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儿说完将一张绢帕塞进了慕君吾的手里:“这是我对你承诺的回馈。”
慕君吾疑惑当即要打开,唐九儿却按住他的手:“收着,待我死后再看吧!”说完她转身就往主厅而去。
没有犹豫,没有依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看着唐九儿的背影,鼻头涌上一抹酸涩,他知道自己该阻拦她,可是他也很清楚,他根本拦不住--似毒主这样的女子,并非谁都可以左右其意志的。
当她步入主厅,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慕君吾颔首而躬,眼有敬重与悲色,下一秒怒意从胸口直冲而出,他将绢帕小心的收起后,阴着一张脸转身而出,直奔院外。
有人把人心算了个干净,把人性的善拿捏成了刀,他不能原谅也不能忍,他要去好好算个账!
…
唐雷脸色阴沉地走入院中,见到院中弟子张口就问:“飞燕在哪儿?”
弟子一愣:“飞燕小姐不是和您一起出去了吗?”
“她没回来吗?”唐雷不安蹙眉,他一出来就奔去了酒肆,可是他没有看到唐飞燕,一连几家都没寻到女儿,他以为她回来了,结果…
“小姐没有回来啊!”
唐雷听到这回答,不安上升,口中喃喃:“该不会他们把她也抓去了吧?”
“他们?”弟子闻言一脸茫然:“他们是谁啊?”
唐雷一拍大腿:“快,叫上所有的人,和我一起出去救飞燕!”
唐雷说完向前迈步,但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又转头迅速奔向了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爆裂管揣进怀里后,快步离开。
…
乌云越发的厚重,天也阴沉的可怕,风变得更加狂妄起来,有闷雷声低沉而遥远的轰隆着。
姥姥坐在夺魂房主厅的门口处,神色凝重,眼神中透着算计—她不解那烟花是何意,自然猜算。
突然,她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凝眸注视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快步走来。
“咔嚓”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照亮了慕君吾愤怒面容的同时,也照亮了姥姥眼眸内突显的得意。
慕君吾冲到姥姥面前,双手按在轮椅的扶手上,怒不可遏道:“你不该惹怒我。”
姥姥不惊也不慌,直视而答:“不惹怒你,唐门一时得保,却终会变成你马家所属。”
“惹怒我,唐门根本看不到那一天!”
“是吗?”姥姥冷笑道:“花柔未来将是唐门门主,你…可舍不得动她!”
“你以为只要让她成了唐箫的女人,就能与我为敌?”
“唐箫为她牺牲了那么多,她不会再对不起他。况且这门中还有无数人在为她付出,她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而你…”
姥姥眼神中充满嘲讽:“你身中异毒,根本不能与她相爱,有朝一日你身居君位,你又能给她什么?!”
慕君吾忍住愤怒,陷入沉默,死死地盯着她,就像是被说中了一般的无力反驳。
“你应该谢我!”姥姥昂着脑袋,一派施恩之态:“如此一来,唐门在她的带领下会为你斩荆披棘,而她也无法和你讨要什么名分,你既能得到她的效忠,又无需给她什么奖赏!你可是大大的赚了,我的祈王殿下,你真该谢谢我!”
“对!”慕君吾点点头,嘲笑道:“我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提前娶到了花柔为妻!”
姥姥闻言一脸惊愕,脸上的得意变成了不解,她愣住了。
“你没看到烟花吗?”慕君吾脸上的嘲笑更加浓郁:“那可是我与花柔的成亲礼!”
姥姥瞪直了双眼:“什么?”
“让您失望了,花柔已是我的女人。”
“这不可能!”姥姥激动道:“这不可能!我明明是看着箫儿进去的!你…你身上的毒…”
“唐箫为我祛了毒。”
姥姥闻言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地一直疯狂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慕君吾眼有鄙夷之色又道:“他不是你!他是君子,而你…”
慕君吾松开了轮椅,退后一步转身便走,但却口中大声吟诵起来:“鄙夫可于事君也于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姥姥听得此言睚眦欲裂,情绪失控地嘶吼起来:“我是鄙夫小人又怎样?我要守护唐门,我要箫儿他…”
她太激动了,她撑着轮椅嘶声辩解,可轮椅并未制动,受力一滑,姥姥立时失衡跌下轮椅,扑趴在地。
狼狈?有什么比内心的懊丧更狼狈不堪?
她神情骤然颓丧,一脸苦与闷:“箫儿,你…你…”
“噗”地一声,她喷吐出一口血来,就此倒地不醒。
而此刻,“咔嚓”一声电闪雷鸣,闷了一夜的雨终于哗啦啦地倾泻了下来。
380.第380章 你杀了她!
第380章 你杀了她!
倾盆大雨,浇得整个城市一片幽凉。
唐箫抱着唐飞燕的尸体,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向前挪。
大雨如注,浇在唐箫的脸上,浇着他的恍惚,浇着他的哀伤,更浇着他的疑惑与茫然。
他不明白,好端端地为什么唐飞燕就死了。
他想要找出答案,可是他看不出她死于何因。
“唐箫,我唐飞燕此生非你不嫁,我只要一日不死,就要缠你一日!”
脑海里,是唐飞燕那任性倔强的嘶喊声,喊得他心焦,喊得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唐飞燕,口中低语:“我不是说了要娶你吗?你怎么…就…”
就在此时,唐雷带着几名弟子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疾步奔跑,冲向悦来阁。
当他们从唐箫身边跑过时,自然认出了唐箫,也看到了唐箫怀中抱着的唐飞燕。
“唐箫师兄?”家业房的弟子难以置信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唐雷则一把拉开身前的弟子看向了唐箫怀里的人。
“飞燕!”唐雷是错愕的,但是又安心了许多—女儿毕竟没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唐箫闻声抬头,看到唐雷和弟子们已将他围住,整个人都呆滞不动。
“飞燕?你怎么了?”唐飞燕的“无动于衷”让唐雷关切发问,继而他闻到了浓浓的酒味,鼻翼一皱,抬头看向唐箫:“你们喝酒了?”
唐箫没说话,脸色惨白地盯着唐雷,像一个犯了大错而无法面对的孩子。
唐雷察觉出唐箫神情不对,心里一慌,再去看向女儿:“飞燕!飞燕!”
他摇晃,他嘶喊,但女儿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唐箫此时突然双膝跪地,继而僵硬地从口挤出声音,哽咽道:“她…她走了…”
轰隆作响的雷声中,唐雷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与绝望!
走了?走了!
“飞燕!”唐雷身体发软,跪跌在地悲怆痛哭:“飞燕!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好好地就突然丢下爹爹去了?”
他不明白,周遭跟来的弟子们也不明白,一时间都神情错愕,举止无措。
唐雷哭号了几声,情绪激动地抓扯上唐箫的衣领:“是不是你逼死了她?是不是!”
“不是我。”唐箫摇头道:“我说了要娶她,然后就…”
“娶她?”唐雷错愕不已:“你要娶飞燕?”
“是!我要娶她!”唐箫斩钉截铁的回答令众人都傻了眼。
“飞燕喝多了,她非要拉着我打架,说好是我输了就得娶她,可我赢了,她不认账,她说…说只要她活着就要缠我一辈子,我就…”
“你就杀了她!”唐雷激动地接话,恼羞成怒的他牙齿都发出了摩擦之音。
“我没有!”
“她活着要缠你一辈子,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有!”唐箫突然爆发,疯狂大喊:“我真的没有!”
雨水浇注中,唐箫一脸的正气与伤痛:“我已经答应娶她了,我们都醉倒了,不知为什么,我醒来她就…她就,没了气息…”
唐雷一时也懵了傻了,几息之后,他再度抱住唐飞燕哭嚎起来:“飞燕,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周边几名弟子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大家一边劝说一边将他们连拉带拽地搀扶起来。
“家主,这里不是处理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对啊,飞燕小姐这么淋着大雨,您不心疼吗?”
“回去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就是,咱们回去找出小姐的死因好不好?”
唐雷心焦悲恸地点头咬牙道:“好,回去!回去我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他说着强行从唐箫的怀里把唐飞燕的尸体给抢抱了过去:“飞燕,爹带你回家。”
唐雷抱着飞燕脚步蹒跚,行举苍老。
唐箫仰头看天,眼神哀伤面目苍白,而一滴滴雨无情地砸在他的脸上,冰冷寒凉。
同一时间,在主厅里听唐九儿说明白了前因后果的花柔后怕与费解地盯着她的师父—如果,唐箫没有去找慕君吾,那现在的她…她简直不敢想象。
“你娘的在天之灵会为你开心的。”唐九儿站在她的对面,面色欣慰并无歉意。
“如果…”花柔盯着唐九儿:“如果…不是慕君吾的话,您觉得我娘会开心吗?”
“唐箫是个好人,你跟了他也并不委屈。”
“可是您知道我喜欢的是君吾!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而不是…不是…”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还是办正经事吧!”唐九儿说着从怀里拿出针包。
花柔见状愤怒道:“补救是正经事,给我一个交代就不重要吗?”
“给你的补救,就是我给你的交代。”
花柔闻言愣住。
唐九儿打开针包,抽出数枚银针:“你要怨我,或是与我计较,等补救之后再说吧!”
花柔心有不甘,但最终她咬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花柔裸露着肩头盘膝坐在地上,她身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唐九儿从针包内抽出最后一枚银针,扎在了花柔的眉心处。
“现在,你体内的任督二脉已经全部打开,毒功也已自行进入吸纳之态,我会将我的毒功注入你的体内,为你锤炼经脉。”唐九儿说罢,就在花柔的身后盘膝而坐。
所有穴位都被针扎着,花柔根本动不了,但唐九儿的话让她十分不安:“师父,您的毒功注入我的体内,那会不会也像唐箫那样被我给…”
“不会,唐箫被你抽走的是体内的毒。”
“那您…”
“我只是用我的功力…帮你锤炼经脉而已。”她撒谎了,且说完后朝屋外看了一眼,便立刻掐诀运功,将双掌抵在了花柔的背心处。
屋外,慕君吾背墙而立,仰头看着屋檐下淌水如注,双眸幽暗。
毒主素来是个实在人,她不会无端端要我一句承诺,还给我什么回馈,莫非…
正寻思呢,唐寂竟打着油伞着急匆匆跑入毒房院落:“毒主!毒主!”
慕君吾见状立刻皱眉上前,走入雨中。
唐寂十分惊讶他在这里,忙凑上前将伞撑在慕君吾头顶:“你怎么在这儿?”
“花柔有些不适,毒主正在给她医治,我不放心便来看看,你这么着急地找毒主,是…”
“姥姥刚才吐血晕倒,这会儿人救醒了,便要召集各房房主聚集主厅,说有要事交待。”
“现在?”
唐寂点头。
此时,配毒房室内传出唐九儿的声音:“慕君吾,你替我去看看,我稍后就来。”
慕君吾高声应道:“是。”
当下两人便离开毒房,直奔夺魂房。
381.第381章 十节玉琮
第381章 十节玉琮
姥姥躺在屋内床上,面色苍白。
唐贺之见她神情恹恹,忍不住训斥着负责伺候的两位弟子。
“虽然毒主负责照顾门主,但你们就不用留心照看?这要不是我来向门主汇报事宜,她这会儿还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呢!”
“行了。”姥姥双眼无神地哼唧道:“不怪她们…快些召集大家吧!”
唐贺之闻言来到床前:“您别急,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了。”
此时唐蕴打着油伞出现在门口,伺候的弟子赶紧上前接过雨伞,唐蕴入内就抱怨:“门主啊!这大半夜的,又这么大雨,您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个时候找我们啊?”
姥姥扫了一眼唐蕴并未说话,唐蕴此时也已到床边,他一看到姥姥那苍白的面色,顿觉不对,立刻看向唐贺之以眼神求问。
唐贺之冲唐蕴微微摇头,没有说话,此时唐斩也到了,不过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铁匣子。
唐蕴一看到唐斩怀里的铁匣子,双眼瞪得溜圆:“这…”
唐贺之拉了他一把,再次冲唐蕴摇头示意他闭嘴。
而唐斩快步来到姥姥床边,将铁匣子双手捧放在姥姥的双腿之上后,才退到了一边。
姥姥伸手摩挲着铁匣子,神情哀伤又失意,屋内一片令人不安的静谧直到慕君吾与唐寂一起入内才被打破。
“慕君吾?”唐贺之挑眉惊诧:“你怎么来了?”
“毒主有事抽不开身,叫我先替她前来。”
唐贺之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闭嘴点头。
唐蕴却道:“你替毒主?你可是机关房的弟子…”
“无妨!”姥姥的突然打断,虽然让唐蕴不解,但他明白自己不必再说什么,立刻闭嘴了。
“家主和唐箫呢?”姥姥问得是唐寂。
“他们都不在房中。”
唐寂的回答令唐贺之和唐蕴深感意外而互相对视。
姥姥则是皱眉道:“不在就不在吧,那你们做个见证。”她说着将铁盒打开,露出一个金灿灿的镶嵌着珠宝的宝函,她将宝涵取出后再度打开,内里竟是一尊青色的十节玉琮。
当姥姥将玉琮拿出来时,唐斩、唐贺之、唐蕴三人当即跪地。
唐寂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眼神牢牢地锁着玉琮。
可慕君吾却站得笔直,虽然他眼有狐疑之色。
“这是唐门门主世代相传之物,自我与虎谋皮起,便将它放在刑堂之中,时刻提醒自己只有除却大患,才能将其取回,以不愧对唐门先祖。”
姥姥说着凄然一笑:“可惜,老虎未倒下,我却已是个废人了。既然门主更迭在即,大家又选出了新门主,那便顺应众意吧!”她说着偏头看向慕君吾:“门主之位,明日我将传于唐柔。”
慕君吾看着姥姥,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对于这样的决定一点都不意外。
唐贺之与唐斩虽面有惊讶之色,却并不激动,只有唐蕴一人错愕地张大嘴巴:“唐…唐柔?不是唐箫吗?怎么…”
“唐箫不堪重用。”姥姥镇定无奈道:“已失去候选资格。”
唐蕴闻言欲继续询问,却被唐贺之出手拉住。
姥姥低头将玉琮放入宝函内,再次看向慕君吾:“你拿去给唐柔吧!”
“我给她?”慕君吾眼眸微眯。
“嗯,你给她的,总不好拿回。”
慕君吾闻言冷笑:“还在谋算,无可救药。”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就是我!”姥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嘶吼,慕君吾闻言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