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玉儿喝了水,花柔扶着她去床上躺下后,自己就在一旁打开卷轴默读。
毒与药,可相克,药祛毒素安泰众生;毒与药,可相生,药是毒引毒是药引;毒与药,可同物,量变境异一念善恶…
花柔认真学习,躺在床上的玉儿看着她的侧影,眼里满是羡慕之色。
曾几何时,她也有这样的殊荣,可最终她输给了自己心中那片无尽的黑暗。
…
半个时辰后,子琪子画来到来后院,唐九儿竟早已等候在此。
“师父!”两人赶忙上前行礼,便注意到她身旁石桌上,有两个瓷瓶以及两个卷轴。
“六法,即六能,以‘三清灵经卷’开悟之基,将毒纳入自身,以体蕴毒,控毒。”唐九儿没有任何废话,指向石桌上的瓷瓶:“每五日,我就会带着你们饮毒一种,凭六能毒功,将其毒性解出藏于体内!”
子琪和子画闻言脸都吓白了!
饮毒?毒纳于身?开什么玩笑!
“师父,您是说,我们要把毒药吃了?”子画觉得她一定是听错了。
“是的,毒功需要以毒为引,如果不这样做,你们根本就练不了毒功!”
“可是…”
“师父!”子琪激动地上前一步:“那我们的身体会因此受毒害吗?”
“那就看你们‘三清灵经卷’开悟的高低以及对于六能毒功的掌握了。”
唐九儿的回答让子琪和子画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开悟高低、毒功掌握。
八个字,听起来是那么的平淡无奇,但却是性命攸关。
她们渴望成为强者,渴望学会毒功,可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令她们两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你们还需要想一想,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给我答案。”唐九儿说着摆了手,子琪子画对视一眼,立刻低头弯身地退出了后院。
“姐,怎么办?我们要饮毒吗?”一回到前院,子画就紧张兮兮地拽着子琪询问。
子琪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也不清楚,等晚上我回去问问。”
子画立时一连串的点头。
…
洗漱之后,花柔点燃了一支香插在了香炉里。
玉儿不解地看着花柔:“你这是…”
“我睡眠浅,这香能安神静心。”
玉儿有些诧异:“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睡不好了呢?别是因为想你爹娘,想家了吧?”
花柔抿了下唇,爬上了床合衣躺下:“我没有一天不想他们的。”
玉儿叹了一口气,盯着屋顶的梁柱口中喃喃:“真羡慕你,还有家人可以去想。不像我,就算想要去想爹娘,想家,脑袋里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花柔翻身看着玉儿:“是你离家太早,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打我记事起,大家都叫我…野种。”
玉儿的声音带着幽凉的萧瑟:“我混迹在楼院坊间,靠人施舍过活,直到被唐门的人捡回来带进外门培养,爹也好,娘也好,甚至是家…从不曾有过。”
“想不到,你和六两还有唐寂师兄一样,都是从小吃尽了苦头。”
花柔听得心里发疼,她以为家人惨死被迫离乡背井的自己已经很惨了,但在唐门她每了解一个,就发现比起他们她很幸福。
花柔的感慨让玉儿的眉一挑:“唐寂师兄难道也是…”
“听六两说,他们以前也有过乞讨的日子。”
玉儿的脸上突然爬升起些许红晕,她的神情有了些游离,似乎在想着什么,有点愣愣的。
花柔看着玉儿的样子,好奇询问:“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啊?”玉儿伸手摸了一下脸:“没,没什么。”
花柔看着玉儿,笑嘻嘻地道:“你该不会是…”
玉儿不好意思地扯了下被子:“去,少胡说!”
花柔笑得更加开心:“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哎呀你…今天早上看你和那个慕师弟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你们两个才是呢!”
玉儿说完被子都蒙上了脑袋,笑嘻嘻的花柔却是闻言一顿,随即羞涩轻喃:“没有的事,慕大哥只是…哎,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睡觉!”
花柔爬起来一口气吹熄蜡烛,躺回床上后眨巴着双眼,感受着脸皮的发烫。
夜,渐渐宁静,花柔脸上的烫慢慢消散,屋内线香燃烧带来的香气也越发的厚重。
“玉儿。”听着玉儿绵长的呼吸声,花柔出声轻唤。
没有一丝回应。
“玉儿?玉儿!”花柔不仅大了些声音唤她,还特意摇了摇她的手臂,可玉儿睡得很沉,完全是人事不省。
花柔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轻手轻脚的起床穿鞋,准备溜出厢房。
哪知她刚到门口,将门拉出一条缝就看到对面东厢房的门口,子琪如贼一般地退了出来,而后纵身翻越了院墙溜了出去。
花柔眨眨眼,略等片刻溜出了西厢房,往主厅去了。
“师父,我刚才看到子琪…”花柔进厅汇报所见,但唐九儿抬手打断:“与你无关的事,不必理会。”
唐九儿说着转动了屋内墙上挂着的穴位图,立时那面墙向后退行,露出一道暗门。
“进来吧!”
唐九儿步入暗门,花柔赶紧跟了进去。
她见识过这里的机关,知道有一些秘密之处,但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密室。
一进入密室,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冻得花柔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肩张望。
这密室不大,只有半间厅堂大小。
一面墙上挖着凹槽里面堆满瓶瓶罐罐,另一面墙下有一个木质浴桶和一张石床,此刻那石床上一块晶莹剔透的寒冰正释放着袅袅水气寒烟。
唐九儿走到石床前,转身看向花柔:“跪下!”
第一百零八章 无间
唐九儿一脸严肃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花柔。
“在正式教授你毒功之前,你必须发誓:此生不以此功滥杀无害之人;不以此功抢夺平民之业;不以此功危害天下之安。”
花柔深吸一口气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花柔发誓:此生不以毒功滥杀无害之人;不以毒功抢夺平民之业;不以毒功危害天下之安,若有违背,将不得好死。”
唐九儿伸手将花柔搀扶起来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册书籍递给了她:“好生爱惜。”
花柔双手接过,惊诧不解:“无间毒功?这不是要赐姓弟子才可以学的吗?师父您是不是…”
“我没有拿错。”唐九儿难得的声音柔和:“‘无间’乃毒功第三阶,循序而修那是常人之路,而你,与她们不同。”
“我?不同?”
“是的,你已将三清灵经卷开悟至最高境界,若经‘六法’‘天师’循序再学‘无间’,便是浪费时间了。”
唐九儿说着侧身一指身后石床:“你现在褪去外衣,盘膝寒冰之上。”
花柔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便立刻将书册放置一旁,脱去了外衣。
深冬初春,本就天寒地冻,且这密室阴暗潮湿,再加上寒冰释冷,叫人瑟瑟发抖。
褪去了外衣,只穿小衣的花柔,冻得牙齿磕绊却没有迟疑和疑问地爬去了寒冰之上…
冷,冰冷,刺骨的冷!
接触的手掌,腿脚,皮肤立时如被针扎一般的疼。
花柔嘴里吸着冷气,忍耐着这种疼痛刚刚盘膝坐好,唐九儿就递给她一副手套。
“把这个戴上!记住了,以后但凡练习毒功,就必须戴上它,哪怕只练一招,也一定要戴上!”
花柔点头接过,赶紧往手上戴。
她太冷了,能多一丝御寒的东西,肯定是好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手套拿着不觉得寒冷,带上之后却冰得她像是抓握了结着冰凌的铁镐一般。
而且这手套明明很薄,却渐渐变得沉重,这让花柔不解地看向唐九儿:“师父,这手套…”
唐九儿此时手一翻花,一把匕首亮出,下一秒就在花柔的手上用力一划。
这一下力道不小,花柔能感觉到力量的冲击,但是她的手并未有疼痛之感,更别说流血受伤了。
她错愕地去看自己的手,手掌来回翻了个儿,一些银色的碎屑竟从手套里簌簌落下,掉落于地发出金石之音。
“这…”
唐九儿把匕首放进了花柔的掌心,花柔这才发现,这匕首开刃的一面竟豁豁牙牙崩刃了。
“难道…这些碎屑是…”
唐九儿看着花柔呆滞惊讶的模样,微微一笑昂起下巴,眼神骄傲:“这手套可是用非常特殊的材料做出来的,克毒避火还能接刃挡刀,是一件稀世珍品,世间独一件儿。”
花柔双眼圆睁---世间独一件儿?
“那这可太珍贵了,我…”
花柔立时就要往下摘,但唐九儿却抢言道:“带着!你练的可是毒功,一旦运功,双手就会带毒,有它,毒不外露!否则,你那双手若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可会伤及无辜。”
花柔惊奇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练毒功我的双手就会有毒?”
“对,毒聚双掌,掌风含毒,随着毒功加深,掌风之毒也会愈加厉害!现在,收起你的惊讶,运起三清灵经功法,以内力对抗这透骨之寒。”
唐九儿陡然开始教学,花柔也只得收起所有惊讶,平心静气开始运功。
内力在她的吐息之间,开始周身游走。
一丝一丝的热力面对透骨之寒,自然是微不足道,但随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吐息,这浅薄的热力却越来越炙热,且一丝丝变成了一道道,再而后如同泉涌一般,让她周身热腾腾滴,竟有了沸腾炙热之感。
唐九儿看着花柔已经变得红扑扑的脸,眼里闪过欣慰之色,而后她在花柔对面席地而坐,双手结印。
“现在,看着我,我会带你一招一招的学!”
…
天刚蒙蒙亮,花柔就从主厅溜回了西厢房。
屋内,线香早已熄灭,但浓郁的香气充斥满屋。
花柔打开了窗,散着屋里的香气,准备躺回去做做样子,可是这一夜的学习,不但没有困倦疲惫,反而让她神采奕奕特别的精神。
于是略一思考,她离开了西厢房直奔竹林了。
师父教了她“无间”,还强调这是不可在毒房表现出来的秘密,以后她如果要练习无间毒功,除了那间密室外,就只能是无人之境。
新学了东西,骨子里自然是亢奋的,花柔还想再找找感觉,便趁着还早,在空无一人的竹林里,偷偷练习起来。
带上手套,她按照唐九儿所授一招一招演练。
没过多久,招式熟练起来不说,她还能感觉到体内畅快无比,这使得她更加亢奋也更加专注,于是她没有察觉天色已大亮,更没有察觉到慕君吾的到来。
其实慕君吾很早就到了,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独自练完早功再等花柔的到来,却没想到花柔不但来到比她早,还打出的是全新的五个招式。
没错,就是五个招式。
他看着她从生疏不连贯打到流畅,看着她打得小脸红扑扑且双眸神采奕奕,当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上多了一双蚕丝手套。
他静默地站在竹林中,一声不吭,直到花柔终于停下来,小心翼翼收起了手套后开始擦汗,才现身。
“慕大哥,你来晚了!”花柔轻微喘息着,抹去了额头和脖颈儿处的毛毛汗。
“和师父下了一局棋。”慕君吾看着花柔那红扑扑的脸,觉得她很美,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那你赢了吗?”
“嗯。”
“慕大哥你真厉害,样样都比别人强!”花柔冲慕君吾比出了大拇指,慕君吾看着她那大拇指轻声道:“我不喜欢当弱者。”
“我也不喜欢!”
慕君吾嘴角微弯:“今天需要我教你什么?”
“嗯…慕大哥,我们对打吧,练玉化功!师父说,我学了不会用等于白学。我觉得我该学会真正的用它。”
慕君吾看了眼地上的竹枝:“你师父还没教你新的东西吗?”
花柔一顿,随即靠近慕君吾小声说道:“教了,不过师父告诫过我,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说起。”
花柔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贴近慕君吾,但是这一次,伴随着花柔的贴近,慕君吾闻到了一丝兰花般的幽香,很淡,但却存在。
“那…学得明白吗?”
他轻声问着,香气似长了纤细的手,在他的鼻翼里挠,挠着挠着顺着他的喉咙眼往里钻,竟钻得他心尖有点痒,有点麻。
第一百零九章 心慌意乱
“慕大哥你放心吧,这次可是师父手把手在教我呢!”
面对慕君吾的关切询问,花柔的心里甜腻腻的。
昨天,他提醒她玉儿的情况,今日里又担心她会学不会,她切切实实得到了慕君吾的关心,谁能想到他的转变这么快--两个月前他明明都冷漠着爱搭不理。
“那,来吧。”
“好!”花柔立刻退了两步去捡地上那根枝条。
而她一退离开来,那淡淡的兰香,慕君吾就闻不到了。
骤然间,心尖儿的痒与麻消失了,这让他有些惊诧。
“慕大哥,你不会打算空手和我打吧?”花柔看不到慕君吾折枝条,开始瞎猜。
慕君吾闻言,心念一动,点了头:“嗯,空手,来吧。”
他话音落下,向前一步冲花柔而去,花柔立时连退两步,舞动了手里的枝条。
之前,花柔与慕君吾都是对招,基本上招式固定按照套路而来,但现在完全脱离了套路不说,慕君吾连竹枝都不用,空手相欺,登时把花柔弄得手忙脚乱,反应不及。
勉强对了两招,慕君吾已欺花柔身前,他的掌心直冲花柔脸颊,吓得花柔闭眼等着挨打,然而慕君吾的掌却从她脸边让过,微微掌风轻扫了她的耳廓。
轻抚,微撩,像羽毛扫过,像风吹发丝,更似呵气在耳。
霎时间,心房颤动,似花儿盛开,七彩在心田那片粉色里绚烂绽放。
“再来!”看着花柔那小痴呆般的模样,慕君吾轻吐两字退离开来,花柔连忙架招凝神,与之交手。
一招,两招,三招,四招…
她仓皇,她措手不及,越打她的心越乱,气息也越发不稳。
而此时此刻,慕君吾其实比她还慌。
他每一次靠近花柔,就会闻到那淡淡的香气,而那香气就像一根钓鱼的丝绦钩线,勾着他的心尖儿发颤!
但当他离开她足有两尺之距,这份香气就会闻不到,自然那似钓住的心尖儿便能缓释下来。
不过…随着招式间一次次的相错,那份兰香越来越淡,倒不会再勾他的心尖儿,可是他也因此注意到花柔的脸颊绯红,眼神里闪亮的光。
骤然,他心一荡。
那闪亮的光他太熟悉了,不知多少女人的眼眸里曾闪动着。
彼时,他无视,也从不当回事,但此刻他反而心荡了起来。
爱慕,喜欢,他明白这闪亮的光在诉说着什么,而他很高兴,从花柔的眼中看到。
大约是花柔的心神无法安宁,又或者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亲近交错的对招,当慕君吾再一次向前进攻时,她仓皇后退却重心不稳。
于是在她向后闪的那一瞬,慕君吾一把环抱了她的腰身,微微向前那么一带,花柔不但栽进了慕君吾的怀里,还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这不是第一次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