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久看见连隐和莫无辛,丝毫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
“两位都在,省得麻烦了。”
他与尹玄昭对视了一眼。“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还望各位听我们说完。”尹玄昭开了口。
梅非挪到莫无辛和连隐中间,三人同样疑惑。
“大师兄,你们——要说什么?”梅非下意识地问了出口。她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说不出的激动,仿佛看着一个谜题渐渐要揭晓答案。
“小五,对不起。”上官久似有不忍。“又要让你牺牲。”
“大师兄,你——”
“我是月氏国人,这你们应该早就知道。而尹先生,也是月氏国人。”上官久清了清嗓子。“我之所以来到大夏,正是为了你和小六。”
三人惊呆。
梅非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人。“难道大师兄你就是月氏王族人?”
“不错。”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玉璧,玉璧一侧有参差不齐的缺口。“这是君王璧的另外一半,跟你们手上的那块原本为同一块。当年先祖将一整块白玉璧一分为二,也就是为了将来这一天相认而用。”
连隐从怀中拿出另一块白色的玉璧,上前与之相合,果然契合得一分不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无辛看了看尹玄昭和上官久,又看了看神情复杂的梅非和连隐。
梅非舒了口气。“我来说罢。”
“无辛,你还记得我说过关于君王璧的秘密么?”梅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其实真正的君王璧,的确在我们手上。但它的秘密,却跟宝藏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
“它的秘密,其实是关于开国皇帝夏武帝的那件琅琊宝甲和乾坤宝剑的下落。”梅非垂下眼。“所以那日我说这两样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那这与月氏王族又有什么关系?”莫无辛很快理清了思绪。
“这件事,父亲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说要我确定西蜀的立场之后,便将君王璧交给连隐,让他去找月氏王族人。找到月氏王族人,便能找到这两样宝物。”
“谁知道——”梅非转向上官久。“原来月氏王族人就在我们周围。”
“不止如此。其实我来到大夏,也是为了你和小六。”上官久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是落到我肩头的重任。”
“为何——为何大师兄你不早点说明自己的身份?”连隐忽然开口。
“我得首先确定,你们是不是想要复国。”上官久盯着他。“这是一个前提。若连姓后人不想复国,我们便沉寂,将这个秘密埋葬。因为君王璧的秘密,并不仅仅是那两样宝物的下落。小非来到西蜀,我们才敢确定。”
“你们?”莫无辛转向尹玄昭。“难道尹先生他也是——”
“不,他并非王族人。但他为王族做事。”
“我有些糊涂了。”梅非摇了摇头。“大师兄,这件事从头到尾,难不成都在你们的掌握当中?”
“差不多。”上官久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月氏国人有些特殊的能力,你们也知道。让我将整件事跟你们说一遍罢。”
数百年前,大夏的开国皇帝夏武帝南征北战过程中,救了当时的月氏王。月氏王感激夏武帝的救命之恩,与之结为兄弟,并约定愿为夏武帝做三件事。
但夏武帝一生也没有要求月氏王的帮助,只在自觉大限将至时将宝甲和乾坤剑交给他,请求他好生保管,以在将来大夏逢难时交给他的后人。
月氏王不仅答应了这个请求,还立下承诺,只要他的后人需要帮助,月氏国将倾全国之力相助。而这个约定的信物,便是君王璧。
月氏国人重视承诺。数百年来,一直遵守祖训,默默注视着大夏国的情况。
当年冯傲叛变前夕,月氏国人已经前去警告,奈何夏安帝却没有相信,更没有拿出君王璧请求月氏的帮助。大屠杀发生之后,一切已经来不及。
林如海带着太子妃逃走,月氏国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奈何太子妃却难产而死,生下了一名男婴。
林如海带着两个孩子逃到越州,月氏国人则用了些方法将他们的行迹隐藏,这也是林如海能顺利逃出去并隐藏了这么多年而没被找到的原因。
所以上官久和尹玄昭一开始就知道梅非和连隐的身份,也一直在等待他们拿出君王璧,寻求月氏的帮助。
梅非和连隐呆愣在原地,默默无言。
莫无辛倒是开了口。“若能再得月氏国相助,我们的胜算便很大了。但我不明白,当年夏武帝为何要将宝甲和神剑交给月氏国保管?”
“只因为宝甲和神剑乃远古神器,并非人人都可驾驭。不能驾驭神器,便会被神器的力量反噬。”尹玄昭神情凝重。“夏武帝一方面担忧后人会擅动神器招来灾祸,另一方面也担忧神器落到居心叵测的人手里,所以就将神器交给了善于隐匿的月氏国。”
“如果这样说,阿隐也未必驾驭得了?”梅非蹙眉。
“若连隐公子能让神器认为其主,自然便可驾驭。是否可以,只有等隐公子去了月氏国才能知道了。”
“为什么一定要他亲自去?”莫无辛有些疑惑。“你们拿来不行么?”
“不可。祖训说过,只有双璧合一之后,连姓皇族的人亲自前往,才可打开密道取剑。”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非她就不用再去昌平了吧?”连隐忽然问道。“有了月氏和西蜀的力量联合,还不能与冯傲对抗么?”
“抱歉,小六。”上官久别开眼。“月氏国人虽有秘技,却不善于作战。更何况整个月氏国的兵力也不过数千人,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梅非心情复杂地看了上官久一眼。难得用了一次那么恰当的成语,却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
“连公子,我们会让昌平的族人保护她。”尹玄昭也有些不忍。“她不会有事。”
连隐握紧了拳头,闭上眼,复又睁开。
“那么你们现在表明身份,是为了什么?”
“一方面是我们确认了你们希望复国的想法,另一方面。”尹玄昭转向梅非。“我们也希望尽绵薄之力,来帮助小非度过难关。”
上官久从袖中拿出一枚琥珀戒指,以及一只白瓷小瓶。“小五,这戒指能解大部分的毒和药物。这只瓷瓶里的药粉,能让你身上的纹身处光滑,这样便没人能够辨认出这究竟是纹身还是胎记。”
梅非伸手接了过来。
“至于小六——你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先加入平岭联军,还是先跟我们回月氏取出神兵,都由你自己决定。”
“已经做了的决定,我不想改变。”连隐沉声说。“再说即使拿出神兵,也不到用的时候。我还是先去平岭联军罢。”
“好。”上官久转向梅非。“小五,此去昌平,万事小心。老二他虽然是冯傲的儿子,但他人却不坏,我会让他照顾着你。”
梅非点了点头。
莫无辛忽然开了口。“既然尹先生并非王族中人,自然也跟这件事无关。那你为何要呆在西蜀?”
尹玄昭微微一笑。“老夫自有别的使命,但对西蜀绝无恶意。”
西蜀王莫齐答应了穆澈,将梅非交给他带回昌平。
临行前的这一夜,月色极好,梅非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
她索性坐了起来,趴在窗口往外看。莫无辛的房间没有燃灯,想来也已经睡了。
这几日,她跟莫无辛都过得不轻松。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尖刺,靠得稍微近些,就会觉得难过。连隐已经提前一天离开了。用他的话说,既然无法改变梅非决定,他只好自己先转身离开。
这两个在她心里占了重要地位的男子,一定都在怪她罢。
又或者与其说是怪她,不如说是在怪自己。
梅非叹了口气,撑着下巴,一瞬不眨地望着莫无辛的窗口。
望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就这么穿着单衣光着脚从窗口跳了下去。
她爬上他的窗户,左右看了看。屋里一片浓烈的酒气,桌上歪七竖八放着几个酒壶,还有一只翻倒在桌上的酒杯。
她从大开的窗口翻了进去,轻轻落地,光脚沾在地板上,立刻引来一阵寒意。
梅非刚一哆嗦,身体已经悬空,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径直放到了榻上,接着便是一阵酒香凑了过来。
她的手放在他肩上。“你没睡?”
“你以为我还能好生安睡?”莫无辛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满是苦涩。“为什么不穿鞋子,会着凉。”
“没来得及。”梅非垂了头。“我想你了。”
他的手臂紧了紧。“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开了窗户等你。”
梅非瞪大了眼。“要是我不来呢?”
他的燕眸闪闪,有久违的笑意。“那我来。”
“臭桃子。”梅非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奸诈。”
他的手移到她的脚背上,替她捂热。“昌平不比西蜀,冬天冻得很,夏天又热得很。去了那儿,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不许再光着脚到处走。”
“嗯。”
“不许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对别人好。”
“嗯。”
“不许看别的男人。”
“嗯。呃?”梅非愕然。“这个比较难。”
“难?”莫无辛的燕眸危险地眯了眯。
“当然啊,冯傲,二师兄都是男人,我能不看么?”梅非无辜地眨眨眼。“除非我带上眼罩。”
“臭丫头。”莫无辛笑了一声。“等我,要好好的。”月色在他的侧脸投下若隐若现的影,朦胧,却又深刻。
梅非望着他的眼,忽然跃起来,将他扑倒在榻上,吻了上去。
他愣了愣,随即闭上眼。
她扯开了他的腰带,便将自己微凉的身体贴了上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惬意的吟声。
这声音像刺激了莫无辛的神经。他忽然发狠了一般地在她的脖颈上轻咬舔舐,左手早已经扯断她的衣带,急切地寻上洁白的山峦,颤抖地、用力地揉按,像要把她的一切攫取。
山峦上开出娇艳的梅,在他的指尖绽放。
梅非的手指陷入他的肩膀。她努力地靠近他的耳廓,断续地轻声说:“无辛,我爱你。”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变得越发狂热。全身燃起的热度几乎要让梅非也烧了起来。
只是瞬间的功夫,他已经探入她的双腿,狠狠地,不留余地地深入到她的身体,像要用这狂野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情绪。
她惊叫着,呻吟着,无法言语。
他颤抖着,将她揉进怀里,占据她。偶尔些许的离开,之后便是更加的深入。
缠绵至天明。他们是纠缠的蛇,团团抱的兽,相濡以沫的鱼,甜蜜的桃和酸涩的梅。
六十二章 怪人穆澈
舜华哭红了眼,被无忧揽在怀里,朝梅非摆着手。王妃和王爷,莫无伤站在一起,眼神中略有悲伤。
微醺站在另一侧,神情有些惆怅。他送了她一只浸过曼陀罗药汁的香囊,放在人鼻前,便能叫他昏睡三个时辰。
穆澈来得低调,去得也同样低调。他拒绝了莫无辛要求同行相送至昌平的意思,也没有接受西蜀王安排的人马,只一辆普通的马车便接走了她。而他自己则跨了一匹毛色金黄的骏马,从旁跟随。
梅非掀开车帘望了许久也没有看见莫无辛的影子。最后朝众人望了一眼,摆了摆手便放下了车帘,闭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里还攥着那只白檀木簪。
车轮刚刚滚过了两下,却听得焦急的一声呼唤。“等等!”
马车还未停稳,梅非就掀开门帘直接跃了下去。穆澈勒了缰绳让马停下,冷眼旁观。
莫无辛纵马而来,右手还提着一只盒子。
快接近的时候,他拍了拍马脖子,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到梅非的面前,额头上还有薄汗。
“你去做什么了?”梅非欣喜地看着他,悄声埋怨。“这么晚才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的燕眸一弯,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梅非面前。
梅非刚一接过,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孜然香气。盒子竟然还是热乎乎的。
“这是——”她双目发亮。
“昌平那边可吃不到这样的东西。”莫无辛笑意潺潺,往她脸颊上捏了捏。“馋丫头,以后得受罪了。”
梅非抱着香气扑鼻的盒子,眼眶发胀。“我——我得走了。”
“去罢。”莫无辛敛去了笑意。“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梅非点了点头,转身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奔到他面前,把一个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这才又飞奔着回了马车上。
莫无辛摊开手心,一只拴着红线的玉貔貅静静地躺在那里,莹润透亮。
他的唇角微勾,阖上手掌。再抬头的时候,马车已成了一点小小的黑色,终于消失在转角。
梅非在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盒子共分成三层,第一层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烤鱼烤肉,第二层装的是她平素爱吃的桂花糕和白糖饼,第三层里装着蜀地特有的辣酱和孜然等调料。
第三层里还夹着一张纸条,是莫无辛的字迹。
“臭丫头,即使学会了做饭,也只能做给我吃。”
她笑了一声,想骂他无聊,却有一颗水珠从眼眶滴落,沾湿了字迹。
穆澈不爱说话,除了一些必要的解释和说明,一路上几乎没说过什么别的。
梅非闷得要命,只好跟马车夫聊天,跟他分享那些烤肉和烤鱼。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姓赵,在家中排行老二,人称赵二哥。他留了满脸虬须,倒是跟上官久有些相似。这汉子性情直爽,也爱跟人唠嗑,一来二去,两人倒是聊得挺开怀。
这赵二是西蜀北边一个叫巴都的小城里的人,赶马车那是一把好手,曾经受过穆澈的恩,一直想要报答。穆澈便依了他的意思,这一次叫他送他们回昌平。
“他究竟对你有什么恩?”梅非有些好奇。穆澈那样冷眉冷眼的人,也会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俺有个姐姐,嫁到宵云镇那边儿一户猎户。去年秋天的时候,俺去看望俺姐姐,谁知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队恶人,举刀就砍啊!”这赵二说起这件事,还颇有些难过。“可怜俺姐姐这一家人——死得一个不剩!”
赵二这么大年纪的汉子,眼眶含泪。
“当时要不是遇上了恩人,俺怕是也逃不过喽。”他掀开衣袖,露出寸长的伤疤。“看看,当时被砍了一刀,到现在还没好全。”
梅非听着听着,心里沉了沉。“你姐姐嫁的人家姓什么?”
“姓陈。他们都住在蜀山里,谁知道得罪了哪儿的土匪山贼!”赵二恨恨的。
梅非沉默了下来。
所谓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个意思吧?
赵二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被这惨剧吓到,随即体贴地转开了话题。“还好当时恩人他出现,救了俺。这次在巴都又恰好遇上了他,这不就跟着他来了。”
梅非勉强地笑了笑。“挺巧的。”
“当然!这可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来报答恩人的!”
梅非放下车帘,缩回了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