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懂事地点了点头:“嗯,我…过完生辰就走。”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乱
夜,已深。
彭岚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前,昏暗地灯火将她明艳的五官照出了不同的阴暗,在这夏日里竟都透着一丝寒戾。
侯在一旁的胭脂打了个哈欠后,凑到跟前:“小姐,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
彭岚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茶润了一口。
胭脂见状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小姐,这都二更天了,我看公子是不会来了。”
“啪”地一声,彭岚手中的茶杯被生生捏碎,这突然的动静将胭脂吓了一跳,而后她就看到了殷红的血从彭岚的手上淌了下来。
“小姐你的手…”胭脂慌了,然而彭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手已被割伤,反而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了?你是断定我会输给一个乡野丫头吗?”
“不是的。”胭脂闻言下跪:“小姐,胭脂不是这个意思。公子许久不曾出现,奴婢猜他一定是忙着联络那些旧日门客去了,恐怕…恐怕只有明日才有时间来见小姐…”
“联络那些门客有什么用?”彭岚咬牙道:“没有军队他靠什么起事?”
“小姐说得是,所以小姐更不用担心了,公子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见您的。”
这话许氏给了彭岚一些安定,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胭脂见状立刻给彭岚处理伤口,而后又去清理地上的碎片。
“叫罗诚来。”
胭脂一愣:“小姐,罗统领早上不是带人去夷州了吗?”
彭岚思忖片刻:“这样,你现在立刻赶去夷州找他,我有件事要他马上去做。”
“现在?”胭脂错愕,而彭岚一脸认真,眼神透着毒辣:“对,就是现在!”
…
夷州,是楚地与属地临近的一座城镇,它的辖地略大,包括着许多蛮族土著所居的大小播州在内,是一处隔三差五就会闹腾两下的地方。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蛮族土著较多,所以这些闹腾往往都被当地的土司,族长们自行解决,故而鲜少闹大,于是值守的城备军都是相对懒惫的。
因为彭寿前来告知了计划,罗诚便带着挑好的人手,昼夜兼程地赶到了此处,当他带着人马来到夷州城门处时,就看见这座本应该重兵把守的城池,只有几个守卫在懒散地值守,而大部分的守卫居然都歪在一边睡得打起呼噜来,也是颇为惊讶的。
“你们现在是匪徒流寇,一会儿抢到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不用上交。”罗诚低声交代着:“不过,你们只有半个时辰。”
众人两眼放光,纷纷点头。
罗诚手一招,众人蒙面,随即冲着城门奔去。
这些人可是实打实的兵勇,而且还是罗诚特意挑出来的兵尖子,他们扮作流寇匪徒,但配合却是十分顺溜的:有人顺着墙根摸到值守的士兵身后,将其割喉:有人则突然窜出将城下睡熟的士兵捂住口鼻,迅速取其性命。
不过是三息而已,城门下最初的防备就破了,而后他们飞出了铁索挂上墙头,攀爬而上,当他们如同鬼魅突然出现在城墙之上,士兵们这才察觉与惊醒。
可是,他们根本来不及叫喊出声,有手捂住口鼻,有刀刃在胸腔或脖颈处翻飞。
于是刀刃白进红出,四处都是血在飞溅,一个个的生命就此倒下,于一片静谧中,城池被破,城门打开…
罗诚再次招手,更多的人纵马冲入了夷州城中,而后城里的狗叫声起,随即有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哭喊,叫嚷,此起彼伏的混杂里,大火腾空…
他们蒙着面,形同流寇抢掠杀伐,有男人出来反抗,被砍断了手臂,倒进血泊;一片打砸烧里,他们冒充匪徒翻箱倒柜,铁钱首饰散落一地;更有人放肆的猥亵着女子少/妇,尽管并未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却也弄得四处惶惶。
他们突如其来,走得风卷残云,待到守备军反应过来,慌乱赶赴城中起火之处时,满城已无匪徒流寇半个人影!
这一夜,夷州是恐慌不安的。
当夜色褪去,天蒙蒙亮时,罗诚已经带着部下飞奔至大小播州两城之间的一片林地里休憩了。
因为东西不上交归属个人,所以大家此时都还是极为亢奋的,给他们休憩的一刻钟更多人用来整理自己的抢掠之物。
“罗统领,胭脂姑娘来了。”罗诚正靠树喝水,斥候竟带着胭脂来到近前,惊得罗诚几乎是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是小姐出事了吗?”
胭脂一脸疲惫:“她没出事,是她让我赶来找你,要你带上你的人,马上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胭脂当即上前在罗诚耳边告知后,罗诚脸色一沉:“我知道了,请你回禀小姐,一定办好。”说完他立刻冲副手命令到:“叫大家立刻收拾上马,我们今日必须赶回渝州城。”
…
祠堂内,姥姥对着牌位上香时,伪装成红姑的唐九儿入内后,就将面具撕了下来,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姥姥拜了三拜后,才回身看向唐九儿:“如何?可有鱼儿上钩了?”
唐九儿摇了摇头:“无人来寻我,也无人与我话中有异。”
姥姥闻言冷笑:“都挺沉得住气啊!那你查的又如何了?”
“门中各处,除了家业房和凤雉房外,没寻到其他饲养的鸽笼。”
姥姥转了眼眸:“那烙印的事呢?”
“我已有主意,但是需要你帮忙。”
…
“唐箫师兄?”后山上,花柔刚把手里的草药放进身后的背篓,就看到了唐箫,不免惊讶:“你不是应该在屋里养伤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一个人躺在屋里实在闷得慌,就出来走走。”唐箫说着轻轻抬了下手,状似活动。
“那你也不该跑到山上来呀!”花柔赶紧背起背篓走向唐箫:“走,我扶你回去。”
唐箫无奈似地笑笑,由着她扶着慢慢地往山下走。
“姥姥她…责罚你了吗?”
唐箫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她知道我是受了伤不能承受毒浸才不得不让你尝试的,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真的?”花柔狐疑道:“可是师父说,我会因此成为门主…这么多年,姥姥一直培养你当未来门主,这件事被我破坏了,她一定很生气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碰过他的手
花柔的疑问,唐箫没有立刻回答,他咬着唇似在组织语言,而花柔却骤然恍悟过来:“我知道了,你在骗我,她一定是责罚你了…”
“姥姥对我生气其实与你无关。”唐箫看着花柔一脸正色:“首先是我自己出了问题,其次是我拉你下池逼你去尝试的,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可是…”
“花柔,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唐箫纵使有千般无奈与苦衷,也决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唐箫认真而真诚的言语,令花柔眼中浮着感动。
他揽走了所有的错,背负着各种责备,将她放置在被动的,无辜的,无责的这个位置上,纵然这是事实,但并非有人可以承担一切,去面对之后的果。
这份勇气,实在令人心生敬意。
“姥姥把我抚养成人,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用一生去报答她,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做一些违心的事。可是现在,我不会再这样了。”唐箫仰头看天:“我可以把命给她,但我不是她的提线傀儡,我做不到像她那样为了唐门可以不顾一切,但同样的,只要力所能及,我还是愿意为她、为唐门去付出的。而你…”
唐箫看向花柔:“你会为了唐门去付出吗?”
“既然我进了唐门,就一定会为唐门尽职尽责,可是…”花柔蹙眉道:“也要看让我做什么啊?”
唐箫眨眨眼:“其实唐门这些年一直存活在夹缝里,许多事虽然是唐门人做的,却并非是姥姥的意思,甚至有些事连她都不知情。”
“你是说家业房和凤雉房吗?”
“不。”唐箫摇了摇头:“我说的是他们身后的人,那人的势力才是我们唐门的大患。”
“身后的人?”花柔登时好奇心起:“是谁啊?”
唐箫犹豫几秒后,伸手拍了拍花柔的肩膀:“以后你会知道的。”
唐箫当下迈步向前,花柔只好扶着他往前走,她其实还是很好奇,但她克制住了询问,因为如果唐箫能说的话,肯定会告诉她的。
不过,不能问,却不代表她不能想,她不由地在脑中去想象那人会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家伙,只可惜,她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想了想没有收获,却反而想起来她心里记挂的事来。
“对了唐箫师兄,你不是说你学会了一种祛毒术吗?”
“嗯,驱腐术。”
“你…能教我吗?”
唐箫闻言笑了:“你知道你传承的秘术是什么吗?在它的面前驱腐术可谓不值一提。”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学。”
唐箫停下了脚步,偏头看着花柔:“你为什么想学这个?”
花柔一愣,看着唐箫颇有些犀利的眼神,心虚地作答:“那个…多掌握一项功力总是好的啊…”
“你是想为慕君吾学吧?”唐箫的拆穿,令花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唐箫看着她那表情,颇为无奈地苦笑道:“我碰过他的手。”
“啊?”
“我们都是天脉,我自然也能看出他身上的毒。”
花柔闻言紧张地看着唐箫:“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啊…”
花柔说话间,有三名弟子正好拐弯过来,遥遥看见了和唐箫亲近的花柔,三人立刻缩去了墙脚偷看,而花柔并未察觉,只是急切又小声地强调着:“他有他的苦衷和秘密,就像你一样,你也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所以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和别人提及。”
唐箫看着花柔如此但担心和提醒,眼里有着一抹失望:“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害怕…”
“关心则乱,我懂。”唐箫叹了一口气:“花柔,你真的很在乎慕君吾,可是抱歉,我不能教你。”
花柔一脸不解地看着唐萧。
唐箫盯着花柔看了好几秒,才轻声说道:“学会它需要机缘巧合,而我无法再造这个机缘给你来学习了。”
花柔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此时唐箫看了眼不远处的暗器房:“我到了。”
“我扶你进去吧!”
唐箫点点头,没有拒绝,由着花柔扶着他走进了暗器房院落。
他们进去后,那三个弟子走了出来,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这个花柔,到底是跟谁好啊?不是和慕君吾吗?”
“你傻呀!没听到凤主和家主的事吗?这姥姥还能让未来门主娶个叛徒的女儿吗?”
“可是就算不是唐飞燕,也不该是花柔啊?”
“那可说不准哦,人家可是一起去试炼的,说不定在里面天天见的,看对眼了呢?”
“他们若真生了情,那才好呢,我呀就可以去追慕君吾了。”
“就你?不害臊。”
…
三人笑闹着渐渐走远,殊不知,一墙之隔外站着唐飞燕,她此刻一脸惊色,而后举步狂奔地赶回了家业房。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唐飞燕一冲进书房就冲坐在桌后的父亲发问,而唐雷沉默着,并未回答,把唐飞燕急得直拍桌:“爹!快告诉我,你们真的动了手吗?”
唐雷点了点头。
唐飞燕不敢相信地退后两步:“为什么?你们不是说…”
“还问这些做什么?”唐雷打断道:“事实就是,我们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唐飞燕懵在原地,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明明是唐门里自在无忧的娇娇女,怎么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唐雷此时已起身来到唐飞燕身边,他眼有歉色地摸了摸唐飞燕的发辫:“飞燕,爹和娘谋算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局面已经是这样,不管听到什么,你都忍忍吧…”
“忍?你要我怎么忍?”唐飞燕的眼里滚着泪珠:“现在到处都是议论我们的声音…”
“欲成大事,必受其苦。给爹娘一些时间,我们还有挽回的可能。”
唐飞燕看向唐雷,一脸不解:“挽回?怎么挽回?”
“这次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你爹我定会把局面扳回来的!相信爹!”
“那…”唐飞燕咬了咬唇:“那我和唐箫…还有可能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刺客
唐雷闻言失望地闭紧双眼:“唐箫、唐箫、唐箫、唐箫…”他随即又睁开眼看着不成器的女儿,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和我提唐箫?”
“我…我真的很想嫁给他啊…”唐飞燕实话实说,说得自己都不禁哭出声来。
她爱他,哪里就有错了?怎么就如此坎坷?
唐雷闻言愤怒地一拳砸在了旁边的书桌上:“你!你可真有出息!你…”
他本要责骂,然而此时钟声响起,那是门内急召众人聚集广场的钟声,当下即便心里有气,唐雷也只能生生压下,拉着抹去眼泪的唐飞燕奔了出去。
急召,众人诧异惊讶却不敢耽误。
一时间,弟子和房主们都是紧赶慢赶,像唐六两这样全身缠着布条行动不便的也被大家抬出来,塞进轮椅里,推往唐门,一路颠簸疼得他跟杀猪般叫唤,也没人敢慢下来些许。
花柔听到钟声的时候,是刚回到毒房,才和玉儿打了招呼,玉儿告知这是急召,她立刻背了玉儿出来往广场上赶,殊不知当玉儿趴在她背上时,已是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一路匆匆,当花柔背着玉儿赶到广场上时,各房弟子几乎都到齐了。
慕君吾和唐寂看到花柔和玉儿,立刻上前帮忙,将玉儿从花柔的背上扶了下来。
“我来吧!”唐寂说着,主动地将玉儿横抱着往广场中心走去。
玉儿的双眼盯着唐寂的下巴,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贪恋和信任。
慕君吾则递给花柔一张帕子:“擦擦汗。”
花柔接过:“发生什么事了?”
慕君吾摇摇头,两人也走向广场中心,与其他人站在一起。
唐六两看到唐寂抱着玉儿过来,呲牙咧嘴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僵直着身子往一边挪了一步:“坐我的轮椅吧。”
唐寂没有客气的把玉儿放进轮椅时,两人眼神有了一个交汇后便迅速分开,玉儿冲着唐六两一笑:“谢谢。”
“谢什么啊!你比我惨…”唐六两话未说完,已有人喊着姥姥来了,当下大家都看向了主台处。
姥姥脸色阴沉,在唐敏和唐九儿的陪同下,走到主台中央站定后,环视众人后才问道:“各房人可都到齐了?”
姥姥发问,自然各房主都开始清点弟子,因着凤主不在,凤稚房就由唐飞燕清点,唐敏则代替姥姥清点了夺魂房弟子,唐箫自是暗器房。
很快,清点结束,除了暗器房的叶芷晴和凤雉房周小兰两人未到外,其他各房都是齐的。
当结果汇报上来时,玉儿一听到这两人缺席便迅速地偷扫了一眼唐寂,但见他面无表情的站着看着前方,便迅速地收回了眼神,而微微欠着背伸直了些许。
唐飞燕汇报完自然要回队列站着,路过唐箫身边时,她双眼红肿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可是他直视前方,并不看她,她便委屈地撅着嘴站进了队列里。
“唐敏,去把她们两个找来!”姥姥似是极为愤怒地一声喝后,唐敏应声离开。
“大家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敲钟集合吧?”姥姥此时向前一步道:“就在刚才,有一个蒙面刺客突袭了我!”
刺客!突袭!
这令人惊愕的字眼,立时让不少弟子发出了讶异声,而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则看向了唐雷和唐飞燕。
唐飞燕哪里接受的了这样别用有意的眼神,她忿忿地一一回瞪,双拳紧握俨然一副你们再看我就会揍你们的模样,而唐雷却是静默地双眼盯着脚前三尺处,不做任何反应。
“不过那刺客并未得逞,且在与红姑交手中,右肩负伤逃窜,我怀疑此人藏匿在弟子之中,故而…无论男女,所有人此刻露右肩于我查探!”
姥姥此令,实在令人尴尬与无奈,男女有别,纷纷露肩实不合适,可是这是查刺客啊!谁要是犹豫忸怩,岂不是会被误会?
故而,众人虽然尴尬但还是纷纷解衣露出右肩。
花柔对此令也是尴尬的,但是正如为了自证清白而不能拒一样,她没得选。
当下,她红着脸褪去了右肩的遮挡,在她身侧的慕君吾蹙眉地挡住了一侧目光时,唐箫也有意后退半步挡住另一半弟子视线。
于是,两个统一举止的人,不禁眼神交汇了一下,又各自挪开。
玉儿一身的伤,行动可不方便,她伸手去褪外衣,花柔默默地伸手过去帮忙。
慕君吾此时已环视四处,专门盯着大家的脖颈处,一个接一个地快速查找,很快他看到了一个人颈肩处漏出了半个杜鹃的刺青。
慕君吾眉梢当即轻挑,他留意那人的眉眼后,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身后,因为他相信,有此刺青之人绝不会只有一个。。
在慕君吾观察的时候,唐九儿则从一个个弟子的身后走过,时不时地伸手拉扯一下弟子的衣服,查看着背心处是否有烙印—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
房门被一脚踹开,唐敏气势汹汹地入内:“叶芷晴,你没听到…”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屋内已上吊的叶芷晴。
唐敏顿了一下,立刻甩出匕首割裂绳带,接住了落地地叶芷晴。
她已经死透了,特别是脖颈处的勒痕都是浓重的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