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请更衣!”宫娥们已经展开了那件衣裙四个人各执一角,把那件衣服,完全的展现在云容的面前。
这件衣裙,本是雪色的纱纺制成,可是借着灯光,却发现裙摆的部分隐隐约约有七种淡淡的颜色。
不容云推拒,宫娥还是服侍她把这件衣裙穿好。
镜中的她如云似雾,却又像置于彩虹的一端,娉婷袅袅的向凡尘走来。
当她走到大殿的那一刻,所有的灯光都有了片刻的暗淡。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把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身上。生怕一个失神就会惊飞了眼前的美景。
楚陌尘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只看着她。
并没有下文。
云容顿时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这个人原来根本就无意让她跳舞,而是只是想让她穿上这件衣服?
想起之前,在京都‘聚福庄’的绸缎庄时,他为了强迫她买衣裳,不惜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件件女儿家的‘兜肚儿’在她身上比试。
他现在成了君王,而她也早就不再与他有任何干系,可他居然还是喜欢这么戏弄她。
楚陌尘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这个女人是唯一和他正式拜过天地,高堂,明媒正娶的妻子。
仅仅这一个念头,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全部释然了。
在他心中一个决定已经悄然形成。
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华服在身,大殿上极尽奢华。想起她的丈夫在漠北苦寒之地,被围困的那段岁月,堂堂天之骄子,却食不果腹。每日还要去战场迎敌。
那些日子,一幕一幕,早眼前闪过,令她不禁悲从中来。
可是余光却扫到了楚陌尘怀中的莲妃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让云容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这时楚陌尘又缓缓开口道:“云夫人身体不适,下去歇息吧!”
声音如春风化雨,刚才那个等着云容现舞的庞宣,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容一步一步的从他的身边走过。
。。。。。。。。。。《云色倾城》。。。。。。。。。。。。。。
接下来的几天里,宫里的各种流言蜚语相继传来。有的恶言相向说云容是狐狸精转世,从此以后,楚陌尘只会独宠她一人。
可是也有一些见风使舵的后宫女子,每日里争相前来给云容请安。
云容都叫人挡在了门外。
她的身份很尴尬,因为见过她的人不多,楚陌尘又刻意的隐瞒,就算有些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也无人敢提。
云容不胜其烦,可是她安慰自己,反正自从与这个楚陌尘拜过天地之后,她早已经无名节可言。
她对外界的流言蜚语早就已经是百毒不侵。
她如今越发嗜睡了,醒着的时候,闲来无事,就让宫娥引着在自己所居宫殿周围的僻静之处走走,打发时间。
这一日,她沿着花径慢慢走着,忽然闻见一股幽兰的芳香,似花非花,让人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味道?”云容嗅到,这香味好像是从不远处的一所宫室内传来的。
“启禀夫人,这是兰夫人正在给陛下配置香料呢。”旁边的宫娥恭敬的答道。
“兰夫人?”
“是,这兰夫人是陛下登基之前早年的一位侍妾,如今被陛下封了夫人,但是听说,许多年已经不曾侍寝了,只是她医术高明,据说连宫内的许多御医都比不上她。
尤其是配置香料的功夫十分了得。
陛下十分喜爱,每日里都会有公公前来兰夫人这里取香,陛下人在哪里,这香料也跟到哪里。
云容心中一动,已经向那座宫室走去:“去看看!”
小小的一座宫舍,没有一点奢华之气,却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步入院内的时候,一个小宫娥正端着铜盆出来倒水。见了云容等人倒被吓了一跳。
“你们是?”
“这是云夫人….”宫娥替云容答道。
想必这三个字在楚陌尘的后宫之中极为响亮,那小宫娥,赶快放下手中的东西,跪地下拜:“参见云夫人!”
云容看着她梳着双髻,身量未足,还是个女童模样。再往四下看去,冷冷清清,并无她人闻声而来。
看来这位兰夫人,果真是个失宠的嫔妃。
若不是有一技之长为楚陌尘所喜,恐怕这宫中难有人记住还有她的存在。
“墨儿,谁来了?”话音刚落,一位年约三旬左右的女子,从里面走出。
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宫装,乌黑的头发用一直乌木簪子绾起。除去耳上的一对玉坠子,并无半点饰物。
再往脸上看去,肤如凝脂,眉目清淡,颇有几分姿色。
她见了云容也不由愣住了。
这是云夫人…”她听后,脸上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见过云夫人!”说着便要下拜行礼,被云容一把拦住。
“不必多礼,我还有事求于夫人呢?”那兰夫人见云容说得诚恳,连忙把她引到了屋内。
屋内依旧是布置得简单朴素,一面墙上的木架中,全是些瓶瓶罐罐。
寒暄中,云容方知,这个兰夫人是楚陌尘早年在宰相府时的通房丫头,后来被楚陌尘收了房。
若论年纪,比楚陌尘还要长上几岁。
云容见她是个朴素和善之人,与自己很是投缘,便直接说了心中的想法。
“兰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能否答应?”
“请直言!”
“我想和夫人学点东西!”云容这一说,却见兰夫人的脸上变了颜色。
云容心中一悲,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定是以为她想要学习如何配置香料,谋求楚陌尘的宠爱了。
这是兰夫人在宫中的立足之本,若是被别人都学了去,恐怕她就更无立足之地了。
“我想和兰夫人学习医术!”
咦?兰夫人没有想到云容会要学这个,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养尊处优?御医一大把,陛下虽知道她医术不错,可是不能找她寻医问药。
那些瓶瓶罐罐,不过是她平日里用来消磨时间的。听说这位娘娘盛宠正浓,却要来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她自然不敢推辞,只能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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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寝殿,没想到楚陌尘正半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她摆在床头上的基本诗集。
“多日不见,你果然是精进了,以前只见你绣些四不像的东西打发时间,现在居然懂得看书了?”
说着,他拿起袖中的一个半成的荷包,在眼前晃了晃。云容记得,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绣的荷包,所以印象深刻,只是那个时候却被他抢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荷包?
云容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关于荷包的另一个场景,她费劲的甩了甩头,不要让自己去想。
“你把我捉来,我不能闷死在这里,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楚陌尘一听忽然来了兴致,拉起云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容一惊,连忙甩开,可是哪里是楚陌尘的对手。
大约半注香的功夫,楚陌尘带着云容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白塔前。
爬到塔尖,云容已经是筋疲力尽。
楚陌尘笑嘻嘻的看着她。云容懒得理他,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几步走到栏杆前,扶着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向下一看,不觉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住了。
这里是洛都的最高处,整个皇宫的美景一览无余。
可是再远,也望不到天之涯,海之角。而她只能被困在这四角的天空之下,这样一想,再美的景色也便没了兴致。
一时间,白塔之上只剩下了风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
楚陌尘只以为她在为美景所憾,自豪道:“不是自夸,这洛都的景色,比京都还要美上三分。云儿….”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染上她的小脸。清凉的双眸好像要滴出水来。
娇嫩的双唇,因为急促的呼吸,半张半合。
他觉得喉头微微有些发紧,心间不可抑制的一阵悸动。整个身体似乎有一阵雷电闪过。
几乎是没有意识的,他从身后抱住了她。
云容被吓得不轻,回头一看,
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潭。
“楚陌尘,我虽然被你掳了来,但是不代表我会任由你侮辱欺凌。
没错,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忍受。比如,随你来到这里。
我爱他甚至超过了我的生命。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留给他的只剩下无尽的耻辱时候,也许,我会选择不生下他。
那时,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她不是应该在他的怀中软化,或者像以前那样气的落泪吗?可是为什么她此时的口气这么平静,这么绝狠的话,居然能够这样无波无澜的说出来。
他竟然有些你不知所措。脸上似乎有些恍然凄楚,甚至无奈:“云儿,我在想,你受了这些苦,虽然与我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如果我不把你从东宫的大火中救出来,你现在早就被光惠帝与阮蔓菁活活烧死了。
让你重生,虽是计谋,可也是天意。
你与那白梓轩与白曦宸纠结太深,这一生断不会有幸福可言。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弥补我曾经对你造成所有的伤害,养大你的孩子,你愿意考虑吗?”
云容被吓得不轻,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温度似乎很正常。
很不确定的说:“楚陌尘,你确定你没有发热吗?”
看着她认真的眼睛,楚陌尘一时有些不解,可是才一会便咬牙切齿的怒道:“你这个笨女人!”:
云容一把推开他,冷笑道:“弥补对我造成的伤害?你要怎么弥补呢?”
“我可以封你为后!”
“我若是想当皇后,你以为会轮到你来册封?”
“我会善待你们母子!”
“我们母子只需要他父亲的善待,你只是我们的敌人!”
楚陌尘的一生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挫败过,他的双拳紧握,额上的青筋暴起。
“你这个笨女人……..”说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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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楚陌尘在白塔之上不欢而散,楚陌尘却也没有再提过,只是每日里经常来探望云容。
见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也并不气恼,各种赏赐更是铺天盖地而来。
云容平日里无事,边去找兰夫人学习医术,两个人甚是投缘,兰夫人从最初的恭敬谦顺,到后来竟是发自内心的倾囊传授。
云容天资聪慧,竟然在数月内,学到了不少真本领。
只是,云容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显怀,宫内几乎都知道了云容怀有龙种的消息。
虽然有少数人知道内情,但是因为干系重大,云容的身份也并没有公开,所以几乎在宫内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云容怀着的是楚陌尘的骨肉。
转眼,云容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大了。
这一日起来,云容只觉得腹中疼痛难忍,本来只是以为动了胎气,可是没有想到,持续了半个时辰疼痛不但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难以忍受。
宫人不敢怠慢,连忙去请御医。
剩下的事情,云容几乎已经没有精力去留心了。只见眼前御医退下,有稳婆和医女来到了云容的近前。
疼痛中,云容的汗水和泪水一并流下。
阿琪哥…..阿琪哥…..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知道自己是快要生了,只是这个小小的生命,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急着来到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上呢?
他难道不知道,只有娘亲的腹中才是他最最安全的地方。
他一出世,面临的就是别人对他生死的选择。
云容不会忘记,楚陌尘掳她来洛都时,说的那些话。
他说:这个孩子若没有西凉人的标记,那必须得死!
痛,排山蹈海的再次从身下涌出。
“夫人吸气,用力,在用力!”云容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浑身像碾碎了一般,疼痛永无止境,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无法承受。
不知这种折磨受了多久,就在她几乎快要断气的时候,隐隐听到有医女哭着说道:“陛下,夫人逆产,恐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这一句话,让几乎已经接近昏迷的云容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要喝参汤!”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的这句话。
所有人几乎都傻了。
却听见楚陌尘大吼的声音:“还不快去”
这一刻,云容所有的信念都是,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参汤一勺一勺的关进牙关,每咽一下,就牵动着四肢百骸。
下身的剧痛再次传来。
啊….
云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眼前一阵苍白。
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要撑破一般。
“看见孩子的脚了!”
云容尚余的神志依稀的记得,逆产,十胎九亡。
心头最后提起一口气来,毕生之力,宛如冲天:阿琪哥,我真的尽力了!
之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云容眼前一白,便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云容竟然看见了白梓轩坐在了床头。
正满眼痛楚的看着她。
云容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低低的唤着他:“阿琪哥,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
去抓他的手,可是他的手竟然像冰一样寒冷,没有意思温度。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结局(一)
“夫人,你醒了?”
云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才发现自己的眼前根本没有什么白梓轩,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如初,七个月的早产儿已经离开了母体,是男是女,现在在哪,是否平安?
很多问题在脑海中接踵而至,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呢?
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云容一下子清醒过来。难道是孩子…..
“我的孩子呢?”
屋内一下子安静,再也没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快说!我的孩子呢?”云容在绝望的沉默中大吼了出来。
左右的宫女,齐齐的跪在地上。
“妹妹,你醒了!”
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悉悉索索裙裾拖地的脚步声。
“我的孩子呢?”难道楚陌尘已经把她的孩子杀掉了,见莲妃也与那些宫女一样默不作声,云容挣扎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我要见楚陌尘,叫楚陌尘来见我。”
“陛下昨日已经出征了。”莲妃看着云容苍白无色的脸庞,,幽幽的叹了口气。
楚陌尘不在,又打仗了?
“我的孩子呢?”云容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虚弱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莲妃屏退了众人,拉起她的手,挨着床沿坐下。
“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莲妃说完之后,把头扭过去。
啪嗒一声,云容的眼泪落了下来。
白梓轩的话又浮现在耳边,一声一声,宛若刀割:云儿,给我生一个孩子,一个我们的孩子!
她拼却了所有的力量想要去保护这个孩子,可是还是失去了他。
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此刻更是被撕碎成千万片。
一个她自己的孩子,是她所有的期盼,她的一生颠沛流离,历尽苦难。她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宠他,爱他,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可是这种幸福终究没有得到,便已经失去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时候,昏昏沉沉的睡去。梦中,一个小小的婴孩永无止境的啼哭。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下里已经燃起了昏暗的烛光。空荡荡的寝殿内,除了守候在一旁的几名宫女,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身上盖着厚厚的衾被,可是浑身还是冰冷至骨髓。
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满殿清泠的月色,昏暗的烛火,一生之中,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得这样的孤单过。
“娘娘,吃点东西吧!”侍女见云容醒了过来,小心的走上前来低唤着。
云容怔怔的看着她,居然挤出了一个笑纹来,“夫人,你怎么了?”
宫女惊慌的唤着她。
“没什么,我想问问你,我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刚才听莲妃说孩子没有了,只顾得上心痛,却忘记了去问这件事情。
七个月的孩子,听说是可以活下来的。虽然先天不足,可是….
心口又是一阵窒息,连忙扬起头,去看那宫女。
“夫人,当时奴婢没有在殿内伺候,可是后来听里面的人说,是个小皇子。”
是个男孩?一个像阿琪哥的男孩。
他一心想要的男孩,如果他知道了也一定会很伤心吧。
不过一定不会有她伤心。因为,别的女人也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用不了几个月,他又会有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
而她的孩子却永远的没有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弱,怀胎的时候,每日里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受了无数次惊吓。
隐居别院,又招来了楚陌尘的劫持。十日煎熬,终成虚幻。
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便体会到了人世间这么多的苦楚,不愿意来到人世,也不足为奇。
只是最最遗憾的事情,他在她的腹中这么久,怀胎七月,早已母子连心,却没有机会能看他一眼,就这么去了。
“夫人不要哭了,人说月子里是不能掉眼泪的,否则等上了年纪要落下病根的。
夫人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怀上龙种。
您昏睡了一天一夜,陛下在您的床前也足足守了一天一夜。
您难产之际,陛下一直对产婆和医女说,保大人,孩子可以不要,一定要保全大人。可见,陛下对您是极为宠爱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养好了身体才是根本。”
云容听得出她是真心希望自己好起来,可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咽下任何的东西。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身上的秽血已经排干净,每日里笔直的躺在床上,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