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岚起身,彭玕一指挂起的卷轴:“你仔细看看吧。”
彭岚看了一眼挂画:“岚儿刚才已看,像是楚北一带已尽数…”
“嘿嘿。”彭玕阴阴一笑:“为了你,为了彭家,爹自是要逼他就范的,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他是贪恋王权还是不贪恋王权的,只要不想楚地易主,他就只有妥协的份儿!”
彭岚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了:“爹,如此我们彭家必为朝权所依。”
“不错!你连假的都肯嫁,爹自然要把这假的给逼成真。”
彭岚兴奋地看了一眼卷轴:“谢谢爹!”
“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
彭岚连忙收了兴奋,谨慎道:“爹爹请讲。”
“他若顺势,自有他辉煌,若不顺…”
彭岚会意道:“那就毁了真的,养假的,反正对于天下人来说,真的假的,他都是祈王。”
彭玕挑眉,眼有欣喜,也有隐忧:“不过这个假的…”
“父亲大人请勿担心,此人我制得住。”
“老爷,姚相已入府。”此时院外有了管家的声音,彭玕当下看着彭岚高声道:“去把人领过来吧,还有,做你该做的事。”
“是。”管家在外应声后,彭岚皱眉看着彭玕:“父亲您…”
“回去吧,等下管家会去找你的。”
彭岚看着父亲眼中胸有成竹的神色,立时激动起来,她已经明白父亲准备好了什么,当下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她走后没多久,彭玕也离开了耳房,不多时彭寿引着姚彦章来到耳房前。
姚彦章看着耳房窗外昏暗的光线,有些迟疑。
“姚相,您里边请,我家老爷刚刚赶回来,正在易服更衣马上就到,还请您体谅包涵。”
姚彦章虽有狐疑之色,但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没有一人,他环视四周,默默地寻座刚坐下,一抬头眼冲着的正是那幅挂画地图。
姚彦章看着看着,觉得这图像是地图,再看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走到近前。
可是光线太过昏暗,令他几乎是眯着眼睛。
此时灯光骤然亮了一些,他终于看清楚了地图上的内容,惊愕中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头,对上的正是彭玕笑吟吟地脸:“有劳姚相等候,罪过罪过。”
姚彦章自然尴尬:“哪里的话…”
彭玕神情自若地一手举着烛台,一手做引:“姚相来来,快入座吧!”
姚彦章回座坐好,下意识地看向正对的挂画,眉头不禁微蹙,目有隐忧。
而彭玕此时把烛台一放,坐在了姚彦章相邻的座位旁:“姚相,时间紧,咱们也就别绕弯了,听管家说,您是替殿下来与我们商讨婚期的?”
姚彦章一愣:“哦,是,殿下有意与令爱完婚,但此时他王兄才薨,不合时宜,还是先行昭告天下,将在三个月后与令爱在长沙府楚宫大殿完婚。”
姚彦章说着把玉佩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彼时殿下已继位为王,册封王后也是应当应分之举,且普天同庆,岂不美哉?”
彭玕看了看那玉佩,笑了:“未知,这昭告天下是…”
“由老夫拟定昭文,加盖‘天策’宝印,遍发楚地诸城。”
彭玕眨眨眼,笑道:“先王当年定了婚约,楚国臣民人尽皆知,还不是迟迟未婚?”
“彭太保…”
“姚相,先王有恩于我,才有我彭家今日之势,我愿报恩于先王之子,护卫楚国江山,然,我彭势一族也是有自己的脸面与血气,这护,自然是护那不会轻慢我彭家的圣主明君。”
“彭太保这话可就未免诛心了,殿下他已然同意婚事…”
“既同意,那就即刻完婚,我彭家自然衷心以护。”
“什么?”姚彦章惊讶起身:“即刻完婚?这…”
彭玕坐在椅子里看着姚彦章:“对!即刻完婚,由朗州各乡绅共同见证后,发文昭告天下,祈王殿下将带着祈王妃彭氏,领彭家军赴长沙府继位。”
“彭太保,你别和我说笑,各地乡绅哪有时间去…”
“他们已经都在我节度使府内等着了。”彭玕说着起了身:“姚相,此事您做不了主,还请抓紧时间回去与殿下商讨一二,若肯,就赶在子时前成婚,不耽误明日启程,若是再晚些,路上耽误个一二,也许就来不及在大王入陵前赶到了。”
姚彦章闻言面色难堪,还想再商讨,然而彭玕比了个请的姿势,摆明了不再废话了。
姚彦章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那挂画,终究是无奈地匆匆抱拳走了出去。
只是他一出来,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惊住了。
耳房前,彭寿居然带着几名小厮侯在这里,这些小厮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喜冠、喜服、喜靴等行头。
彭玕此时也走了出来,站在了姚彦章的身边:“东西都已经备好,等下他们陪您一起去别院,等候殿下的决断。”
逼迫,胁迫,明明白白毫不遮掩。
姚彦章咬牙道:“彭太保真是…雷厉风行啊!”
彭玕笑道:“客气!管家!陪姚相去别院。”
“是,老爷。”
彭玕再次做了请的姿势,姚彦章只能压着火气大步离开,彭寿与小厮们捧着东西紧随其后,一同去往别院。
第四百九十三章 真的就好了
飞云站在主厅内与进门的姚彦章对视着,沉默着,看着彭寿带着小厮将喜服、喜冠、喜靴、腰带等托盘一样样摆放在厅内桌上后,又静默退离。
飞云压着情绪,看着他们都走出了院子,听着他们的确离开了,这才迅速上前两步站在姚彦章身边,低声道:“什么意思?”
姚彦章一脸郁闷与憋火:“今晚,你得和彭家大小姐成亲。”
飞云错愕震惊得倒退一步,而后又上前:“你允了?”
姚彦章压低了嗓音:“不允不行啊!彭太保已经把筹码都亮出来了,你可知,从朗州到长沙府一带,九镇十二城已被彭家握在手中?”
慕君吾挑眉:“你的意思是…”
“若不允,朗州乃至整个北域将失去效忠,若然殿下所忧之蜀地孟氏又将南边侵蚀的话,岂不是一夜之间,楚地丧去半壁江山?”
慕君吾闻言也是惊骇无语—局面果然比他想到的严重多了,沉默半晌后他无助发问:“可是…我怎么…怎么完婚?”
“只成亲,不洞房。”
飞云闻言捏了拳头:“这样成吗?”
“彭家要得是形式,他不仅仅准备了这些,就连朗州各大乡绅都已聚齐,摆明了要定下局面。”
“可是姚相,你我都知公子之心,他不仅心有所属,更与那唐门门主已私定终身,这主母已定之局,若再成亲…”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殿下是楚地王孙,岂能置楚国利益而不顾?再者,那女子若真是他的贤妻就该以大局为重!”
飞云皱眉道:“话是如此,我倒也不是不敢替公子完婚,只是我们才请唐门门求助公子,若这般,只怕…”
姚彦章愁眉不展,踌躇沉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明天再不启程,只怕有人就要捷足先登了。”
飞云一听这话,心中那些迟疑立刻就压了下去:“好吧,为了公子,我去!但愿公子吉人天相,早些醒来,有所应对吧!”
半个时辰后,朗州府的主厅内,张灯结彩,乡绅拥立,众人虽然困倦却又强撑笑意—地头蛇节度使大人需要他们配合的,焉能不配合?
彭玕已换了衣裳,端坐在正席上,神情严肃的看着祈王与爱女手牵红绸入内。
却扇,行礼,叩拜,没有任何失控的状况出现,当一对新人在乡绅们热闹簇拥的祝福中被喜婆和丫鬟们送进婚房中后,这一晚重要的见证已经完成。
婚房内,丫鬟婆子们知趣地迅速退去并关上了房门。
飞云与彭岚站在门口,两人都一动不动。
飞云皱眉,酝酿如何开口,省略洞房的事,不料彭岚已自顾自的走去了桌前,斟满两杯酒后,转身举起看向他。
飞云看着那酒杯眼神不禁闪烁,有迟疑也有不安。
“夫君,不上前与我喝下这合卺酒吗?”彭岚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
飞云略一犹豫上前接过,两人交杯饮下,飞云刚要开口,彭岚已言:“若然你是真的就好了。”
她轻声说着,泪已滑落。
飞云登时不安:“你…”
彭岚撤回了手,将酒杯往桌上一丢,自己伸手扯掉了喜冠,抽掉腰带,脱下了外套的喜服,露出了内里的常服:“等吧,待今夜文书发出,明早我们便可启程了。”
说罢她自己去了床边一坐,又看了一眼飞云:“他…昏迷不醒是真得吗?”
飞云一顿,否认道:“非也。”
彭岚挑眉:“不是真的,为何是你来?”
飞云盯着彭岚看了几秒:“怕羊入虎口。”
彭岚身形一颤,随即大笑,笑得眼泪又滴两滴:“也好,也好。”当下她盘腿上床,将床帐一拉挡住了自己。
而飞云站在屋内,忧心忡忡地闭上了双眼。
同一时刻的书房内,彭玕看着姚彦章将印章盖在了文书上后拿起端详。
“诚意在此,彭太保可放心了吧?”姚彦章压着火气陪笑而言。
彭玕呵呵一笑:“姚相这话见外了,这哪里是我放心与否,不过是想拥君一事,顺理成章罢了。”
“不知我们几时可以出发?”
“日出即行!”彭玕说着把早就誊写好的一堆文书向前一推。
一个时辰后,从朗州节度使府飞奔而出多名斥候,他们背着信筒,踏着夜色驾马而去。
…
夜色的掩盖下,唐箫等人翻跃夷州城墙,来到了唐门暗桩的赌坊前,以特殊叩门节奏敲门后不久,门就开了,一行人鱼贯入内。
…
唐箫等人围坐在桌前用饭,赌房接应弟子在唐箫身旁汇报。
“收到你们的信儿,马匹就已经备好,不过现在有个新情况,你们得知道。”
“说。”
“门主途径此处,发现这座城已被孟军的人手实际占领,留了人在这儿打算择时清讨,但现在孟军的人马不知为何群龙无首,我们已于昨日秘密将城池接管…”
“唐箫师兄!”此时花柔留下的杀手阁弟子赶到了,唐箫立刻询问:“是门主把你们留在这儿的?”
“是,门主已带着其他人往长沙府赶去。”
“什么?”唐六两吐了嘴里的饭,瞪大双眼:“门主去长沙府?什么情况啊?”
屋内其他铁军弟子都是一头雾水,唐箫看了他们一眼:“稍安勿躁,少顷再与你们细说。”说着看向杀手阁弟子:“你们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
…
夜色褪去,天色渐明。
唐箫拽着唐六两来到赌坊的院中。
“你要说什么啊!”唐六两撅着嘴巴:“还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唐箫郑重道:“六两,稍后你带着铁军,跟着杀手阁弟子去追花柔,务必保她周全。”
“行啊!”唐六两应声后觉得不对,诧异道:“你干嘛和我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得去抓紧时间先行赶往长沙府。”
“又是长沙府?你们干什么都这么着急去长沙府?”
唐箫双手按住了唐六两的肩膀:“慕君吾有危险,我和花柔都是要去救他。”
“慕君吾在长沙府?他跑哪儿去干嘛?”
唐箫深吸一口气:“六两,有件事眼下也不瞒着你了,慕君吾就是你一直想要较量的楚国祈王。”
唐六两一顿:“怎么可能?”
唐箫不说话,只看着唐六两。
唐六两一脸你骗我的神情:“箫哥,这个太扯了吧,楚国祈王,人家在楚国,怎么会跑我们唐门来?”
“王孙有难,一时避祸罢了。”
唐六两眨眨眼:“你…说真的?”
唐箫点了点头。
唐六两愣了愣,一拍大腿:“这才对嘛!这个世上我比不过的人就只有一个,也只能是他一个。”
唐箫无语地撇了嘴,他以为唐六两定然难以接受,结果他居然如此反应。
此时唐六两反过来抓了唐箫的胳膊:“他咋了?”
“别问了,我不好说。”
“不好说就是不能说嘛,好好我不问,你放心吧,我会带人去保护花柔的,那个慕君吾…不对!那个祈王,你可以一定要把他救了啊!”
唐箫认真点头:“会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 豁出去
朗州城外,大军集结。
彭玕身穿甲胄骑在军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马车车帘未放,并排坐着祈王和彭岚。
彭玕转回头,抬手。
数面“祈”字旗被打起,与“彭”字旗,混在一起。
彭玕再一摆手,大军开拔。
此时,马车车帘也放下,马车向前。
马车后面跟着的马车里,姚彦章长舒一口气,将车帘也放下,马车向前。
彭家军队伍整齐划一,总算是开拔了。
…
大雨倾盆,让山道泥泞不堪,花柔等人牵着马艰难前行。
“门主,前面有个山洞。”
“过去避一避。”
雨很大,路十分湿滑,马儿前行不易。
大家连拽带拉,十分辛苦,总算赶到了山洞跟前,又是生火又是加热干粮。
花柔在洞中深处换了一身衣服,擦拭着湿发从洞内深处走出来,回到火堆前:“你们也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吧,免得着凉生病。”
除唐寂,唐昭,唐风外,其他弟子起身拿着包袱去了洞内深处。
唐昭则递给花柔烤热了的馕饼:“吃一个吧。”
花柔接过坐下咬了一口,咀嚼着,目色担忧地看向洞外的雨。
“你别太着急了。”唐寂体贴道:“等翻过了这座山,我们就到衡州了,离长沙府只隔着醴陵了。”
“是啊。”唐昭附和道:“等到了衡州,后面的路就不用翻山,近便许多,三到四日就能赶到长沙府了。”
“那也得没有孟军设伏,否则,怕是还要耽搁。”
花柔的话令唐昭等人对视一眼,眉头紧皱。
“真是邪了门了!”唐风皱起眉头:“咱们走一路都能遇上孟军设伏。”
“是啊,我们放弃了密道捷径,也没敢走辰州那条坦途,如今走个叙州都还是阴魂不散,害得我们只能翻山越岭。”唐昭也是无奈感叹。
“这不是楚国境地吗?怎么漫山遍野的孟军呢?难道楚地已经是姓孟了?”
“不是楚地姓孟,而是我们当中有内鬼。”花柔沉声说了这话,立时唐昭,唐风,唐寂皆愣住,他们互相对视,眼有猜疑。
“你们不必猜疑,你们三个我是信得过的,其他几个弟子我吃不准。”花柔见状急忙安抚,然而唐昭捏了拳头:“门主,我知道这话不中听,可这几个兄弟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闯过来的,绝不可能是内鬼。”
花柔刚要说话,唐寂抢言道:“那我们的行踪为何孟军总能先行一步设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