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寂眉头微蹙,没说话。
唐六两很是热情:“来竹林吧!那地方已被我霸占,别人不敢来的,生怕被我的火器给炸了,但是你们可以来嘛,我不介意的。”
花柔闻言,期待地看向慕君吾:“可以吗?”
慕君吾看看唐六两,又看看花柔,最终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花柔立时笑容满面,唐六两也兴奋道:“太好了,以后找你切磋就不用再去机关房堵你了。”
慕君吾看了唐六两一眼:“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在竹林?”
“早上和中午,下午通常要回房里准备材料。”
慕君吾转头冲花柔道:“以后下午在竹林碰头吧!”
唐六两瞪眼:“喂,不带这样的!”
四个人,笑闹着离开了刑堂,这一刻他们一点也不像受罚的弟子,倒像是踏青归来的挚友。
花柔回到毒房就准备换下自己这一身沾满了汗水血污的衣裳,岂料进屋就看到桌上有一瓶药。
“怎么会有一瓶药?”
花柔茫然不解,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了,而此时对面东厢房里,双眼阴鸷的姐妹两个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姐,她喝了。”
“嗯,不过,刚才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药?”
子琪皱眉,沉默着隔窗关注花柔。
第八十四章 簪
花柔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脸上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容。
虽然今天被欺负挨罚了,但没想到慕大哥、六两师兄还有唐寂师兄,居然都站出来保护我,唐门的确有不好的人,可也有好人啊!
如果,以后我能和他们一起待在唐门,好像也不错呢!
花柔的视线落在了手边的药瓶上,她把药瓶拿了起来打开闻了闻。
原来是金疮药啊!应该是…师父放这里的吧!
花柔想着倒了一颗出来吃下,然后继续看书。
“她居然准备了解药?”
花柔吃的是金疮药,可对面盯着她的子琪却不这么认为。
“姐,你不觉得花柔的命很硬吗?”子画垂肩嘟囔:“家业房找她麻烦她安然无事,前前后后我下了好几次毒了,她也一点事都没有。如今,这丫头还早备了解药,我看以后别想毒死她了!”
“未必!”
子琪说着去了梳妆盒前,拿出了一支簪子。
子画回头看见,惊讶地冲到跟前:“姐,你不会是打算用这个吧?这可是凤主叫你放在身边以备…”
“不用你提醒!”子琪把簪子放进子画的手里:“这毒可无解,我看她能活到几时!”
…
孟知祥自知道了祈王最后的出逃方向是头陀山后,便派了人前来寻找,于是崖下方圆十里满是他的孟家兵扮作农户在搜索。
“咱们都在这里转了十来天了,连个人影都没寻到,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统领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就别想离开这头陀山!”
“唉,找找找…也不知道咱们费这么大劲儿地找一个楚国王爷干什么?”
“那是咱老爷的事,不是你我能…”说话的老兵突然顿住,用鼻子使劲儿地嗅了嗅:“你闻到了吗?尸臭味。”
几个士兵闻声立刻凑到老兵身边使劲儿嗅了嗅,随后兴奋地嗅着那臭气往深处去。
拨开乱草,疾步前冲,臭味越发令人作呕,却也让他们看到了结束辛苦的希望。
约莫跑了半里地,他们终于看到了两具高度腐烂的身躯。
“呕…”
恶臭令人难以承受,大家迅速摸出汗巾与干姜片来,蒙住口鼻或是含在口中,朝着尸体靠近查验。
两具尸体,一个完全趴在地上,一个半侧着,都是腐烂的厉害。
他们小心翼翼将腐烂的尸体翻过来时,顿时无语,因为两具尸体的脸部已经没有办法辨识了。
“哎呦!这脸全烂了!”
“这个也是,脸都被蛇蚁啃烂了…这样怎么认啊?”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辨出身份的?”
几个人开始翻找,很快有人找到了一些铁钱:“铁钱,这人是楚国的。”
“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有人从尸体的腰带处摸出了一支玉簪。
…
一瓶药放在了桌上,唐贺之面有不悦地坐在了慕君吾的对面。
“你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机关房的人,要一心扑在机关上,其他各房的事,不要过问。你今天怎么就非要…唉!”
慕君吾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弟子只是实话实说。”
唐贺之闻言瞪着他:“你那么聪明的人,整个唐门除了刑堂的,恐怕就属你最了解门规,居然还敢带人去禁地?你肯定是为那个花柔出头才那么说的!”
慕君吾一脸平静之色:“我和花柔是一起的。”
“少为他人出头,免得招惹是非。”
“是非?”慕君吾抬头迎上了唐贺之的目光:“什么是非?”
唐贺之张口欲答,忽又想到什么似的,白了慕君吾一眼:“是非就是麻烦,麻烦就是是非!咱机关房少和其他各房来往、掺和!”
唐贺之说完起身要走,慕君吾却冷笑一声:“你难道不是唐门人?”
“可笑!我姓唐怎么可能不是唐门人!”
“既已在唐门中,根本抽身不去,蒙住双眼,堵住耳朵,真的就是明智之举吗?”
唐贺之一愣:“你…”
慕君吾一脸诚挚之色:“师父,弟子不瞎。”
唐贺之的脸上闪过一些难言之色,他打量着慕君吾,似揣测,似犹豫,神情纠结。
慕君吾见状起身挑明道:“唐门若被异心者分裂,我们即使抽身事外,也还是会被殃及。”
唐贺之叹了一口气,而后伸手拍了拍慕君吾的臂膀:“你天资聪颖,很多东西瞒不过你。但门派里的事,用不着你我担忧,门主自有稳住门派的力量。”
“门主的力量?师父说的是暗器房和夺魂房吗?”
唐贺之撇了一下嘴:“不该操心的,别操心了!”
唐贺之转身就走,但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看向慕君吾:“我说…你和花柔,到底是…什么关系?”
慕君吾眨眨眼:“不该您操心的,您何必操心呢?”
唐贺之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我真是太纵着你…罢了!就由着你罢!”
唐贺之走了,慕君吾缓缓迈步走到了窗前,面色凝重地看了看外面后,伸手从贴身的衣衫里摸出了那张手绢,打开。
“杀身之祸,防之,去蜀地凭珠花寻唐门,可安身立命,保重。”
慕君吾看着这行字,脸上的凝重之色已变成了嗤笑。
你让我来唐门,只怕根本不是帮我,而是…为了将我…除掉吧?
慕君吾将绢帕一揉,眼看向窗外天边那一缕缕薄如轻纱的浮云,心中倒是挂念起一个人来—他的母亲,陈昭仪。
“陈昭仪,您怎么又来了…”
丹青从殿里一出来,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陈昭仪。
作为一个失踪公子的母亲,陈昭仪的打扮清淡简单丝毫不见张扬,许是祈王失踪生死未卜令她难以安枕,一双美眸此刻不见明艳,只有不安与焦躁,曾经如月的佳容只剩憔悴。
“丹青姑娘,我来了几日了,只求见德妃娘娘一面,还请成全。”
陈昭仪说着一把抓了丹青的手,把手上的镯子拨过去戴在了丹青的手腕上。
丹青低头看了眼镯子,白若凝脂,成色极好,当即叹了口气:“不是小的不成全,而是您又不是不知道娘娘的脾气,这会儿她歇下了,我哪里敢扰啊!”
陈昭仪闻言咬牙道:“那我这里等着吧,她几时起身了,就麻烦丹青姑娘通传一声。”
“也只好如此了。”丹青说罢转身回殿,陈昭仪的贴身丫鬟翠儿心疼地扯了扯自己主子的胳膊:“昭仪,您又要等啊?”
陈昭仪点了点头。
“可是,咱们都这样等了几日了,德妃娘娘完全不搭理咱们啊!”
“那也得等,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得等。”
第八十五章 求饶
“娘娘,陈昭仪又来了。”
殿里焚着香篆,袁德妃正一身素衣立于书案前虔诚抄经,闻言笔一顿,而后继续写字:“打发她走。”
丹青却把手腕上的镯子抹下来,放在了桌上:“陈昭仪说,她等。”
袁德妃扫了那镯子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笔,丹青立刻递上一方毛巾。
袁德妃慢条斯理地净手,又慢慢悠悠地回到椅子上品了一口茶。
“她这样多少日子了?”
“加上今天,第十天。”
袁德妃眼中闪过一抹嘲色:“那,祈王失踪多久了?”
“五十多天了。”
袁德妃没说话,静默着又喝了一口,才把茶杯递出去。
丹青上前接了茶杯又道:“祈王失踪,陈昭仪自然难以安枕,只是奴婢不懂,她之前那四十来天怎么都不见着急?这几天倒日日守着您了。”
“往日,她心里没上火。这会儿,只怕火烧得她坐不住。得了,让她进来吧!”
丹青一愣:“娘娘,您要见她?”
“见吧。”袁德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让她死心,也是见天的烦。”
丹青答应着转身要去通传。
“慢着!把那镯子带上,人家给你的,留我这里做甚?还有,叫她一人进来吧,你带着她那丫鬟…到外面去。”
“是,娘娘。“
丹青心领神会的应着将镯子拿回来戴好,人出去了。
她一出去,袁德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再慵懒,反透出一些尖锐来。
”主子,这日头正烈,您要不要回去避过了再来?“翠儿一面给陈昭仪扇风送凉,一面担忧劝慰。
陈昭仪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日渐憔悴,她着实忧心主子的身体怕她先倒下了。
“没事…“陈昭仪刚吐两字就见丹青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丹青姑娘。”
“陈昭仪,您运气不错,娘娘这会儿醒了,说让您进去,快请吧!”
陈昭仪登时露出一丝喜色:“好,多谢丹青姑娘。”
陈昭仪迈步,翠儿自然跟在后面,但翠儿刚走到丹青身边,丹青却一把拉住了翠儿:“翠儿姑娘,主子们说说话,我们就在外面坐一会儿吧!”
翠儿闻言哪里还敢跟着进去,只能眼巴巴得看着陈昭仪一人进了殿。
“我说…”丹青此时非常直白地开问了:“人家遇上事儿了,都是急得马上抱佛脚,你们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
“素衣见过德妃娘娘。”
陈昭仪入殿就见袁德妃在桌案前提笔写字,忙上前行礼,可袁德妃低头抄书,宛若不曾听见与察觉,于是陈昭仪只能保持行礼的姿态半蹲在那里。
半蹲,不上不下,连借力都难,最为难受。
陈昭仪撑了片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摇晃,可是她现在有求于人,再是难熬也得咬着牙死死撑住。
“行了,站直了吧!”在她几乎要跪跌之时,袁德妃开了口。
“谢德妃娘娘。”陈昭仪站直身后擦了一把汗,想要问话,但看到袁德妃没有抬头,嘴巴翕张两下就闭上了。
袁德妃不疾不徐,她慢慢地写完了一句话,才提起笔瞧着字发问:“抄经吗?”
“抄,最近…都抄。”
袁德妃抬头看了眼陈昭仪,将自己手中的笔朝前一递:“来,抄一段。”
“这…”
陈昭仪感到意外,更有些迟疑,她摸不清楚这斗了几十年的敌人要玩什么花样。
“嗯?”袁德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眼里飞舞着的是戏谑。
陈昭仪心里一慌,赶忙上前接了笔,小心翼翼地站在桌前,袁德妃此时反退至一边的窗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陈昭仪只得深吸一口气,提笔接着抄,但抄了没两个字就泪眼婆娑起来。
袁德妃见状眼神转向了窗外,口中轻声念着。
“父母恩深重,母年一百岁,长忧八十儿,欲知恩爱断,命尽始分离。”
笔从陈昭仪手中滑落,她猛然转身冲着袁德妃跪下了。
“德妃姐姐,求求您高抬贵手!大王已经登基,我儿只求一个弹丸之地安度余生,您就放过他吧!”
陈昭仪说完便是连续磕头,那一下下的闷声就似佛堂里的木鱼声带着悲凉。
袁德妃慢慢地转头看着她:“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
陈昭仪立刻抬头:“娘娘,我儿自失踪便不在朝,不会再对大王有任何威胁…”
“这话你说没用。只要祈王一日没有下落,大王就不会高枕无忧。”
“我发誓他绝无异心!”
德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发誓?呵,朝堂政局可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陈昭仪闻言立刻跪行上前,抓了袁德妃的衣襟:“德妃姐姐,我…”
“嘘…”
德妃比划着噤声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昭仪:“回去吧!从祈王失踪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死,已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可是他们到底也是兄弟啊,素衣只求手下留情…”
“陈素衣!”袁德妃眼中厉色乍现:“倘若今日是你的儿子为王,你当对我母子如何?”
陈昭仪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姐姐明鉴,素衣从未有这等僭越之念。”
袁德妃冷哼一声,将陈昭仪的手从衣襟上拂开:“以后别再来了,你若真想祈王安好,就多抄抄经、烧烧香吧!”
袁德妃说完转身就走去了侧殿,留下陈昭仪一人瘫在地上痛哭不已。
她的伤心难过乃至担忧,在这一刻微不足道,就连她的俯首也不能换来胜利者的一句承诺。
成王败寇,不变的规则。
哭了片刻,她抹了泪,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昭仪!”苦于应付丹青的翠儿看到陈昭仪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但看到主子那充满苦楚与泪痕的脸,霎时心疼得泪盈于眶。
“我们走。”
陈昭仪眼神呆滞,憔悴失意地扶着翠儿走了。
她们走后不就,袁德妃反从殿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