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他仅仅是摔了腿,就像王富贵说自己只有两亿家底,鬼才信。
号码不断地拨,回回被挂断。
拨到十三个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你爸说你住院了,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劈头盖脸一番质问,换来那边继续无声的沉默。
朝乐压抑的清晰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吸了口气,“朝阳!我在跟你说话!”
“我不叫朝阳。”隔着无线端,嗓音沙哑,“我叫王阳。”
“不管你叫什么,回答我第三个问题。”
“不想告诉你。”
“这是理由吗?”
“三年前我也问过你,为什么嫁给他,你给我理由了吗?”
朝乐哑然。
过了会,她卑微低声:“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闭了闭眼,“能不能别任性,你难道不给我关心的机会?”
“姐。”电话那端传来久违的认真的少年嗓音,“你关心我,鼓励我,给我希望,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结果。”
如同在一个又黑又冷的冬天夜晚。
她给了他灯光。
给了他外套。
却从没想过抱抱他。
他说:“我像是一条快要干得掉皮的鱼,每回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你都会同情地给我洒水,一滴水就让我再次活泼乱跳。你眷顾我,却不肯将我放在水里。”
朝乐沉默了会,“那如果水里有毒呢。”
“我愿意呆到死亡。”
他想死?
她明白几分:“所以,你并不是不小心从桥下摔下去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明说来看我的,你食言了,因为姐夫受伤,你要陪在他的身边。”
可能他没有故意从桥上摔下去,可能他只是有一个“如果我受伤她会不会来陪我”的想法。
等真正伤到住院,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幼稚,怕她发现,甚至都不愿意告诉她。
不知是心疼还是愠怒,朝乐低吼:“所以你是在报复我吗,你觉得你出事或者死亡的话,我就会愧疚,然后我们就能在一起吗?”
那端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通话掐断。
她已经有了“幼稚”的口型,被挂断后,只能咽掉卷起的舌音,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一个人影撞入眼帘,她猛地抬目,发现司从已经在不远处站了很久。
☆、18
【我订好了客栈,景票。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试吃了所有的小吃,只有三家符合你的口味,记下地点,又怕忘记,还拍了照。
搜集你喜欢的电影类目,以防和你在一起时无话可说。
我做好迎接你的准备,你却说不来了。
不来也好,其实……我也没准备好。】
朝阳把这页日记撕掉的同时,朝乐的手机落在地上,寂静的走廊,是她心脏的砰砰声。
他们隔着不过数米远,却仿佛是两个世纪的人。
最先打破沉静的是司从,烟熏哑的男声低沉得要命:“那个——”
朝乐深呼吸,完了,都被他知道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去下洗手间。”他说,几步走过来,和她擦肩而过,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朝乐喊道:“等等!”
司从脚步一顿,眸光深谙,“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走错门了,那是女洗手间。”
“……”
五分钟,朝乐捡起手机,站在镜子跟前,洗了四遍手,旁边路过的人好奇地把她看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刚才用手擦的屁股。
等司从出来,朝乐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听到全部的话,她就坦白。
如果只是听到只言片语,她就继续瞒下去。
看到老男人绰绰约约的身影,朝乐的心跳加速,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他脸色如常,挽起袖子,洗了手,还朝她要了纸巾擦拭,说道:“走吧。”
“……你不问问我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吗?”
“你想要我问吗?”
“不想。”
“那就走吧。”
沃特?这就完事了。
电梯口,不凑巧地又遇见王富贵。
“呀呀呀,这不是司老板嘛,幸会幸会!”王富贵那副逢人就笑的脸在光线下显得十分油腻,“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的。”司从及时转移话题,“王老板在这儿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1029工程嘛。”王富贵作出沧桑的样子,“哎,这工地不好干啊,看我这头发都白了一大片。”
司从微笑恭维:“看不出来。”
“是吗,前些天我吃了那什么大补药,可能有些见效,不见效的话真对不起砸进去的钱。”
“砸多少?”
“也没砸多少,人家送的,市值二三十万吧。”
“许越倒是大方。”
“你咋知道是许越送的?”
司从笑笑不说话。
王富贵的话窝了一堆,拉着人就说,又瞧见朝乐,难免调侃一番,什么老牛吃嫩草。
王富贵认为朝乐是朝阳的姐姐,那就是他的晚辈,可他和司从是平辈生意人,朝乐又嫁给人家,难免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司从没什么可说的,吃了就吃了,草都咬在嘴里难不成说自己没吃?
“乐乐呀,你得多照顾照顾你弟,刚才给他打电话,还占线,不知道和哪个小女生泡电话粥,他之前谈的女朋友,我是不太看好,你要是行的话,帮忙劝劝。”
朝乐:“我会的。”这老头逼话真多。
“我倒是喜欢你这样温静的女孩做儿媳,可惜被老牛吃了,不然这知根知底的还会照顾阳阳的儿媳,我肯定要了。”
朝乐深呼吸。什么叫做神助攻?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头就这脾气,她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找茬的。
好在司从拉过她的手,微笑致意,表示他们得先离开一会。
回去的路上,朝乐把头搁在车窗上,病恹恹的。
路过甜品店,司从一声招呼也没说,停车,下去,买了几样点心,都是她以前经常买的。
袋子哗啦哗啦地响声打破她的沉静,朝乐看着包装精美看着就有食欲的甜点,讪讪地看了眼他。
仿佛他是那种十全十美的好丈夫,而她则是水性杨花不知好歹的坏女人。
一口咬下去,甜奶油引发的多巴胺让她情绪好转,趁着红灯的时间,拿起一个马卡龙,“你要吃吗?”
“我不吃甜食。”
“哦。”
“但我想尝尝味道。”
“嗯?”
拖长的语调被突如其来的吻淹没,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纯粹的香烟味,唇息间是两人共同享有的甜腻,他的呼吸烫得她神经紊乱,双眼迷离。
他说:“还挺香。”
她眉眼低垂,睫毛略过他的眼角,痒得让人心悸,她浑然不知,低声道:“你这个人……”
“我怎么?”
他的眼角深幽得如同一口古井,看不透彻,捉摸不透,她对视两秒,下意识地躲避,“好好开车,不准亲我。”
长吻过后是默契的静默。
回到家中,司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趿着软拖,逗弄要粮吃的肉团,而朝乐心神不宁,手里的手机停在没有刷新的微博上。
“我之前问过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低头,像是对猫说话。
朝乐双手不自觉交在一起,“我说没有。”
“那到底有没有。”
“我说有的话,你是不是就答应离婚?”
“不是。”他气定神闲,“我就是问问。”
“……”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如果你觉得我有权找到的话。”
“你再用美腔和我说话,我会觉得很别扭,并且想用肉团砸你的头。”
“是朝阳吗?”
空气突然的沉静。
朝乐一瞬不瞬看着他,“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这和喜欢他不冲突。”
“好吧,我喜欢他。”
司从沉默了会,怎么感觉,他不仅是老牛吃嫩草,还是拆了两根连在一起的那种草。
见他沉默,朝乐越发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惹得这个老男人表情这么沧桑,他一定伤透了心。
“那个,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今天咱就把话说开。”朝乐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尽量补偿。”
“去煮碗面。”
“就这个?没别的了?”
“可以撒点葱花。”
“……哦。”
“对了。”司从喊住她,“你弟弟吃面时喜欢放葱花吗?”
“喜欢。”
“那我不放了。”
“……”
什么鬼操作。
☆、19
一碗面做好,朝乐坐在他的对面玩手机,偶尔眸光掠过薄薄的水雾,落在吃相优雅缓慢的男人身上。
她感觉到他在生气,又不显山露水,让人无法琢磨。
“你在和谁聊天。”司从突然问。
“晚于。”朝乐怕他不相信,特意将手机拿过去,“你看。”
屏幕上是转账记录。
晚于缺钱,朝她借了两千。
“我昨天给她打了五千。”司从拢起筷子,“这么快就用完了?”
“不会吧?现在小姑娘花钱这么快吗?”
他瞥她:你不是小姑娘?
朝乐翻了下晚于的朋友圈。
某条动态的图片是一张淘宝的订单截图,有AJ,Switch,还有电脑显卡。
这些东西,加起来万把块钱,都不是女孩喜欢的。
平日里,晚于不算省吃俭用,但不至于大手大脚,偶尔买个口红也要挑好久。
朝乐心头一悬,敲了几个字发过去:你谈恋爱了?
那边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
果然。
朝乐不知说什么是好,恋爱中的女孩果然傻,这才在一起多久就送这么多的东西。
朝乐开了个语音通话:“你在你对象身上花钱,不怕你妈知道吗?”
晚于在宿舍,声音在吵闹声显得不够清晰,“小婶婶,你不会要告状吧?”
“我不会。”
“那就好。”
“但你小叔未必。”
“……小婶婶我知道你人美心好,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哄过我小叔。”
朝乐心虚,想了想,还是关掉通话,扣字过去:明天来琴房。
司从已经放下筷子,“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哦。”朝乐弱声弱气,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你不会真要告诉大嫂吧。”
“晚于不是说了吗?”
“她说什么了?”
“你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哄我。”
“……”
“你打算怎么哄我?”
“我不会。”
司从轻咳了声,慢慢地摸出手机,在他的手指划到家人那一栏的通讯录时,朝乐一只爪子拍过去:“等等——我哄还不行吗?”
明明是晚于的事,为什么要她做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