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是北深的愿望,所以我们两个经常交替去上课,其实,他比我学得要认真。”陆北辰道。
“我不懂,以你父亲的能力,完全能做到让你也到A大上课啊,又或者,让你去国外读书。”
“父亲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但后来因为北深的一些状况,只能打消这个念头,而那个时候我确实也不能离开中国。”
“什么状况?”
陆北辰沉吟片刻,继续道,“北深跟父亲和陆家的感情始终很差,尤其是在大学期间,他每天都会咬牙切齿地跟我说,他要让陆家付出代价。”
顾初一惊。
“其实也只是说说,别忘了,我们大学那会才十六岁,说白了还只是个孩子。”陆北辰苦笑。
顾初这么一想也对,十六岁正是个性与社会传统相碰撞相抵触的年龄。
“总归来说北深也算是父亲看着长大的,所以感情会更深一些,他希望北深日后能够进入陆门,所以平日总会让他去公司多待一待,可这么一待就会出问题。北深对于系统编程很擅长,所以经常会混进公司系统做些手脚,时间一长自然会被人发现,股东们会怀疑到北深头上,陆家长辈早就对北深不满,也时刻想找北深的麻烦,所以一遇上这种情况,我便顶替北深继续在国内上课,这样也算是给北深做了不在场证据,股东和陆家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当然,一直到我决定出国那年,他们才知道原来陆北深还有个同胞哥哥。”
这个理由听上去会让人难以接受,堂堂一个陆家掌舵人竟能允许北深和北辰做出这种相互顶替的举动来,但顾初是明白这其中的良苦用心的。别说是陆门了,就连之前他们顾家,在上市之后她的父亲也会受到董事会的制衡。所以她很了解陆振扬这么做的用意。
护儿心切啊。
进入公司系统进行破坏,这在十几岁的孩子认为不算什么,可这其中涉及了上亿甚至亿万资金利益流转时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往小了说这是损害股东权益,往大了说已是商业犯罪,陆振扬怎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默许陆北辰这种顶替行为并且不做修正。
“上了研一之后,母亲住院了,北深对陆家越来越不满,也做出了些对陆家不大好的事,那时候父亲总会关他一阵子,所以,我待在学校的时间就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研究生那几年,北深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出现在校园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陆北辰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顾初耳朵尖大脑转得也快,陆北辰的这番话说得干涩隐晦,她隐约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压不住心头疑问,她直截了当问他,“陆北深说你一直想读的是商学不是医学,你刚刚也说了学医是北深的愿望,大学五年你可能没得选或没时间辅修,那研究生呢?你完全可以不用再读医了,哪怕继续顶替陆北深你也不用再读医。”
这是问题的关键,她知道她切了重点,否则陆北辰听了这话后脸色就不会转得凝重。见他沉默不语,顾初试探性说,“你读研的时候重点研究神经疾病,是因为阿姨吗?”
他的母亲身体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他直到现在都没说。
见他薄唇微抿,她心底深处泛起不详的预感,等等,她似乎还忽略了一处重点!那就是他母亲的离世,是因为病情吗?到底是什么病夺走了她的生命?还有就是,如果只是因为他父亲在婚姻中的左右摇摆,为什么北深到了研一的年龄还跟陆家作对?还有他,在讲述他父母的婚姻情况时明显是释怀的,如他自己讲的,小孩子所看到的事情往往要比大人执拗和狭隘。
那么,为什么他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
她觉得,这看似并不复杂的事件中,一定隐藏着一个重要原因。
陆北辰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她看着都揪心,末了她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其实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你能回来,你还在我身边。”
他动容,低头吻了她的额头,轻声说,“不,我说过,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北辰,你——”
“是分离转换性障碍。”他开口,眼神幽深消沉。
顾初一怔,“癔症?”
陆北辰点头,“是我母亲,当发现时她已经病得很重,属于神经器质性损伤引发的癔症,这也是导致她最后自杀的重要原因。”
顾初倒吸了一口气,自杀!
她清楚这种症状,总体归位心理学范畴,一般来说非神经器质性引发的分离转换性障碍需要心理医生介入治疗,也很好恢复,但神经器质性损失就可大可小,不但需要心理上的疏通,还要配合手术药物等强制性治疗方式,但直到现在,癔症都没有太好的治疗方式,更别提是当年了。
“作为心理疾病来说,诱发病因也有遗传的可能,再加上后天婚姻失败,常年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便能导致神经性器质损伤。”
顾初吃惊,“为什么要说阿姨有遗传的可能?”
“北深被接到陆家后心理发生很大的改变,还有他的行为,以至于等我到了研一的时候父亲动辄需要将他关起来才能放心,其实父亲那时候就在给他找心理医生,只不过,这件事他处理得很隐蔽,就连秦苏也不知情。”
422也有别扭的一面
沈楚不是出身名门,所以从来学不会大家闺秀的隐忍和左右逢源,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所以在面对爱情时自然是爱得投入恨得彻底。越是温柔内向的女人一旦伤起了心就会变得异常执拗,内心往往最是敏感脆弱。她爱陆振扬,所以她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在面对陆家人上门索子时,她也是念着陆振扬的好将心头肉给了去,告诉他,他的儿子叫北深。
这个名字令陆振扬感动至今,她遵从了他们陆家的家谱排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有个儿子叫北辰。
同时沈楚也痛恨陆振扬,所以,就算是穷死病死,她都不接受他的救济。
沈楚发病的时候是糊涂的,器质性损伤加长期的压抑导致她不但伤人还会自伤,陆振扬自是心疼,成宿成宿陪在她身旁,每次她发病过后,陆振扬都是伤痕累累。那是陆北辰与陆振扬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次,陆振扬有一次将陆北辰叫到身边,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母亲不在了…
陆北辰没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他道,我虽然姓陆,但我没打算跟陆家人扯上关系。
这句话激怒了陆振扬。
“遇上你是个意外。”陆北辰将她搂紧,轻声道,“虽说我爱你爱得不够光明正大,但因为有你,所以才让我在灰暗的生活里看到希望。”
顾初紧紧拥着他,他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没遇上她之前,他的心里就只有妈妈和北深,想的事情是学习、打工赚钱这两样事,他可以做小时工,又没日没夜地去赛摩托车,除了一笔笔不菲的赌金外,他更多是要享受极速之下的情感发泄。
“其实在你刚入学的时候我就见过你。”陆北辰轻笑。
顾初一听愣住,问,“难道不是在军训的时候吗?”她不想去提第一次篮球场见面的事,那是北深。
陆北辰笑着摇头。
这下子顾初好奇了,“什么时候?”
他笑而不语。
“哎呀你快说嘛。”她撒娇。
他就搂过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在她细润的皮肤上不安分地油走,“你刚入学的时候阵仗很大,骄傲得像只凤凰,当时我就在想这是哪家姑娘,一看就是被人宠坏的孩子。”
“那是入学报到那天!”顾初瞪大了双眼。
陆北辰笑着点头。
“啊…”顾初一下子脸红,捂着脸颊,“真讨厌,那时候你就看见我了?老天…”
陆北辰凝着她的目光是迷恋,那天她被人前呼后拥,骄傲任性,他对她的印象就停留在不谙世事、全身有着臭毛病的富家大小姐,可就是这么个不算太愉悦的印象,她却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她扬起下巴微笑的脸总会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是没想到她会见到北深,发生了那么一段算不上光彩的插曲。他是到了学校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他一进实验室,周围同学都冲着他笑,并且问他后来跟那位富家千金发生点什么没有。于是他问了陆北深,北深一副咬牙切齿,跟他说,哥,你最好离那个野蛮的丫头远一点,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那可是在篮球场啊,我丢脸丢大了。
所以,在军训时教官分了他新生连二排一班后,他想了想跟教官说,我可以同时带新生连二排二班。
二排二班,是那个野蛮小姐所在的班,当他在训练场上看见她时,心里想的是,再野蛮的丫头也终是要落在他手里的。
顾初闻言他的讲述后,恍然大悟,“好啊你,原来在军训上你是打击报复对吧?”
陆北辰的唇压下来,低笑,“我哪次舍得了?”
顾初心里泛甜。
“也就是遇上你那年之后,北深的情况开始变得不好,父亲生怕这件事传出去对北深会有影响,而我,更不可能倒出事情的真相。”陆北辰捧起她的脸,温柔说,“那个时候,我其实真的很想听你叫我一声北辰,每一次与你见面,你一口一个北深,说实话,我很嫉妒。”
顾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次将他抱紧,他没有对不起她,除了身份无法公开外,他对她是百般好,是她对他愧疚才是,这辈子都怕是还不清的。
“为了我的事,你去求了你父亲,对吗?”
陆北辰轻抚她的头,没说话,她看着他的眼,心疼不已。其实他不用说什么,北深的话和他曾经所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再联想后来他出国的事,这么想来必然是他父亲提出了要求。
“那一年,除了失去你,我也失去了母亲。”
顾初震惊地看着他,颤抖着唇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陆北辰却轻轻松松地将她拉到胸膛上,低语,“在我出国之后。”
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场车祸…”
他抬手,将她的发别在了耳后,轻声说,“是因为我母亲,我听到了她自杀的消息。”
她怔楞地看了他好久,是这样吗…
陆北辰压下脸,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跟他提出了分手,他心急如焚却又无从下手,想找她问明白,可就在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自杀,那几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的父亲也赶来了,一晚上的时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可是北深没来,他疯狂地给北深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就这样,是他这么一个儿子给母亲送了终。
母亲在上海没什么亲戚,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亲戚,走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陆振扬本想将葬礼办得风风光光,陆北辰跟他说,母亲的婚礼都没有大操大办,葬礼也就算了。
秦苏也来了,跟他说,孩子,跟我们回家吧。
他没同意,母亲没了,他只剩下顾初,她还在,他不能离开上海。
葬礼过后,他找到了她,没说母亲去世的事,只是告诉她,他这几天一直在忙,请求她不要发大小姐脾气。她却对他说,你配不上我,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心里最后那么一点希望都毁灭了,他知道顾家遇上了麻烦,知道顾家需要钱,所以他想尽办法去筹钱借钱,最后只能求助父亲,想借助陆门的力量来帮她。
那时候他的念头就是,他已经失去母亲了,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父亲问他,你现在承认自己是陆家的人了?
他点头,说承认。
父亲说,我可以帮你救助你的小女朋友,但你不能留在上海了。
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胜券在握,哪怕他是他的儿子,必要的让他妥协投降的手段还是有的。他同意,只要能帮她摆脱困境,只要她还爱他…
她最终还是没能给他机会,而他也终是与她背道而驰,直到,听到她与乔云霄订婚的消息。
这些,都是他不想去说出口的事。
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哪怕是恨过,他还是不忍告诉她的这番真相。内疚是把杀人的刀,他知道当初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多么残忍,他以为他会看到她痛苦就能痛快,于是,就那么不假思索地说了。
她是内疚了,更甚者是痛苦,当她听说北深发生车祸是因为得知她订婚的消息后,她眼里的悲怆成了无数把刀子,他反倒是最遍体鳞伤的那一个。
有些事既已成了过去,那么,他愿意用一些看似美丽的谎言来减轻她的内疚苦痛。
顾初凝着他,想从他的眸里挖出些端倪来,他看穿她的心思,大手扣在她的头上,说,“初初,你要记住,你没有对不起我过,怪只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她难过,脸颊贴在了他的脖颈,眼眶就红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是她没能看穿他当时的苦,才成全了这些年的孤独岁月。
“后来,北深失了踪,我一找就找了五年多,直到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他转移了话题。
顾初抬眼,“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去世后他迟迟没回上海,我就开始怀疑他的去向,可父亲看上去并不着急,直到后来我提出报警却被他阻止了,那个时候我有预感,北深的失踪跟父亲有很大关系。”陆北辰说,“没办法选择报警,我只能案子调查。”
顾初明白了,这也是科洛这几年同他走得很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