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望他远去的背影,心道:“明日我和卢杞远走高飞,你或许会一时恼怒难过,但是你定然不会冒着和臣子争风吃醋的名声去迫害卢杞。况且我家和卢府皆有依仗,以你之性情,料想还不至于因此事怒到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地步。”

次日,卢杞果然如约而至。我写好一封书信,嘱圆儿晚间转呈父亲和母亲,换好衣服后就下了水阁。

卢杞对父亲言道:“在下斗胆,借令干金同游郊外一日,请杨大人允可。”

父亲笑道:“卢大人开口,下官无不从命。”

卢杞恭恭敬敬地跪于地上,叩首道:“多谢杨大人,在下一定力保令干金周全,绝不慢待于她。”

我知道他此举乃是行跪拜岳父之礼,且是在父亲面前誓保我之平安,有泪涌出却忙忍住,与卢杞一同出府。

卢杞安排的车辇骏马俱备,对我笑道:“你是要坐车,还是同我一起骑马?”

我从未骑过马,见那骏马亦是白色,与他所穿衣服甚是相配,虽是高大,却很温驯,遂道:“我想骑马,只恐它不认识我。”

卢杞将我抱上马背,让我斜靠在他胸前,笑道:“它的名字叫雪尘,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你可要坐稳了,若是害怕,就抱住我。”言毕马鞭轻扬,那雪尘果然飞奔绝尘而去,马车反而在后追赶不上。

不过片时,我们己出京都城门,只觉海阔天空,任我遨游。我问他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卢杞拥着我,略带神秘之色道:“海上仙山,虚无飘渺,我也不知那是何处。”

我不再问,只是笑道:“无论是何处,我都会跟着你。”

京都驿道两旁,密树含凉,一骑雪白骏马,载着我和卢杞离京都远去。

卢杞和我一月来尽情游览天下美景,两人如同神仙眷侣,数日后同至昆仑山下。

楚时才子屈原曾经有歌赋日:“被明月兮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他做梦都想着游览昆仑仙境,不意今日卢杞居然带我同游此地。

昆仑山位于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由一片弱水环绕,其山分有九层,山外有山,层层相叠,每一层次之间相隔万里,五色云雾缭绕其间:山上最著名的有一神、二鸟、三树、四兽、五门、六圃、七药、八宫等。

我眼望山中奇峰秀石、飞泉流瀑之景,想到许多与昆仑有关的传说,如夸父逐日、嫦娥奔月、共工怒触不周山、周穆王相会西王母等故事尽出于此,心中甚是高兴,问卢杞道:“你要带我同游的昆仑山,就是此地么?果然是风景秀丽,美不胜收。”

他点头道:“我十岁那年巧遇师父,他将我带回昆仑,尽心传授我武功。我五年后方才回返京都。原本我是要携你同游,如今却是准备长居于此,不知你可愿意?”

我心生仰慕,期待不己,笑道:“原来是神仙所居之地!只要有你在旁,莫说如此人间仙境,就是刀山火海,茉儿亦是愿意。”

他神色一肃,抱紧我说道:“你既如此待我,我便誓死护你周全,让你此生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又怎会是刀山火海?你对卢杞,竟是如此没有信心么?”

我见他略带嗔责之意,忙将头靠在他胸前,柔声说道:“茉儿原是错了,望哥哥勿怪。”

他见我唤他哥哥,不由开心地笑道:“我怎会舍得责怪你?如此仓促离京,我未能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带你私奔亦非明媒正娶,恐你心中委屈。好在师父视我如同亲子,我如今将你带到他面前,由他做主主婚,你可愿嫁与我?”

我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无限柔情,心中漾起丝丝甜意,轻轻点了点头。

他手执我一缕秀发,以内力截断,又依样截下自己之发,系之成结,纳入袖中对我言道:“卢杞在师门之前对天盟誓,此生此世与杨茉语夫妻情重,决不相负。”

他言毕又笑道:“你若算是曹师兄的弟子,那我可就是你师叔了,这辈分可有些不对。”

我道:“你若是要存心讨我便宜,让我唤你师叔,亦无不可,只恐你自己心中尴尬更远胜于我。”

上山不久,只见一座道观巍峨坐落于亭亭玉立的奇峰之上,道观大门上书“混元真境”四字。我料必是卢杞的师父所居之地,遂问他道:“你与曹先生是混元派弟子?”

他笑道:“正是,此地乃是玉虚峰,对面便是玉仙峰。”

我遥遥望去,只见对面山峰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让人疑似梦中。

卢杞携我之手进入道观。观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闭目静坐。几个小道童见卢杞进来,俱起身道:“见过师兄。”

卢杞拉我一同跪下禀道:“徒儿卢杞,今日携杨氏前来请师父主婚,望师父成全。”

那老者与曹先生的相貌果然十分相似,缓缓睁开眼睛视我片刻,对卢杞说道:“你可是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么?”

卢杞答道:“徒儿与她已有誓约,因故不能留于京都,己挂印辞官,此生只愿与她终老于昆仑山中。”

那老者对我说道:“听杞儿言道,郗儿与你有师徒之谊?”

我恭谨地答道:“曹先生与家父乃是挚交,一直待我甚好,亦将毕生所学写成书卷,赠之予我。”

他微微颔首道:“你们既然如此坚决,我自然成全你们。但为师有一句话,杞儿你听好了。”

卢杞神色肃重,道:“师父请讲,徒儿定当谨记。”

他方才说道:“万事皆由天定,非人力所能逆转,得放手时须放手,不可强求。若定要逆天而行,恐要伤损自身。”

卢杞闻听此言,神情遽变,面上却强自控制,微笑道:“徒儿多谢师父教诲,望师父成全。”

那老者向一个小道童微微示意,那道童马上进丹房取出一个小盒。老者把小盒接过后递与卢杞,说道:“此盒之内有灵丹一颗,危急之时可保性命无忧,我如今赠予你,你须得好好珍藏。你们的婚事宜迟不宜早,不必操之过急。”

卢杞恭敬接过,道:“徒儿知道。多谢师父!”

出了道观,我问他道:“你昔日在此,可是与他们同住在道观里么?”

他心事重重,半晌才道:“我所居之处在玉仙峰上,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

至玉仙峰时,我只见眼前一座小楼立于烟雾缭绕之中,旁有座冰丘,冰丘下面却是涓涓潜流,小楼前面大片冻土的表面却生长着青青的牧草,而远处一片枫林红叶耀眼夺目——一山之中竟然四时美景交汇。

我惊见此等绝美景象,暗叹自己昔日果然是井底之蛙,若非卢杞带我来此,竟不知世上尚有如此佳境,亦想到似他这等气质风华,应是在此修身养性,熏陶而来。

他说道:“茉儿,此地可曾让你失望?卢杞对功名富贵本是看得极淡,如今有你在此相伴,那些世间俗务早己抛诸脑后,只叹为何不曾早些便下定决心带你来此。”

我对他笑道:“我想去那枫林中看看。”

他点头道:“也好,我正要带你过去。”

天色渐晚,在枫林之中,我们攒红叶为堆,焚之煮酒,只觉人生如此,别无所求。

我凝视红红的篝火,问他道:“今日师父那些话,殊为奇怪,莫非我们在一起是强求么?”

他眉头轻皱,说道:“怎会是强求?京都之事我早己处理清楚,父亲对我自幼管教甚少,从来不加以限制。”

我拾起一片红叶,说道:“太子殿下交付给你之事你都交办妥当了么?”

他道:“都办妥了,他对你之心意我都知道…他肯放你出宫,我若是再犹豫,今生定然与你无缘。”

我对他笑道:“若是无缘,又怎会在相国寺再遇到你?”

他轻吻我发丝,温柔地说道:“那日在桃花溪边相遇后,我的心中便时时有你倩影浮现。当日你们回家之时,我已暗中跟随而至,看你们究竟是谁家女子。虽是好奇你当时之言,却也是不愿就此失你踪迹。”

我故意说道:“我才不信,姐姐那样美貌多才,你不留意她,却注意到我,想是故意哄我罢了。”

他看着我,轻叹道:“你可知明月楼中你作绿腰之舞时,有多少座中之人的目光追随?世间不为你心动之男子恐是极少。我明知与你在一起定有诸多波折,却不愿看你伤心难过。你的性格本不适合在宫廷之中,我惟一能为你做的,亦只是带你离开京都而己,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卢杞深知我之心意,为我弃官离京。我心中无限感动,对他说道:“你对茉儿这么好,茉儿却不知道如何回报你。”

他低头笑道:“你都以身相许了,我还要什么回报?”说毕他将我环抱而起,往小楼行去。我们一路相处亲密,却并无床第关系。

我忍不住羞红了脸道:“才没有…”

楼窗所挂轻纱被风吹起拂过我的面颊,他将我轻放在榻上,笑道:“茉儿,等到师父应允主婚之时,我会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昆仑山上的光阴飞逝。这日,我与卢杞并肩立于昆仑山的弱水之边,面前正是众多古书记载的“瑶池”,湖水清湛,鸟禽成群,烟波浩淼,气象万千。

我斜倚入他怀中,柔柔说道:“这些天我真的不知自己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呢。”

他微微一笑,自身边取出紫玉箫,放于唇边吹奏。一缕悠扬宛转之音逸出,湖边鸥鹜皆尽飞起。他袍袖轻扬,将手掌伸至我面前摊开,掌心之内已多了一只玲珑可爱的红嘴小鸟,十分可爱。

他笑道:“你问问它,让它告诉你此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我正欲将那小鸟儿接过,忽闻远处有个尖锐的声音道:“无论天上人间,卢大人此时都该从梦中醒来了。”

我们转身望去,只见数名大内侍卫簇拥着高公公出现在湖边。高公公的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怪异,说道:“卢大人,皇上有旨意,请杨姑娘接旨。”

卢杞脸色暗沉,挡在我身前道:“请问高公公,是何旨意?”

高公公看我一眼,道:“跪下听宣吧。”

我不明所以,不得不跪下。卢杞则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高公公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中书门下平章事杨炎之女杨茉语,与华阳公主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出家入道,为华阳公主超度往生,大历十三年七月十五。钦此。”

我定了定神,立刻明白过来,圣旨是诏命我出家为道姑。这道圣旨,十有八九是出自独孤贵妃之手——她伤心华阳公主之逝,怎会愿意我和卢杞自在逍遥?皇帝要将我拘入道观,卢杞亦无可奈何。

卢杞向前一步,沉声说道:“公公宣错旨意了,我身边之人是我妻子杨氏,此地并无杨茉语。”

高公公面露难色,道:“卢大人请勿阻挡,安宜公主虽是奴才的主子,但这抗旨不遵之罪奴才却不敢替大人担待,而且,卢大人的婚事皇上已有安排…”

卢杞手中玉箫轻挥,剑眉紧簇,淡然道:“我只愿娶她一人。公公不必为难,所有罪名我一力承担,决不连累公公。”

高公公察言观色,不再客套,说道:“今日我无论如何要将此女带走。卢大人若要执意回护,那就只有得罪了!”

高公公向身后使使眼色,身后数名大内高手蓄势待发。我急唤道:“不要伤害他…我随你们走就是!”

卢杞身形直扑而出,挡在我身前,道:“茉儿你退后些,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那数人的手中之剑宛如游龙出水,向卢杞直刺而去,围攻缠斗他一人。卢杞亦不敢怠慢,紫玉箫挥起,场中争斗难解难分。

我心中大骇,忆及卢杞曾挥箫打落偷袭暗器,以内力落叶留花,以及一人力挫回纥众骑等事,又稍稍放心了些。

突然间,高公公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被他吓了一跳,不由脱口尖叫了一声。

场中遽然生变,卢杞摔出三丈之外,手中紫玉箫亦己落于地上。我飞扑过去,哭道:“你怎样了?要不要紧?”

他面色苍白,见我安然无恙,说道:“我没事…”一语未完,却吐出一口鲜血,洒在白衣上,点点触目惊心。

我却明白了事情经过:高公公故意惊扰我,料卢杞闻我惊叫,必然收手来救,卢杞果然中计了。

我对他们怒视道:“卑鄙!你们怎能如此?”

高公公道:“兵不厌诈。姑娘还是速速遵旨,我们决不为难卢大人。”

卢杞挣扎欲起,抓住我的手道:“茉儿,不能…”

我眼见他伤重吐血尚且如此护我,心中更痛,说道:“我随你们去就是。”

卢杞将师父所赐丹药取出服下,怒视高公公道:“公公今天不妨杀了我,去向皇上复命。”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道:“高皋,够了,你给我退下!”

我回头只见太子一身青衣走来,他身后仅有一人相随,正是那东宫侍卫统领李希烈。

高公公等人连忙跪倒在地,齐声说道:“奴才恭迎太子殿下!”

卢杞似乎并不意外,面色未改,拉着我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太子冷冷地看了我们半晌,眼眸之中并非惊,亦非痛,更非怒,却让人感觉彻骨寒冷。他对卢杞说道:“表弟,我有几句话问你。”他竟口乎卢杞为“表弟”,称他自己为“我”而不称“本宫”,是要放下自己的太子身份。

卢杞似是有所触动,亦不谦辞,答道:“皇兄请讲。”

太子说道:“你既然还记得我们幼时的称口乎,那你可曾记得当年在你险些坠马落崖,我救起你之后,你对我承诺过什么?”

卢杞肃然答道:“我曾承诺,此生助皇兄安定天下,誓死追随。”

太子缓缓道:“如今呢?你罔顾生死,又有何益?”

卢杞凝视我,握住我的手更紧了,他再转向太子,依然平静地说道:“我离开皇兄,是迫不得己,请皇兄谅解。现今圣旨虽下,但茉儿已是我妻子,我不会再将她交与别人。违抗圣旨之罪,微臣愿意承担。”此话之意十分清楚,他就是宁死也不会放开我的手。

我的眼泪滑落,对他言道:“不,茉儿宁可死去,亦不愿你为我承担任何事情。”

太子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凌厉,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

他将李希烈手中之剑倏地拔了出来。那柄剑寒光闪烁,剑气如霜,我只觉身上有冷意袭过,心知即刻就要死在他的剑下了,但我却并无惶恐之意。

卢杞挣扎而起,挡在我的身前,急道:“皇兄且慢!”

太子的目光掠过我停留一瞬,又转对卢杞冷冷地说道:“你明白了?”

卢杞的眼神无限痛楚,无奈地点了点头。生离远胜于死别,他纵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改变我之命运,不如顺从皇帝旨意,那么我们尚有见面机缘。

卢杞道:“皇兄,茉儿喜欢昆仑山中风景,我可托付师尊师姐照看她。”

太子视高公公道:“高皋,父皇的旨意可有规定要她在何处出家?”

高公公忙道:“回禀殿下,没有。”

“既然如此,你就将人交与卢杞处置。”说毕,太子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高公公不敢有违,答道:“奴才遵旨!”

昆仑西面有一所道观,名日“平乐观”,乃是卢杞师姐玄清及众女弟子居所。行至道观门前时,卢杞紧握我的手说道:“茉儿,我会回京都求皇上收回旨意,让他赐你自由,你安心在此候着我…”

我知他心中痛楚难过,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无须担心我。我现在的心境平和无忧,在平乐观中如此度过一生,不是也很好么?”

卢杞将我拥入怀中,亲吻我的额头,说道:“我托玄清师姐照看你了,师姐是世外高人,你跟着她,我亦可放心,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

我点点头,随他进入道观中。一白衣女子正端然静坐。她有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似能洗涤人心,美得不带一丝凡俗之气。

不知为何,一看到她我便觉她十分亲切,心中的烦闷竟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以后就跟随我在此吧。”

卢杞拜谢道:“有扰师姐清修,深感惭愧。以后请师姐多加照拂。”

第十三章 凤阁斜通平乐观

大历十三年七月,华阳公主薨。

大历十三年十二月,独孤贵妃薨,代宗追谥其为贞懿皇后。

大历十四年五月,代宗崩。

七月中,新君李适即位于太极殿,是为德宗。他册立皇长子李诵之母,即原太子正妃王嫔为淑妃,未立皇后。

次年,皇帝改元建中,称建中元年。

建中元年的冬天,皇宫太极殿。

皇帝抬头仰望窗外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唤道:“李进忠!”

李进忠闻声而至,应道:“奴才在。”

皇帝并不看他,依然望着那如同柳絮轻舞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他:“有多久了?”

李进忠恭声答道:“回皇上,杨姑娘在外已经两载有余,如今应是第三个冬天了。”

皇帝似是并未听见,喃喃自语道:“竟己过了如此之久,是时候接她回京都了…”他转身说道,“替朕预备笔墨。”

李进忠恭声称是,早有内侍宫女将笔墨准备好送上前来。

皇帝行至御案前,提笔一挥而就,说道:“快马加急,速送往昆仑山;另传三千御林军,随朕出宫一行。”

李进忠躬身接过信笺,见信上墨迹未干,信笺末尾似是书着一个“适”字,当下不敢怠慢,急急退行至殿外将皇命宣毕。

御林军统领慎重接过皇帝的亲笔书信,向宫外飞奔而去。

京都御史府。

新任御史卢杞站立在大雪之中,一名美貌少女自他身后行来,轻轻将一件羽缎披风覆盖在他肩上。卢杞回头看她,淡淡一笑:“是你。”

那少女依偎进他的怀中,温言道:“如此大雪,你不冷么?屋子里暖和,随我进去吧。”

卢杞并未推开她,却仍是静立不动,眼中似是有无限惆怅。

那少女似是知他心事,叹道:“她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你心中再苦再痛,她亦不会知道。”

卢杞默然呆立半晌,终于说道:“回去吧。”

新任户部尚书杨炎府。

杨炎与夫人崔氏拥炉而坐,摆酒相叙。崔夫人拭泪道:“我那可怜的茉儿,昆仑山中本是极寒之地,她自幼在家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了那般风寒?老爷遣人去看望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