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怎么见他?她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维特根斯坦讲过,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这是对的,因为我们有太多无力言说。在这样荒芜的境地里,感情不值一分。爱了又怎么样?爱情在这一切面前只成为了障碍,彼此无法听见彼此的心跳,即使听见了也无法懂得,懂得了也难以应答。
历代帝后的故事里,江山美人的权衡中,最终被抛弃的无一例外是女人。这样的故事虽然俗套,却生生不息,因为它现实。
她在心里对他说,既然你已做了决定,就请不要再引诱我背叛。
因为我爱你,而爱情不同于时间,它摧毁人,从内部摧毁。更莫测,更阴沉。
管家这下急了。
唐学谦。硬生生的三个字,就像他的人,看似谦和,实则固执。
“语晨小姐,”数不清这是管家第几次敲门进来,管家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已经晚上十点了,唐少爷还在外面,他说不让他进来也没关系,他一定要陪着你。”
乔语晨抬起眼,外面已经一片暗色。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的人,而这一次,他又何必呢。
一个声音告诉她:你看,感情这件事真的没有道理好讲。它无关理智,甚至违反本能,聪明如他也无法逃脱这一种宿命。
乔语晨忽然心软,终于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楼下那个孤寂的人影立刻映入她的眼睛。
他靠在跑车门前,在夜风中沉默站立着,任凭冰冷的夜风吹动他风衣的衣角。这是一个很无奈很被动的姿势,曾经的他从不等人,现在的他却已习惯等她。
爱情穷途末路,劫数迫在眉梢,这是真的,看他的姿势就知道。
从曾经的居高临下到现在的仰视等待。
乔语晨终于拿起行动电话,开机,忽略无数条他的未接来电提醒,拨下他的号码。
“语晨?!”他的声音很快传来,夹杂着冬日的风声,有种凄厉的声效。
“学谦,”她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他,看见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身形一颤的变化,于是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只说得出一句话:“外面风大,回去吧…”
“我们谈一谈!”他很焦急,怕她就这样挂断他的电话:“爸爸病倒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不要,”她略显快速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让你在我身边,不能让你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她低下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会说服我放弃,你太厉害了,你会让我反抗不了你。”
唐学谦一下子失了声。
良久,他问她:“…你已经认定,是我害爸爸变成这样的,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充斥了两个人。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传入彼此的心里,像是一场拉锯战,只等一个苦果。
乔语晨终于正面回应他的话。
“学谦,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绝不允许你动我爸爸一分。除非你退出,否则…我们资本市场上见。”
这一天之前,她只是乔语晨;这一天之后,她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代表了身后整座恢宏的家族。
话已至此,一切明白无误。
她轻声说了‘再见’,正要挂断电话,却忽听得他一句:“等一下!”
她迟疑着握住了电话。
唐学谦的声音坚硬如铁:“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退出,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字字坚硬,孤寂又温柔,在这一个深夜,终于倾泻了所有。
“…我只清楚一件事。”
乔语晨眼底开始浮现雾气:“…什么?”
他淡淡的笑了起来,柔媚而憔悴。
这就是爱情吗?汹涌时好像潮水,惊涛拍岸,令人心中悸动;一个转身,它却又不动声色地杀伤,似魅影般存在,暗箭伤人。
“…我下不了手,”他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弱点:“乔语晨,对你,我不可能下得了手…”
海阔天空(1)
自从那日在医院楼下和乔语晨通过电话之后,唐学谦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而是整整三天都去了另一家医院,守在石仲诚的病床前,默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以前常常这样,沉默不语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这是一种被现实训练出来的保护姿态,他在自我空间里悄然构建着各种防御政策,然后沉着出击。
可是,自从他把感情交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子过了。他失去了保护色,那个叫乔语晨的女子让他不再守得住沉默的底色。
第三天的晚上,唐学谦忽然站起来,走到病房的窗前,点一支很少抽的烟,于烟火中极目远眺。
忽然就发现,一窗的天下,原来也只不过能见到烟锁蓝桥花 径。
佳人没有了,英雄也就没有了去处,君行直到蓝桥处,无路可停下来,也不凭栏,也不上船,唯一的出路,原来不过是破釜沉舟。
寂寞压人,此情将倾,只有回忆永不苍老。
男人忽然拿出行动电话,按下快捷键。
钟特助的声音刹那间就在电话那头炸起来:“唐学谦!!!你到底还要翘班多久?!你真以为我们不敢造老板的反是吧??!!”
“我后天要开临时股东大会,”他飞快打断自家特助的话,沉着道:“你尽快安排一下。”
唐学谦虽然在公司里一向以冷色调示人,但私下却从不摆架子,这么严肃地对钟铭轩发话还是头一遭。
钟铭轩自从大学毕业就在唐学谦这奸商手下当牛做马,积威之下已经有了不争气的农奴心理,只要唐学谦眼神一挑口气严肃一本正经地训话,他就本能地想服从,其中的血泪史啊,真是那个说也说不完…
于是这一刻,当唐学谦下完命令后,钟特助一下子回魂了,立刻应声:“是,我马上安排。”
说实话,这个命令执行起来会很累,时间太仓促,各位股东们又都是得罪不起的上帝,一天之间要召集起来很是有难度,换了别家公司的特助搞不好就会诚实相告,以求宽限时间。
但是,钟铭轩是谁?是唐远的人!唐学谦训练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不是正常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火星地球,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办事效率永远都是惊悚的。
“那就这样。”
唐学谦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是挂断电话时那种沉默的决绝让电话这头的铭轩忍不住心头咯噔了一下。
唐学谦开车去了父母的住处。萧素素一颗满满的慈母心,立刻抓住自家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学谦啊,妻子是要靠哄的,不要动不动就打起来,别人家夫妻打架是用手,你和语晨打架是用钱,这样更不对啊…
咳,基本意思是对的,就是表达得有点问题…
唐彧连忙照顾妻子进房休息,安抚过她之后走出房间搜寻儿子的身影。
唐学谦正站在花园里,显然是在等父亲。唐彧走过去,略带深意地看着他:“你终于有决定了?”
[奇]唐学谦也不否认,点头承认:“恩。”
[书]“思考三天就够了?”
[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