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必胜城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一种必败的阴云笼罩在萨图克所有人心中,一些人甚至产生了一种鸵鸟式的心理。

布哈拉位于那密河下游,盛水季节那密河在这里汇入乌浒河,而在枯水季节则消失于下游的荒漠之中,天策五年三月十二日,一支骑兵终于抵达布哈拉城外,这支军队只有几百人,而且看起来十分疲倦,然而他们的出现却仿佛点燃了一个积蓄已久的炸药桶!

布哈拉城内就仿佛炸开了一般!

“南面真的有军队来了!南面真的有军队来了!”

“是哪里的军队?是布韦希吗?”有些天方教人士在听说必胜城战败之后,是很希望布韦希兄弟开到这里的,毕竟那都是天方一脉。

但这时候天策大唐的商业影响力已经很大,就算是布哈拉,许多商人就算还不能说会写汉字,但至少也有了一些汉字的常识。

“不是,那不是布韦希,那是大唐的旗号!而且是郭家的旗号!”

“郭家?宁远郭洛?”

唐字,郭字,张字,那是西域识别率最高的三个字,就算是文盲也能认出唐字的字形!

城外的唐军克服雪山初解冻时的严寒,翻过高山越过沙漠而来,显然十分疲倦,人数又少,他们在城外数里安下营帐,防守器械很少,但城内的守军却没有勇气出战,尽管他们仍然有八千多人的部队。

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席卷全城,大多数人这时候根本无心作战,甚至无心抵抗。如果这时候出现的是萨曼王朝的叛军,城内的守军或许还能动手,但面对唐军…

第二日、第三日,抵达的唐军越来越多,这让给大多数人相信来的决不是一支游骑兵,到第四日,唐军的数量已经超过一万人!

在郭字旗的指挥下,唐军开始逼近城墙了!

布哈拉的守将亲自登上城头,指挥弓箭手守城:“挡住!挡住!守住布哈拉就是大功一件,大汗的援军很快就会来了!”

他大叫着,却很少得到响应,就连他自己,在叫出声后也明显信心不足。

唐军的骑兵越来越近,他们拿着盾牌长矛,衣甲也不算鲜明,但那飘扬的郭字旗却眩人耳目!

眼看唐军的骑兵已经进入射程范围,守将下令:“给我射!”弓箭杂乱地射了出去,插在地上犹如杂草一般,绝大部分都落空了,有一些甚至箭矢脱落,守将对着身边一个连箭都拿不稳的士兵一鞭劈下,怒道:“你用心点!”

那士兵怒目看过来,忽然将弓箭一扔,嘟哝了一句什么,转身逃跑了!

守将一愣,却见城头三三两两,纷纷逃跑,原本聚集了两千多人的城墙上人数变得越来越少,布哈拉的城墙高而且大,两千多人放上去本来就显得兵力单薄,这时才出现逃兵,整个城头望上去就像在撤防一样!

“进攻!”

唐军守将是一个青年,留了满脸的胡须,指挥着一万包括唐人、吐蕃人、印度人、解苏人、波斯人在内的杂牌军队,向城头冲来,他们其实连云梯都没有,但城内却有人响应,在一个防守死角有人叫道:“快从这里进来!”跟着抛下软梯。

一些人正要从软梯上爬上去,城内发生了骚乱,原来是有一些萨曼王朝的旧族趁乱打开了监狱,放出了那些萨曼王朝的旧族,跟着冲过来打开了城门。

郭字旗下的少年将军大喜,率军冲了过来,城门一个失守,城头原本还在坚持的士兵也都一哄而上,连守将都逃了。

萨曼贵族率领满城军民,跪伏在布哈拉的大街上,迎接这位来自大唐的将军。被囚禁了多时的前宰相巴勒阿米上前问道:“这位将军是大唐的郭将军?”

那青年将领听了翻译后哈哈大笑,道:“我乃大唐郭汴是也!”

“郭汴?不知道郭洛都督是…”

“郭洛都督,那是我大哥!”郭汴自豪地说。

原来从去年郭洛就已经派出了郭汴,引了一支印度军队,从信都城出发,走俱密,经过解苏的时候并未强攻,而是做分化的工作,解苏守军眼看大唐势大,决定投降,因此郭汴兵不血刃,越过了解苏地区,从背后插了萨图克一刀,这一万人还只是前锋,后面还有两万多的兵马——虽然是杂牌大军,但数量上也不容小觑。郭洛当初起用这一路兵力原本要威胁萨图克的后方,叫他首尾无法兼顾,就是连郭汴自己也没有想到胜利来得这样轻易,转眼之间就占据了河中的名城、萨曼的首都布哈拉!

第159章 枭雄落日

郭汴占据布哈拉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河中。

本来他从南方盘绕过去,与东方并未建立消息渠道,如果要绕道从解苏、俱密、宁远、库巴一路迂回传递消息,就算用快马接力至少也得几个月。

但这时萨图克已经逐渐失去了对那密河流域民间势力的控制,消息迅速从商人中间传递开来。

郭汴听说东方主力已经打下了必胜城,不由得大喜,对副将郭潭说:“我就知道我大哥必能取胜!”

就要派兵去会师,郭潭知道现在郭汴手下的部队都是杂牌兵,人数虽然超过万人,战斗力却并不强,他们原先领到的人物只是进行奇袭,骚扰萨图克的后方,能够打下布哈拉实在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因此郭潭认为派兵会师不大可能。

郭汴却道:“我们的战力虽弱,可你也要看看是什么对手!萨图克的手下,如今是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他取出一副那密河流域的地图——那是萨曼王朝的前宰相巴勒阿米献上来的,指着必胜城的位置说:“我们就派人去必胜城和布哈拉中间的木鹿州去。”

便派了郭开、郭拓,领了五百吐蕃兵、五百印度兵并五百降军去打木鹿州,郭潭道:“听说那木鹿州也是河中大城,虽然还比不上康居(撒马尔罕)、布哈拉,但也和焉耆差不多了,靠着这一千五百人去打这样一座大城,太托大了吧?”

郭汴道:“也就是去试试,也就是去试试。如果不成就让他们退回来,损失也不大。”

布哈拉被攻破的消息从商人嘴里飞一般传遍了那密河,郭威听了将信将疑,派人去问郭洛,郭洛呵呵笑道:“我确实派了郭汴将军在其后方骚扰,没想到竟然建此大功,这等消息别人捏造不出来,定是真的了。”

郭威大喜,杨信对郭威道:“必胜城虽然失去了城外野战的能耐,但术伊巴尔守城守得严密,一时攻他不下,不如绕过必胜城,由我领一支奇兵直奔木鹿州去!若能与西方郭汴将军取得联系,东西军势一连,那密河南的萨图克必然震动,必胜城、撒马尔罕都可不战而下!必胜城已经被我们封住,我也不怕后路被切断!”

若是伊斯塔还在,郭威断然会拒绝这个提议,这时却道:“我给你七千人,以徐从适为你后援,去吧!”他虽然用兵以稳见长,在某些时刻却敢出奇制胜!

杨信当即领了兵马,绕过必胜城一路向西,术伊巴尔果然不敢出城,木鹿州在那密河北,位于必胜城与布哈拉中间,离必胜城较远些,离布哈拉近些,杨信出发又比郭开、郭拓来得晚,不过郭开、郭拓是半步半骑,他们的军队所收的训练较差,若放在唐军之中连正规军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民兵,杨信所带却都是骑兵,且装备的都是好马,一路风驰电掣,所到之处无人敢出头拦阻!反而比郭开、郭拓更早抵达。

天策五年四月中旬,杨信的前锋抵达木鹿州城外,城内守将闭门不出,杨信所带乃是轻骑兵,无法攻城,就在城外喝降,守将也不投降,他先派骑兵劫掠四野,骑兵才出动,四野各农场主、牧场主便纷纷派了代表来请降,只要杨信不杀抢他们,他们情愿断绝与萨图克的岁贡,供奉杨信的大军,这时正是农作物生长旺盛季节,也是牛羊狂长的季节,若是大战一起,劫掠起来,唐军固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本州居民却都得断粮!萨图克在河中地区经营日浅,对河中的居民来说,在感情上张迈与萨图克并无区别,谁来了都一样,他们当然要挑强者依附,因此无人愿意为萨图克抵抗唐军。

杨信笑道:“若能就地取食,我们在这里就是打个一百年的仗也不怕!”就派了小股小股的部队,将木鹿州城外出的道路都给截断了,他自己却安营扎寨,一边向郭威报告消息。

木鹿州城内兵将眼看四野皆降,不由得人心思变,守将虽是萨图克的亲信,但底下的士兵却都在动摇。毕竟伊斯塔死了,必胜城危在旦夕,就连布哈拉都让唐军给攻陷了,跟着萨图克还有什么希望?难道真的要跟他一起下地狱不成?

这日正在踌躇,西面忽然又有烟尘飞起,杨信与城内守将都感错愕,守将先是欢喜:“布哈拉来援军了!”但随即赶到不对,布哈拉已经陷落,哪里来的援军?心想莫非是从布哈拉败退的败兵?

杨信也有些心怀惴惴,传下命令,集结了三千精锐,准备在来军尚未站稳阵脚,在他们入城之前将他们击垮。

不料那支军队开近,城内城外看清楚了旗帜,城外的唐军猛地爆发出如雷欢呼:“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唐军,唐军!”“郭汴将军的部队,郭汴将军的部队!”

那边郭开郭拓虽然是吐蕃人,这段时间也学了唐言,他的士兵至少也认得自家旗帜,心想怎么这么快就遇到东方的军队了?赶紧派了人来接洽,道:“我们是郭汴将军麾下校尉郭开、郭拓,引了前锋兵马到此,前面是哪一部将军?”

杨信听了忙问:“郭汴将军真的打下布哈拉了?”

使者道:“是,我们三月十四日就已经进城了。”又取出了郭汴的书信。

杨信大喜,虽然来的这支部队看起来松散邋遢,和银枪营这样的精锐简直没法比,正面交战的话,一百银枪营就能将这一千多人全灭了!但他们的到来所造成的震撼,却几乎可以与杨信的精兵相比拟。这时杨信哈哈笑了起来,道:“让你们的两位郭将军,一位带兵屯于西门,另外一位到我这里来,我有话问他。”他的官位可比郭汴都高,在外征战有权征调郭开、郭拓。

不久郭开果然带兵进逼西门,郭拓便来见杨信,杨信从他那里知道了郭汴进兵的消息后,心道:“郭都督果然厉害,正面战场让郭副都督进攻撒马尔罕,背后却还埋伏了这样的一支奇兵!他的消息也真个紧密,事前谁也不晓得此事!怕是连郭副都督都不知道!”

正要派使者招降,有人来报:“木鹿州守将,弃城从南门走了!是否要追击?”

杨信哈哈大笑,道:“不必了,让他们过河去给萨图克报信吧。我们进城!”

守将一走,城头早有木鹿州民竖了降旗,杨信兵不血刃,领兵进驻木鹿。自此从布哈拉到必胜城,唐军已经连成了一起,必胜城在那密河河北反而成了一座孤城。

术伊巴尔掩面叹道道:“没了没了!”

何春山又来劝降,术伊巴尔犹豫了好久,道:“请给我半个月时间,请郭将军且勿攻城,若元帅肯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交出一座完整的必胜城。”

何春山将消息传出,马继荣等都道:“既要投降,何必再等半个月?这里头必有诡计。”

张迈却道:“术伊巴尔这人,还是有些信义的,我正要立信,就容他半个月。”下令郭威将包围圈后退三里,暂停攻城。术伊巴尔便派了使者出城渡河,张迈也不许人阻止,马继荣道:“他说不定是要去跟萨图克求援。”

张迈笑道:“萨图克现在还有兵可派么?他如今已是瓮中之鳖,逃不了了。”

必胜城外一战,山中永生者几乎赔尽了本钱,天方教狂热者最精华的战力损折殆尽,布哈拉、木鹿州接连失陷的消息,对萨图克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时在萨图克所掌控的系统里面,回纥、天方激进派的势力都空前衰弱,撒马尔罕城市虽大,人员虽广,但城外四野皆叛,萨图克的命令再也出不了城门之外!就是城内,也处在一种随时生变的惨淡气氛当中。

当术伊巴尔的使者到达后,萨图克接过书信,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旁边胡沙加尔问道:“怎么了?”

萨图克将书信烧了,对使者道:“术伊巴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去!滚!”

胡沙加尔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萨图克还是不回答,只是铁青着脸,道:“你们都滚,你们都滚!”

胡沙加尔恹恹退了下来,脸色沉浮不定,萨图克的次子伊利克问道:“舅舅,怎么了?”

这时的伊利克已经长成一个青年了,反复的磨难令他早熟,已经没有一点稚嫩的模样。

“术伊巴尔,可能要背叛了。”胡沙加尔说。

伊利克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胡须不断颤抖:“他…他要背叛!”但随即有些失落,甚至是绝望:“其实现在谁背叛都一样的了。舅舅,难道你认为我们还能支撑下去?或迟或早,张迈的铁蹄,总要踏进撒马尔罕城的。”

连萨图克的次子都作如此想,撒马尔罕的氛围可想而知。

胡沙加尔却喃喃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虽然我们已经注定必败,但是由术伊巴尔主持投降,和我们来主持…那不一样的…”

伊利克有些愕然:“舅舅,你说什么…”

“术伊巴尔,一直是比较拥护穆萨的…”胡沙加尔压低了声音,说。

伊利克马上就领悟到了什么!

他和穆萨都是萨图克的儿子,甚至是同母所生,可是在萨图克内部还是分成了两派,拥护长子的,拥护次子的。术伊巴尔属于前者,而胡沙加尔属于后者。

“舅舅,现在我们都要败亡了,一旦败亡…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拥护穆萨还是拥护我,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胡沙加尔的眼睛里发出寒芒:“张迈和郭洛还是要一座完整的撒马尔罕城的,带头投降的人,事后会得到的东西不一样的。比如穆萨,如果由他率领投降,那么将来也许还能得到一块封地,而伊利克你…就只能是平民,甚至奴仆了!”

伊利克颤抖了一下:“可还有父亲…”

“他不会投降的!”胡沙加尔道:“我太了解他了,也太了解张迈!张迈不会容大汗活下去的,而大汗也不可能投降!他宁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投降!但我们…伊利克,我们却还要为回纥的未来打算,舅舅我,也还要为你的未来打算啊!”

胡沙加尔走了以后,又有一个使者从北方来到,那却是张迈的使者,他没有写信,只是传了一句话。

“张怀忠,这里的土地已经被我踏在脚下,河中已属大唐,过河来给我磕头吧,我饶你不死!”

萨图克大怒跳起,几乎就要杀了使者,终于他忍住了,往东哈哈大笑,道:“滚回去告诉张迈!我就算将撒马尔罕烧成一片白地,将河中屠得一个地狱,也不会留给他一片瓦,一个人!”

左右听到,无不战栗。

萨图克眯着眼睛,从城头望下去,他站在撒马尔罕城的东墙,夕阳投下,城下是巨大的阴影,阴影中的人看不到西方尚未完全消失的阳光!

当初自己曾经有梦想,也有实现梦想的资本。

从疏勒,到怛罗斯,再到八剌沙衮,一切的布局都已经完成,只等待着收割的季节,可是在那个时候,新碎叶城出现了一个灾星!

没错,就是那个灾星!自他出现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全部都改变了!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

萨图克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断壁颓垣上所刻的两行字!

那两行字,当初有多少人都当做笑话来看,但现在这一切却都变成了现实!

萨图克名左右取酒来,便在城头暴饮,撕开一个女奴的衣服作乐,不知多久,当他的脚还搁在一个女奴赤裸的胸脯上时,周围忽然响起了兵器碰撞声,萨图克非常警惕地醒来,喝道:“谁!”

火光中似乎有刀光闪动,他最忠诚的卫士在拼命抵抗着!

“什么人!”萨图克赤条条地跳起来,喝道:“张迈?他这么快就杀到来了?”

“不是…不是!”一个卫士满脸鲜血,爬到萨图克脚边:“是…是胡…沙加尔将军!”

第160章 隔岸观火

“什么!胡沙加尔!”萨图克的醉意一下子全醒了,跳了起来,喊杀声已经到了附近,他三两下披上铠甲,持刀冲出,果然望见胡沙加尔向这边冲来,大怒道:“胡沙加尔,你干什么!”

萨图克积威甚重,胡沙加尔虽然兴起反叛,但见到了萨图克许多叛变的兵将都吃了一惊,胡沙加尔叫道:“他已经是垂死的老虎,还怕他做什么!”指挥士兵冲上,一边叫道:“大汗,你错误的指挥已经将强大的回纥人带入一条必败的不归路,为了十余万回纥和数十万天方军民的未来,我劝你将汗位让给伊利克,让新的大汗能够重整旗鼓,带领我们走出生天。如果你能答应,那我们马上退下。”

“伊利克?”萨图克怒道:“你休想!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伊利克也有这样叛逆的野心!”

人群后面,伊利克本有些闪烁,这时胡沙加尔回头低声道:“伊利克,你必须站出来振作士气!”伊利克这才站出来,已经叛变的士兵发出高呼,奋力向萨图克冲了过来。

萨图克在这一区的人马较少,抵挡不住,已有几个叛兵冲到了萨图克身边,萨图克冷笑一声,他本人也是回纥中的勇士,年轻时战斗常常身先士卒,几个叛军根本就不放在眼内,挥刀冲了过去,不料昨日酒色过度,刀剑劈砍时软弱无力。

那几个冲过来的叛军本来见萨图克冲过来都十分惊怕,被他的气势所震慑都有些馁了,不料接刃之下发现萨图克的刀软弱无力,大叫:“他老了,他没力气了!”

几个人冲过来一阵砍杀,几下子就将萨图克砍得鲜血淋漓。

那几个士兵也不是特别骁勇之人,萨图克的亲卫赶紧冲了上来卫护,但见萨图克变得如此衰弱无不失望,士气大跌,叛军则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胡沙加尔带来的人便大占上风。

幸亏还有几个忠心的卫士死命作战,这才护着萨图克从城门逃走,绕道赶往贵霜州去了,一路上萨图克甚是痛苦,刚才从来的士兵在以往的他看来与蝼蚁无异,如今却能将他砍伤,如果不是亲卫老救,只怕一条老命就送在那里了。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发、白须,他看着红白相间的颜色,心道:“我真的老了么?我真的没用了么?”

这种精神的折磨比伤痛更加痛苦。

不料前往贵霜州与必胜城的路上却都埋伏了胡沙加尔的人——他早已算定萨图克必然要逃往这两个地方,所以预先设了埋伏。

亲卫死命拼杀没能冲过去,只好护着胡沙加尔反而往东南山中走去。

这个晚上胡沙加尔能调动来击杀萨图克的士兵其实不多,因此无法调动大军去追杀萨图克,萨图克出城之后,伊利克问道:“被父汗逃走了,这可怎么办?”语声颤抖,显然十分害怕。

胡沙加尔道:“不怕!城中谁主张谈和,谁主张死战,我心中一清二楚。”

当下让伊利克假借萨图克的名义,将支持萨图克的死硬派都召了来,城门的叛变波及范围极为有限,消息尚未传出,那些大将旧臣全都应命而至,落入现今,尽数被胡沙加尔斩杀,他跟着召集主和派的臣将,就在死硬派大臣的尸体上议事,道:“如今唐军势大,博格拉汗大势已去,但他却不肯与唐军言和,难道我们要跟着他下地狱去不成?当下之计,我们应该拥护新汗,然后去与唐军谈判,那样才有一线生机。”

胡沙加尔召集来的这些主和派,有一部分是阿尔斯兰的旧臣,有一部分是萨曼的旧臣,当然还有一部分是胡沙加尔从疏勒带来的旧部,萨图克将布哈拉调空了,许多萨曼王朝的旧部便都来到撒马尔罕——因萨图克怕他们在后方作乱,却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掌控力让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俯首听令。这时萨图克被逐,死硬派又都被胡沙加尔斩杀,这些人都不想跟着萨图克死战到底,恨不得赶紧投降,便都道:“愿意奉伊利克王子为新汗,听从胡沙加尔将军的号令。”

胡沙加尔大喜,当下调派人手,接掌全城兵权。

他发动叛乱的消息终于传开,一些怛罗斯旧部发动反抗前来问罪,却被胡沙加尔布置了包围圈各个击破,这一天夜里撒马尔罕城处处烽烟乱起,惨叫声此起彼落,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士兵、误杀了多少军民。

唐军的探子望见赶紧回去禀报,郭洛道:“撒马尔罕城内一定是发生了叛乱!”

几个青年将领跃跃欲试道:“是否趁机攻城?”

张迈沉吟道:“不必着急。”

再过一日,便有使者从撒马尔罕赶来,说是大汗萨图克因病逝世,如今城内已经拥立了新汗伊利克,希望能与唐军讲和。

张迈笑道:“萨图克死了么?他的首级在哪里?”

那使者道:“我们大汗的尸身自然已经下葬了。”

张迈哈哈笑道:“伊利克是次子,你们为什么不奉立长子穆萨,而立次子伊利克呢?”

那使者道:“伊利克汗英明神武,更得博格拉汗以及全城军民拥戴,因此我们拥立伊利克汗。”

张迈笑道:“要讲和也可以,不过我只和能够做主的人讲和。现在撒马尔罕局势未定,等你们局势定了以后,再到那密河来吧,我会在那里接待你们。”

使者回去之后,张迈对郭洛叹道:“这一定是胡沙加尔发动的叛乱。可惜可惜,萨图克也是一代枭雄,竟然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你我手里,却死在叛乱之中。”

郭洛道:“这不奇怪,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他若是全盛之时,以他和胡沙加尔的关系,胡沙加尔必然不会叛变也不敢叛变,但现在他们身处败乱之中,就什么也可能发生了。”

又问张迈:“元帅,我们开大军进城否?”

张迈道:“胡沙加尔立伊利克为汗,穆萨必定不服,那时兄弟间又有一次厮杀。我们平了撒马尔罕,回头又得对付穆萨,贵霜城有许多萨图克从怛罗斯时代就带着的旧部,若他们做困兽之战十分难当,不如先等他们兄弟几个打个明白再说。你让郭威维系好那密河北一线,只要占定木鹿、布哈拉,这两兄弟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

如此又等了数日,南岸果然传来了消息,说穆萨果然倾尽贵霜州兵力,赶来撒马尔罕问罪,双方在撒马尔罕城下一阵大战,胡沙加尔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竟然被杀得大败。

胡沙加尔率部退入城内,当天晚上有人在城内放火,原来那撒马尔罕城地方极大,忠于萨图克的旧部虽然一时被镇压,却还是有部分隐匿了起来,直到穆萨赶来才起兵呼应,他们放下软梯,接了穆萨进城,胡沙加尔率兵赶来,双方展开了巷战。

穆萨一方有着一批骁勇的精锐,因此才能够在城外大败胡沙加尔,但胡沙加尔手下却有不少萨曼旧部,在撒马尔罕内是本土作战,因此双方各有所长,拉锯冲突,谁也灭不了谁,到后来各自占据了半座城市,穆萨在西,伊利克在东,双方无日不杀,将撒马尔罕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漂杵。

城内的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月,双方不但投入了一切可以投入的兵力,还将贵霜州与撒马尔罕地区十三岁以上的男子都征集入伍,驱赶上了战场,无日不战,无夜不乱。那密河北唐军诸将不断请战,都认为这时若是领兵进城,撒马尔罕可以一鼓而定,张迈却置若罔闻,胡沙加尔连续几次派使者来“求和”,张迈也不理睬。却反而让郭洛将那二十多万因运输而到达那密河流域的民兵、民夫、后勤士兵等等就地垦殖,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农场牧场。

时间进入五月,天气热了起来,撒马尔罕内部已经杀得两败俱伤,必胜城外一战虽然惨烈,却也不如穆萨与伊利克之间的内讧死人更多!到后来每到晚上,撒马尔罕内的哭声都要远远传开。

穆萨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他的兵力较少,在撒马尔罕的根基却不如胡沙加尔,在最初的冲杀没能灭掉胡沙加尔之后,接下来的消耗战就落了下风。这天想起那密河北还有一支兵力,赶紧派人送信,请术伊巴尔南下,并承诺打败伊利克之后会请术伊巴尔做宰相,自己还会娶术伊巴尔十二岁的女儿做妻子。

术伊巴尔接到书信之后惨笑道:“虎狼窥伺于外,兄弟还在自相残杀,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他们某一方得胜,到最后都仍然要成为张迈虎口中的肉食么?唉,这就是汉人所说的,张迈乃是天命所归吗?”

他收到这封信之后不久,何春山又进城来了,这次术伊巴尔不用等他开口,便问:“元帅是想要招降,还是想要攻城了?”

何春山道:“那就要看将军的决定了。”

术伊巴尔沉默着,沉默着,终于道:“这是大势所趋,我愿意为元帅平定撒马尔罕的叛乱,却希望元帅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何春山道:“请说。”

术伊巴尔道:“经过几番大战,我回纥已经是男丁凋零,我希望元帅能够善待我族的残部遗民。”

何春山笑道:“这个何须你来恳求?我们元帅素来仁义,对于那些犯过罪恶的酋长,元帅或者曾严惩过,但对于普通百姓,我们元帅素来是广开胸襟,海纳百川,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元帅虐待过各族百姓了?”

术伊巴尔道:“但愿如此。”

第二天他便响应穆萨的号召,领兵渡河,胡沙加尔眼见术伊巴尔介入,十分惊恐,穆萨却是大喜,出城前来迎接,就在撒马尔罕城下口称岳父大人。

术伊巴尔道:“岳父大人,却不敢当,我有一句话要劝大王子,希望大王子能投听我一言。”

穆萨这时要借重术伊巴尔的力量,道:“只要是岳父大人的吩咐,穆萨无不遵从。”

术伊巴尔道:“那么就结束战争,与伊利克一起到北岸去,向张迈元帅称臣,这样来或许还能保留我回纥一族的一些血脉!”

穆萨脸色大变,指着术伊巴尔叫道:“你…你也背叛了!”

术伊巴尔道:“大势所趋,不得不为!”下令左右将他扣下,因穆萨走得太近,竟然没能走脱。

术伊巴尔当即领兵入城,同时向张迈报信。

郭洛这才统领大军,兵临撒马尔罕城下,术伊巴尔押着穆萨出城迎接,胡沙加尔见大势已去,也带了出城投降。

却有两千多回纥余部不肯投降,夺了兵马,冲出重围,径往西北去了,成了游寇。

天策五年五月十五,张迈渡过那密河,金帐移至撒马尔罕,满城军民尽皆匍匐在外,口呼“天可汗”!至此,张迈对这个称呼也不再否认。

郭威巡视河北,命杨信、徐从适轻骑四出,剿杀还在抗拒的余部,郭洛则按临撒马尔罕,收拾城内城外的残局。

经过这连场大战,河中地区人口损失十分严重,天方教势力也受到了重大创伤,尤其是各族成年男子,真到了家家户户都有哭声的地步,遍地的孤儿寡妇,令人闻声凄恻。

张迈甚是哀伤,对郭洛道:“咱们结束了这场大战,本来应该赶紧回师东方,但眼前如此局面,却如何回去?你却得留在这里,好生收拾残局,恢复这个地方的生气了。”

郭洛道:“臣,领命!”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为臣,张迈道:“东方事情越来越急,我只带两万精锐回去,其余将士、民夫、民兵三十万人,全部留下,他们在后方的家属,等一、二年后,也可迁来河中。这里许多孤儿寡妇,虽然他们的父亲丈夫是因萨图克而死,但我们也有一定责任,因此每一个孤儿我们都要好生抚养。”

因此下令,让河中地区所有失去丈夫的寡妇都配给丈夫,所有兵将也都要抚养至少一个孤儿,若有能力的,可以娶多个妻妾,但要好生对待他们,也可以抚养多个孤儿,但都要视如己出,河中地区八十多万孤儿寡妇因此有了依靠,与留下的士兵组成了新的家庭。这里是波斯旧境,所产女子多美貌,许多唐军将士倒也十分乐意娶多一两个妻妾。就连杨信和徐从适也在张迈的主持下娶了奈斯尔二世的两位公主,成了连襟。

幸好经过这次大乱,河中地区许多膏腴之地都空了出来成了无主之地,留守的唐民善于耕种垦殖,占了最好的牧场、农场,艰辛努力之下,第一年勉强倒也能养家糊口,之后东方不断有人迁来,而唐民们逐渐适应这片土地之后,经过几年的努力生活也走上了轨道。

郭洛占领撒马尔罕以后,将之改名为康居,许多宁远、疏勒商户也都移居到此,这个地区的商业也逐渐恢复。

当河中地区一切平定之后,中原的战火却正越烧越烈!

第161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封加急战报送到了张迈手中,看得天策军核心决策层的人物都心惊胆战。

马继荣等都认为如今河中已定,可留方面大将镇守河中,元帅则应该赶紧东归。

要留方面大将,所有人马上就都想到了郭洛,但郭洛却道:“欲速则不达,东方的事情自然非常紧急,但西域仍然有一些手尾需要元帅料理,现在如果元帅急急忙忙地就回去,被天方诸国以及西域诸族看出了我们的迫切,只怕反而要留下一些后患!我认为,必须花一点时间让西域彻底安稳下来,让西方诸国再也不敢平视我大唐,然后元帅才从容东归,那样的话,元帅东归之后便无后顾之忧了。之后我天策军之政略,便可再次调整为东攻西守。”

刚刚到达的刘岸道:“但东方的局势如此危急,如果再迁延的话…”

郭洛道:“东方固然危急,但消息传到这里,那边的事情至少是一两个月之前了,元帅要回去,至少也要一两个月,若等精锐大军一起回到凉州,至少得半年。精锐大军经过这样疲累的长征需要休养,至少又要一年,如此则与东方之危急至少相差已久,急急忙忙回去,于事无补。”

张迈尚在沉吟,魏仁浦上前道:“臣以为,如今东方不敢妄动者,在于不知元帅是否已归,可将元帅东归之日期先告知东方,轮台方面与凉州方面若得到了这个确切消息,则可以渐将西攻东守之策调整为东攻西守,等到元帅东归,那时候可挟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而收拾中原残局。”

见一文一武如此说法,张迈道:“好,就这么办。”

当下由魏仁浦拟文书,郭洛继续肃清四境,郭威带领精锐部队先东行。

张迈的大纛却仍然在撒马尔罕巍然不动!

这一日西面郭汴来书,请张迈移镇布哈拉。

刘岸道:“既要东归,岂能还往西面去?”

郭洛却道:“正因为要东归,所以反而要往西面去。”

众人多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张迈却微笑答应,当即携带妻儿,一路往布哈拉赶来,走到路上便听后方来报:“抓到萨图克了!”

原来萨图克虽然逃入山中,但如今河中尽归张迈所有,西域汹汹,都认为张迈将威压整个大地,萨图克本人虽然隐匿得深,却还是有部下背叛将他出卖了。

张迈冷冷道:“将他一起带到布哈拉去!”

这时天策军两万精锐部队,以及能够组织民兵工兵的民兵头、工兵头,已经在郭威的安排下分批东归,但这些都是秘密行动。相反,在郭洛的组织下从宁远迁来的十几万部队,连同十几万民夫民兵,却大张旗鼓地进入到河中地区的各重要据点,那些因为战争而变成无主的上等良田、牧场,也被分派了下来。

郭洛的行动掩盖了郭威的行动,让整个西域大感震撼。

这时张迈的身边其实只剩下一个府的近卫兵马加上左右两个神箭营,就兵力来说很少,但作为整个天策大军的象征——天策上将的大纛从撒马尔罕移向布哈拉,却引发了整个西域的政治地震!

“他还要向西!”

“难道…他真的要到巴格达去!”

“难道…他真的要打下全世界么!”

自撒马尔罕易主以后,大唐的威名又进一步深入到整个大西域,从巴格达到埃及,甚至天主教教廷都已经知道东方出了这样一个霸主。

天方诸国更是将眼光紧紧盯着河中,心中惴惴不安,很是担心张迈还要继续西进。

河中这场战役,张迈取得了彻底的胜利却没有损耗多少实力,杨信和徐从适的表现让东方骑兵的威力在所有天方诸国骑兵心目中形成了巨大的阴影!黑衣骑士那样著名的部队也被瞬间击垮,布韦希兄弟也没有把握自己的军队如果遇上了大唐的劲旅是否可以抵挡得住。

当张迈到达布哈拉时,天方诸国都有使者到达,前来称贺,但张迈自然很清楚,称贺是假,打探消息却是真!

他并未立即接见他们,却让何春山先去探听一下他们的口风,在河中之战以后,何春山的地位也大幅度提升,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几乎直追刘岸了。

诸国诸族使者见到了何春山连坐都不敢坐,连瓦提克也笑脸相迎,一阵外交辞令的寒暄之后,为首的瓦提克便问张迈此次来布哈拉所为何事。

如今巴格达已经被人架空,但大敌当前,布韦希兄弟等还是奉哈里发为马首,哈里发派出来的使者也成了天方诸国使者的首领。

何春山笑道:“我们元帅乃是大唐军方之首,这河中乃是我大唐旧疆,布哈拉乃是我大唐西陲重镇,所以元帅要来巡视一番。”

在上次外交交涉上,巴格达方面仍然咬紧了河中地区属于天方而不属于大唐,暗示张迈就算进入河中也应该将国家还给奈斯尔二世的子孙,但这时瓦提克看看布韦希兄弟的使者,布韦希兄弟使了个眼色,瓦提克就道:“我们哈里发也听说大唐天可汗从萨图克那野蛮人手里收复了布哈拉,因此前来贺喜。”

何春山一听心中大喜,如今中原有事,张迈实际上是急着东归,需要尽快稳定西方的局面,只要能保住河中便可,这便是张迈的底线,而何春山听瓦提克这样一说,便知对方的底线远不止此!

这倒不是瓦提克外交水平不够,而是天方诸国为唐军军威所震慑,其宗教首脑如哈里发、军事首脑如布韦希兄弟等都乱了分寸,作为使者自然不敢妄自表现得强硬,否则如果惹怒了张迈,引起他继续对西发动战争,那么不管战争胜败如何,这些使者自己就得掉脑袋!

何春山既知对方服软,反而笑道:“这布哈拉乃是大唐安息城,虽然元帅还没有下令,不过往后这称呼也要改一改了。”

布哈拉是天方教在中亚地区的圣地之一,在天方教徒心目中有着十分崇高的地位,被称为“高贵的布哈拉”、“为天方信众带来欢愉与荣耀之城”!要将布哈拉改名,这其实是何春山在宗教问题上的进一步试探。

瓦提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不过却还是忍了下来,却没说什么了。

何春山心中有了底,知道至此就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没再出侵犯之语,因问:“诸位使者这次前来参见我们元帅,可带了贡物?”

这“贡物”二字,又是一个陷阱,诸使者前来,自然也都带了十分珍贵的外交礼物,但外交礼物是平等双方的馈赠,若变成“贡物”,那就是纳入华夏朝贡体系了。

瓦提克既然负责对东方的外交,自然也知道了这些细微之处,不过他就假装翻译后听不懂,为何春山讲解这次诸国使者都带来了一些什么礼物。

这样一来双方又达成了一个默契:大唐是将布韦希兄弟等当做外邦来朝之国,对内宣传将称其礼物为贡品;而布韦希兄弟方面则只承认其为礼品,但瓦提克既没有正面抗争,则是默认了大唐方面的对内宣传。

在所有礼物中,哈里发和布韦希兄弟的礼物最为惹眼,哈里发送给张迈的是一部有穆罕默德笔迹的《古兰经》,有穆罕默德笔迹的经文,这在天方教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圣物了,哈里发送了这本经书来,一方面是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同时也有委婉劝张迈改信天方教之意。他在书的夹页中还藏了一封密信,大意竟是如果张迈改信天方教,哈里发将祝福张迈成为整个大地的王者!考虑到哈里发如今只剩下宗教权威而没有军政实权,这句话所隐藏的含义,那就十分深远了。

当然何春山不敢拆看这本《古兰经》,再看布韦希兄弟的礼物,那是一柄大马士革宝刀,以及一匹可以媲美汗血宝马的战马,宝刀镶嵌满了红宝石,战马的鞍鞯全部用黄金与白银打成,这两件宝物纵然不算价值连城,却也相差不远了。但在战马宝刀之前,则还有一个绝色波斯美女捧着黄金与橄榄油。

何春山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布韦希兄弟的意思:他们是要告诉张迈,他们愿意献上黄金与美女来求取和平,但如果张迈执意向西,那么迎接唐军的将士战马与宝刀!不过以美女黄金居前,以战马宝刀居后,则看得出布韦希兄弟如果有可能还是不想与张迈为敌。

这次会见对天方诸国使者来说十分紧张,何春山却是春风满面,第二天便安排众使者朝见张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