主。”
苏苡欣略微的撩开帘帷,真是讽刺,当初她就是差不多在这个位置看到阮七决的身影,那时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两人会同坐一辆马车,且关系还变得这么凄凉微妙。
让赶车小厮一打断,阮七决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着一侧背对着自己的斜影,心中起了几分不快。
车室中的气氛有些压抑,苏苡欣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久久不能释怀,直到赶车的小厮听从吩咐从寺取物回来,车室之中的两人仍是不曾相谈过一句话。
小厮将物经卷递到车室之内的庄主手中后,开始往回走了,一声鞭响,仿佛响彻云宵,回去的道中去来时还要清静,当然,除却了马车辗道的声音。
呼啸而过的风声,频繁的警告着暴风雨的步履已是临近,树木枝叶间的摩挲声响哗哗的浸入耳迹,苏苡欣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感觉让人觉得好可怕。
小厮响着鞭子,挥动的次数加大,他也想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去淅然山庄去,还好这一路没人,他才可放心大胆的让马儿跑快些,刚想又挥鞭子,却被前方大道上倒摆的一棵大树给难为住了。
“吁——。”
阮七决感觉到马车缓缓的慢了下来,直到小厮出声让马停下,他才发出话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庄主,前面有棵树挡道了。”
小厮的话不禁让阮七决蹙眉,有棵树挡道?方才来时不还挺通畅的么?且这里到白马寺并不是很远,小厮去办事也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怎么这么巧就有棵树挡在马车前面了,掀开帘帷,然那小厮却所言非虚。
周围传来浓冽的杀气,阮七决想到这绝非一般的江湖打劫,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应该是有备而来,跳下马车,四顾空『荡』的周围,“胆敢拦路,却无胆子现身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并无一人,为何阮七决却要凭空喊出这样的话来?苏苡欣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撩开了帷帘,看着他立在马前的身影,正弥漫着一股冷冽的萧杀之意,欲下车看看,却在倾身之时,马车一侧赫然出现几抹不善的黑衣人影,惊得神情一滞,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
感受到身后有股气息带惊,阮七决回眸,苏苡欣眼中溢散的担心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温暖,警惕着来到她的面前,边将帷帘放下边说:“好好呆在车里,不要出来。”
是错觉么?可为何薄薄的帷帘放下的同时,那抹携笑的温柔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人忍不住心颤,隔着帷帘,听着他阴沉的语声,“报上名来。”
第073章勇气与理由
第073章勇气与理由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阮庄主能遇上我们兄弟,自然是做了得罪人的事情。”
阮七决冷冷一笑,连刮过的狂风中都携尽的嘲弄,吩咐着赶车的小厮,“将马车赶走。”
小厮早已吓得不行,听到庄主的吩咐,立即响了鞭子绕道而行,“驾——。”
车室中的苏苡欣掀开帷帘,正好看到阮七决欺身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兵器撞击的声音伴随着狂风涌来。
“五夫人,请您坐好了,您这样太危险了。”见着苏苡欣一直将头看向马车之后,小厮担心的提醒着。
马车已经车了两三个弯了,除了在眼中疾速而过的树木与绿草,根本没有他的任何影子,将头收了回来,苏苡欣紧紧的握着双手,内心的忐忑愈发的浓冽,她该恨他不是吗?她没有理由为他担心不是吗?可从众多的理由中,还是为自己寻得一个归去的借口。
“把车赶回去。”掀开帷帘,苏苡欣朗声言道。
回去可是要送命的,小厮自然不肯,“庄主吩咐小的送五夫人离开,庄主的话小的不敢不听。”
“他是主子,难道我就不是主子吗?”头一回当自己是主子,却是当得这么没有底气。
小厮说:“五夫人,回去太危险了。”
“我让你回去。”
真是想不到平常轻声细语的五夫人,语声可以这般的震『荡』,小厮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只得立即调转了马头。
按着原路返回,那里树木与青草又都换了个方向,然而,还是没有他追来的身影,抑制住内心的不安,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苏苡欣疑『惑』的挑开帷帘,拧眉言道:“为何停下来。”
小厮回过头垂眸说:“五夫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敢轻言生死,这里离方才出事的地方不远,您跑过去就能见到庄主了。”
怪不得他,有记挂之人却是不能出事,苏苡欣下了马车,冲着阮七决所在的方向渐渐的加快了步子。
劲风吹起她的青丝翻扬,似是此时的心境一样,繁『乱』纠结,又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只因惟有风拂树叶的声音,打抖时该有的动静不曾传入耳际分毫,心中涌上焦急,在喘着呼吸到达出事地方之时,那里除了躺着几具口流鲜血的尸体外,没有阮七决半点儿人影儿。
苏苡欣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此种场面怎能令她不害怕,看着周围刀器散『乱』一地,有刀有箭,刺鼻的血腥气息让风送来,扑面的锈味令人作呕,跄踉的退着步子,四处寻找着阮七决的身影。
慌『乱』的奔走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他的身影,周围亦是躺在地上的尸体,弓箭胡『乱』的散落在尸体身畔,阮七决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决冽的置他于死地。
阮七决坐在树下,冷冷的看着手臂上还不曾拔出的箭,血『液』已变成了黑『色』,该是这箭头上涂抹了毒『药』的结果,方才以为只有拦路的贼子,没想到隐在暗处还有些弓箭手,有一丝松懈,就大意了,手臂中了一箭,此时得赶紧拔出箭,『逼』出毒血,防止毒『液』进一步扩散。
捏着箭身,正欲动手时徒然听闻一声响动,凌眉半阖,透出一抹冷冰的杀气,忖虑着还有一人么,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捡起一粒石头,迅速抬手准备发力掷去,却又在看清来人之时,惊愕的改变了方向。
打落在身侧之物,断了手腕粗小的树杆,苏苡欣与阮七决对视着,两双眼眸之中,全然是恐惧与讶然。
阮七决长长的松口气,靠在树身上阖上了眼,苏苡欣还惊得回不过神来,不经意间看到阮七决手臂上的箭时,一颗心仿佛拎到了嗓子眼,大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那血是黑『色』的,这箭有毒,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伤口,一时之间,竟慌『乱』得泪水直落。
阮七决见她盯着自己的伤口落泪,胸口有处地方变得柔软,轻声问着,“不是让你离开么?怎么又回来了?”
苏苡欣迎上那双深遂的眸子,此时添加了些许温柔,脸颊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在意识到是泪水时,立即捋袖拭干,随即言道:“老夫人与少——二公子对苡欣很好,若是庄主出事了,他们定然会担心,苡欣不愿看到老夫人伤神,这才回来。”真的是这样么?若笃定这个原因,为何自己的底气越来越弱,语声越来越小。
真的是这样么?阮七决也问着自己,苏苡欣闪烁的眼神,分明就否定了她所言的话,这些不过都是她的借口,想她一弱质女流,手无鸡缚力,能去而复返,这份勇气与心意自己能轻易的忽略么。
苏苡欣不想再说什么,他中了毒得赶紧治疗,医书上说过中毒者需尽快治愈,否则毒气攻心,则会『药』石无灵,刚想抬手去扶他,却被他猛然的拉进了怀里,在摒住呼吸的瞬间,听到他说:“就若你拿一千万两银子给我,我也不会放你自由,苏苡欣,这一生你既是已许我,就别在指望可从我身边逃离,我不愿亦不准。”
他都说了什么?苏苡欣怔怔的回忆着,轻轻的推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眸,在他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细小的身影,这算什么?真情告白么?难道在他伤害自己犹深过后,又妄想在挽回些什么吗?
她已经无力回应他的心意,不想疲惫不堪的身心又增加一重负担,所以,淡淡的笑着,“庄主在说什么,方才风太大了,苡欣没听清楚。”
她在拒绝,阮七决英眉拧蹙,走进她的心,难道要变成一种奢望么,不,他要的不是她的拒绝,“如果你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次。”
“不——。”苏苡欣坚定的言道:“不用了,没听见就当庄主不曾说过罢,您的伤势要紧,我们要赶紧回淅然山庄去。”可凭她一人,如何能回得去。
阮七决是觉得体内的气息绫『乱』,该是毒素『逼』进了深处,看着苏苡欣,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听得清清楚楚,“等我们回到淅然山庄,天都黑尽,城门早就关了,刚才过来时发现前面有个山洞,你扶我过去罢,我要将体内的毒『逼』出来。”
第074章忽略本能的力量
第074章忽略本能的力量
苏苡欣扶起阮七决,承受着这一生最重的重量,她坚持着,不肯放手,可是内心的那份重量,却在一点儿一点儿逝去。
因着天空阴霾的缘故,黑夜的降临仿佛已是迫在眉睫,不时划过的闪电,耀亮了眼及处的半边天空。
又是一声轰雷乍响,好似要将这阴沉的天幕撕裂一般,苏苡欣卷着双膝紧贴着洞壁,借着最后一抹微弱的视线谨慎的看着阮七决盘膝而坐的身影,他的轮廓已变得模糊,可隐约看到微蹙的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