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这么多年都没忘记她。”

“忘记?为什么要忘记?她是我人生中很美好很纯粹的经历,我从未试过忘记她。可是你知道吗?这样一个人,我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对她爱到极致,可是有一天时过境迁……她不再是那时候的她,我也不再是那时候的我,我们已经不再合适……”

莫宁端着酒杯,怀疑的眼神看着邱循,略带嘲讽的说:“你嫌弃现在的她?还是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邱循的神情更加严肃:“你这样看我?”

“很明显,如果她没结婚,没长胖,没被虐待,或许你会再度接受她也不一定。”

“莫宁!”

莫宁淡淡笑了笑,忽然说了句:“我开玩笑。”

邱循被她的语气刺中,闭了闭眼,理了理思绪,他说:“坦白说,今天晚上我动过继续和她一起的念头。我想,或许我可以补偿她这些年的苦……可是……”话说到这里就断了。因为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在他今晚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另一个念头牢牢缚住了他。

他的心里已经俗气而又狗血的出现了另一个人,也许对那个人的感情不如对孙宁深,可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欲望却分明超过了和孙宁在一起。

而那个人此刻正坐在他眼前,怀疑他是否移情别恋。

他深切的知道,一旦罪名坐实,她就会彻底摒弃他。他自己也鄙夷自己,口口声声说过的最爱的女人以一个绝对弱势的姿态在自己面前,他却想着另一个女人。

又是半杯酒下肚,邱循自嘲的笑,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这样清楚的知道,孙宁已经不再爱他,正如他也不再爱她。

怎么让另一个女人闯进自己心里的呢?酒精的作用下,邱循的想法大胆而热情。他回忆起和她每一个相处的画面。在最一开始,莫宁就对他毫无防备。因为他那个时候还是个为旧爱绝情断爱的男人,那个时候他指着一幅为孙宁而画的画对她说“你猜得没错,sunning的确是我此生最爱的人”,那个时候他可以扮演没皮没脸的“蓝颜知己”,对她说“投入我的怀抱吧!你和那位姓顾的先生不合适”,莫宁太优秀,优秀得让一切这样恶俗又这样令人不由自主。

莫宁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对邱循的反应她很看得开,只当他是为情所伤的可怜男人。这样的场景下,按理说她该拉住邱循的手让他少喝点,可她此刻已然没有这种心情,因为她也想喝,喝到地老天荒。

顾准和范濛一起送客户,有几个客户被车接走,还有几个仍在等着。范濛眼尖,早看出了顾准的焦急,于是体谅的说:“我在这儿就行了,顾总有事先走吧。”

顾准偏首看了眼身旁几个正谈笑着的人,转头对范濛道:“有劳范秘书。”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已经转弯,他甚至没说其他什么,已经大步走开了。

范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空落落的欢喜。

有一个客户问她:“咦,顾总怎么先走了?”

范濛长长吸了口气,大方一笑,道:“顾总落了东西,回去取了。”

顾准走回酒店的时候,莫宁和邱循已经不在。问过酒店服务员,包间也没人。那一瞬,顾准竟然有种虚脱的感觉。像是一直淤积在胸口的某种情绪排山倒海般的袭上了他,在这样忙碌而又劳累的夜晚,他看见了她,他却没能一把把她从那个男人的身边拉过来,扯进怀里紧紧锢住她,锢一辈子。

走回租住的公寓,上电梯,顾准神不守舍。掏出钥匙时,在门口发了许久的呆,才拧开锁孔。推门而入,一室黑暗,这一带的灯火并不璀璨,这样的夜晚,屋里没有一丝光亮。

忽然无力。

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开拓辰氏?这似乎是个没有多大吸引力的事,北方人并不爱喝奶茶、凉茶……如果要开发符合北方人需求的新品,那将是件极其困难而且极其漫长的事情,最关键的是——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本人参与。相反,G市有他的父母,那里更需要他。

心里厚重的情绪都被一个名字牵引着——莫宁。莫宁莫宁,果真名如其人,让人不得安宁。顾准在黑暗中凭感觉找到床,整个人慢慢的仰躺上去,睁着眼睛看着虚空里的天花板,想着很多事情。

有的时候会觉得浑身上下有股发不出去的力,总想捏碎什么东西。

今天看见站在邱循身旁一脸拘谨样子的莫宁,他终于知道这股力量该怎么发出去——当时他就该走过去,捏碎她。

他错估了自己的影响力。或者,在他还不习惯这样突然的分离时,她身边已经排排站了许多人。比如那个叫邱循的——如果她真的已经有了别人,哪怕只是暧昧……

那么,他这样千里迢迢从G市赶到北京来的行为……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莫宁接到顾准电话的时候还没醉,酒量太好的人如果懂得骗自己就很容易醉,可惜莫宁不懂。

邱循已经醉得趴倒在桌上了。她撑着脑袋看他难得凌乱的发尾,想着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如果换作是她,一个莫名其妙离开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的女人,近四年的空窗,她也不会再度接受孙宁。原因很简单,她保证不了此时的她还是四年前的她。

女人到了绝境,就容易把目光放到男人身上,企图在他们那里找到退路。就是在这个时候,手机唱响,她看了眼号码,陌生。当编导以来,常接到各种陌生电话,为了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清醒些,她清了清嗓子,道:“您好,我是莫宁。哪位?”

“顾准。”

“咔呲”——如果这可以用来形容某种很坚韧的金属性质的绳索断裂,莫宁用这个拟声词形容自己脑子里断裂的感受。她觉得这是幻觉,又怕这是真的,于是许久都没说话。

彼端的顾准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迟疑,又字句清晰的补了一句:“我是顾准,你现在在哪儿?”

莫宁觉得自己胸口有团东西炸开了,竟然有些疼,她伸手按住,酒精涌向大脑,她有些不受控制的报了自己所在的餐馆。

十分钟后,莫宁愣愣的看着餐馆门口,顾准迎风而来。

五二战

莫宁虽然没醉,脑子却是混沌的。这突然的场景让她抽不出思维去想,顾准为什么会来,自己又要怎么做。于是她只是撑着脑袋继续愣愣的看着他。

看着他皱紧了眉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带着寒意的目光在邱循和自己身上扫荡,看着他把自己拉起来……其实她没想过要挣扎,可顾准那力道,大得好像警察抓犯人时谨防犯人逃跑时一样。

他风衣的纹理硌痛了只穿着一件丝织薄衣的莫宁,顾准捏过她的脸,闻见浓烈的酒味。他的眼眸更深,眉皱得更紧,一点也不温柔的问:“还清醒吗?”

莫宁其实还清醒着,只是身体有些不受控的感觉。但她不想承认自己清醒,于是半真半假的说:“我无比清醒,我还要喝酒。”

顾准打横抱起了她。莫宁颇有些矫情的反抗“放开我放开我”,心里却早为这动作振奋。

至于邱循,自然是被可怜的落在原处。

顾准深刻的觉得,他大概真是有太多的力气挥发不出去,不然怎么就能把一个不时在他身上乱抓乱捶的女人一气呵成抱回家?到家门口时,莫宁已经不再闹,而是醉意浓浓的玩他的风衣领子,她的手不时掠过他的下巴和脖子,那里的皮肤会因为她不小心的触碰而战栗。

因为要开门,他把她放下来,气息已经严重不稳。偏偏莫宁还一直咕咕哝哝的边说着什么边对他动手动脚……这让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以至于从口袋里掏钥匙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都进行了很久,等到他终于把钥匙对准锁孔时,莫宁突然出其不意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轻吻他的耳畔,就在他的耳边絮语:“还要抱。”

顾准看不到她此刻狡黠的笑意,他只看到刚才还在手里的那把钥匙不知怎么的,掉在了地上,发出突兀的“咔嚓”的声音。

等不及了。

即便把她从酒吧里抱回家这个动作需要耗费一定的力气,顾准此时还是有从心底发出的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他伸手按住她的腰,她的手还没从他脖子上下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拉回了他眼前,她看见他脸上的风雨欲来,看见他眼里的深度渴望。

这种情景让莫宁从心底里感到激奋,仿佛还不够似的,她又妩媚的笑了笑,脸靠近他,朝他吐了吐舌头——顽皮至极。

顾准狠狠的吻住了她。

她的脑袋磕向了防盗门,有钝痛的感觉,那痛却远比不上顾准风暴一般的吻,所以,她很快忘了那痛觉,承受着他逐渐加深的攻势。

两人的呼吸俱是厚重,莫宁借着酒力发疯,一双手一点也不规矩的探索着顾准身上的奥妙。以前她知道,顾准的敏感点是耳朵和腹部,可是此刻她发现,几乎她触及的每个地方都好像成了他的敏感点。

就在莫宁的手伸向最危险的地方时,顾准抓住了她的手,她听见他说:“等等。”

然后他并不放开她,倾身拾起了钥匙,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门。带着她转了个身之后,“嘭”的一声,他长脚一伸,甩上了门。

等不及开灯、等不及找到沙发、等不及找到床……顾准把她按在门边的墙上,利落的脱了自己的风衣,扔掉的时候不知道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咣呲”的声音。

无人理会。

莫宁那件松松垮垮的丝织衫已经被毫不费力的拉下,顾准的吻印向她所有的坦诚之处。这样的热情下,莫宁早已心花怒放。

她帮着他解开自己,毫不遮掩欲望。她可以大胆的承认,在没有顾准的这些夜晚,她除了思念他的拥抱,她还思念他的热情。很多时候她感觉不出他自己的爱,可是在这个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

感受到他恨不得吞下自己的炽烈。

这种占有欲让莫宁满心欢喜,仿佛只有他的霸道和强烈才能够带给她被拥有的安全感。顾准里面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细扣子扣得工整齐平。莫宁的手一直忙碌着,因为体谅他,顾准拉下她的手,自觉地解扣子。

刚解开一个,他的手就再度被莫宁夺下,她气喘吁吁:“我来。”

顾准垂眸看她,黑暗中,她的眼睛晶亮,凝视着他衣扣的神情专注认真。顾准蹙眉,少顷,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也不管扣子是不是还没解完,他已经衔住她的唇,深吻过去。

一场激情在黑暗里坠落。

莫宁却久久没有从那种极致的快乐里剥离出来,她的腿还紧紧的缠在顾准的腰侧,她抱着他的肩膀,听见他问:“冷吗?”

莫宁没说话,也不愿意动。

顾准咬了咬她的耳垂:“酒醒了吗?”

这句话过后,莫宁倒真有种清醒的感觉。她快忘了,自己刚才一直是装醉的。现在这样的情况要她怎么继续装?想当然的反应:“你那么狠,死人都会清醒,何况醉酒之人。”

顾准低低的笑,某处暗暗使力:“狠吗?”

莫宁呻吟,抱着他肩膀的手毫不心软的抓了他一道。

“会比你狠吗?”顾准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脸,他认真的看着她,“回答我。”

莫宁也毫不示弱的看他:“这问题不算问题,因为没有选项。我永远不会比你狠。”

“噢。”顾准无声的弯了弯唇角,放下她,然后抱起她,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按开室内的灯,然后一切风光都显露无遗。

莫宁惊叫了一声,有些慌乱的闭眼,这一地的凌乱让她脸生红霞,她嗔道:“开灯干什么?”

顾准迈步前行:“看不清路。”

莫宁:“……”

回想到邱循的时候,顾准正在洗澡。进浴室之前他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刚才大胆出格的活动已经让莫宁全身酸软,她深知顾准此时此刻还仍有余力对付她。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顾准留下这句话之后才走进浴室。

莫宁被这句话“恐吓”住,之后的时间里一直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思忖着应对他的办法。

然后她突然闪电般的想到,她似乎忘了邱循。

浴室的水声不断,莫宁裹着被子走到客厅,玄关旁的场景仍旧凌乱,分明大战后的狼籍。莫宁已经顾不得害羞,找到自己的外套,掏出手机,很快拨了邱循的号码。

彼端接电话接得很快,莫宁刚放下心,在听到那端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好”之后,她又担忧起来,急急问:“抱歉,您是哪位?”

“您好,这里是XX餐厅。”

“啊?”

“有位先生在我们这儿呆很久了,推他推不醒,我们不方便用其他办法喊醒他,可是,真抱歉,我们要打烊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我马上过去接他。”

顾准家的灯大亮,莫宁看到墙上的挂钟指着两点。心里更急,邱循并不常喝酒,她听他说过,他的身体并不适合过度饮酒。如果不是真的体谅他的境遇,莫宁是不会答应陪他喝酒的。

她就该在顾准带她走之前先安置好他的。

刚来北京那段时间,她的状态一直不好,她却不想太打扰苏也宜和周一诺,于是常常会麻烦到再度偶遇的邱循。最让她觉得窝心的是,邱循很顾及她的自尊心,并不等她自己找他,他会以各种奇怪而又合理的缘由找机会纾解她、和她讲他和孙宁的爱情故事。在她最难的那段时间里,邱循确实充当了一个重要的“闺蜜” 角色。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之时,她就曾想过,有一天邱循碰到难处,她一定好好还了他这份恩情。而现在正是这个时机,她却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他一个人扔在餐厅……

想到这里,又觉得内疚。当下扯起地上散乱的衣物,飞速套好。此时浴室的水声已停,莫宁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和顾准说一声,于是就挨着浴室门说:“我有事先走了。”

推拉门一开,顾准的头发还湿着,他的神情并不好:“我陪你。”

“不用了。”莫宁随口说,下一秒,好像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语气不对,她却不敢去看顾准的脸,只装作绕了绕围巾,道:“我一个人就好了,你和他不熟。”

顾准站在门边许久未动,目送她离开。她把门带上的同一刻,他好像听见某种牵动感官的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深深的疼。洗澡的时候他还觉得温暖,刚才拥有她时的热情好像一直滞留在体内。可是,那门一关上,好像所有的热都冷却了。此刻客厅还亮着灯,他的眼里却是一片黑。

她的一切好像不需要向他解释,比之之前,她好像更独立。

下了楼,莫宁才发现顾准原来和她住一个小区。那一瞬间,她好像被风吹散了一会儿思维。心里冒出一种酸酸的甜蜜,可下一秒,她又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快步走向了邱循所在的那家餐厅。

番外二

这是大家都结婚了之后的事情。

苏也宜、周一诺、莫宁三人婚后喜欢讨论“闺中秘事”。当然,只是周一诺比较喜欢,苏也宜一般很害羞,一到这种时候就支支吾吾,脸红无比,却还是会竖着耳朵听;而莫宁呢,比较淡定,一般问到她什么问题她都会诚实的回答。只不过,她的答案通常都会让其他两人震惊至久久不能平静。

比如此刻,周一诺说:“我们来个时间地点事件的游戏,谁说的段子能够惊住另外两个人,谁就赢了。”

苏也宜两眼晶晶亮,很好奇的样子。

莫宁喝过一口水,眼一瞥:“你真是什么无聊玩什么。”

周一诺扔了块纸团过去:“天天陪我女儿说《格林童话》,我快和白雪公主一样纯洁了。好歹让我吃点荤好不好?”

莫宁:“你想吃的荤只有周翀老师能给。”

苏也宜鼓掌:“对耶对耶!”说完就被周一诺推了一把。

接着,周一诺把话题对向了苏也宜:“易绪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苏也宜霎时脸红:“没有。”

“卧室?”

苏也宜:“没有。”

“厨房?”

苏也宜推她:“哎呀,干嘛问我,问莫宁!”

“你的生活真单调。”周一诺讽刺她,“不得不说,你确实是咱们三个里面婚后生活最无趣的一个了。”

苏也宜马上急了:“我不无趣!”

周一诺笑:“那你说个有趣的。”

“车里!”

周一诺干脆趴到桌子上笑了。莫宁也莞尔,对苏也宜那种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喜爱得紧,忍不住伸手过去拍她脑袋,心里也为她觉得感动——如果不是易绪把她保护得好,她大概不会还这样单纯。

察觉到周一诺的用意后,苏也宜好像有些懊恼,怒道:“周一诺,你讨厌死了!”

周一诺拍她的背:“来来来,让你莫宁姐给你说个更有趣的,补偿你。”

莫宁意味深长:“真想听?”

苏也宜点头,周一诺邪笑:“也算是增长理论见识吧。”

“商场、四面都有镜子的试衣间。”

苏也宜眼睛快掉出来了,周一诺下巴都快掉了。

莫宁继续端起茶杯,优哉游哉的送入口中,嘴角微微掀笑,自顾的喝茶。

然而这商场、四面都有镜子的试衣间是怎么回事呢?

让我们把镜头调回数月前的一个夏天傍晚。

顾准难得陪莫宁逛街,其实,莫宁更喜欢自己一个人逛街,揣张卡进商场,需要什么买什么。她的目的一向明确。

那天要顾准陪她逛街实在情有可原,这个“原”是因为顾准嫌弃她的胸衣难解,莫宁换过各种的,他仍然是这个说辞。以至于后来他们再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莫宁懊恼道“不然你替我选好了,顾准当时欣然答应。

于是有了这次的陪伴。

选在周六的傍晚,两人刚从顾家出来,穿着黄琦桦硬要给两人买的情侣款的写着一个“子”字的文化衫。黄琦桦说那是“求子衫”,穿上会给莫宁的肚子带来好消息。虽然顾准相信“事在人为”,但他还是奉命穿上了。

商场四层是内衣专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