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还带着隐约的哭腔，
“家里没有人。”
然后过了三秒。
“我不想、不想回家。”
……
寂静的楼道，静的只能听见南方夏夜缓慢的风声，和小姑娘闷闷的啜泣。
她抬起头来，眼神看不出是清明还是微醺，但眸中分明有泪，唇角却用力扬出了一个微笑，
“好难过啊。”
她说，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
霍星朝透过门的猫眼，里面一点光亮也没有。
安静下来仔细听，一点动静也没有。
刚才在楼下，还没上来时，姜络就一直仰头盯着自己的屋子。
他顺着女生的目光往上看，四楼两个屋子，都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应该是没有人在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就不太对了。
微垂着头，全程需要他拽着才肯进电梯上楼。
霍星朝本来还以为是她喝醉了酒，所以脑袋有些不清醒，在耍酒疯。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因为骆绛。
男生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蹲下身，和她平视，声音带上几分柔和，
“你要不要去我家睡？”
他问这句话时，语气平缓，眼眸澄澈，一丝一毫别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小姑娘眨了眨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反而还蹲在地上思考起来。
“你晚上一直喝酒，也没吃多少东西，我煮酸辣粉，你吃不吃？”
酸辣粉啊......
姜络歪着脑袋，思考了没三秒钟，用力地点点头，
“好......”
“咯哒。”
开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特别清晰，突然在后脑勺上方响起，把姜络吓了一跳。
她微一侧身，整个人就歪歪扭扭摔在了地上，发出比开门声更响亮的撞击声，又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被霍星朝拉着手肘站起身时，才看见了自家门口站着的女孩。
熟悉的面孔，身上还是今天早上见她时的装扮，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
赫然就是骆绛。
……
姜络其实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喝醉了酒，处事全凭本能，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坦率和不善思考。
于是看见她，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还没走吗？”
她一直以为，按照骆绛的性格，微信好友删了，短信也不回了，人也就绝对不可能再住在她家。
果然，刚才回来时，家里全黑一片，没有半点灯光。
虽然吧，早就预料到了，但是真正看见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特别特别难受，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在家门口看见骆绛。
所以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自然而然这么问了，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注视着对方。
但骆绛误会了她的意思，听到这句话，以为是质问，神色微微一变，最后又归于平静，
“你放心，我现在就走了。”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一顿大餐，也算是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吧。”
......她说的很客气。
完完全全做到了成年人之间告别时应该有的体面。
毕竟后面还站着一个霍星朝，于情于理，她都不想在这个男生面前弄的太难看。
尤其是，不想在他面前和姜络弄的太难看。
女生冲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对还坐在地上的姜络说，
“可以让一下吗？”
姜络猛地抬起头。
——“可以让一下吗？”
这句话，骆绛说的又轻又缓，还带几分温和的笑意，听上去非常友好，非常真诚。
就像一扇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小姑娘坐在地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盯了大概有半分钟。
直到骆绛微微不自在地蹙眉，
“那个.......”
“霍星朝，你先回家吧。”
姜络扭过头，冲一旁懒洋洋靠在电梯门口的男生微笑，语气很平静，
“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我请你吃饭。”
男生挑挑眉，视线在她们之间转了一圈，饶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往后比了个潇洒的OK手势，就转身按了电梯。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电梯上的数字从4跳到1，骆绛才移回目光，俯视着地上的女生，皱着眉，
“姜络，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小姑娘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踉跄的身影微显狼狈，
但她眼神平静，牢牢地盯着骆绛，开口道，
“只是你现在还不许走。”
骆绛觉得不可理喻，
“凭什么？”
“凭我们还没说清楚。”
姜络拿出钥匙，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费了老半天劲，才找准钥匙孔，开了门。
在这过程中，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拽着骆绛的手腕，死死拽着。
让人觉得疼。
然后在对方开口指责之前，她先转过身，气沉丹田，语气凌厉，
“你要是不想谈，咱们之间就不是友好绝交，而是彻底决裂，那样的话，账就要算清楚。”
“你在我家住了一年多，房租，水电费，还有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全部都还给我。”
“.......”
骆绛愣在那里，老半天都没有能发出声音。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姜络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过了很久，才开口道，
“姜络，你非要搞成这样吗？”
“不是我要搞成这样，是你要。”
姜络咬唇，盯着她，
“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要换回你如此过分的对待。”
“你知道的，我从小长这么大，没有人让我受过委屈，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脸色和行为，我忍不了。你必须说清楚。”
……说清楚？
事情摆在这里，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姜络，没有人有义务要一直忍着你，我不想跟你纠结这些了，你松开！”
“不要。”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凭什么。”
姜络偏过头，重复了一遍骆绛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眼神微嘲，
“你说凭什么？”
........
第179章 带妹吃鸡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不过都是小事, 我可以忍, 反正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总要说一些违心的话, 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所得到的，和我所失去的比起来，算不了什么的。”
寂静的屋子里，女生站在客厅一角，倚着墙，因为说了一长串的话，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却始终保持冷静。
她偏过头, 望向沙发上的姜络,
“可是今天早上，我突然发现，我不可能忍一辈子。”
“就算，我得到再多再多的东西, 我也无法忍受, 就这样像个神经病一样生活。”
.......
姜络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狗毛卷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
“所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其实你一直很讨厌我，对吗？”
“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害怕你。每次跟你一起吃饭，我都要夹我不喜欢吃的菜，跟你一起出去买衣服，我都得挑自己不喜欢的衣服，和同学出去聚会，我都只能沉默地坐在一边，假装我什么都不想说，久而久之，我就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小的时候很感谢你，很感谢你的爸爸妈妈，因为你们，我才有好学校可以读，有新衣服新鞋子，每个假期都可以天南地北地旅游，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越是和你在一起，我越是变得沉默、自卑、渺小，每天都在做些我不喜欢的事，活的压根就不像我自己。”
“你看，从喜欢的菜，到喜欢的人，我喜欢的所有东西，最后都要拱手让给你。姜络，我真的很怕，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就再也不敢去触碰那些心里真正喜欢的事情了。我这个人，都会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种人，”
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微颤的声音，
“姜络，我真的感激你，但是我也是真的，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你送我的所有东西，我回去整理好了寄给你，房租水电费，你给我一个数字，我虽然现在无法一下子拿出来，但是你放心，我都会还的。”
......
一片寂静。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针慢慢移过十二点，到了崭新的一天。
小姑娘换了个姿势，仰头，逼回就要溢出来的眼泪，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哎呦，怎么，这么狗血呢。”
“......”
她靠着沙发，背对着她抱膝，姿势带一点抗拒和防备，
“行，那我知道了。”
“那你走吧，不用还这些东西，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再见。”
“......再见。”
身后传来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咯哒。”
门被轻轻关上，留下满室的寂静。
姜络抱膝在寂静的客厅里坐了好久，凌晨两点的时候，她从沙发垫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条消息。
cherryluo：bro，我可以去你家里睡一个晚上吗？
她不确定对方看不看得见这条消息。
不过对于她来说，看不看得见这条消息都无所谓，她只是，实在难受想抒发一下而已。
过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屏幕上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回复。
姜络收了手机，打算去浴室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找间酒馆喝个酒。
但是她刚站起身，手机就传来一声震动。
k狗：435281。
k狗：我家密码。
......
姜络突然有些小感动，吸了吸鼻子。
cherryluo：谢谢你小哥哥～
k狗：谈的怎么样？
cherryluo：谈的很好。
她想了一下。
cherryluo：[语音]
cherryluo：[语音]
cherryluo：[语音]
cherryluo：[语音]
姜络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人来倾诉一下了。
刚好霍星朝在线，她一边去开他家的门，一边就把心里的难受和烦躁通通都告诉了他。
霍星朝听完这几条越来越长的语音，嫌打字麻烦，干脆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小姑娘接起来，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所以你们现在，算是彻底分手了？”
“才不是分手呢。”
她瘪瘪嘴，“又不是谈恋爱，”
“但是反正，就是不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