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们又发现:汉民们也颇懂畜牧之道。他们也在为牛马养膘了,不过他们马还是放牧,牛却是圈养,此外还有猪。肉牛肉猪都不让乱动,尤其是猪,据说这样能更快地长肉。

放牧之外,汉民们还沿着金河,开辟了若干田野,准备种植春小麦。河套以北、阴山以南的这片土地,比起千年之后来水土还算肥沃,是可以发展农业的,农牧并行足以养活相当的人口。

到了一月中旬,竟然就有一支商队冒着严寒来到敕勒川——现在虽已过了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但可以想见这支商队在路上的时候,必然曾经历过一段冷若地狱、生不如死的光阴!

这些汉人啊,真有人为了发财连命都不要了!

商人无利不起早,这支汉人商队此来,是要赶在春暖花开之前,收取冻死的牛马的毛皮、牛角等物。这些东西,对牧民来说如同废物,汉家商人只要拿出很少的布匹,就能换取大批的牛皮牛角。

来的,是郑家的人,自然不会是郑济——他如今是什么地位,自然不可能亲自到这偏远地方来,却也是郑家一个不大不小的掌柜,带着一支矮脚马队,运着凉兰新产的布匹来到金河城贸易,一到这里就对薛复的治理之功赞不绝口!这座新城不但考虑了军事防御好民生事务,还为商业贸易预留了一块地皮,而又保证商贸地方不会影响到军务。

郑家的掌柜连称:“不愧是规划起兰州来的薛大将军啊,了不起,了不起!将军若是驻防敕勒川,不用一两年,这草原上多半又会出现一座兰州城!”

在环马高地之前的这些年薛复战名不显,但他以军人规划兰州,奠定了兰州今日大发展的基础,在兰州一带的商人那里却是有口皆碑。

薛复却冷笑道:“莫以为拍几个马屁,我就不会过问你们郑家偷窃军情的大罪!”

能够知道这个冬天敕勒川有什么物产,稀缺什么东西,并赶在消息没有大面积传开之前赶到敕勒川,只有通过薛复发往中枢的军情战报。

郑家掌柜慌忙道:“不敢不敢,郑相虽然是我们家三爷,但他怎么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泄露军情?这事是政府公开发布的,并非私下传递消息。”

薛复道:“若真是公开发布,这下来的可就不止是你们家了!”

郑家掌柜苦笑道:“大将军又冤枉我们了。我们真是听了公开发布之后再行动,不过我们家的底子比别人厚实些,门路也多些,这次是将已经在套南的一批布匹做个调动,由我们直接到了套南,拿了这批不料北上,所以省了许多路上的功夫,趁了个先机。”说到这里正色道:“大将军,我们郑家能够走到今时今日,靠的可不是我们三爷天天通风报信,能吃苦,能下死功夫,敢冒险,能决断,这才是我们郑家发家的根源所在!”

薛复道:“随你怎么说,这事我会向中枢问询,到时候是真是假自有人查。不过现在你尽管去做买卖吧,不过此处仍然是军备地区,你莫犯了我军法就可。”

郑家掌柜慌忙道:“明白,明白!”

草原上当即热闹了起来。去年冬天薛复抵达这片地区之后采取怀柔措施,并未对还滞留的牧民进行驱逐,只是分而治之,敕勒川的水草毕竟丰美,听说汉人并未进行屠戮之后许多牧民都回归此处,如今已有二十余部。

这次的这种贸易,对汉家商队来说这是一本百利的买卖,而对牧民们来说这却更是好事,听到消息,方圆二三百里的牧民都带着东西往这边赶来。

这次郑家商队带了不少布匹和手工商品过来,不过他们的容纳量有限,牛皮牛角收尽也只是吃下不到两成,郑家的掌柜又请薛复许他西入燕云。

薛复道:“我可以许你过去,你就是去了临潢府我也不理你。但去了契丹人的地盘,有什么闪失我可就顾不得你了。”

郑家掌柜哈哈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是做生意的,去到哪里都受欢迎,再说我们常常出入胡人地区,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薛复又道:“此外又有一事,你到云州之后,给我秘密留意,搜罗有大本领、能治牛马疫病的畜医。”

郑家掌柜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将军,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薛复沉吟片刻,才道:“汗血宝马可能不甚适应这边的水土,这个冬天掉膘掉得厉害,到现在也完全没恢复。往年纵然掉膘,开春以后也不至于如此萎靡。我们骑兵团内部本来自有畜医,但都看不好,或许是这边水土与西北不同的缘故。因此想找本地的畜医,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郑家掌柜惊道:“这可是大事!”又道:“敕勒川现在已有不少游牧部族,何不找他们问问?”

薛复道:“早就找过了,但这些部族的牧民都是本事平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想若是有大本事的人,契丹后撤的时候多半会带走的。在游牧之地,一个好的畜医万金不换,这个我是很清楚的。”

说到这里,又厉声道:“此乃军事绝密!若你不是郑家的人,我断不会向你泄露,此事你必须格外小心,畜医可以找不到,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算你是郑家的人,我也能将你及你的所有同行伙计五马分尸!”

郑家掌柜打了个寒颤,道:“大将军放心,放心,小人别的不敢说,谨慎二字却肯定不忘的。”

薛复便开了一张文书给他,郑家掌柜雇佣了一些牧民,让一个伙计带上所采购的牛皮牛角先南下回去交割。这些东西虽只费了郑家商队一成多的货物,但只要送回秦西地方,就足以冲抵此次商贸行动的所有费用,剩下的郑家掌柜能买多少就是纯赚了,若是能顺利走个来回将所有布匹手工品出手,此行将有十倍的利润——正因有这样巨大的利润空间,才能驱使得这些商人壮胆行走于当世两个正在交战的大国之间。

郑家掌柜辞了薛复,带领商队东行,到了李彝殷军中,将薛复的文书交给李彝殷看,然后便派出一个伙计做使者,向契丹请求进入云州贸易。

萧辖里接到这个请求之后有些疑虑,问韩匡嗣,韩匡嗣问韩德枢,韩德枢道:“放他们进来无妨。这样明面进来的人我们可以严加监视,做不了奸细。再说,现在云州城内的奸细还怕少得了?相反,我们还可从中打探天策军那边的动态呢。”

萧辖里也觉得有理,便下令放行,一路派了一百骑兵沿途监视。商队进入云州,带来了来自秦西的商品,为云州死气沉沉的市井注入了新血,市井登时繁华了起来。

郑家商队在云州城里做了三日的买卖,又向萧辖里申请能往幽州城去,这个请求却被萧辖里给拒绝了,郑家掌柜长吁短叹,又请返回,结果又被禁止,但契丹人也没有继续动粗,只是将他们强行留在城中。

郑家掌柜没办法,只好继续将本来想带到幽州的货物继续出手。

韩匡嗣暗中指使商人,旁敲侧击地从郑家商队那里打探敕勒川以及秦西的近况,听说秦西已经进入大生产时期,几乎所有驻军都参加了春小麦的种植,而敕勒川方面薛复竟弄起了一座新城,还在城内设立了贸易区,更派人开荒种田,也要种植春小麦。

韩匡嗣大喜道:“好了好了,天策都开始种田了,看来近期不会有战事了。想想也是,张迈刚刚占据了这么大一块地皮,总需要消化的。如今又正值春季,无论胡汉,此时都不能开战的,否则牧民会误了养膘,汉人也会误了农事。”

韩德枢点头道:“那倒也是正理,想汉人最强盛的汉唐二朝,其在汉初、唐初,在北面的地盘最多也只是到达敕勒川。”

萧辖里沉吟道:“可别是故意装出来的,汉人最喜欢搞这一套!”

韩德枢道:“不如我们派个使者,出使敕勒川,一来看看有无和谈的可能,二来也窥敌人之虚实。”

“和谈与否,还轮不到我们来决定。”萧辖里道:“不过窥敌虚实却是可以。此事派谁去?”

他说着,目光就望向韩德枢,同时韩匡嗣也望向韩德枢,韩德枢苦笑一下,正想回应,忽然有人来报:“耶律屋质将军快马入城,如今已在外头!”

萧辖里一惊:“他怎么来了!”

怀仁离云州没多少距离,云州城内的汉人又多与怀仁这边暗中往来,郑家商队入云州、薛复金河河畔筑城的消息,没几天也传到了怀仁。

白承福等颇为担心,道:“薛将军在那里筑城,可别是无心东进燕云了。”

折德扆道:“金河筑城,和入燕云并不矛盾,只是推迟而已。后方必须稳当,前线战事才能更加顺利!”

白承福转忧为喜道:“也是,也是。”

他离开后,折德扆对赵普道:“怎么回事,这事态跟你带来的消息不大一样。看薛大将军的做法,分明是有在敕勒川做持久攻防的准备啊。开春筑城开田,这是守势,不是攻势啊!”

赵普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薛大将军在放烟幕,第二,是敕勒川那边在我走后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折德扆道:“你看哪个可能性大一点。”

赵普道:“难说。”

折德扆顿足道:“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无法出兵北上与鹰扬军会师,让契丹得了这喘息之机,这…这可是我们汉家的大憾!”

他其实乃是羌族,然而汉化已久,故而言语思维全以汉家自居,此是折德扆家族与李彝殷家族完全不同之处!

第231章 大辽立国(一)

赵普当初到达晋北之后,鲁嘉陵就派了人来后续跟进,就按照天策政权的“惯例”,以各种坊间娱乐(如勾栏说书、庙会变文)宣传天策唐军的来源历史,这些人手,被张迈戏称为“天策水军”。鲁嘉陵不明白自己的手下又不会开船打仗,怎么叫做水军,然而大部分人却都迅速接受了元帅的这个“封号”。

这段时间里,云州说书人已多了一个新的故事源,这个故事源就是安西四镇如何在域外苦苦求生、张迈万里传旨、然后四镇故民在张迈的带领下一路东进、打平胡虏、恢复西域凉兰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凉兰地区本身就已非常成熟了,而且随着传播越来越广,中原、巴蜀也广为传唱。甚至传播的技巧,也成熟到了有了定规。

比如,主管对外宣传的鲁嘉陵,早在张迈的指点下,再经过自己的琢磨创新,形成了一套“传统”,即到在一个地区宣传天策军,一定不能只说天策军,而要设法将天策与本地的文化、历史或新闻联系起来,加强听众的认同感与代入感,否则听众心里会觉得这是你西北凉兰西域发生的事情,跟我什么关系?

具体到燕云地区,就是要大打“汉地胡侵”和“邀石复地”两张牌。

所谓“汉地胡侵”,是说处于西北的凉兰西域,和处于东北的燕云辽东,都曾经是汉唐故地,生活在这里的各族本来都是汉唐子民,后来东北是安禄山造反,西北是吐蕃入侵,这才导致了这个地区的胡化,可以说两个地区在这一点上有着相近的历史背景,谈起这个容易引起幽云地区听众的功名。

所谓“邀石复地”,是当初石敬瑭刚刚将燕云地区割给契丹的时候,张迈曾建议双方尽弃前嫌,一起出兵规复燕云,驱逐胡虏,恢复汉家江山,如果石敬瑭没力气去打契丹,他愿意借道攻打燕云,将城池打下来以后交给石敬瑭亦无不可!这可是新近才发生的事情,人人关注,个个愿听,故事将张迈塑造成一个大公无私、为了华夏大义而不计个人得失的忠义形象,又将天策政权与中原、南方诸政权放在一起,潜移默化地给听众灌输,让他们接受无论洛阳、凉州、成都还是金陵,全部都是广义大唐帝国的一部分,并暗示未来不久一定会有一个雄才伟略的天子扫平六合,四海一统。

对于大一统观念深入的东方大地,这个说法无论放到哪里都大有市场,甚至就是契丹其实也受此影响而不自知,耶律德光之所以接受燕云割地,并野心勃勃地要向南入侵,其实就已经有入主中原、为天下主的打算,其与秦汉时代的匈奴、隋唐时代的突厥那种进入汉地只为掠侵一番就退回草原的行为模式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来自后世的张迈,其见识视野远不是同时代任何君主所能比拟,胡人入侵一地,想的只是如何劫掠到更多的财物,李嗣源石敬瑭这样的军阀每得一地,想的只是如何收税征兵,耶律德光在部分领土能由武力掠夺转入制度性的征税,已有了很大的进步。而李嗣源石敬瑭等得到类似于冯道这样的儒家知识分子所助,维持起一套基本像样的文管系统,就已足以让他们在中原坐稳皇帝宝座。

而天策政权则有本质的不同,其所建立的经济体制,已有了税赋取之于民然后主动投入到基础建设以扩大经济成果的循环理念,赋税再不是最终目的,而成了整个国家经济运转的重要一环。这些年来天策大唐的税赋种类其实远较中原为多,收税技巧也更加成熟,然而百姓不觉其重,就是因为税收负担合理且不断以基础建设等各种有利民生的形式有所返还。

而且这个新的大唐政权每进入一个地区,除了军事行动之外,还必会伴随各种文化植入与观念传播,软的硬的一起进入,这些年天策政权业已形成的政治理念与吏治事实,无论对处于军阀统治下的百姓还是处于异族统治下的汉人来说,都是新鲜而充满了诱惑,有些东西一旦听说就很难忘记,知道同一个天空覆盖下就有那样一种更好的生活,自然而然就会期待自己也能拥有。

天策水军所宣传的那种生活状态,是每一个乱世草民们共同期望的理想世界,如果这种期待能转化为相信,那么几乎大部分人都会为了这种生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子孙——而奋战效死!

关于凉兰地区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华夏各地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不过以前只是偶尔听见,现在则是赵普率领间谍系统在做主动宣传,就如在已经晒干的草堆上点了一把火,伴随着怀仁县的起义与朔应蔚诸州的独立战事而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

耶律屋质进入云州城的时候,明显看出这座城池与当初的不同。当初契丹南下时,汉人对契丹人的恭顺、畏惧不见了,现在并非没有畏惧,然而却多了猜疑以及反抗之心。以前契丹人当街鞭打汉人的事情再看不见一点端倪,相反,处于人数弱势的契丹人在街上很少看见,似乎不愿意长时间处于汉人的视野之中,买完了东西就会匆匆回家。

云州军事上还在契丹的控制下,但市井的实质控制权已经回到了汉人手中。

这一切,皆因契丹之战败,而汉家崛起了一个英雄所致。

那位汉家英雄,已在西面打败了回纥,打败了吐蕃,征服了党项,甚至三番两次打败了契丹!

什么时候,张元帅会打到云州来呢?敕勒川下的汗血骑兵团,和云州已经近在咫尺,这一切似乎已不遥远。

正如白承福一样,许多百姓在听说张迈之后,隐隐然就觉得自己仿佛有了靠山,对于以往欺压自己的契丹、奚族也就不怎么畏惧了。现在的白承福,或许战场上面对契丹骑兵也敢一战了,胜负不论,至少已经有了勇气。

正如晋北的汉家百姓,看到胡人的时候也敢狠狠地盯上一眼。当你不怕对方的时候,对方就不敢轻视你,当你敢与对方抗争时,对方就会尊敬你。尽管现在还没有恢复到汉唐全盛时期,汉家士民那种睥睨四海、目无余族的超强自信,但畏缩已渐渐在消失,自强已渐渐在重新树立,此消彼长之下,云州城内的胡汉氛围自然就大不相同。

这一切,都是微妙无声的。

耶律屋质心情有些沉重地走入留守府,萧辖里见到他心中愉快,这是一个能帮他分担压力的人,韩德枢则有些紧张,来自耶律德光身边的耶律屋质,是一个能主宰他命运的人,也许他手中就握着一份决定他生死的命令也难说呢。

四人寒暄过后,正要落座,耶律屋质却忽然对萧辖里喝道:“萧辖里,听训!”

萧辖里大骇,知道这是耶律屋质代表耶律德光说话,赶紧面朝临潢府的方向跪下。

“萧辖里,你怎么回事!晋北的形势,怎么会闹到现在的地步,你以前的能耐哪里去了?你以前的勇敢哪里去了?你难道还在等临潢府这边给你派援兵吗?寡人对你说,临潢府这边会有人来的,这次你见到的是耶律屋质,下一次就是一位接替晋北防务的大将,他到来之后不但要接管你的军务,还会拿下你的头颅!”

萧辖里听得冷汗渗满了后背,面北呼道:“陛下圣明!萧辖里有负陛下所托,罪该万死,只是外敌当前,萧辖里觉得自己还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领好兵,守好云州,若再有什么差池,不用陛下惩处,我自割了头颅送去临潢府!”

韩匡嗣心中也有些害怕,跟着他跪下了,一样的赌咒发誓。

耶律屋质见萧辖里战兢警醒了,这才将他扶起来,道:“其实陛下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次漠北耶律察割误了大事,以至于我大辽陷入极大的被动,晋北这边汉儿四处造反也在预见之中。你不能预防白承福造反,这是你的过失,但在烽烟四起之后能稳住阵脚,保住了云州,这就是功劳,陛下赏罚分明,来啊!”

外面的随从走了进来。

“赐酒三壶。”

萧辖里大喜,接过金酒壶,再次对着临潢府的方向跪拜,将其中一壶酒一饮而尽,跟着双手高举,哭道:“陛下知道我等的难处,如此体恤我等,我等粉身碎骨,亦必为我契丹沙场征战!保我大辽疆土,不让汉儿再进一步!”

他说话时,旁边韩德枢却留意到耶律屋质刚才言语中的一个词:“我大辽,我大辽?什么意思?”

却见耶律物质对萧辖里点了点头,扶着他坐好,又安抚了韩匡嗣一番,跟着却目视韩德枢,说道:“道柄,回来了啊。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头吧。”

耶律屋质是契丹族里难得的学者,年纪又轻,平日和韩德枢素有往来,还曾在一起吟诗唱和。

韩德枢上前一步道:“多谢屋质兄关心。这一路被天策俘虏,乃是我韩德枢一生的奇耻大辱,若非家父在堂,又想留着有用之躯报我主大恩,报天策大仇,当时就想在阵前死节算了!”

耶律屋质何等样人?又是和韩德枢相熟,自然知道这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做,笑道:“阵前死节,那是汉人才干的蠢事。不过忠心不二,却无论胡汉都必须有的,叛主之人,普天之下虽大也必无立足之地!”

韩德枢击掌道:“屋质兄说的是!我韩家两代受先帝与陛下的大恩,纵为牛马十世,也报答不完。”

耶律屋质这番话既有敲打,也是暗藏试探,见韩德枢脸上全无异状,心道:“看来他还真是逃回来的。”

韩德枢逃回来的消息传到临潢府后,契丹中枢分为两派,一部分相信他,一部分怀疑他,但韩延徽既在耶律德光身边,料想他儿子也不至于翻破天去,当次危乱之际,耶律德光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用他,只是要耶律屋质见面时稍作试探。

韩德枢又说道:“屋质兄是为主上传旨而来,本来我不应该就提私事,只是为人子者,在外日久,着实担心,冒昧请问一下家父在主上身边身体一切安好?”

耶律屋质笑道:“好,令尊一切都好。身子骨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担心。”

他两人只是随口问答,却不知其中大有微妙之处。耶律屋质见韩德枢第二句话就问韩延徽的状况,可见毕竟是一个孝子,汉人自来是忠臣出自孝子,孝子必是忠臣的说法,何况韩延徽既在耶律德光身侧,还怕韩德枢在外不尽忠么?因此耶律屋质听他问起韩延徽,心中更是一放。

却不知他这个心理活动却又被韩德枢算计了,韩德枢也不能说对父亲没有孝心,但刚才这一问的节奏目的却就是要让耶律屋质放心,而且轻轻一句话就达到了重获信任的目的。

当然,两人这一轮应对中耶律屋质之所以被瞒过,不是他的智商才能不如韩德枢,而是输给了老奸巨猾的韩延徽,韩延徽经历了阿保机、述律平和耶律德光三代主子,对于契丹高层心理的揣摩已是精纯熟透,韩德枢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会,这乃是韩家对付契丹高层的“家学”,其奥妙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四人坐定,耶律屋质这才道:“我这次来,有几件大事,其中一件刚才已经办过,还有一件,是打算出使天策唐军。”

萧辖里道:“敌辇(耶律屋质的胡名)你要去见张迈?”

“派往秦西的使者另外有人。”耶律屋质道:“我这次是要去见见阴山下的唐军统帅。”

“薛复?”

“是。”

韩德枢道:“莫非主上有意讲和?”

“如今天策气势如虹,而我军新败,现在硬碰硬,对我们并无好处。”耶律屋质道:“不过此来也不只是讲和而已,内中牵涉一个大局面。不过这些你们就不用管了,辖里你只要守好云州城便是。倒是道柄这边,主上却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韩德枢大喜道:“不想才回来,便能为我主奔劳。”

“确实是奔劳。”耶律屋质道:“主上要你前往洛阳,向石敬瑭通报我大辽的新国号。”

“啊?新国号?大辽?”

“没错!”耶律屋质道:“从今年开始,咱们契丹就不叫契丹了。从今往后,契丹为族之名,而大辽,就是咱们的国号!”

天策七年,契丹做了一件让张迈也有些诧异的事情:和历史上不同,这次不是入侵中原如日中天之时,而是在大败逃亡之后,耶律德光竟然又顺从历史惯性一般,建立新的国号——大辽,年号大同。

重定国号之后,契丹便派出使者,告知四方。燕云这边还不是最早知道的,最早知道的是漠北。

二十天前,漠北。

漠北地区也并非完全没有据点,有许多水草丰美又地理形势重要的地方,是历代胡主的“行在”所在。漠北的水草,在过去一年的战争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而各个据点能毁掉的则都受到了鹰扬军的战火横扫,唯一完整保留下来的地方,只有黄龙城。

但杨易此刻并不在统辖着漠北西部精华地域的黄龙城,他留下了龙骧军,由李膑负责整理漠北政务,让赞华在黄龙城树起佛教大旗收伏各族牧民,自己则统帅大军,在去年严冬降临之前,打平了后世铁木真的根据地斡难河流域,占领了乌古敌烈军统司所在的胪驹河流域,到了这里,鹰扬军的兵锋才停了下来。

胪驹河流域再往东就是金山山脉,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沿着金山山脉南下,在其南麓的潢水流域,就是契丹人的心脏之地上京临潢府!

唐军有三支部队已经进入潢水流域,其中两支是骑射精锐——郭漳与卫飞!

郭漳占据了永安山,卫飞占据了曳剌山,这是潢水流域东北部面相漠北地区的两道天然屏障,永安山和曳剌山都是东北、西南走向,两座山脉之间的缺口,就是漠北进出潢水流域的大门。

后世的金国为了防范蒙古人,曾在这个缺口修筑了一道数百里的“长城”,如今长城自然不存在,这个缺口就成了一个不设防的大门,只要唐军能占定永安山和曳剌山,潢水流域对杨易来说就没有天险可言,耶律德光要抵挡鹰扬军就只能硬对硬强碰强地打上一场野战!

漠北实在太过广袤,郭卫二人抵达潢水流域的时候,唐军的主力还在北面千里之外,一场战役横跨如此之远,主力与前锋之间相距如此之遥,在中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即便在漠北这也是一个危险的距离。因此郭、卫二人受了吩咐,停驻于此,等候杨易。

而除了郭漳卫飞之外,第三支军队却是鬼面军。投降唐军的耶律安抟,在斩首滩一战表现犹豫,事后为了弥补前非,他又变得无比积极,杀起同族来比汉家将领还狠!一路扫荡过来,死在鬼面军手中的漠北诸族竟是他军队数量的三倍!

郭漳卫飞占领永安曳剌二山,鬼面军却越过缺口,在几乎不设防的潢水流域劫掠肆虐了半个月,毁掉了潢水流域数百顷农田,烧毁了所有带不走的积草,契丹人经营数十年所建立了一百二十座牧场,全部在耶律安抟的火焰中化成灰烬,直到耶律德光回归,鬼面军这才退走。

此时的契丹皮室归家心切,又是怒不可挡,耶律安抟不敢强当其锋锐,后退二百里,驻扎于两座山脉缺口的正中心,当路扎营,与左后方、右后方的郭漳、卫飞形成三角之势,彼此呼应。

当时耶律德光下马来到冰冻了的潢水河边,看着一片狼藉的上京故土,望河痛哭,当场吐血,随即一场大雪飘下,把这片可怜的土地掩埋了起来。

漠北在十年之内元气休想恢复,而潢水流域干脆就废掉了。

杨易派出南下冒险报捷的骑兵队,也只来得及将“大捷”这样笼统的消息传到甘陇一带,后续潢水流域发生的事情,就连杨易都没能在大雪封路之前知道清楚,更别说张迈,否则的话,张迈的整个后续军事布局都会有所更改——他之所以急着要薛复北进联系上杨易,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希望军事信息能够确保通畅。

这个冬天,潢水流域光是战马就冻死了八万匹,从漠北各地逃到潢水流域的老弱妇孺因缺衣少食而冻死者数以千计——战马是游牧民族最大的财富,连战马都保不住,这个冬天契丹的困顿可想而知。至于普通牧民,老弱全都自觉等死,将仅剩不多的粮食都分给了孩童和青年,数百里潢水哀鸿遍野,大雪覆盖之下,连哀嚎都发布出来,只剩下灵魂在冰雪之中惨怨冲天。

直到这一刻,张迈都还没意识到他的名字对漠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杨易虽然是这次战役的屠刀,但所有胡人都知道,远在甘陇的那位元帅才是掌刀人!在胡人的心目中,张迈的残暴已经远超汉武帝和唐太宗,而在契丹那里,张迈更是不共戴天的寇仇!

这个冬天的恐怖记忆,对胡人来说太深刻了!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耆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这种亡国亡族的哀歌又在潢水流域唱了起来。一开始,恼恨交加的耶律德光想要将唱这歌的人杀掉,但随即自己也在歌声中哭了起来,一代雄主,至此亦萎靡。

大雪封道之下,战争无法进行,尽管如此,这个寒冬,还是没人知道契丹人是怎么过来的。所有的生命——不止是人,还包括牛羊——都在苦熬,生命在这一刻低贱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总之一到晚上,谁都可能死去。

作为契丹军中的汉人首领,韩延徽也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几乎一步都不敢走出帐篷,怕被哪个人抓住直接砍了,只怕耶律德光这时都不会为他说话。

此时的契丹人,对于“西边的汉人”是充满了彻骨的仇恨、入髓的畏惧,而对领地内的汉人,则是一肚子的迁怒。

好容易熬过了冬天,按照汉人的历法,应该是春节过年了,尽管潢水流域的河流远未到解除冰封的时节,但怕冷的韩延徽还是感觉到,不断下走的严寒似乎止住了。

漠北的冬天分外的长,要想河流解冻、春暖花开,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却就在这时,耶律德光召见,韩延徽才第一次走出帐门外,出门的时候他几乎站立不稳,帐外遇到契丹人,无论兵将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走入耶律德光帐中,韩延徽忐忑不安地向耶律德光行礼,去年冬天吐血的耶律德光,瘦得两颊不见一两肉,但眼神却已经定了下来,看着韩延徽,目光如冷刃。

“听说先生的儿子回来了,现在正在云州。”

这是耶律德光登基以后,第一次叫自己先生,韩延徽不知祸福,双腿一软,叫道:“陛下!”

耶律德光没有理会韩延徽的失态,继续道:“韩德枢的事情,我不想管,不管他真的是逃回来,还是别有内情,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我都一定会保住他。这次对上张迈,我败了,败得无话可说,但我败了,契丹却还得走下去。先生是先帝留给我的诸葛孔明,我需要先生教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韩延徽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耶律德光,以确保他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满契丹大小兵将,都恨我入骨,忌我如仇,陛下要定往后国策,不问族中元老,却来问我这个外族人?”

“族中元老?”耶律德光自嘲般地笑道:“现在他们除了叫嚣报仇之外,还懂得什么!但是现在能报得了仇么!契丹元气已伤,诸族离心离德,其实我心里明白——报仇叫得最响亮的人,对天策怕得最厉害!这个冬天,敌烈已有三部叛逃,阻卜已有两部投敌,室韦也暗中和耶律安抟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从现在一直到仲夏,我们都没力气打仗的,到了夏秋之际,杨易必定南下,那时候永安山与曳剌山之间跟他对上…我没有把握!若是张迈还有力气从南边合围过来,那我们契丹就彻底完了!”

这两句话换了别人,哪怕是契丹族中元老,耶律德光都不肯出口的,但现在却对韩延徽说了。

韩延徽只觉得胸腔一口热痰涌动,扑地痛哭道:“陛下对臣如此信任,真叫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啊!”

“你起来!”耶律德光指着韩延徽,道:“我现在不要听你这些,我现在要听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是汉人没错,却是先帝最信任的智囊。我现在需要的,就是智囊。既然已被汉人打败,那我就需要用汉人来把这个局面扳回来!若你真的忠臣,这个冬天必然为我大契丹卧薪苦思过国运未来,若你未曾思虑契丹国运,那就是没将契丹放在心上!你的所谓忠心,就都是假的!”

耶律德光盯准了韩延徽,就仿佛海东青盯准了雪中一物,要判断他是食物,还是同类。

韩延徽心头一凛,收了泪水,这才说道:“陛下真的愿听臣下所言?”

“说!”

“那好,那臣就说了。”韩延徽道:“张迈的气运,走到今日已是如日中天,但日中则移,月盈则亏,他的隐忧本来也极多,现在也差不多是要暴露出来的时候了。若我们能从中击破,上上自是规复故土,重霸天下,中也足可与他东西对峙,最不济,也能得保国族,以延匡嗣。”

耶律德光眉头一扬,道:“若能保全国族,我意足矣!若还能东西对峙,我亦不愧为帝,要真能收复故土,重霸天下,那先生你就是我契丹举国之师!”他顿了顿,道:“说吧,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需行八个字。”

“哪八个字?”

“壮士断腕,退而后进!”

第232章 大辽立国(二)

天策七年春天,潢水河边上,耶律德光与韩延徽发生的那场秘密问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契丹内部最大的机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天耶律德光和韩延徽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后,耶律德光忽然召集心腹大臣,在同一个大帐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再过一天,太后述律平进入这个大帐,又与耶律德光产生更加剧烈的对抗。

或许是临潢府的惨状让契丹上下心有余悸,或许是张迈杨易的逼迫让契丹人有了亡国的危机感,这个春天,本来火药味已经浓烈到快要爆炸的时候,局面忽而冷了下来,述律平似乎在某些人的斡旋下与耶律德光达成了妥协,然后是一帮死硬派被打倒,一帮坚定拥护耶律德光的人上台,整场政治变动持续了三天,让耶律德光进一步确立其唯我独尊的地位。

但是,这场政治大变究竟是在争论什么?

详稳以下的契丹人也没一个知道!更别说外族人等,大家只是看见太后怒冲冲地从大帐中出来,几乎是吼叫地道:“吾不管了!吾不管了!今后国家的事情,吾都不管了!将来死后见了天皇帝,我就只是说,我什么都管不了了,与我无关!”

然后从这天开始,大家就都再没见地皇后踏出她的大帐半步。

紧跟着,契丹皇帝向众人宣布:契丹重定国号,名曰大辽!从今往后,契丹为族,大辽为国,大辽旗下,诸族平等,胡汉如一。

在众人愕然之中,大辽立国的消息传遍了四方。什么诸族平等,胡汉如一,大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大伙儿也不信,只是知道契丹国要改名字了而已。

在当世诸巨头中,杨易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过去的这个冬天,对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他甚至怀疑自己要熬不过去。伤、病、痛同时折磨着他,但为了光复大唐荣光的精神力量则在支撑着他,两种力量在他的身体内部剧烈交战,最后精神力量压过了痛苦,让他最严寒的冬天里熬了下来。

岭南过了年就有变热的可能,江南过了春节兴许就有了暖意,中原地区则能看到解冻的希望,燕云地区仅仅看到寒冷停下继续变得更冷的脚步,而漠北,却还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过了年,还是继续寒冷,甚至还在继续变冷,这种寒冷对于许多来自南方(这里所谓的南方其实最多去到兰州)的士兵来说,就如永恒的寒冰地狱。

不过杨易还是可以忍受,甚至找回了儿童时的记忆。

新碎叶城的冬天,也不见得比胪驹河畔来得好。那里在纬度上或许靠南一些,但更加内陆,所以气候的恶劣程度并不比这里差,在新碎叶城能忍耐得住,在这里就忍耐得住。

尽管他有伤,尽管他有病,但他还不愿意死,他还不能死!

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无畏地与死亡搏斗,因为他有着干掉一切敌人——甚至连死神也要干掉的气概!

“我才三十几岁哪!”

杨易在胪驹河畔最大的帐篷里,仰面对着隔着一层皮帐的老天说。

“再给我几年!再给我几年!我要看到契丹灭亡,看到它在我手头灭亡,然后你再把我带走!”

在新碎叶城长大的杨易,与契丹之间并无刻骨仇恨,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为了仇恨的年纪,在某种意义上,张迈就是天策大唐,而现在的杨易就是天策唐军!

现在的他是大唐最雄武的将帅,漠北奇袭之后,他已经可以与卫青霍去病、李静徐世绩比肩!在张迈所建立的帝国里头,郭洛以后戚的缘故,或许在列传中要压他一头,但后世论起功业,他杨易一定是开国第一名将!

这一点,杨易心里清楚,天下人心里都清楚!

“我要灭了契丹,扫平漠北,荡平漠南,直取东胡,为我大唐的复兴,奠下最难铺垫的几块基石!”

世间最难莫过于此,若能成就此事,男儿还有何憾!

换了别人,在杨易所忍受的剧烈痛苦下已经在满地翻滚呻吟,而杨易却直挺挺地躺在皮毡,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只是全身紧紧绷住了,然后对天怒号!

他在用愤怒来消解痛苦,用怒火在赶走死亡!

“滚开!滚开!老子还不想死,谁也别想带走我!”

“等老子灭了契丹,灭了胡虏,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你要带走我就带走我吧!”

太平时期的富贵生活,杨易从来就没想过,那对他毫无意义!

至于家族,他根本就不用去顾念,有这份功绩在,有他与张迈的关系在,只要不造反,杨家的子孙就脱不开富贵的命运,若他本人死得早,就算他的子孙造反,张家都会保其一支香火不绝。

“我只要现在,我只要这几年!几年就够了!”

他猛烈的雄心与坚韧的意志力,或许还要包括那其实还很年轻的身体,让他在病痛的折磨下熬了下来,杨易数着日子,终于过年了,开春了!

虽然胪驹河的天气还是照样的寒冷,然而时间到了,心里告诉自己春天来了,春天似乎就真的来了。炉火保护着的大帐似乎真的暖和了。

杨易拉开大帐,身体还在剧痛,但他却站得笔直,这个男子,就算再也无法上战场作战,但他强韧的精神力,已足以让他成为大唐铁骑最强的基石。

在凛冽寒风中,他仿佛忘记了还在煎熬着他身体的痛苦,一步步地巡视完全冰封的胪驹河。

这个冬天,鹰扬军的将士过得很好——至少相对于潢水边上的契丹人好!二百万平方里的牛羊,有接近三成都朝这边集中,漠北的所有谷物,有超过一半堆在这里。对于雄壮的将士们来说,有食物,有柴火,有帐篷,就足以抵御再酷烈的严寒。

胡人们冻死、饿死,而汉家将士却被杨易喂得饱饱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有酒有肉,有柴有火,熬过了这个寒冬,就像度了一个大假。牛马在掉膘,而人却在长肉。

看到杨易,将士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看到他们黑胡子下红扑扑的脸,杨易就高兴!他知道自己的手下有力气,有力气几个月后就能厮杀!

皮室军的精强程度,或许不会比鹰扬军差,但再过几个月的那场战争里头,杨易有信心一个鹰扬可以打两个皮室!

去年秋冬之际,那一战奠定了胜利的基础,而今年的仲夏,那一场战争就是收割!

时间已经定好了。

到了那一天,就去潢水河畔,收割契丹的人头,收割我杨易、我大唐最辉煌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