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响指,招来侍者,“Tequila。”

“好的,唐先生。”

加了冰块的纯Tequila,辛烈至极。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触冰块,轻轻旋转,酒面的冰块叮当作响。唐劲从杯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摇摇晃晃,不知名的伤感从心底幽暗散开,于是端起酒杯狠饮一口。

烈性的龙舌兰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足够得让人清醒。

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拿走了唐劲手中的酒杯。

“纯的?你喝这么烈的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要仗着酒量好,就糟蹋身体。”

唐劲微微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的人。

没什么表情:“我很久没喝了。”

“是啊,你很久不沾酒了,所以更容易醉,”戚同学看了一眼门外,这位唐少爷的私人随从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了,于是戚某人的笑意加深,“你要是喝醉疯起来,他们一定会帮着你把我这里拆掉,而不是把你绑起来。”

唐劲失笑:“我酒品没那么差劲吧?”

戚少贤好脾气地顺着他:“我相信,你喝醉了酒品一定不差;但要是你没醉,而是装醉的话,我这小酒吧可承受不起你的发泄。”

唐劲抬了下眼帘,寒光一闪,随即又不见。

“被你看出来了?”

“也就我能看出来了吧,你比较不瞒我。”

戚少贤拿过一个鸡尾酒杯,边缘用柠檬切片沾湿,往杯子里装九分满的冰块,然后把唐劲杯中残余的酒倒入鸡尾酒杯,又倒入四分之一的柠檬汁,混摇一下,递到他面前。

“给你换一杯,Margarita。”

刚刚入口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一种烈酒的火辣,但瞬间这种热力就又被青柠的温柔冲淡了,后味有股淡淡的橙味。

这种感觉好像就是简·杜雷萨和玛格丽特的爱情一样,热烈,又有一种淡淡的哀思。

戚少贤在他身边落座。

“说说吧。”

“说什么?”

“你现在生气的原因。”

“不是生气,是有点不明白。”

唐劲不说话了,沉默地喝酒。戚少贤也不逼他,只能陪着他。

“你不说,那就让我来猜吧。…小猫又惹你不高兴了?”

唐劲不答,不过从他阴云密布的表情来看八成就是了。戚少贤叹了口气:“唐劲啊…”侧身,直直看着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猫很好,很讨人喜欢,但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你不能接受完整的她,你就会很辛苦。”

唐劲抬头,眼神无奈:“不是我不接受她,是她不接受我,”低头,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眼波流转:“结婚这种事,她宁愿用赌来决定…”

戚少贤一下子瞪大眼:“她敢和你赌?”

唐劲看着酒杯,没说什么。

戚同学一下子来劲了:“她输还是你输?”

“我输了。”

“不会吧?!”戚某人惊得忍不住捧脸:“你你你居然输了?!”

半晌,戚少贤隐隐懂了,忍不住凑上去轻问:“你…”

唐劲截断他的话:“她不要我,我怎么可以强求她。”

她的心思,在开赌之前,他就已经完全明白。

对他,她不敢要。

或许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她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以感情为主线的。她的理智无人可比,她看得清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她只想要一个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人生,自由自在无人妨碍。

拒绝他,她是有不忍心的,不拒绝,又有大堆的问题。于是她用了最简单的办法,赌一局,交给上天去处理。

唐劲无奈地苦笑:她都不知道,要成全她的洒脱,他有多舍不得。

她最后在病房里大声念诗的场景,他刻骨铭心。

细雨斜风人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嗯?”戚少贤没听清:“你说什么?”

唐劲没有说话,放下酒杯,一个人静静地转身离开。

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唐劲,人间有味是清欢。

很难想象像她那样无厘头个性的人,会说出这句意味沉重的话。苏轼的名言从她薄薄的唇间念出来,别有一股苍凉与忍让。

是他不好,要的太多,逼得太紧。

他终究是个好情人,舍不得打破她的清欢人生,只能成全,只能退让。

他可以等,但问题是,她要他等多久?

苏小猫,你知不知道,一辈子很短,一个不小心,人生就从指尖溜走了。

在远离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坐落着一栋气势恢弘的私人建筑,宅前张扬的‘唐宅’二字毫不隐晦地彰显主人显赫的身份。

纯白的底色,意味十足的东方基调。中国是最讲究内在气质的民族,这栋别墅透露的气息无一不展现了内在的气质,内敛、含蓄、天人合一。

宅园主人喜欢山水,于是整座大宅都掩映于青石绿水中。廊、阁、轩、亭、榭,皆为临水而建,特别是水域的形状,蜿蜒曲折,随亭台楼阁的变化而变化,造型丰富,式样各异,变幻无穷,使得整栋住宅犹如依水而行的画舫。

别墅园林内,粉墙黛瓦在俊秀中透着质朴;精工细作的亭榭楼阁则做足了江南的精彩纷呈;品种繁多的花草树木重影叠幛,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植物景观;在曲廊水榭衔亭接阁的引导中,仿佛步入了一幅绝佳的水墨丹青里。

一个老人,一身白色长袍,正慢条斯理地打着太极拳。

老人年已花甲,满头白发,却一丝不乱,清明的眼神,傲气的双眉,一身霸气昭然天下。他的拳法中正安舒,刚柔相济,正合了那句话:行云流水,连绵不断。

在他面前,绿树掩映之下是一面湖,烟波浩渺,于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丝丝白雾。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轻步上前,趁着老人一拳打完休息的空挡,上前恭敬道:“唐爷,易少来了。”

老人挑了下眉,“知道了。”管家是见眼色行事的高手,连忙退下。

做完一个深呼吸,分手平举,两手垂落,并步还原,完美收势。老人转身,视线落到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

如果不是一身深色西服稍稍隐去了他的艳色,他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一个男人居然也能长成这样,真不知是福是祸。

他开口唤了声,“爸爸。”恭敬的语气下隐藏着一丝慵懒,说不出的魅惑音质。

见老人不语,男人端了杯茶给他。老人眼风一扫,没接过茶杯,忽然利落出手,凌厉的掌风,反手擒住男人的右手肘关节。

手掌用力,掌下的关节生硬作响,有种硬生生被撕扯的感觉。被这样擒住,该是很痛的。男人却纹丝不动,连眉峰都没挑动半分。

老人笑得深沉:“唐易,你不是打算忍让到这种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