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沁凉。
袁德妃身穿丧服站在殿中的佛龛前发愣,突然殿门被叩响,袁德妃回神,匆匆理了理衣裳:“进来!”
殿门推开,赵富春入内。
袁德妃见是他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赵富春入内微微欠身道:“大王驾崩,满城慌乱,没有人会在意我这个鸣钟之人。”
“是啊,风雨突至,都忙着自保呢。”
“所以您的宫院,竟连一个伺候的都没了。”
袁德妃自嘲似得一笑:“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日便会倒台,谁还会傻乎乎地守着我啊?”
赵富春看着袁德妃默了几秒,郑重一拜:“为了江山重回马氏手中,娘娘您受苦了。”
“别这样,我一点也不苦,我欠先王的,还了才安心。”
“要不,我以后伺候您吧!”
袁德妃一愣,随即唏嘘一叹:“你知道的,伺候在我身边的没几个不是花花肠子。留丹青一个跟着我,也是不想再费心神去防范别人,她死了,我乐得安静,你何必往我这儿凑呢?”
袁德妃说着随意一坐:“说吧,你这么直剌剌地跑来找我,何事?”
“娘娘,我刚从刘将军那里获知了两个消息。”
“你说。”
“众位大臣已经商定由祈王奉诏继位,明日诏书举国相传,只要祈王在大王入陵之日前出现,大家就都奉他为王。”
袁德妃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好,等他掌了马氏江山,我们就不再是罪人。”
“不过…第二个消息可不太好。”
“什么消息?”
“祈王不知何故昏沉不醒,请了诸多郎中也没有眉目…”
“什么?”袁德妃担忧起身:“怎么回事?”
“嗯…据郎中们猜测,应是中了毒。”
“中毒?”袁德妃愣在原地。
“是这样说的,不过,您也不要太担忧了,他们想到了找唐门的人来解毒,但是宗亲们害怕时间万一来不及,便决定暗中将诚王先秘密接回来,已备万一。”
袁德妃看了赵富春一眼:“你同意了?”
“是的,只要楚国江山回到马氏子孙手中,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袁德妃咬了咬唇,目色含忧。
…
天刚蒙蒙亮,许多唐门弟子身穿便服在渝州城内找寻玉儿的身影,也有一些弟子是拿着玉儿的画像在村落,郊外找寻。
花柔同唐寂在江边码头询问,船夫艄公们都是摇头,没有人见到过玉儿。
在他们忙着找玉儿的时候,长沙府这边是另外一种景象:
整个主城处处挂着白布,街头人迹稀少,偶尔几个人影晃动也都是身着素色。
戏楼停了戏,自是门可罗雀,而后院,潘约和飞云愁眉不展,焦躁不安。
屋内,慕君吾依然人事不省,把脉的郎中皱着眉头起身,冲关切的姚彦章摇了摇头,拎着箱子就走了。
而德妃殿内,袁德妃抱着双臂站在殿门口,抬头望天,她在等,等天黑,否则她没有办法溜出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消息
正午时分,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进了渝州城彭岚居住的民宅内,落在了鸟棚前的竹架上。
刚刚咕咕了两声,一只大手将它抓住。
罗诚将信鸽脚上信管里的纸条抽出,便丟飞了信鸽,匆匆往内院跑。
同一时间,胭脂站在房门口张望了一下,回到了彭岚身边:“这都三天了,那个叫花柔的怎么还不来啊?”
“耐心等着吧。”彭岚阴着一张脸,闷闷地。
“可小姐,她要是不来怎么办?”
“死那么多人,她要真能不闻不问倒好了。”
胭脂闻言一愣,罗诚已出现在院内,她立刻迎了上去:“她来了?”
罗诚摇头道:“没有,但是府中传了书信来。”当下入内将纸条呈上,彭岚抓过一把抹开,看到整张纸条是空白时,她身子僵住,宛如石化。
“怎么什么内容都没有?”胭脂瞥到纸条空白,疑惑嘟囔:“罗统领,这是纸条被调换了吗?”
罗诚闻言看向彭岚,彭岚此时终于坐直了身子,但目露痛心之色:“他惹怒了父亲。”
“什么?”胭脂不解,而彭岚一把团了纸条,无奈道:“楚国不日将生乱,罗统领你应做好准备。”
“明白。”
此时,一名小厮匆匆入院:“小姐,有位唐姑娘前来找您。”
彭岚眼皮一翻:“终于来了,罗统领迎人。”
“是!”
罗诚应声后退了出去同小厮一起离开去迎人,而彭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肩:“胭脂,用剪子剪开我的伤口。”
“什么?”胭脂闻言惊骇:“小姐你…”
“别废话!快做!”
…
当花柔跟着罗诚进入内院中时,彭岚从屋内走出来在院中屈膝行礼:“彭岚见过王妃。”
花柔见状小跑两步伸手将彭岚扶起:“快起来,都和你说了,这种礼省了。”
“不敢!”彭岚面无表情道:“自古礼堕而室崩,彭岚不敢乱制,还请王妃不要为难。”
花柔张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此时彭岚欠身让开,向内一请:“王妃请。”
花柔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迈步入内。
跟在花柔身后的彭岚此时嘴角扬起一抹鄙夷之色。
花柔刚迈步走入房内,就看到一个丫鬟匍伏于地。
“都备好了吗?”彭岚在花柔身后发问,胭脂自然作答:“回小姐的话,茶礼已备好。”
“下去吧。”
胭脂未动,依然匍匐于地:“小姐,请准许奴婢行茶礼。”
“大胆!”彭岚叱责:“你是何等身份敢给王妃行茶礼?还不掌嘴!”
胭脂立时略起身些,朝着自己脸颊左右开弓,这堪称下马威的行为让没有料到的花柔一时懵了,不由地转身看向彭岚,彭岚立刻冲她欠身道:“还请王妃宽恕此贱婢僭越之罪。”
“宽恕,宽恕,别打了!”花柔立刻表态,但胭脂依旧在扇自己巴掌,彭岚略顿了一下,才冲胭脂道:“好了!”
胭脂停手了,摆明了只听彭岚的。
“王妃宽宏大量不予计较,还不赶紧退下!”
“是。”胭脂小心起身,保持折腰低头之态出了屋,花柔看着她略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眉。
“王妃请上座。”
花柔看到彭岚指引向长条桌案,便走过去,跪坐在了桌案之后。
彭岚走到桌案对面,略斜了身子跪下,而后动手打开了一个匣子,用茶刀切下一小块放入了茶臼中,继而盖好匣子,用一玉石小臼在茶臼里轻研。
“王妃见谅,彭岚居于民宅,礼法器物难以尽善,今日怠慢了。”
花柔看着彭岚手里的茶臼,苦笑道:“别那么客气,我…没什么讲究的。”
彭岚闻言浅浅一笑,将研过的茶放入了铁壶中,注入沸水,置在了铜炉上,而后双手叠放在膝上略抬眸看着花柔:“王妃今日来,有事?”
“有!”
彭岚看着花柔,一派倾听之色,那拘谨的行举在向花柔强调着礼法与规矩,不过花柔没太在意道:“是这样的,本来三日前我就该去赌坊看你,但是门中出了一点事,我忙着处理没能应约第二日看你,今日有些空暇了,赶紧过来才得知你已离开赌坊。”
“彭岚乃节度使之女,身为朝官家眷,实不好与江湖人士为伍,所以只能离开。”
“原来如此…”
彭岚看着花柔:“王妃所来就为此事吗?”
“那倒不是,那个…之前多谢你带人相助,但因为孟军突袭来得有些蹊跷,想起彭小姐说一直都在关注孟军动向,所以我来问问你们观察到的情况。”
就在花柔向彭岚打听消息的时候,一个人进入赌坊直接走到了场边上巡视的伙计身边,拿出了一串铜钱:“花钱消灾,还请唐兄救我。”
伙计打量这人几眼后,抓过了铜钱:“跟我来!”当下将这人引到了赌坊角落处,把那一串铜钱放在了唐昭面前的小几上。
唐昭今日里是账房先生打扮,正缩在角落的小几上,打着瞌睡。
听到动静,抬了一只眼看到桌上的铜钱便扫了眼伙计身后的人,就闭上眼打了个哈欠:“说吧,要消什么灾?”
那人欠身抱拳:“有人托我给贵派门主捎个急讯。”
这话一出,唐昭眼睛一睁,与此同时,喧哗吵闹的赌坊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这份安静惊得那人不由地回头看去,便见整个赌坊内的客人、庄家、伙计全都愣愣地看着他。
“喂!”一声招呼,那人立刻回头,此时一把匕首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托的你?”唐昭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我怀里有飞鸽传书。”
唐昭闻言直接伸手探入心腹怀中,而后他摸出了一个卷起的纸条,手指一搓展开,正对上几个字,惊得他双眼圆睁:“祈王昏了?”
…
“这么说来,孟军一直都有近百人在这渝州城中出入?”花柔有些错愕,她没料到孟军有这么多人藏身于此。
“是的,他们平时四散,鲜少聚集超过十人,所以前几天,我发现他们聚集已达五六十人,便料想定有异动这才跟踪的,哪知,他们竟是冲王妃您去的。”
“真是抱歉,唐门与孟军的过节连累了你的手下…”
“王妃千万别这么说,见外了。”彭岚说着,伸右手去提铁壶,而这一提,她面露强忍之色,花柔立时伸手:“我来吧!你背上有伤…”
“不可!”彭岚提着铁壶避让:“王妃为尊,彭岚乃卑,礼法乱不得,彭岚无碍。”
第四百七十五章 圈套?
花柔闻言只能缩回双手,看着彭岚为她倒下茶汤,又加少许盐粒后,双手将茶杯捧到她面前:“王妃,请用!”
花柔伸手去接,却是鼻子一嗅,面有不安:“怎么有血腥味?”
彭岚一顿,忙放下双臂,低头道:“王妃恕罪,是彭岚失礼。”
失礼?
花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放下茶杯,起身看向彭岚后背,她看到了一片红。
“天哪!你在流血!”花柔不假思索,当即来到在彭岚背后:“我帮你止血!”说着动手就要脱去彭岚的外罩大袖衫。
“不可!国有礼法,更有规矩,王妃尊贵,彭岚不敢当…”
“别动!如果你还认我作王妃,就听我的!”
花柔将彭岚的衣裳从肩头剥下,看到她右背的箭伤正在渗血,赶紧摸出金创药给她倒上:“不是说缝好了吗?怎么肉都裂开了。”
“王妃见谅,我家小姐为尊礼法带伤奉茶,伤处应是扯烂…”屋外,丫鬟的声音飘了进来…
“胭脂!”彭岚怒喝:“屋外竖耳多舌,你是想被剪去舌头吗?”
“小姐恕罪!奴婢只是心疼小姐…”
“不许多嘴!下去!”
“你那么凶做什么?”花柔没好气道:“她还不是关心你?”
彭岚一愣,继而道:“王妃见谅,这并不是彭岚要凶她,而是国有礼,宫有矩,这是不可违背的,将来等您入宫时,就会知道了…”
“我要是入了宫,就先废了这些不通人情的规矩…”
“小姐!”此时院外有了罗诚的声音:“有唐门弟子前来寻王妃,说有要事!”
花柔闻言一愣:“唐门弟子?”
“是,他说他叫唐昭。”
花柔惊讶挑眉:“快叫他进来!”
不多时,罗诚引着唐昭来到内院,花柔此时也给彭岚重新包扎好了伤口从屋内走出来,直奔他而去:“什么事要你亲自过来找我?难道是找到玉儿了?”
唐昭神色凝重地将手中纸条递到花柔面前:“门主,您还是自己看吧!”
花柔低头看纸条时,彭岚披着带血的大袖衫站在了房门前张望。
“怎么会这样?”花柔一脸惊讶:“君吾怎么会中毒?”
“来的人我核查过了,有楚国祈王府的腰牌,应该是祈王的人!”
屋内的彭岚一听这话,急忙奔出:“殿下他怎么了?”
“他中毒了。”花柔刚说完,彭岚已冲到她身边,完全不顾仪态地一把抢过了纸条阅读。
唐昭眉头轻蹙地打量彭岚后,看向花柔。
花柔却并未在意彭岚的举动,反而眼有疑惑的思考:君吾可是带毒体啊,离开唐门时,体内并无什么毒素,怎么会呈现中毒之态?难道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天天都是碰毒吗?
“他中毒了!”彭岚看着纸条急躁不安:“你得立刻跟我回去给他解毒!”
这命令的口吻让花柔诧异挑眉,而此时彭岚一抬头看到花柔的表情,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失控,连忙解释道:“王妃见谅,时间紧急刻不容缓,我怕殿下有个三长两短…”
“我知道,但我得先回唐门一趟。”
“什么?”彭岚一把抓上花柔的胳膊:“回唐门?王妃难道不着急殿下的安危吗?”
“我着急,但我是唐门门主,就算我要走,也得安排妥当了才能离开。”花柔说完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彭岚见状不得不松开了手。
花柔从彭岚手里抽回了纸条,冲她略一点头后,对唐昭道:“我们走。”
当下两人迅速离开,彭岚看着花柔的背影既吃惊又困惑。
罗诚上前两步来到彭岚身边:“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着急?他们不是私定终身了吗?”
罗诚眨眨眼轻声道:“她可是唐门门主,遇事冷静沉着也是应该的。”
彭岚立时转头瞪着罗诚:“你是在夸她吗?”
罗诚迅速低头,不敢再言。
彭岚咬牙道:“叫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是。”
“还有,立刻给我爹去信一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明白。”
…
一辆马车在街道上飞驰。
马车内,花柔手捏着纸条目色沉重。
唐昭打量着花柔的神色,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门主,您不担心着急吗?”
花柔闻言诧异地看向唐昭:“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不是…夫妻吗?他出了事儿,你不是应该…飞奔而去吗?”
花柔低头捋了捋手里的纸条:“我着急,也担心,说实话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去,但我若一走了之,那唐门怎么办?铁军怎么办?”
唐昭眼里闪过一丝触动:“您别担心,唐箫还在!他总能帮您撑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