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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眸中急聚的水雾立即化作泪珠落过苍白的脸颊,难以置信的听着小蝶回禀的答案,悲伤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才见过面么?虽见他气『色』不好,也不至于撒手而去呀,为何没人告诉自己爹爹生病了,为何没有。”

含泪冲了出去,小蝶立即起身跟着,“小姐,你等等我。”

爹爹,你为何要这么残忍,你为何要对欣儿这么残忍?难道你就算死也不愿见到欣儿么?欣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般惹您生厌,您走了,这个答案让欣儿管谁去要啊!

曲廊里,一抹素衣纷至沓来,慌『乱』的神情携在容颜上,将那纤薄的身姿彰显得更加轻飘,直看得方转过回廊转角之人轮廓徒然一敛,英眉直拧。

“小姐,你等等奴婢。”

小蝶追逐着她的步筏,可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或许得到那个消息才从庄外赶回来的缘故罢,“高英,令人追上去。”真是天意么?前两日不知情,偏偏在今日出殡得到消息,想到苏笙生前于苏苡欣的态度,难道还不能让她有理由怀恨那个行径无耻的父亲么?还是她太过愚昧,只记得他人的好,于她的为难,丝毫不记放在心。

“是,庄主——。”

高英领命离开,从阮七决身后走出一十五、六岁模样的俊朗公子,生得与阮七决有七分相似,但阮七决的凌慑却是在他脸上寻不到的,此时他正随着阮七决的目光一起,随着那抹朝庄门口跑去的女子身影远去,少顷饶有兴趣的勾唇,“哥,她是谁呀?敢在庄里『乱』跑,你也不管管。”

听着弟弟阮少阳的话,阮七决紧拧的眉宇微疏,起步走了起来,“一个可有可无之人,我不是让高英去了么?你也累了,赶紧回房休息去,一阵我会让人去叫你出来用晚膳。”

跟着哥哥身后,阮少阳若有所思的回眸看看,是他离开淅然山庄太久,还是哥哥转了『性』子呀,连一个可有可无之人都能让哥哥眉头紧蹙?罢了,懒得管,追了上去,欢喜的言道:“哥,你有没有告诉娘我今日回来呀,最好别告诉她,否则她又会让我赶紧回京城求了,你不知道那个老夫子脾『性』可怪了——。”

苏家的祖坟在城外十里,每年清明时节,父亲都会带着全家冒着纷飞的细雨前去扫墓,今年的清明只需待几日而已,苏苡欣还期待着那一日回家团聚,只是不料上苍玩笑,她来不及回家团聚,却在这城外十里的地方,添了一座新坟。

拖着疲惫的身子赶来,只余最后几抹黄昏,途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连摩破的掌心都已没有痛处,身子摇摇晃晃之间,看清了那新垒的坟冢,在旧坟之中特别的醒目。

坚持着最后一丝气力,终还是倒在了坟冢不远处,守坟的下人惊讶的盯着瘫倒在地的来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苏苡欣扶起,“小姐,小姐,您还好么?”

只觉头脑子热灼难耐,胸口急促的喘息着,每呼吸一下,心就紧紧的收缩一次,人中让人掐着,脑海里的轰鸣声渐渐的缓了下来,看清了此人的模样,原是苏府的下人苏寿,“苏寿,是你。”

苏寿急忙的点头,“是,小姐,奴才是苏寿,小姐,你终于还是赶来了,可是老爷已经——。”

他的话没有说话,眼神飘向了另一个方向,苏苡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吃力的支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墓碑上书写着父亲的名字,泪水顿时如雨般坠落,缓缓的爬过去,跪在墓碑前面,“爹,您知道女儿有多怨您么?阮七决毁了女儿的幸福,却是您毁了女儿的一生,现如今您不给女儿任何解释就走了,您让女儿去那里找您突然厌恶女儿的答案啊!!”

“小姐——。”小蝶撑着膝盖追来,看着小姐在老爷坟前痛哭流涕,苏寿扶着她,“小蝶,让小姐跟老爷说会儿话罢,您不知道老爷在最后的时辰里有多么想见小姐,我们这些下人看着心疼,老爷却下令不准任何人通知小姐。”

小蝶看了一眼苏寿,那眼神里透着无法释然的疑『惑』,可苏寿只是个下人,断然不会知道些什么,蹒跚着步子走到小姐身边跪下,陪着小姐流泪,“小姐,您节哀。”

“小蝶,你知道我有多么没用么?”泪水湿透着胸前的衣襟,冰凉的感觉浸入肌理,苏苡欣似自言自语的说:“几日前在淅然山庄,爹爹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却给足了我恨他的理由,但我一直都不相信十年的父女情份是假的,爹爹突然讨厌我一定有原因的,我满怀期怀,可他依然只给我冰冷的转身与伤害我的话,所以我在恨与不恨之间徘徊不定,仍还是期望有一日他会告诉我原因,可现在他就这么走了,我留不住任何东西,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爹——,你骂欣儿罢,是欣儿不孝,是欣儿对不起您的养育之恩。”

“小姐,您别这样,老爷生前曾那么疼您,见到您这般模样,他一定会伤心的。”小蝶轻扶着苏苡欣,此时的小姐几近崩溃的神『色』让她担心不已。

苏寿亦走到苏苡欣一侧跪下,“是啊,小姐,老爷在临终前一直呼喊着您的名字,一直不停的跟您说着对不起。”

斜眸看了过去,苏寿不会拿话来骗自己,爹爹在临终前向自己道歉了么?可您的道歉只会让女儿伤心痛苦,“告诉我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寿垂眸想了想,说:“奴才只是个下人,不知道老爷太多的事情,只知道自从小姐出嫁后,老爷便日日愁眉深锁,夫人更是几乎每日以泪洗面,几日前的傍晚,老爷才回到府中不久,不知在书房里与夫人说什么,夫人突然大喊大夫,至那日起,老爷就卧榻不起了,看了城中所有的大夫,他们都摇头说准备后事,没想到两日前,老爷熬不过去,就——就——。”

几日前?那该是从淅然山庄离开的那日,爹爹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吓得娘亲喊大夫?含着满眸的清泪,抬手抚着崭新的墓碑,冰凉的感触让苏苡欣的心冷到极点,可惜这墓碑不会开口,“我娘亲呢?”

苏寿说:“下午老爷入土后,夫人受不住在打击晕了过去,管家就将夫人送回府了,留下奴才今夜为老爷守墓。”

娘亲晕了么?身子可还康健?油升的担心浮上泪颜,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爹,女儿已经没有了您,不能在失去母亲,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娘亲平安。”

小蝶扶起小姐,抬手去帮她拭着额上磕头里沾上的泥土,然而那块略带血『色』的红印还是令人担心。

“小蝶,回苏府。”

“是,小姐。”

夜——已拉下了帷幕,任是满天的星斗闪烁在银河。

小蝶敲开苏府的大门,下人们瞧着是小姐回来的模样,都不禁为之吓了一跳,记忆里的小姐是何等的惟美,可眼下的小姐,携带着一身凄然憔悴,想到小姐嫁的那户人家,都不禁为她婉惜不值。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就直奔娘亲的房里,少了爹爹的存在,这屋子真是多了几分寂寥,母亲瘦了,在睡意中眼角还挂着泪痕,轻柔的帮她拭去,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第061章回家了

第061章回家了

小蝶拿着『药』悄然的走了进来,轻声说:“小姐,奴婢给您的手擦擦『药』罢,若是明日让夫人瞧到小姐这般模样,不知得多心疼。”

从小便将她视着掌上明珠的父母,伤到一小丁点儿,便是心疼与哄着,如今父亲仙去,惟余下母亲一人,自己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操』心了,微微的点点头,起身离开榻沿,落坐在桌台边,昏黄的烛光,映得地上的人影拖得很长。

“小姐,有些疼,您忍着点儿。”小蝶拿过小姐的手,那手掌中满是摔破的带血的伤痕,强忍着泪水滑落,边上『药』边轻柔的吹。

苏苡欣抬起另一支手,拭落小蝶的泪珠,勉强的扯起一边唇角,“小蝶,别伤心,现在什么都别想,这里是苏府,不是淅然山庄,我们回家了不是吗?”

小蝶闻言,抬眸间掀上了笑意,“嗯,我们回家了,小蝶听小姐的话,什么都不想。”小姐说得对,这里是苏府,不是淅然山庄,虽然那个地方终得回去,可是现在回到了苏府,这才是重要的。

清晰的疼痛传输到体内的每处神经,看着小蝶小心冀冀的为自己包扎着伤口,苏苡欣强忍着痛意不出声,少顷后,伤口的痛处渐渐减小,这到是可以刺激着她不要睡过去,好好的守着娘亲,“小姐,很晚了,快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守着就好了。”

放下手中的『药』,小蝶摇了摇头,“小蝶不累,陪着小姐一起守着夫人。”

小蝶的贴心总能让自己感动满心的温暖,追着自己那么久,能不累么?“我知道你想陪着,可如果我们两个人都累倒了,谁帮我照顾娘亲呀,你快去休息罢。”

小姐总是比自己有理,小蝶拗不过,虽不情愿,但还是拾起桌台上包扎伤口的物什转身离开。

寅夜很静,静得只能听到烛火的火星子『乱』炸的声音,苏苡欣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娘亲后,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趴在榻沿上,母亲的手永远都这么温暖,永远都这么让她心安,忆及少时娘亲亲手教她弹琴,亲手教她刺绣,亲手教她习字,当时坐在母亲怀里的那份温暖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

爹爹走了,从小便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情感,曾听娘亲提及过,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成亲相伴此生,窗外悄然花开花落,随着夜风辗转着轮回,美好的记忆,最终沦为历史存留心非。

『迷』『迷』糊糊之间,觉察到发间有轻轻的触碰,睁开朦胧的眼睛,迎上娘亲含泪的眼眸,唇畔扯起一抹笑意,“娘,您醒了。”

“欣儿——。”苏夫人轻声的唤着,满脸的伤悲。

苏苡欣坐在榻沿上,爹爹走了,娘亲一定很受打击,她不能神『色』太过凄然,否则会让娘亲更加难过,携着淡淡的笑意拭着娘亲眼角的泪痕,“娘,我是欣儿,您安心的睡吧,欣儿会在这儿守着您。”

“欣儿——。”女儿的笑颜虽然憔悴,却仍旧很美,可聚满水雾的玉眸中凝结的泪珠只会让她心中更难过,她的安慰亦会让她心疼,“欣儿,你爹他——。”

紧紧的握着娘亲的手,一粒泪珠滑落,坠在锦被上,立即渲染一片黯『色』,“娘,爹爹走了,女儿还陪在您身边不是吗?您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欣儿失去爹又失去了娘,好么?”

苏夫人颤抖着唇叶,眼泪滑过眼角滴落至发间,花白之间仿佛串起一粒粒小水珠,“娘知道你心中委屈,可娘求你,别怪你爹,你爹也是迫不得已啊。”

娘亲此时有些激动的模样,让苏苡欣心中不安,连忙言道:“娘,欣儿不怪爹,不怪爹,只怪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让我们苏家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抬起手拭着女儿脸颊上的泪痕,苏夫人心中纠结万分,她可怜的欣儿为什么要背负着苏家那么多的煎熬,她明明是无辜啊,有时恨不能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那么脆弱的欣儿,怎么能接受她不是苏家女儿这个事实?“欣儿,苏家对不起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管你受多大的委屈,娘求你坚强些,就算为了娘好么?”

苏苡欣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从很早开始,娘亲就是她活下去的勇气了,“为了娘,女儿会坚强的。”

捧着女儿的脸,心疼看着她额间的於伤,“你去见过你爹了?”

苏苡欣颌首,苏夫人继续说:“傻孩子,疼吗?”

“不疼了,小蝶为女儿上过『药』了。”

想到什么,虽然知道此时不宜开口问出,可苏夫人还是言道:“欣儿,庄主知道你回了娘家么?”

苏苡欣眼神微滞,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本就是可有可无之人,离开又如何,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微微的笑道:“娘亲放心吧,庄主已经同意女儿回来住些日子陪伴娘亲。”虽然想到那人的阴晴不定的脾气有些后怕,可是为了娘,无论如何这回不会轻易的离开,有什么要责备与磨难,就等回去后冲着自己来罢。

女儿的脸『色』苍白,却澄静如水,让自己看不到一丝异样,或许这都是真的了罢,“欣儿,到榻上来,陪娘亲一起睡。”

是有好久都不曾与娘亲同榻了,苏苡欣扯开了衣袂上榻,枕在娘亲的手臂上,别样的安宁,仿佛所遭受的一切委屈与苦处都变得微不足道,“娘——。”欣儿好累,真的好累。

那声轻唤里,不难听出蕴含得太多的泪水,还是不点破罢,今夜,让她们母女相拥而眠,忘却一切烦绪,余下空白的思虑。

次日清晨,显然苏夫人还未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望着苏老爷的灵位,止不住的落泪,苏苡欣上了三柱香,那袅袅直上的青烟,仿佛通达灵宵。

苏苡欣的食欲不大,苏夫人则更少,每每坐在餐台边看着原本父亲的位置此时空『荡』,难掩她内心的哀伤。

女儿回来苏府已有好几日了,淅然山庄那边没有任何话传过来,自己虽愿意女儿陪在身边,可内心着实还是让苏夫人有些忐忑不安。

花园里的盆栽景致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空气中透过的花香四溢着春日的气息,扶着娘亲散步走在花间小道之上,这园中的一草一木,仿佛都会令人不舍与留恋。

“娘,累么?欣儿扶您回房休息罢。”母亲有些苍白脸『色』,让苏苡欣心下十分难过,这几日她都伴着母亲而眠,自然清楚母亲的睡意有多浅,偶尔偷偷抹泪,她亦不忍说破。

苏夫人轻轻的拍拍女儿的手,慈祥的笑言:“为娘不累,再陪娘走走罢,你爹生前最爱陪娘散步了,这厢离开,确是有些适应不过来,还好有你在。”

“娘——。”将头缓缓的放在母亲肩头,苏苡欣微微的叹息,“欣儿未能侍奉爹爹到最后,实为不孝,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多陪陪娘亲。”

携裙踏上一阶台,灰褐『色』的裙摆拂过几许花叶,苏夫人双眼透着无尽的伤怀,“你已嫁人为『妇』,就算娘想留你,你也确是不宜留得太久,否则传出去会惹人闲话。”

自然是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是母亲那里知道,有苏苡欣的淅然山庄不会多出什么,没有苏苡欣的淅然山庄更不会少一样东西,她的存在本就可有可无,这便是她一早嫁过去之时老天就下的定义,她无能改变这个事情,亦不愿改变这个事实,现如今只愿好好的陪陪母亲,老来青灯古佛而已。

想来有些事情父亲没有向母亲说明,他这样做是对的,不然,她日日对着母亲为自己心疼的模样,让她于心何安?“娘,老夫人去了白马寺小住,庄主成日忙着庄中事物,无暇顾及女儿,女儿趁此机会在家好好陪陪娘亲不好吗?”

偏过头去,难得见到女儿向她撒娇,这种感觉真是让人觉得久违怀念,轻轻的笑笑,额间的皱纹都四溢着几许温和,“你有这份心,娘就很高兴了,可女儿家一旦出嫁就得遵守三从四德,你虽是到淅然山庄做妾,然女诫规矩却是忘不得。”

娘亲啊,枉费您的一片苦心,可知女儿宁愿被那人休出门亦不愿在淅然山庄多呆一瞬,女儿心中的痛,女儿心中的伤,都好想好想告诉您,好想向您倾诉女儿遭遇的不幸,可是娘亲,我又不能,不能让您担心,女儿会记得您的话,为了您,女儿会坚强,“娘亲放心,您的教诲欣儿时刻记在心里,丝毫不会怠慢,待娘亲身子好些,欣儿就起程回淅然山庄。”

苏家的女儿嫁到淅然山庄做妾,这让欣儿的名声已然受损,若是再久留娘家不归,人言可谓,欣儿的一生怕是要真的给毁了,老爷已是演了那个让人厌恶的角『色』,她不能再让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花丛间穿舞着几些彩蝶,翩飞的身姿在日光下闪着引人注目的晶莹,随风『荡』漾在空气里的花香,徘徊其间,不禁留连忘返。

第062章风拂柳绦的残忍

第062章风拂柳绦的残忍

小蝶站在曲廊里,看着花园中母女两人相携而行,这样的洋溢着温馨的场面,仿佛很久不曾见过了,有些不忍心打扰,但她煮的百合莲子汤凉了就不好吃了,含笑小跑着步子,衣裙在颤动间『荡』起青『色』的涟漪。

“这丫头,都陪嫁这么久了,还这么冒失。”看着小蝶小跑而来,苏夫人敛下眼中的伤感,佯怒言道。

苏苡欣只是淡淡的笑着,缄默不作声,她知道娘亲不是真的生气,亦知道小蝶现在内心定然是十分欢喜,毕竟在苏府,有她熟悉的一切,这里没有压抑的气息,不用时刻为自己『操』心会有谁来找自己麻烦,心神亦不必总是保持着警惕。

“夫人,小姐,奴婢做的百合莲子汤快凉了,请夫人小姐快去尝尝奴婢的手艺罢。”小蝶欢快的说着,丝毫不掩饰神情的愉悦,老爷去逝了,她不想让夫人与小姐总是沉浸在老爷离开的悲伤里。

苏苡欣浅掀唇角,望着母亲一脸温和的微笑言道:“是啊,娘,小蝶的手艺可是大有长进,您今日得好好尝尝,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明白女儿与小蝶的用心,苏夫人心里暖暖的,起步言道:“好,今日便尝尝小蝶的手艺,看看是否真值得欣儿如此推荐。”

小蝶走在小姐身畔,古怪的吐吐舌头,苏苡欣心下微滞,何时小蝶调皮的模样都变得有些生疏了,又想到了淅然山庄,不由自主的敛下些许笑意,脑海中亦浮上几抹茫然。

三人到达厅中,桌台上两碗溢着清香的汤真四散着热氲,苏夫人不禁赞道:“好香啊,看来小蝶的手艺确是有长进。”

小蝶闻赞,脸上虽是笑颜灿烂,心中却是无比的苦涩,能没长进么?夫人不知道小蝶在淅然山庄过的什么日子,为了不看杨小姐的脸『色』,小姐在庄内的起居生活那样不是省了又省,开支则是减了又减,有时候都怀疑她是否存心让小姐在初尘居中自生自灭。

苏夫人轻啜了一口,直满意的颌首,母亲这两日笑容极少,惟有与她讲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时,方可见她扯唇笑笑,此番笑容虽不至开怀,却也是和颜不少,心下微微的松了口气,略微的放下心来。

“娘,可有玉容的消息?”

从小欣儿与玉容的关系要好,婉如亲生姐妹一般,犹记得上次在白马寺她有所提及,此番因着老爷忙着银两救急之事,却是无暇顾及,摇了摇头,“上次你曾说见过玉容,还说他许是去了京城,我有让你爹将这消息告诉你姑父,可是那边倒是没有消息传来。”想到玉容被赶出家门的原因,苏夫人不禁叹息道:“也不知道玉容那孩子如今怎样了?真是让人担心。”

朱子修于她有承诺,忆及当时他对玉容的态度,应不会有负于玉容,只是两人至今没有下落,却是件令人担忧之事,握着娘亲的手,苏苡欣携着淡淡的笑意安慰着,“娘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玉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下次相见,您就当姨『奶』了呢。”

没料到女儿会开玉容的玩笑,苏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能当姨『奶』固然高兴,但还是希望她人平安才好,否则,一切不过都是妄言。”

窗外停落几只雀鸟,清脆的鸣叫声囔唤着整个房庭,透过窗棂的春风,送来阵阵花香,天际西坠的落日,渲染了漫天灿烂的霞光。

两日后,苏苡欣跪在灵堂为父亲上了三柱清香,叩了三个头由小蝶扶着起身,在苏夫人携笑擒泪的目送下,离开了苏府,回转淅然山庄。

苏寿赶着马车路过喧哗的街道,吵闹的声响仿佛丝毫没惊扰到马车中思绪远飞之人,小蝶轻拭着小姐脸上滑落的泪痕,她知道,小姐此时内心有多么的挣扎与彷徨,她不想回到淅然山庄,可是夫人的话她却不能违背。

从夫人这些天的态度来看,老爷生前定是没将小蝶在淅然山庄所受的苦楚相告,否则她定不会这么急着让小姐回去淅然山庄,她知道夫人想得很简单,小姐这么久不在淅然山庄,若再停留在苏府,不定会遭到为难,可夫人那里知道于小姐的为难,早从小姐踏过淅然山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

滚动的轮轴,辗转过大街,嘈杂之声渐渐浸入耳际,也不知自己的思绪飞向了何处,这厢回过神来,却听闻小蝶言道:“小姐,我们快到了。”

心中徒然一拧,却又松散开的心绪,微微一声叹息,“让苏寿将车停在大门口。”

小蝶点了点头,轻掀了帷帘,向苏寿传达着小姐的吩咐。

片刻过后,马车停在了淅然山庄大门处,小蝶先落车后扶着苏苡欣下来,苏苡欣微斜了身子,看向苏寿的神情略带着微微的笑意,“苏寿,你赶紧回去吧,告诉夫人,就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让她不必『操』心。”

苏寿说:“是,小姐,那小的就先回去了,您保重,驾——。”

目送中马车远走,苏苡欣将脸上淡淡的笑意敛下,眸光斜上,看着令她犯悚的淅然山庄几个大字,少顷垂眸朝一侧走去。

小蝶方才还疑『惑』小姐为何不走正门,此刻释然了心中所虑,她的小姐,为了不让夫人『操』心,连于个下人的对待都小心谨慎,害怕夫人得知丝毫自己不好的消息担心。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淅然山庄的后门已是映入目中,当初,她亦是在此从朱子修处得到玉容的消息,让小蝶去叩了叩门,一家仆将门打开了,看清门前之人,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又退至一旁,不作任何言语。

扶着小姐踏过门槛,小蝶脸上的神『色』亦不比小姐好到那里去,现正午将至,阳光虽有些耀眼,却不灼热,微风拂过,掀起几缕青丝飘扬,小姐的眸光淡淡的,然脚下的步履却显得有些急切,或许惟有初尘居,能让她存有少量的安心罢。

“小姐,您先回去罢,奴婢去厨房端壶水来。”离久数日,初尘居中还得打扫一番。

苏苡欣步履微顿,看着满目的缨红艳紫颌首,少顷小蝶的步履远去,斜眸时,正好见到她的身影转过墙角。

四月中旬的天气还略带着湿意,空气中飘浮的温润气息随风扑面,携裙移步,本想回初尘居去,然而传入耳畔的摩挲之声引起了她的滞神,驻步抬眸望去,原是湖边的柳绦正在迎风送韵之间低语。

不由自主的移步至湖畔,感受着微风拂面,看着满湖的粼粼波光,阳光下,仿佛一粒粒活跃的精灵。

捋过唇畔滞留的青丝,很想在此多呆一会儿,可是她明白淅然山庄不是她轻易可伫停的地方,连那个偏远的初尘居都未必是安全的,她要的,不过是安静不被人打扰。

小蝶怕是该到初尘居了罢,若见不到自己的人,定会着急担心,忖虑着回转身形,却突然从假山后飘来一个声音,“你是谁?”

苏苡欣惊了一下,眸光轻转,看着从假山一侧从出来一翩翩少年,只见他十五六岁的年纪,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子英气,陌生的语声,那面孔却是有几分熟悉。

眼前的女子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记忆,却又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一袭素白绣裙着身,及腰的青丝墨黑似瀑,一双玉眸澈清如水,溢散着脱俗清雅,只是丽颜上毫无半点笑意,他能见到的,惟有瞬间的错愕,忖虑何时庄中多出这样一位惟美若画的女子?

苏苡欣料想他或是庄中的客人,自然言语不可失宜,就若不曾遇见过罢,蓦然斜身,拂落于胸前的青丝随风掀过肩处。

阮少阳见她要走,正欲开口说什么,不料却有个令他讨厌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五夫人吗?你失踪了近半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五夫人?阮少阳突然想到那日他初回府中,在连廊里见到一抹翩然的身影急切的向庄门口跑去,匆忙之间,亦只是见到她瞬间颜容,因着哥哥的态度有些奇怪,所以当高英前来唤他去用晚饭时他就问过在回廊里的女子是谁,高英说是五夫人,就说在那里见过嘛,此番见她的模样,好像——。

“二夫人,三夫人。”躲不过,苏苡欣垂眸欠了欠身子,有风吹过,拂『乱』了满地的花影。

杨语淑于五夫人的意见颇大,虽不清楚缘由,但李洁儿与陈婉柔亦不介意附合一番,反正都是有好戏看嘛,只是没料到平常不出初尘居之人竟会出现在此,许是刚从娘家回来罢。

“看来你爹的后事已是办妥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急着回来。”李洁儿斜眸不屑的盯着苏苡欣,语气中携尽的嘲讽。

陈婉柔走到阮少阳身边,立即转变了脸上谄媚的笑意,“二公子,您还是快离开罢,五夫人刚死了爹,离她太近会沾染晦气。”

苏苡欣沉痛的呼吸,用得着将话说得这么残忍直白么?或许在这庄内,她的存在只为她们消遣,好像有听过小蝶提及,说二公子会回淅然山庄,道是他与何人相似,不是阮七决又是何人。

第063章坚强好脆弱

第063章坚强好脆弱

“二位夫人,苡欣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苏苡欣斜身欲起步,因着在此她除了缄默外,不愿有任何动作。

“唉——。”陈婉柔摇身拉住苏苡欣的绫袖,看着她回眸的讶颜言道:“难得见你出初尘居走走,这么着急离开让二公子瞧见,岂不是说我们欺负你么?”

那阮二公子分明未置一言,此事又与他何干?苏苡欣淡淡的眸光扫过,见那少年的脸上毫无神『色』,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自己想消失离开,“二位夫人误会了,二公子不会这么认为的。”

捋下陈婉柔捏着绫袖的手,苏苡欣音落后转步离开,然而几步开外,却听到空中飘来李洁儿的语声,“杨小姐已经回来了,你无故离开淅然山庄,还是想想届时该如何向她解释罢。”

阮少阳明显见到三夫人语声余韵刚散之时,五夫人行走的身姿微颤,在轻风中,衣袂摇曳,婉如何处凋零的几许落花。

清凉的夜『色』如水,朦胧了淅然山庄的飞檐屋脊,满庭的花谢花开,连带空气中弥漫的花香都略带着湿意。

昂颈饮下杯中甘醇之物,龙飞轩半敛眉言道:“你打算怎么办?”

阮七决没有直接作答,而是抬眸欣赏着漫天的盈盈闪烁,想到青夜所回禀有关苏笙五万两银两的下落,所有的心绪仿佛都被苏苡欣那两行凄然的泪水所淹没,良久之后,方轻微的叹息道:“什么怎么办?她是否是苏家的亲生女儿,与我何干?且苏笙将她卖给了我,也只能怨她命不好,谁让她当初遇到的是苏家。”

龙飞轩拧眉,神『色』之间起了些许薄怒,他的骄傲他知道,可如此言不由衷之语,听来确是令人火大,“七决,你很讨厌她么?”

有些疑『惑』龙飞轩为何会如此相问,于苏苡欣的感觉一直就很奇怪,有时候有些恼怒她竟有让自己滞神的本事,有时又觉得她的模样总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缄默不言,许是默认,抑『惑』是不能肯定,自顾满杯,拾起看着杯中微微的动『荡』,“那日苏老爷来到别苑,离开时小嫣说她见到苏老爷哭了,我很好奇一个可以对着女儿将话说得如此绝决之人,会有落泪的可能么?于是让人去查,不曾料想这一查竟查出这么个真相出来。”

“你想说什么?苏笙因为心疼苏苡欣才会落泪么?”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于一无辜之人索取自己的利益,他这商人做得还真是称职,如此一来,既是能铁得下心,何苦落泪惺惺作态。

明白阮七决语气中所携的嘲讽,有时自己亦会为苏笙的苦衷觉得可悲可笑,“至少他是疼苏苡欣的,一直不愿告诉苏苡欣想要的答案,也不过是担心女儿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而已,要是事情的真相苏苡欣知道了,你猜她会如何?”

的确,他没在她的身上看到任何的坚强,或许以往支撑着她坚持的信念是苏笙的答案,可如今苏笙死了,知情的苏夫人亦会告诉她想要的解释吗?有些事情,好像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若元宵那夜自己不起一时消遣邪念之心,便不会成就今日的苏苡欣。

来淅然山庄喝酒,可并非全都是为了喝酒,他能肯定阮七决于苏苡欣的态度,却不能肯定阮七决自己是否承认,替他倒上酒,起了几分玩笑之心,“七决,如今苏笙已死,世间知道这个秘密的惟有你我还有苏夫人,苏老爷既是担心五夫人承受不住打击,苏夫人则更是不会将实情讲出来,你亦知道语淑于苏家的恨有多深,你俩既是有婚约在先,且过完今年就要成亲了,苏苡欣既是无辜,你何不放她一条生路,若你想重新拿回十万两银子,我可以帮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