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没心情理他,只是愣愣地望着那条嚣张狰狞的萨朗蛇浮雕,为什么刚刚她觉得,是这条蛇咬了她一口呢?
司徒翔去推了推大门,门并没有锁,一推便开了,地上铺着红色织着美丽花纹的地毯,墙壁上是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壁画,画的却不是佛教故事,而是一个个血腥妖异的场景,像是远古宗教的祭祀和习俗。神坛上供奉的是一尊模样怪异,手执萨朗蛇的邪神,有四只眼睛,每一根胡子都是一条小蛇,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雕刻着萨朗蛇的蛇头,和埃及皇冠很像。
秦雯在进门的刹那,胸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浑身颤抖了一下,眼神开始迷离,一个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先是模糊的影子,然后一点点清晰,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许多穿着塞族贵族服饰的沃尔吉利人列在红地毯的两旁,两名年轻的女子跪在地毯上,神坛前站立着一名高大的男子,穿着红色的袍子,他的容貌很模糊,只觉得很英俊。
强烈的愤怒与仇恨从秦雯的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她听到自己心跳声。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个可怕的暴君,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走到两名女子前面,看见她们的面容,竟然就是梦境中的夔姬和臻言,两人的脸色苍白,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恐惧。
红袍男子走过来,在臻言的耳边低声说:“臻言,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臻言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王,我永远都不会入宫为妃。”
秦雯的心颤抖了一下,忽然有些想哭。乌木王的脸上浮现绝望的神色,站起身,一步步走回神坛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她们是妖佛派下来毁灭玛诺国的妖女紧那罗和迦楼罗。”乌木王面对着刹罗邪神的神像,声音低沉:“幸而大祭司及早发现,如今本王在刹罗大神的面前审判这两名妖女,明日一早将他们带到墓地,封印佛的血翅佛塔前,施行五感封闭之刑,在妖佛的面前,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心剧烈地疼痛起来,秦雯捂着自己的胸口,跪了下来,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扶起,她抬头,看见凯撒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你没事吧?”
她环视四周,一切早已经恢复了正常,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得满脸都是。凯撒见她不说话,皱了皱眉,说:“你到底怎么了?”
她抬起手,指向其中一副壁画,哽咽道:“臻言…是被施五感封闭之刑而死的。”
众人都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顿时觉得浑身都沉浸在冰冷的海水里。那副色彩艳丽的壁画上,画着一副行刑的场景,受刑者躺在行刑台上,行刑者用刀子刺瞎他的双眼、刺聋他的双耳、割去他的舌头、毁掉他的鼻子,用强腐蚀液体浇遍他的全身,然后才割断他的喉咙。
一时间,所有人都好像进入了那幅画中,看着整个行刑的过程,那是一副惨绝人寰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司徒翔走过去,抚摸那个被行刑的人,手微微颤抖。
“在刹罗邪教中,这种刑罚是用来对付异教徒的。”秦雯一边流泪一边说,“他们相信,封闭人的五感,就能将人的灵魂永远封闭在躯体里,令他永远都不可能超生。如果想要再次转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有人愿意代替他,被永远禁锢在他残破的躯体里。”
凯撒一愣:“你的意思是…”
“在这个世上,愿意为臻言牺牲的只有一个人。”秦雯的脸上满是哀伤,“当年夔姬带着怨恨回到这里,毁灭了玛诺国。我一直在想,毁掉玛诺国之后,她去了哪里呢?现在仔细想来,当年她必然是代替了臻言,被禁锢在墓地的某处。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等等!”凯撒打断她的话,“如果夔姬的灵魂被禁锢在佛国墓地里,那你又是谁?”
秦雯顿了顿,道:“也许,又有别的人代替了夔姬。”
司徒翔一惊:“难道是百年之前的那个考古队?”
“应该是的。”秦雯点头,“之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几乎都能解释了。我的那位姓陈的祖先,是考古队中唯一的幸存者。我听外公说过,他对刹罗邪教的研究很多都来自于陈姓祖先所留下的笔记。他应该是懂得五感封闭之刑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用队员的灵魂代替了夔姬,将夔姬释放出来。甚至他还带着夔姬的灵魂回到文明社会,令她成为自己的后人。”
“是好奇吧。”司徒翔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被禁锢的灵魂,他想要试试,自己在研究中所学到的邪教法术,究竟能不能奏效。”
秦雯苦笑,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生世,她不知道究竟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抱歉打断你们。”米勒有些着急地说,“秦小姐,你不是说这里有通往墓地的路吗?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佛庙并没有后门。”
“不是后门,是暗道。”秦雯说,“让我想想。”她的目光在佛庙里迅速扫过,最后停在那尊邪神雕塑上,“在佛教传说中,佛祖可以普度众生,让死去的人去到西方极乐净土。这里原本是佛庙,因为灭佛运动,才砸了佛像,重新雕刻了这尊邪神。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通往墓地的暗道应该就在邪神的下面!”
二十四、忘川之河
她走到那尊邪神像前,想要找到通往墓地道路的机关,谁知就在她的手碰触到塑像的那一刻,整栋佛庙都剧烈震动起来,众人大惊,以为她碰到了什么机关,佛庙就要塌了。就在大家惊慌失措地朝庙门跑去的时候,秦雯忽然喊道:“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一起回头,看见邪神像后面的巨大墙壁在轰鸣声中渐渐移开了,露出一条羊肠小道,路的两旁,开满了红色的花,花瓣细长,宛如大理菊。
石门完全移开,佛庙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凯撒记得进庙宇之前自己曾经围着它走过一圈,正殿的背后并没有这样的景色啊。
“黄泉路!”秦雯激动地叫起来,“这就是通往死者所居住的冥间的黄泉路!玛诺国不愧是佛国,连通往墓地的道路都完全仿照佛经的描述。”
米勒对佛教文化并不了解,问道:“什么是黄泉路?”
“黄泉原指地下的泉水,是佛教传说中死者去阴间所必经的路。”找到通道,秦雯的心情明显好起来,“在这条连接生者与死者的道路边,生长着一种美丽而妖艳的花朵——曼珠沙华,也称彼岸花。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在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得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她顿了顿,走入黄泉路中,眼神迷离,“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忘记悲苦的极乐世界。那忘川的彼岸,真的是极乐净土吗?”
米勒听得似懂非懂,背起马歇,也跟了进去。
在进黄泉路的刹那,秦雯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最角落的一幅壁画,那画非常隐蔽,很难被人发现。画上的情景让她的心猛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暗起来。
黄泉路很长,弯弯曲曲,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陶醉的曼珠沙华花香。秦雯忽然笑道:“大家好好闻闻这花的味道吧,传说,它能让人记起生前的过往。”
“上了黄泉路,死与不死,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秦雯的声音低沉起来,不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良久,她忽然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曼珠沙华丛中,一道身穿白色舞衣的美丽女子颀然而立。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喃喃念道:“臻言?”
白衣女子回过头,竟然是殷漓的容貌,她扬起唇角,露出一道倾城的笑,一时间,脚下的曼珠沙华都黯然失色。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秦雯回过头,望向司徒翔,意味深长地说,“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司徒翔怔怔地回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再次望向白衣女子所站立的地方,只看见红得艳丽的花。她苦笑,曼珠沙华的花香,果然能让人想起过去。只是有些事情,她宁愿自己永远都没有想起。
自始自终米勒都紧绷着神经,害怕这些花也变成食人的毒花,转眼之间就置人于死地。但事实让他失望了,黄泉路上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恐惧。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黄泉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一条大河横在众人的面前,河水的颜色是一种血样的黄。
“过了黄泉路,就是忘川。”秦雯道,“它的颜色是血红色,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河里全是无法度过奈何桥,跌落血池受苦的魂灵。没想到,玛诺国竟然有这样一条河流,难道这里真的是阴间吗?”
米勒极目远眺:“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奈何桥。”
“但是这里有渡船。”秦雯走到河边,一只小舟泊在岸边,正好可以坐下五个人。凯撒一马当先地跳上去,笑道:“以前这条船的摆渡人一定能赚不少钱,去墓地祭拜的人都得坐他的船。”
他的笑话显然并不好笑,众人上了船,秦雯才想起问谁会划船。凯撒毫不犹豫地拿起桨,自信满满地说:“我是赛艇世锦赛的亚军。”
“很好。凯撒先生,你真是太有才了。”秦雯笑得天真无邪,凯撒听着却怎么都不觉得她是在夸奖自己。
船启航,秦雯靠在船沿上,果然看见血黄色的河水下有一个个模糊的影子,飘飘荡荡,像是生长在水下的未知植物,那就是传说中无法度过奈何桥的灵魂吧。
司徒翔也发现了那些像是人影的东西,正皱眉思索,忽然看见一个脑袋从水中伸了出来,看清了他的样貌,司徒翔脸色登时大变。
黄明!
那从水里伸出的人头,竟然是三年前来玛诺国遗址救援的警察——黄明!
“黄明,你还没死吗?”司徒翔向他伸出手,想要将他从水里拉起来,秦雯大惊,连忙阻止,但已经晚了,在他的手碰到黄明脑袋的刹那,那颗脑袋忽然跳了起来,脖子下面竟然不是身躯,而是一条粗大的绿色绳索。那绳索立刻缠住他的手臂,一股大力将他往河水中一拉,他轰然落水,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那充满了腥臭的水中,他看见了无数条这样的绳索,每一条上面都连接着一条没有腐烂的人头,有许多还戴着军人的头盔和警察的大帽!
原来当年那些来救援的人都死在了这条河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蛇一般缠住他的脚,他低下头,看见一条稍微细一些的绳索正钻进自己的裤子,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河里生长着一种未知的可怕生物,像是藤蔓,以人为寄主,将他的身躯当作养分,而头颅,却当作蛊惑下一个猎物的诱饵!
如果被这绳索钻进肌肉里,那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他拼命地向上踩水,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又被那条绳索往下狠命地拖。秦雯在船上也急得头冒冷汗,米勒端起枪就往河里射击,好几次都打歪了,秦雯急道:“小心,别把司徒给伤到了!”
米勒骂了句脏话:“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死人藤。”秦雯抓住凯撒,“其他的我待会再解释,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的枪法如何好吗?现在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要是打断了这个死人藤,你要怎么报答我?”凯撒勾起一道坏笑,抽出枪,秦雯脸一红,怒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这样吧,我救了他,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凯撒迟迟不肯开枪,秦雯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乘人之危,她望了望还在河里挣扎的司徒翔,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
“好极了!”凯撒连看都不往水下看一眼便扣动了扳机,数颗子弹穿过河水,准确无误地击打在藤蔓上。司徒翔顿时觉得脚上一轻,乘机猛地跃出水面,跳进船里,震得小船一阵晃荡。
“你想害死我们吗?”秦雯真想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船翻了我们就都完了!”
司徒翔来不及说抱歉,用力将缠在脚上的半截死人藤拽下来,扔进河里。抓起一只桨,和凯撒一起猛力地划起水来,桨击打着水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人藤一根根从水面冒了起来,难以计数的人头在藤的顶端摇晃。司徒翔仿佛听见黄明的声音,他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救他。他咬紧牙,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划。但天不遂人愿,前方也出现了数根死人藤,将他们完全包围在河中央。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船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灭死人藤!”三名男人举枪射击,倒也射断了几根藤蔓,但必经子弹有限,杯水车薪。
秦雯抱着脑袋,一个劲地在记忆里搜索,一定有的,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消灭这些该死的植物!
包围圈越来越小,子弹也越来越少,司徒翔也吼起来:“你究竟想到了没有?”
子弹在头上乱飞,秦雯觉得心脏都无法负荷这样的压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死人藤仿佛受了某种召唤,都纷纷退回了水下,甚至钻进了湖底的泥土里。三个男人诧异地看着这奇怪的景象,难道是佛祖在保佑他们,他们命不该绝?
秦雯突然抬起头来,喜道:“我想起来了,死人藤是有天敌的,就是生活在忘川下面的上古怪兽——魔身天!这种怪物非常巨大,身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宝石和黄金,灿烂夺目,以死人藤和人类灵魂为食物,居住在忘川的下游,经常会到上游和中游觅食!”
话音未落,她就在另外三人的脸上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直直地盯着她身后。她背部生寒,回过头去,看见一团耀眼的光芒正从河流的尽头快速游了过来。
她几乎是尖叫起来:“快!快划!那是‘魔身天’!被它追上了,我们都活不了!”
这个自然不必她说,司徒翔和凯撒一阵猛划,秦雯非常没出息地想,如果在奥运会上有这样的速度,一定能得冠军吧?
那团光眨眼之间已经离他们不足五十米,游动所引起的水流荡得小船不停地上上下下,像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秦雯有种想哭的冲动,传说中的‘魔身天’速度极快,甚至连大鹏鸟都不是它的对手,看来他们今天是注定要葬身怪兽之口了。
但是那只‘魔身天’似乎并没有吃他们的欲望,而是潜进河底,一口咬住数根死人藤,猛地一扯,将它们连根拔起,吞进肚子里。海浪更大了,船身剧烈震动,差点翻过来。众人都只能紧紧抓住船沿,稳住身形,才没有被抛出去。
‘魔身天’在河下不停地游动、吞食,秦雯俯身望下去,只看见一团怪异的光球,上面微微现出五颜六色的萤光,应该就是长在它身上的珍贵宝石。
“真是漂亮。”凯撒着迷地盯着那些萤光,意识有些恍惚,米勒的脸上也浮起一层青光,眸子里闪现浓烈的贪婪与欲望。
秦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魔身天’有什么可以让人精神疯狂的毒性啊?难道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
“马歇!”米勒抓起他的衣襟,对昏迷的他兴高采烈地说,“看,好多宝石!只要拿到任何一块,我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做雇佣兵了!”说完,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纵身跳进河中,秦雯吓得面如死灰,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疯了吗?还嫌人家吃不饱,想要去给它填牙缝?”
话还没喊完,身边又是一阵剧烈的落水声,她回过头,不敢相信地望着潜入水底的凯撒,这小子鬼迷心窍了吗?
“凯撒!你给我回来!”秦雯向水面扑过去,司徒翔连忙抱住她:“小雯,冷静点,你下去也救不了他们!”
秦雯无力地跌坐下来,司徒翔朝水下深深地看了一眼,拿起桨,用力向彼岸划去。这一刻,秦雯已经感觉不到几乎击翻船身的大浪,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凉。
凯撒跳入水下的时候,她就像是被剜去了心头的一块肉,撕心裂肺地痛,大脑都无法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如果米勒是因为中了蝴蝶的毒还能说得过去,那凯撒呢?他的身体健康得像头牛!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跳入水下的凯撒被冰冷的水一激,意识登时恢复了清明,睁开眼睛的刹那,他看见的是一只庞然大物,圆圆的一团,身上像是长了无数疙瘩,全是各种最珍贵的宝石。在那只庞然大物的肚子上,长着一张大嘴,尖利的牙齿正在撕扯死人藤,他甚至能够听见人头们所发出的可怕叫声。
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头皮一阵发麻,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河里?
一道影子向怪物游过去,正是米勒,他落在怪物的背上,抽出瑞士军刀,用力插进去,挖出一块粉红色的钻石,塞进衣服里。
凯撒大惊,这个人简直就是财迷心窍了!
怪物感觉到了疼痛,嘶吼一声,身体一翻,将米勒甩了下来,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米勒在水中翻了个跟斗,直直地朝它的嘴里跌下去。
凯撒皱紧了眉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在心中骂道:“安东尼奥?凯撒,你最好不要后悔!”他一咬牙,身子一转,扑向缓缓下落的米勒,抱住他的腰,双腿一蹬,朝水面奋力地游去。
‘魔身天’见到嘴的肥肉飞了,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吸了口气,河水便涌进它的嘴里,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凯撒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缠住了自己的身体,将他往水下拉去。
“可恶!”凯撒暗骂一声,竟然跌进了怪物的嘴里,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将瑞士军刀刺进‘魔身天’的牙齿缝隙中,暂时止住了继续下落进它的喉管。‘魔身天’似乎觉得这两个人类已经无法逃出自己的魔掌,满意地翻正了身子,闭上了嘴巴。
‘魔身天’的嘴长在身体的下部,一旦翻过来,口里的东西就会倒出来。凯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抽出腰里的枪,向它的舌头击了几枪,黑色血液立刻弥漫起来,怪物痛得大吼一声,气流将他们推出了口腔。
凯撒大喜,乘那怪物还在上下翻滚,吐着黑血,带着米勒拼命朝水面上游。水流击打着他的鼓膜,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凭着直觉不停地上浮。
哗啦一声响,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他抹掉脸上水,看见自己离彼岸已经非常近了。秦雯坐在岸边,愣愣地发呆,一间他浮出的脑袋,本能地跳了起来,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高兴得手舞足蹈:“凯撒,你还活着吗?”
凯撒勉强露出一道笑容:“似乎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秦雯和司徒翔的脸色都变了,眼中满是恐惧地盯着他背后。他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是什么,以极快的速度游到岸边,刚刚上岸的刹那,‘魔身天’从水中一跃而起,锋利的獠牙狠狠地咬向他们。
“凯撒!小心!”秦雯将匕首朝那怪物的口中扔去,怪物吃痛,丢下凯撒二人,转而朝她咬过来。她没有想到‘魔身天’还能上岸,而且它连只脚都没有,速度还快得惊人,转眼之间便来到她的面前。凯撒想救也来不及了,她惨呼一声,倒下来顺势一滚,躲过了‘魔身天’的大嘴,而獠牙却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溅了出来,洒进怪兽的嘴里。
疼痛令她差点昏厥,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丧身于魔口,谁知那怪兽竟然一声凄厉的撕号,在岸边打起滚儿来,像是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司徒翔和凯撒过来扶起她,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魔身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魔身天张开口,三人诧异地发现它的口腔竟然开始溃烂,出现一个个脓包,流出腥臭的脓血。牙齿也一颗颗掉落,洒在他身边的土地上。
挣扎了一阵,它艰难地滚动起来,回到了水里,溅起翻天巨浪,然后,忘川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这是怎么回事?”司徒翔问,“如果是小漓的血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连你也…”
秦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佛经里说过,大鹏鸟迦楼罗是怪兽‘魔身天’唯一的克星。虽然速度比不上这只妖魔,但它的血液,对于‘魔身天’来说,却是可怕的剧毒!”
二十五、娑婆流离
“据我所知。”司徒翔说,“转世的只是灵魂,就算你是迦楼罗的转世,你的血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血罢了。”
秦雯耸了耸肩,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佛祖保佑吧。”
司徒翔不知可否,他虽然有佛教徒血统,但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在他的思维里,这个世界也许有很多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物存在,但他并不相信什么鬼神。
一直意识模糊的米勒呛了几口水,总算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正要问你们。”秦雯的目光严肃地扫过他和凯撒的脸,“你们俩为什么会为了几颗珠宝失去理智,自己送上门去给‘魔身天’当宵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对望几眼,说:“丧失意识之前,我闻到了一股香味。”
“什么香味?”司徒翔问。
“很难描述。”凯撒回忆那若有似无的味道,“很轻很柔也很甜,并不浓烈,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秦雯斜了他一眼:“你脑袋秀逗啦?被你绑架之后我连个澡都没有好好洗过,哪里来的什么香水!”
凯撒一喜,凑到她面前,露出一道坏笑:“为了补偿你,回去之后我会送你Chanel的限量版香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还是等你回去之后再说吧。”秦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上一个小山坡,“过了忘川,就是死者之国了。先生们,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沃尔吉利人死后的归所。”
太阳光很强烈,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米勒背着依然昏睡的马歇,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柬埔寨,那些难以计数的佛塔建筑和吴哥窟的极为相像,大大小小数千座。在这座墓地里,只生长着一种植物,它们开着睡莲一般美丽娇艳的花朵,却是像曼珠沙华一样的暗红色,那是血的颜色,没有叶,花瓣极轻。空中有微风吹过,卷起无数花瓣漫天飞舞,佛塔坟墓就修建在这样的花园之中,如红蝶般飞舞的花瓣,为它们笼罩上一层迷离而妖艳的红色。
“这些花,就是‘娑婆流离’。”秦雯的眸子里晕起淡淡的哀伤,“听说娑婆无量苦,风前陡觉双眉竖。贪欲如狼瞋猛虎,魔军主,张弓架箭痴男女。日月往来寒又暑,乾坤开合晴还雨。白骨茫茫销作土,嗟今古,何人踏着无生路?”
“你在念什么?”凯撒插嘴,“娑婆流离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首佛词而已。”秦雯用眼睛余光斜了斜他,说,“‘娑婆’在梵语中的意思是‘堪忍’,为释迦牟尼佛教化的世界。此界众生安于十恶,堪于忍受诸苦恼而不肯出离,为三恶五趣杂会之所。”
“这么说来,‘娑婆’是一个地狱样的丑恶世界?”
秦雯冷笑一声:“从空间上看,宇宙是没有边际的。从时间上看,宇宙是前前无始、后后无终的。佛将银河系称为一个‘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组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组成一个‘大千世界’,人们常将‘大千世界’称作‘三千大千世界’。宇宙由无数个大千世界组成,所有的大千世界都在成、住、坏、空的过程当中迁流变幻、循环不息,没有片刻的静止。每个大千世界过去、现在、未来时时有佛出世,教化着那里的众生。我们所在的大千世界称做‘娑婆世界’。”
凯撒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生活在犹如地狱的‘娑婆世界’里?”
“难道不是吗?”秦雯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这个世界充满了人们的‘欲望’,世界没有一处不存在邪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浑然不觉,不肯脱离苦海,不是‘娑婆世界’又是什么?”
凯撒无语,他知道,这个少女没有说错。
“这种花是名副其实的邪恶之花,‘流离’便是取‘流离失所’之意,意味着这个‘娑婆世界’人们的迷茫。它用人们的贪念与欲望浇灌,一旦现世,会将周遭人们的欲望无限放大,致人疯癫,最后自杀或自相残杀而死。”秦雯的脸上布满阴霾,“传说这些花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界随处可见,人类因它而差点灭绝。佛祖觉得它太过邪恶,便将它们永远封印在地狱里。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些花不见得是真正的‘娑婆流离’,但它们绝对不仅仅是供人观赏这么简单!”
米勒的脸色忽然一窒,眼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愤怒,端起枪,吼道:“又是这些该死的‘幽魂蝶’!”
花丛之中,几只明黄色的火焰飞舞着,偶尔停在其中一朵‘娑婆流离’上,在这片墓地里,看起来又恐怖又妖异。
“住手!”秦雯连忙按住他的手,急道,“幽魂蝶昼伏夜出,喜好群居,这里长了这么多‘娑婆流离’,幽魂蝶一定难以计数,你的枪声会把它们都引出来!”
“我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凯撒忽然开口,震惊四座,秦雯终于不再用眼睛斜他,“什么办法?”
“将‘娑婆流离’花的花萼揉碎,混在忘川的水里,再擦拭全身,幽魂蝶绝对不敢靠近你。”凯撒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有成就感,秦雯满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佛庙里的那些绘画着刹罗教和玛诺国人风俗的壁画吗?其中一幅绘着沃尔吉利人祭拜祖先的场景,他们为了不被幽魂蝶咬伤,就用这种偏方在忘川边赤裸着洗澡。”凯撒装作一副失望的模样,一边摇头一边说,“可惜啊,你的观察力太差,连这个都没看见。”
望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秦雯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凯撒先生果然天赋不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然如此,去摘‘娑婆流离’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凯撒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这个女人真是睚眦必报,他得慎重考虑是不是该喜欢她了,个性太差,一点也没有淑女该有的温柔和气质。
司徒翔见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互拼小宇宙,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去吧。”
“我也一起。”米勒放下马歇,“那个姓殷的小妹妹曾经说过,这些花能解我的毒,性命攸关。”
司徒翔笑了笑,并没有反对。两人走下小山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香味,两人不敢走进花丛深处,只是摘了几把花,正打算回去,却发现凯撒和秦雯已经不见了,小山坡上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两人大惊,跑上山坡,脸色更加难看,山坡的另一边,竟然也是血红的‘娑婆流离’花园,林立的佛塔坟墓与这一边一模一样!
“冷静!”司徒翔阴沉着脸,“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也许…”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美艳的花朵,“也许我们已经堕入了‘娑婆流离’的欲望世界中了。”
米勒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喊:“爸爸!”
他颤抖了一下,转过身,不敢置信地望着在花丛中朝他招手的两个女人,两人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其中一个只有八九岁。
“艾娜、苏菲。”米勒的声音在轻轻颤抖,这是他的妻女,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他甚至愿意为她们舍弃掉自己的生命,但是三年前,她们都死了,死在一次恐怖袭击中,她们所乘坐的飞机被安放了炸弹,永远都没能飞到目的地。
那个时候,他还在中东战场上,得到了消息,他顿时像被人夺走了魂魄,失去了她们,他也死了。
是的,在三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爸爸!”苏菲还在照着手,笑容灿烂,“爸爸,快来呀。”
“苏菲!”眼泪终于从这个硬汉的眼里汹涌而出,冲下花丛,抱起自己的爱女,高兴地转着圈,“苏菲,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爸爸,跟我们走吧。”苏菲亲着父亲的脸颊,撒娇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都在一起了。”
“是啊,米勒。”艾娜温柔地笑着,亲了亲他的唇,“来我们居住的世界吧,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新奥尔良烤翅和牛排,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米勒抱紧了妻女,慈爱地说:“当然,我当然会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在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那就来吧。”艾娜和苏菲一人牵着他一只手,朝花园深处走去。米勒一脸幸福的笑,顺从地跟着他们。刚踏出一步,就觉得一股阴风从身后冲过来,他意志全无,根本不知道反抗,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下巴上,他闷哼一声,飞了起来,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