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约此时在旁插言:“殿下认为您和飞云绝对不会对彭军实控城池作视不理,结果只有一个,你们被挟持了,但到底用什么挟持的你们,是一个还是两个人,唯有殿下亲自入局才能得知。”
“唉!”姚彦章摇着脑袋叹息道:“那恶妇看起来端庄贤淑,却不想歪门邪道早有准备!你们看!”姚彦章从怀里摸出了血书:“飞云之前还和我表示,情况不对就动手杀了彭玕那个老匹夫,结果转瞬就变了个人似的。”
慕君吾扫了一眼血书蹙眉道:“锁心丹是唐门的一种特殊毒物,服用者固然可以达成夙愿,但肝脏受毒所侵,活不过五年。”
姚彦章和潘约闻言都是一顿,姚彦章一拍扶手:“该!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可惜了飞云…”
慕君吾闻言垂下了眼眸。
可惜还是不可惜,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飞云杀了琳琳的动机不难想象,固然是站在了“为他好”的立意上,但这样的行为让他无法接受,丧失善恶的不择手段这是他不能接受也不能面对的。
“哦,对了!”姚彦章想起了正事:“殿下,现在彭玕带着武平军几乎占了楚北诸城,而且楚南一带不少城将都是受了他恩惠的,只怕…”
“姚相请放心,殿下已有应对的准备。”
第五百一十章 不平的夜
“是的,我需要两日时间,一切就能反转。”慕君吾说着看向潘约:“衣服准备好了吗?”
“三身朝袍都已备好,只待天明得讯了。”潘约的回答,令姚彦章惊喜道:“朝袍?莫非殿下是要…”
慕君吾笑着点了点头。
“妙!”姚彦章开心地一捋胡子:“哼!他们想李代桃僵,殊不知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去给你们准备热水沐浴,淋了雨莫病了。”潘约说罢要出去,慕君吾追问道:“戏院那边人都清了吗?”
“清了,保证他们找不到我们藏身何处。”
潘约出去后,姚彦章好奇看向慕君吾:“刚才只顾着跑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慕君吾笑了笑,没吭声。
…
雨来的猛,去得也快,给夜里的楼宇街道乃至林地都增添了萧瑟的朦胧。
慕君吾背着一只手,打着灯笼,顺着王陵的阶梯,拾阶而上,当他登完一半台阶时,他看到了墓碑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略一犹豫后,还是走上了前去,站在了她的身后:“姚相拜托你了。”
袁德妃神色哀伤地凝望着墓碑,脸上湿漉漉的满是泪痕:“好。”
慕君吾迟疑了一下又道:“你…告诉他,我的身世了吗?”
袁德妃点了点头。
“他…什么反应?”
“愣了一会儿,说我…不该告诉他,就走了。”
慕君吾闻言叹了口气,此时袁德妃转头看向他:“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谅,也不敢奢望原谅,但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难道他希望一辈子都当个孤儿吗?”
“现实血淋淋的,我们宁可一辈子在梦里。”
“那是梦啊,是假的。”
“可是梦给了我们温暖,给了我们幸福。”
袁德妃闻言像被重创一般,她哽咽着努力地控制情绪,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所以,我又错了吗?”
慕君吾扭头看向远方:“只有岁月能给你答案了。”
“殿下!”阶梯下,潘约在唤他,慕君吾不敢耽误立刻快步拾阶而下。
“殿下,开始搜城了,不过阵势比预料的大。”
“心虚自会不安,张牙舞爪,气急败坏。”
“您看我们的人要不要提前…”
“不必冒险,静候吧!估摸着天明时分,就会想到这里,那个时候顺势而为,省心、省力。”
“明白。”
“不过,盯紧点,要是察觉不对,速速来报!”
“是!”潘约应声退去,此时袁德妃也走下来,与慕君吾并肩站立:“要我帮忙吗?”
“我配好了毒。”他的回答,令她失落地垂了脑袋。
慕君吾瞥她一眼,不忍地补了一句:“如果失控的话。”
袁德妃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眼有欣慰地用力点头:“好。”
…
这一夜,是有多么的不平?
长沙府内的街道上,彭家军一队队的集结,对一座座宅院破门而入,寻找着所谓的“刺客”,他们带来了鸡飞狗跳,带来了人心惶惶,让整个城变得不安。
刘府的书房里,刘彦韬与刘夫人并未休憩,反而身着亵衣在执棋对弈。
夜,又实在太静了,静得城内的凌乱嘈杂依稀可闻,刘彦韬捏着棋子,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落子。
刘夫人见状笑道:“你不会等到人家闹来了,才落子吧?”
刘彦韬闻言把棋子丢回钵里:“我想不明白。殿下之前说有办法让彭玕行端有误,逐军有名,我还不信来着,结果…那彭玕可是个老狐狸啊,他怎么会…”
“不入局当然是算计不动的,可要是入了局还骑虎难下,那被牵着鼻子走是一点也不稀奇的。”
刘彦韬眨眨眼道:“那你说,彭玕的七寸是什么?”
刘夫人白了他一眼:“武平军一路收城,又拥君进的长沙府,你问他的七寸,不如问他的野心。”
“殿下他…真的解的了吗?”
“他应是…成竹在胸,而结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刘彦韬点点头道:“但愿他解得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愿意效忠于他。”
就在长沙府城内乱糟糟的时候,城外林地简易雨棚下的花柔正在努力调整内息,唐昭不安地在她身边走动着,一直关切着她的情况。
而花柔的情况不是太好,她满头汗珠,嘴唇的颜色时而红得发黑,又时而恢复粉红色,像是博弈般的你来我往着。
此刻,花柔的脑海里是无法抑制的画面:一会儿是彭岚与慕君吾亲昵的画面,一会儿是小孩子一动不动的模样;一会儿是慕君吾冲她微笑的画面;一会儿是唐门弟子一张张信任的脸庞。
“等她铁军练成,再提此事吧,现在你该和我专心亲热。”很突兀的,这句话在脑海里响起,登时花柔掐诀的双手手背上血管凸显,前几秒还一片正经的肤色,转瞬就黑红发涨。
唐昭看着她这般,心头悬吊吊的,此时在周围戒严的唐风居然脸色难看的跑了回来,并冲他招了招手。
唐昭立刻上前,两人去了旁边一点说话。
“我刚才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已经杀了。”
“什么路数?”
唐风看了一眼花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令牌,那令牌上有个“楚”字。
“怎么回事?”唐昭不禁皱眉:“是他找门主吗?”
“找?”唐风轻叱:“见我就动手,这是找吗?”
“难不成…”
“王侯将相,没一个好东西!”唐风愤慨轻啐:“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草芥!”
唐昭闻言赶忙伸手按在唐风肩上,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此时,雨棚下的花柔突然开口,两人赶紧凑了过去,花柔也收了招,睁开了双眼,而她的眼眸居然半红半黑。
“我听到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花柔说着就要起身,唐昭则下意识看了一眼花柔的手背,在看到她手背血管突出,呈现黑红血纹时,不禁担忧:“可是您的情况…”
“我体内的毒有些难以控制,我每每压住它们,不出三息就会翻涌,若要彻底缓下来,只怕还要三五个时辰。”
“我们可以等您。”
花柔看了眼将明的天色,眉眼伤情中夹杂着痛色:“我还是离开这里再调息吧,在这里…我稳不住心神。”花柔说着歪歪斜斜的起身,唐昭赶紧扶住了她:“您,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考虑到花柔目前这个情况,单独骑马可能危险,唐昭便与花柔同乘一骑,三人两马的迅速撤离。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对劲儿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慕君吾”身披斗篷骑在马上,用兜帽遮住了脑袋,只有衣裳的下摆部分漏出少许在外。
他裹藏的严严实实,在他身旁的罗诚不安地盯着四周,看着不少武平军在进进出出的翻找。
很快,一名斥候狂奔到罗诚跟前。
“找到了?”
“是,信号指向城外。”
“跟我走。”罗诚一招手,带着一干人等飞奔而去。
他们走后,漆黑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他略一沉吟,快步离去。
…
王陵的耳房内,慕君吾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支木簪轻轻摩挲着,脸上是少见的温柔与藏不住的相思。
当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他迅速收起了簪子,也掩藏了情绪。
来的人是潘约,他端着一身朝服:“殿下,城里动静非常大,几位大人府邸也相继被扰。”
“真是急了啊!什么理由?刺客吗?”
“对,刺客,还是唐门刺客。”
“什么?”慕君吾眉一挑:“唐门?”
“一个个都是这么喊的。”
慕君吾转了转眼珠子,不悦道:“应是飞云泄漏了我与唐门门主的关系,他们为了逼我现身,故意拿唐门来乱我心智。”
“没错,他们可狡猾着呢。”潘约说着抖开了衣服伺候他更衣。
“瞧仔细了?”
“放心吧,宫门口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是穿着这身出去的。”
“出去?”
“嗯,他和彭家的一个统领领着大约近三十人的小队出了宫,参与了搜城。”
慕君吾有些诧异地蹙眉低喃:“他居然都出来了…”
“是啊,人家为了引您出来,可是下足了本钱。”
面对调侃,慕君吾没接茬儿,而是沉吟思索,连胳膊都不伸开。
潘约举着衣服见他这般,隐隐不安起来:“怎么?不妥吗?”
“不对劲,他是筹码,最重要的筹码,居然把他放出来,这不对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会不会他们就是用此来引您出去?”
“他要是折了,这戏他可唱不下去。”
“所以才凭这个引您出来啊?”
慕君吾闻言搓了搓手指尖:“谨慎些,加派人手,盯紧这一路。”
“明白。”
慕君吾抬手更衣,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彭家这一手是什么意思?兵行险招吗?
…
当罗诚等人纵马进入林地后,一眼就看到了两具自己人的尸体。
“统领,前方有马蹄印。”
“人马可多?”
“只有两匹马的蹄印。”
罗诚眼珠子一转:“追!”
众人当下追击向前,兜帽遮面的“慕君吾”也在其中。
他们在后面追,花柔一行在前面跑,可是花柔的精神非常差,她眼眸里的黑与红更是不断的变幻着,像是停不下来的跑马灯一般。
在他们一个跑一个追的时候,换好了衣裳,带好冠帽的慕君吾只等时机到来,而潘约带来新的消息:“殿下,飞云他们追出了城去,像是真的在追什么人,还折了两个跟踪的。”
慕君吾一愣,心中暗道:追人?唐门刺客?莫非他们追的是唐箫?
“走,去看看。”慕君吾坐不住了,他不能看着他的亲兄弟出事,当下召集了人马这就往城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唐昭、花柔和唐风骑马来到一个山坡前,刚刚看到山坡前方是渡河索桥时,竟有一名斥候从后率先追上他们并大喊:“他们在这里!”
“杀了他们!”罗诚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身后兵勇一拥而上。
“慕君吾”未冲上来,他与罗诚并行向前,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没什么感知。
而眼看追兵出现,唐风立刻让唐昭带了花柔先走,自己调转马头向追兵奔去,并打开臂上机关匣,弹射不少的铁蒺藜。
唐门的暗器,何等威猛?当下不少士兵中招,倒地,但此时双方马匹已经对上,唐风抽出兵器就是砍杀,而唐昭带着花柔冲到铁索桥前时却不得不勒马停住:因为这铁索桥十分狭窄,不过一人宽,上面铺着板子,连个拦的绳索都没有,根本没办法行马!
唐昭看了眼桥下湍急的水流,又回头看了看在勉力阻拦追兵的唐风,跳下马,接了花柔下马后道:“门主,我先背你过去。”
此刻的花柔有些浑浑噩噩,她由着唐昭背负在身,往桥上去,不过,每每稍有一点清醒就回头朝唐风看,只是她的精神越来越差,有些难以保持那份清醒了。
而山坡上,唐风的情况并不算太好,尽管他很厉害,士兵几乎不是他的对手,但架不住人多势众啊?他一次打飞几个,却也避免不了挨上几拳,或是被伤一刀,总之是不断地负伤。
就在这个时候,罗诚与兜帽遮面的“慕君吾”出现在不远处。
唐风一看到罗诚,怒不可遏道:“王八蛋!”他一脚踹翻面前士兵,朝二人抛射数枚飞镖。
罗诚和“慕君吾”动手击打避让飞镖,这一动作,兜帽脱落露出面容。
“慕君吾!你他娘的还敢来!”唐风暴怒之下,不顾身边的士兵,朝着“慕君吾”冲了过去。
而此刻,走到桥中的唐昭和花柔闻言都是惊愕地回头!
慕君吾!君吾!
似有一份情绪在冲撞着花柔的浑浑噩噩,她努力地摇晃着脑袋,集中着精神朝那山坡上望!
唐风冲到“慕君吾”身边一米之处,罗诚已挥舞手中刀向他冲去。
唐风避让侧身时,那身后追来的兵勇将他退路阻挡,这时“慕君吾”飞身从马上跃起,抽出腰间软剑一甩。
唐风身体僵住,脖颈处血线喷溅,人当即倒地。
“不!”桥上的花柔嘶声惊喊,她没有想到,她看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画面!
唐昭一看唐风都被杀了,迅速放下花柔:“门主,你速速过去,我去桥头拦一拦。”说罢人就往回跑。
花柔站在原地却没有动,她的眼盯着山坡上的那个身影,眼眸里的红与黑变换的更加频繁。
“慕君吾,你个卑鄙小人,枉我家门主信你还千里迢迢赶来救你!”唐昭怒喊着拔刀冲砍。
飞云此时刚刚回到马上,同罗诚一起往桥头跑,闻言不禁喃语:“门主?”
“就是花柔。”罗诚低声解释了一句,飞云眼里立刻有了杀意:“杀!”
当下,他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唐昭一过桥,人便前冲中甩出手中刀,刀砍伤了马腿,马儿翻腾跌倒,“慕君吾”腾身而起,刚一落地,唐昭已甩刀而来,但罗诚赶到了!
他挥舞着马刀挡在了“慕君吾”的身前,接下了这一刀,因马的冲力,反而震的唐昭站立不稳连退三步,等到他稳住身形是,以被罗诚和士兵团团围住,只能挥刀疲于应付。
而“慕君吾”根本不理会他们,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桥中的花柔,一脸杀气地冲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血眸之殇
看着熟悉的人朝自己杀意腾腾地冲来,花柔困惑不解,又震惊愤怒:“你!君吾你…”
然而,话都没说完,匕首就没有任何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近在咫尺的面容是凉薄的,无情的,甚至那一瞬间让花柔感觉到了冷漠。
他不再是那个会对她温柔的慕君吾。
他不再是那个许她未来的慕君吾。
他是那个利用了她,还要赶尽杀绝的慕君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