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日出之时,到这里来背给我听。”

花柔惊愕地拿起来翻看:“这么急吗?”

“对,我只能给你这么长的时间,在试炼开始之前,你每天都会很忙。”

花柔将书略略一翻,发现全部都是草药的介绍,便随口嘟囔道:“全是草药啊,还都是些没听过没见过的!”

“所以你必须记住它们的样子、特点、功效和禁忌,要达到看到实物就能辨出并完全掌握才行。”

花柔抬头看向唐九儿:“师父要我记住这些,是试炼里会用得上吗?”

唐九儿眨眨眼睛:“不管用不用得上,这些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又来干什么?”暗器房的院门口,唐箫一脸不耐地看着唐飞燕:“我这几日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你。”

“我知道你忙,不敢打扰你。”唐飞燕一脸委屈与小心翼翼:“可至少你得告诉我咱们试炼的队伍里,成员都有谁,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唐箫眉头一挑:“咱们?”

“对啊,每支队伍不得六个人嘛,另外四个你打算带谁一起?”

唐箫盯着唐飞燕看了几秒:“抱歉,这次我不会和你一队。”

唐飞燕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和我都参加过试炼,分开来各自带队,可以让更多同门获得机会,也更公平。”

唐箫说完转身就要回院,唐飞燕却急了,愤恨道:“说什么假话!你是想和花柔一队吧?”

唐箫顿了一下,迈步向内,唐飞燕立刻冲到唐箫面前伸开双手挡住他的去路:“我说对了,是不是?”

唐箫刚要说话,此时有弟子进院,唐飞燕只好放下手臂,尴尬又羞愤。

进院的两个弟子看到唐箫和唐飞燕那对话的模样,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地跑入了院中。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好要和谁组队,你不必如此。”

唐箫说完要走,唐飞燕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允许她进我们的队伍。”

唐箫错愕地看着唐飞燕:“你允许?”

“是,虽然我不喜欢她,不,我讨厌她,但是,只要是你的意思…”唐飞燕烦闷又无奈道:“我还是同意她和我们一队的。”

唐箫伸手将唐飞燕的手从胳膊上用力抹下:“我想,她不会同意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醉与醒

日头偏斜,天近黄昏。

慕君吾从林地的一处杂草丛里钻出来后,不过向前数步就来到了山头的崖边。

山崖下,江水汤汤,帆影流连,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挑夫们隐约喊着调子,吆着号子,无不展现着渝州这座城池的生机勃勃。

内心悲凉的慕君吾,越是看着动人的生机越是压不住内心的寒颤,恐慌在他的心底恣意生长,刺激得他迅速向山下跑去,奔向上次遇见彭岚的那间酒楼。

他知道彭岚不会走。

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弃婚约,渴求自由,不做那个被束缚的人,而她,不会。

她唏嘘,她嗟叹,她伤感,但她就是不会走出来,她的灵魂已经被钉在了桎梏里,这样的人在他的眼里死气沉沉,自然得不到他的青睐与关注。

但此刻,他却必须去找她,因为这是他最快确认那消息真假的途径。

酒楼被包下的雅间内,彭岚正在看一封信,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因为她知道那根刺,她已经扎进了祈王的心。

“何事让小姐如此开心?”胭脂已经许久没看到这样的笑颜了,此刻她倒是有些好奇。

“陈昭仪死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胭脂一愣,随即道喜:“奴婢恭喜小姐,将得偿所愿。”

彭岚将信一折,就着烛火点燃了:“这下四郎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胭脂闻言却眉眼里有些担忧,她张口刚要说话之时,门外传来了护卫统领罗诚的声音:“小姐。”

“进来!”

罗诚入内回禀:“小姐,刚刚得到消息,公子入城了。”

“来得还真快呢!”彭岚冲胭脂笑道:“去给我准备纸笔。”

天色渐暗,入了黄昏,在成衣店买了一身衣裳套在外面的慕君吾赶到了酒楼之下,却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就站在楼下看着二楼那明亮的灯火,迟疑起来。

上去,自然是与彭家再有联系,他当日的决绝是没打算折回来的,这会儿纵然他不在意什么脸面,可是若消息为真,他当如何?

内心的恐慌,来自于结果未知,更来自于他不能接受母妃的死亡-他怕那是真的。

而楼上那明亮的灯光,却又让他觉得他不该来。

退后两步,他转身欲走,但罗诚挡在了他的身前。

“公子,还是上楼一叙吧!”很轻的声音,带着沉重与凉意,那一瞬间慕君吾的心颤了。

难道…是真的?

压制不住的慌,让他转身上了楼,疾步来到雅间,挑开布帘入内。

他张口欲问,却顿在了那里。

雅间内,彭岚身着白色素衣正跪在一个牌位前持珠念经,头上束扎的唯一饰物乃是白色的发带。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彭岚在诉经,专注的不知身后来者,胭脂见状赶紧上前轻声提醒:“小姐…”

“出去!”彭岚愠怒道:“我诵经超度时,不可中断。”

“是…是公子来了。”胭脂为难地看向早已呆若木鸡的慕君吾。

彭岚闻言回头,立时惊讶起身:“四郎,你…”

慕君吾没有搭理彭岚,他径直走到牌位前,将牌位拿起,牌位上醒目的“昭仪陈氏”刺痛了他的眼。

“看来,是真的了?“

彭岚闻言一脸哀伤地来到慕君吾身边,哽咽道:“四郎,请节哀......”

慕君吾发出一声冷笑,偏头看向彭岚:“她是怎么去的?”

彭岚的面容从哀伤变成了为难,眼中的顾虑重重让慕君吾皱眉:“说!”

“是刺客。”

“刺客?”慕君吾愣住,此时彭岚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信笺:“这是我爹给我的信。”

慕君吾放下牌位,抓过信便打开阅览。

“昭仪娘娘和丫鬟翠儿遇刺身亡,宫里查了两天草草了事,没了下文,恐怕…这根本就是贼喊抓贼…”

彭岚话未说完,慕君吾已将信掷地,转身就走。

“四郎!”彭岚赶紧出言唤他,可慕君吾充耳不闻出屋后就腾腾地下楼而去。

胭脂担忧地看向彭岚,彭岚眉眼一转俯身在胭脂耳边嘀咕了一句后,立刻也追了出去。

脸色铁青的慕君吾,漫无目的的在渝州城中晃悠,他双眼空洞,失魂落魄地步步向前,在他身后的一丈开外,跟着神情担忧的彭岚。

而彭岚身后不远处,则跟着罗诚和两个随从。

街巷,拱桥,码头,他在前如行尸走肉,他们跟在后面,面有隐忧。

码头的尽处是滚滚江水,那碧波混杂着些许秸秆在昏暗里一荡一荡。

“泸州的碧水,今日新到!酒香清洌,客官要不要来一壶?”

码头酒肆小二的声音夹杂着呼啦啦地风吹过来,慕君吾一转身走进了酒肆。

“客官,我们今日有才从泸州运到的…”

“拿来!”慕君吾做在了小几前,小二立刻去打酒,彭岚跟着进来看了他一眼后,默默地坐在了相邻的桌前。

一壶酒送上,他抓起来倒酒就饮。

清冽的酒辣喉更辣着他的心,他一杯一杯的喝,一壶一壶的喊,而后一坛一坛的要!

“上酒!”一连喝了三坛加三壶酒,酒量并不大的他已醉,眼看倒不出酒就拍桌催促,小二见他那神识不清的样子,自然不敢再给。

“爷,您都喝了这么多了…”

慕君吾一把抓上小二的胳膊将他直接拽到了眼前:“酒!”

一个字,带着戾气,他那双好看的眉眼里居然浮现了杀气。

“给他酒!”彭岚说着起身上前,拿出几枚通宝放进小二手中,冲小二口型说比了个“水”字,又道:“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拿酒来。”

慕君吾松开了小二,小二立刻跑了,彭岚便坐在了他的旁边。

慕君吾瞥她一眼,扭了头。

很快,小二送来了一壶“酒”,刚放到桌上,慕君吾抓起来就仰头倒酒喝,那“酒”水有一部分从壶嘴里淌出来,淌到他身上,分外狼狈,而他浑然不觉。

“喝酒有用吗?”她轻声问着,但慕君吾根本不理她,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倒。

“喝醉了不过能一时忘却,但等你醒来呢?就算你醉一辈子,你娘也活不过来了。”

慕君吾猛然放下酒壶,一把抓住彭岚的衣领,扯到自己眼前,此时罗诚带着两个随从立刻冲到了近前。

但是,彭岚伸手制止他们的施救,她看着他,声音平和又带着力量:“你愿意醉,尽管醉,反正我会醒着,醒着才能帮她报仇。”

慕君吾盯着彭岚的双眼,几息之后,他冷笑了一下,松开了彭岚的衣领,丢了手里的酒壶起身就往外走。

罗诚等人不敢阻挡,立时让开,然而慕君吾喝得太多了,他晃晃悠悠偏偏倒倒地不过走了几步,就双眼一闭向下栽去!

罗诚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接住,彭岚叹了一口气道:“带他回去。”

第一百六十章 可共眠而不可共生

夏日的夜,透着闷凉。

玉儿一边折着手中的衣裳,一边关注着花柔,但见她眉头不展,手里的书页迟迟不能翻动一篇,终是忍不住地凑到了跟前。

“你今天怎么了?明明赢了获得了资格,可怎么看着好像不开心,且心不在焉的?”

花柔将书册合上,看向玉儿:“不知道,总觉得心里乱乱的。”

“乱?为什么乱?”

花柔摇摇头,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慕大哥怎样了?希望他只是累了,千万别生病啊…

“对了,这次试炼,我能和你一起组队吗?”

“组队?”

“对啊,所有试炼的人,会六人为一组,分成五组后从不同的位置进入试炼之地,大家协作破解关卡来获得令牌,再用令牌换得学习门中秘术的机会。”

花柔好奇地眨眨眼:“那试炼之地是什么样的?关卡又是怎样的?”

“我没进去过,不知道。”玉儿摇了摇脑袋:“不过听说,关卡很厉害,运气不好,是会死伤几个人在里面的!”

“啊?还会死人?”

“会啊,每次都有。所以我更想和你一队,你可以带着我吗?”

“当然啦,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到时候,我们喊上慕大哥、唐六两还有唐寂师兄和我们一队!”

玉儿笑道:“好啊好啊,我们一起!”

玉儿说完看了一眼合上的书册:“行了,你快用心记吧,别明天交不了差!”

她回去了床铺前继续整理衣裳,花柔则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书册,用心记录。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酒楼下就有了走街串巷的叫卖声。

慕君吾醒了。宿醉的遗症除了头痛就是满口苦,他捏了捏眉心坐起身来,就看到了靠在床尾处睡着的彭岚。

慕君吾眨眨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完整,又扫了一下周遭,而后轻手轻脚下床。

但床板“吱呀”一声响,惊醒了彭岚。

“四郎!你醒了?”

慕君吾低头穿鞋:“打扰你了。”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彭岚说着,迅速地起身给慕君吾倒了一杯水送上,又捧了净口钵伺候在前。

慕君吾也没矫情,由着她伺候了净口,洗漱,一并规整完了,这人多多少少人是清爽了些,只是头疼依然在。

“四郎,家父的信你也看了,不知你是什么打算?”彭岚并没用敬词,这平和的口气,像是两人极为熟稔一般。

慕君吾放下了帕子,整了下衣领:“没有打算。”

彭岚闻言一顿,颇为意外地看着慕君吾:“没有?”

“没有。”慕君吾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彭岚一脸怒色,挡在了慕君吾的身前:“你想做一个凡夫俗子,我不拦你。可是,昭仪娘娘死了,你娘死了!你居然什么也不做吗?”

慕君吾咬牙不语。

“我知道你无心王权,可是你的置身事外,却并没有换得你母亲的周全!你隐姓埋名、深居山野,她却在宫里遭人毒手!”

“让开!”慕君吾皱眉轻喝一声,那彭岚激动道:“我不!我不会再让你逃避的!”

慕君吾闻言想绕过她,岂料彭岚竟一把抱住了慕君吾的胳膊:“四郎!昭仪娘娘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不为她报仇吗?”

慕君吾咬牙道:“她希望我平安。”

“平安?再不反击,就只有死路一条!”彭岚激动道:

“你是楚王之子,我楚国广袤的山河疆域可都是先王打下的基业。自从新君上位以来,朝政愈渐荒芜,民不聊生,你身为臣子,就这样放任先王的心血毁于一旦吗?你是你父王和母妃的儿子,你永远都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慕君吾此时用力地甩开了彭岚的手,警告地看着她:“别再跟着我。”

慕君吾眼神阴鸷地大步离开,彭岚一脸失意无助地站在屋内。

但几息之后,她的脸上没有了失意与无助,她走到了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的唇角却慢慢勾起一抹笑:“你会回来的。”

慕君吾疾步在城中穿行,此刻他眼神骇人,整个人都被阴郁充斥。

他岂会不在乎?岂会不恨?

可是,他没有忘记母妃的话,她要的是他们彼此都好好的,是平平安安地,即使现在母妃已去,他也不敢违逆伤意。

只是他心里有这根本过不去的坎,即使拒绝的义正严辞,但却压得他连呼吸都辛辣无比。

此刻,就在他行走的这条街道巷口,有两个乞丐正懒散地挤在一起。

一枚通宝弹射进了他们跟前的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两个人愣了一下,立刻争抢起来。

“你放开!这是我的!”

“上面刻你名字了吗?还你的?这是我的!”

“那也没你的名字啊!”

“可我先看见了!”

“起开!那是我的碗!”

撕扯,争执,两个乞丐争抢的把路都挡住了,引了不少人站在旁边看热闹。

慕君吾浑浑噩噩无心理会,但偏偏这两个乞丐争执的太猛,竟将通宝挤落在地,咕噜噜地滚到了慕君吾的脚边,而两个乞丐却浑然不觉,仍旧扭打在一起。

慕君吾弯身将通宝捡起来,看了看这两个厮打的乞丐,一转身去旁边买了两个馒头,捧到了还在揪扯的两人面前。

“你们一人一个,不必争了。”

两个乞丐见状,倒是没打了,立刻伸出手抓馒头,只是…他们根本就没想着一人一个,而是都伸出了两只手,想要独占。

于是,为了得到两个馒头,新一轮的争执、厮打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