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宸额头上的筋跳了一下,口是心非地回了一句,“一般好看,并无特色。”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论容貌,你比不上丹儿。”
“是是是,我自然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
颜天真笑着回了一句。
其实,单论长相,赵丹儿并没有比她漂亮。
赵丹儿,是美艳与英气并存,这种气质在女子身上并不多见。
人的审美总有不同,兴许是因为赵丹儿言行举止像个汉子,而这断袖皇帝正好又不喜欢女人,在他看来,赵丹儿就很是顺眼。
赵丹儿除了没有男子该有的东西,从性格到内心,皆与男子差不多了。
上天欠她一副男儿身。
“陛下总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可我看您分明就挺喜欢皇后娘娘。”颜天真慢条斯理道,“她女儿身男儿心,不矫情不造作,与陛下是良配。”
“即使丹儿的性格像个汉子,可她终究还是个女子,朕虽然欣赏她,却不能接受她。”半宸道,“朕说过不会喜欢女人,就是不喜欢。”
“为何就一定不能喜欢,或者不能试着去喜欢?”
“朕的事情,是你可以过问的吗。”半宸的目光微凉,“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过问,仙妃,朕提醒你一句,你皮子紧着点,你一旦失去了皇后这个靠山,你这脑袋可能就不会在你脖子上了。你可别以为皇后会一直这么护着你,她也会有腻味的时候。”
颜天真闻言,连忙故作惶恐道:“是臣妾冒失了,臣妾再也不敢胡言,请陛下谅解。”
半宸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又是好片刻的寂静过去,半宸渐渐觉得困意袭来。
此刻他正坐在藤椅之上,由于犯困,便下意识地仰头,靠上了椅背。
这个坐姿十分舒适,也很适合拿来睡觉。
迷迷糊糊之间,脑海中浮现一人的容颜。
那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病弱苍白。
那是他的父皇。
父皇临终之前,对他说的话是——
“记住,宸儿,不要把心交给任何一个女子。”
“宸儿谨记。”
父皇,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记着你的话。
心不动,则不痛。
我不会像你一样悲凉。
半宸的眼皮子缓缓合上。
颜天真一个转头,看见的便是半宸仰躺在藤椅上,已经睡过去了。
颜天真起了身,走向他。
安神散已经发挥了作用。
他会熟睡到怎样的程度呢?
史曜乾说,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就不易醒。
然,熟睡终究不是昏迷,因此一定要格外注意声音的分贝。
颜天真将手伸到了半宸的耳畔,打了个响指。
颜天真又咳嗽了一声。
半宸依旧未醒。
颜天真开始哼起了小曲。
半宸这次倒是有点反应,动了动唇。
颜天真连忙噤了声,仔细观察。
唱曲这点儿分贝会把他吵醒吗?
好在,半宸眼皮子未动,只是唇间溢出了一声呢喃——
“父皇…”
颜天真听着这一声呼唤,轻挑了挑眉头。
他这是做梦梦见东陵国先帝了。
“如此俊男,怎么偏偏就是个断袖,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真不知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
颜天真嘲笑了他一句,便转身走向了他的床榻。
之前为了表示出对他的爱慕,找他讨了他睡过的枕头,此刻床榻上俨然又放了个新枕头。
此刻回想起自己那时的肉麻,颜天真依旧觉得有些恶寒。
将被褥和床单都翻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之前的那一个按钮。
颜天真并不迟疑,伸手就按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喀”的一声,位于床榻前的地砖竟然给弹出来一块。
这块地砖下原来是空心。
颜天真连忙俯下身,将那块地砖整个掀起,等她看清了地砖下的东西,抽了抽唇角。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锁眼。
机关内还要再设一道锁,这大概就是双重保险吧。
最是讨厌这样的情况,好不容易解开了一道难题,又要面临一道新的难题。
这个钥匙该怎么拿到,目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就算是拿到了钥匙,打开了锁,万一这下面藏着的不是紫苏果,那就真的是白费心机了。
不过…这地方已经足够隐蔽,拿来藏皇室秘药,显然很合适。
颜天真将地砖盖了回去,坐回到床榻之上,将床单和被褥整理好,看起来没有被人翻过的痕迹,这才起了身。
原本想要离开,她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又顿了顿,折返到了床榻边,拿起床榻角落叠好的披风。
身为断袖皇帝的‘爱慕者’,在他睡着之时给他盖一件披风,避免他着凉,可不就是温柔体贴的一种表现。
举手之劳而已。
就让他这么一直自以为是下去吧。
“怎么样,得手了吗?”
“你那安神散的确是管用,趁着他睡着,我也顺利地打开了机关,可机关之下还有一道锁,需要钥匙。”
“果然,紫苏果不是那么容易就到手的。”
对于颜天真的话,史曜乾倒也不是很意外。
一开始也没想过拿紫苏果的过程会简单,正因为早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才不觉得失落。
“先不急,这才过去了几天。”颜天真道,“我还有不少的时间可以拿来找钥匙。”
“若实在没有机会,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史曜乾挑了挑眉,“挟持赵丹儿,直接和半宸摊牌,看看这个皇后在他心里够不够分量。”
“这个法子有一定的风险,首先这皇宫之内是他们的地盘,容不得我们随意撒野;其次,赵丹儿的本事你是见识过的,她可不是弱女子,没那么好挟持。”
颜天真顿了顿,又道:“硬碰硬不成,只能智取,凭赵丹儿对我的信任,我若是对她放"mi yao",应该也能得手,可…我还不想走到那一步。”
利用他人的信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到最后只怕也未必成功。
挟持赵丹儿威胁半宸,等同于和东陵国撕破脸。
要是被他们彻查身份,查到自己就是良玉郡主,鸾凤国和东陵国,只怕就要起火花了。
“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颜天真沉吟片刻,道,“我最想用的方式,是偷。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最好不要让他们怀疑到我的头上,不与他们翻脸,我不想造成任何不良后果。”
“你说出的大道理,我无法反驳。你对赵丹儿,是不忍心下手,对不对。”
史曜乾注视着颜天真,目光之中带着洞悉。
“站在赵丹儿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我对一个女子很好,甚至为了救她而受伤,事后对她也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越来越好,我这样对她,却还要被她伤害,被她算计,按照我的脾气,我会把她一巴掌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你容易心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史曜乾不咸不淡道,“赵丹儿对你好,也许只是一时的感兴趣。你也不想想,她可不是把你当成姐妹对待,而是有特殊癖好,没准哪天她就对你失去了兴致,一次两次的好,你就这么容易感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铁石心肠。”颜天真终究没忍住,开始数落起史曜乾,“你常常把他人对你的感情作为利用工具,莫非在你眼中,最重要的始终都是利益?”
尹晚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她与尹晚晴有着无法化解的恩怨,但不可否认,尹晚晴对史曜乾是真的好,掏心掏肺,说不定都要为他解散后院俊男了,可史曜乾对待她却是利用、欺骗、丝毫不念及尹晚晴对他的好。
面对颜天真的数落,史曜乾一时无言。
片刻的寂静之后,才道:“你要学会取舍,事关自己安危。”
“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你说赵丹儿对我的好可能只是一时兴趣,至少她现在对我好,至少,她对我是真好,我能伤害她吗?”
挟持赵丹儿,用她的性命与半宸谈判,这事儿她做不来。
她不能把赵丹儿变成第二个南绣。
南绣的事情,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可谓不小。
南绣的扭曲,是源于良玉的没心没肺。
她颜天真既然不赞同良玉的做法,就绝对不能成为像良玉一样的人。
她讨厌晚晴是一回事。
不赞同史曜乾的想法,是另一回事。
尹晚晴固然可恨,史曜乾也着实把‘卑鄙无耻’这四个字展示得淋漓尽致。
对心上人和兄长之外的其他人,他可以做到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利用他人的信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她颜天真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可,她不愿做太狠。
东陵国的这一对帝后,已经被她蒙骗。她甚至想要偷对于他们来说宝贵的东西。
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可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犯这个错误。
要是在犯错期间,和帝后的关系恶化,那简直是错上加错,终究会演变成死敌。
因此,她必须处理好和帝后的关系
绝对不能让‘恨’这个字,围绕着他们三人。
半宸如今对她顶多是讨厌,谈不上恨。
丹儿对她,是一种不正常的感情。
“你说我铁石心肠?不错,我的确铁石心肠。”
史曜乾的声线毫无波澜,“你想说的应该还不止这点吧?我还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呢。我做事从不考虑他人感受,只求能达到自己目标,我可以利用一切对我好的人,也并不觉得良心难安,除了你和我哥之外,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心软。”
史曜乾这样的品质,实在不值得学习。
“道不同,不相为谋。”颜天真道,“我与你,果然还是不适合一起交流。”
“我晓得你不会认同我的做法,但我现在必须跟你说一说我的计划。”
史曜乾面无表情,“十天之内,你若是还找不到钥匙的线索,我可就真的要对赵丹儿下手,你别问我计划过程,我绝不会告诉你,我既然决定了要拿到这紫苏果,必然要使尽手段,我做事不像你一样顾前顾后。”
“你若想要数落我,随你。”史曜乾摆出一副无谓的态度,“任凭你怎么数落,我也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天真,你还是少费些口舌罢。”
话音落下,他转过了身,“我知道你对我颇有成见,我也不留在你这儿碍眼了,让你静一静。”
眼见着史曜乾的身影走出了寝殿之外,颜天真径直到了一杯茶,端至唇边一饮而尽,试图想要用茶水来抚平内心的暴躁。
可不能让他乱来。
一晃眼,又是三天的时间过去。
这一日,颜天真正坐在鲤鱼池边喂鱼,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便下意识转过了头。
这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赵丹儿端着一盘不知是什么东西,拖着长长的裙摆就一路奔跑过来,额头与脸颊上都沾了黑漆漆的灶灰,那模样一点也不像皇后,就像个山野村姑。
“仙妃妹妹,本宫头一次尝试做烧饼,想要与你一同分享分享。”赵丹儿说着,将手中的盘子搁下,“可能有点儿焦,不过还是香香脆脆的,你尝尝呗,其他人可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皇后娘娘,你这脸都快成花猫了,一路跑来也不晓得擦一擦,被人看去了,多滑稽。”
颜天真说话间,从衣袖中掏出了手帕,递给了赵丹儿。
赵丹儿冲她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本宫看不见,你给本宫擦擦。”
颜天真笑了笑,并未拒绝,用手帕将赵丹儿脸上的灰蹭下来。
“妹妹,本宫最近得闲,心血来潮在学厨艺,你想想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跟本宫说说,本宫试着做。”
“皇后娘娘怎么能亲自下厨?”
“这有什么的,刀枪棍棒都使得,柴米油盐怎么就沾不得?你犯不着跟本宫客气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本宫尽量满足你。”
望着赵丹儿脸上的笑意,颜天真的心情却不轻松。
丹儿。
真不希望有朝一日被你讨厌啊…
若是你知道我曾经骗你,算计你,你会如何?
南旭国。
湛蓝的天空之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瓦顶之下,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顶端,悬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匾额之上,书‘东宫’二字。
殿外,黑衣少年如疾风一般奔跑上来,被宫人伸手拦下。
“小将军,太子殿下正在休息,您不可进去打扰。”
“我有要紧事要禀报义父。”凤伶俐道,“你让开。”
“这…”
下一刻,寝殿之内传出一道清凉的男音——
“让他进来。”
宫人收回了手,由着凤伶俐跑了进去。
“义父,有件怪事。”凤伶俐望着侧卧在软榻上的男子,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收到了三封来信,分别是三个不同的信使前来送信,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打开一看,三封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凤伶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三封信件,“每封信上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在东陵国皇宫,安好。署名是红豆,义父,这红豆是何人?你认识的人我几乎也都认识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个红豆,你说这人送信送那么多一样的,有什么意义?”
凤伶俐这话一出,凤云渺当即从榻上坐起了身,冲他伸出了手,“拿来!”
凤伶俐把信件递了上去。
义父的情绪竟然有了波动。
许久没看到他脸上出现镇定以外的其他表情了。
这个红豆,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短短的一句话,就能让义父如此不平静。
在凤伶俐的注视之下,凤云渺迅速拆开信件,望着信上所书写的内容。
并不是颜天真的笔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署名。
红豆…
这个署名出来,他立刻就知道是她。
凤云渺的目光,不禁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红豆手串上。
回过神后,他连忙抬头望向凤伶俐,“送信的信使呢?”
作者家里大扫除,二更晚点儿上,亲们晚八点后来刷新哈
第176章 等着我(二更!)
“那三名信使都被我留下来用饭,我询问他们为何要送一模一样的信,他们的回答皆是受人之托,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其中原因。只说了让我一定要把信交到义父您的手上,这皇宫守卫森严,他们进不来,便全都送进了我的宅子里。”
凤云渺道:“现在立即带我去见他们。”
“好。”凤伶俐应了一声,再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义父,这个红豆究竟是什么人?”
“是你义母。”凤云渺按压住心中澎湃的心绪,起身走向寝殿之外。
他一定要找那几名信使问个清楚。
他找了她这么久,五个月以来没有她的半点儿消息。
但他从未停止过寻找她。
如今她终于主动送来了消息。
这五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为何要在东陵国皇宫。
她能撑过五个月,必定是找到了什么良药。
当初是史家兄弟将她掳走,莫非这兄弟俩人真有救她的方法?
五个月过去了,她今日才和他取得联络。
他就知道她一定还活着。
颜天真,你可知我有多想念你。
时隔这么久才跟我报平安,这应该不是出自于你的本意。
真想听你当面说说,你这五个月的经历。
蔚蓝的天幕,云霞沉沉。
凤云渺与凤伶俐乘坐着马车出了宫,去往凤伶俐在宫外的宅子。
那是一座桂园。是凤伶俐十五岁生辰之时,凤云渺赠予他的生辰礼物。
凤伶俐平日就在东宫与桂园来往。
马车在桂园外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便看见门口停着八匹马。
“诶,我离开的时候,这儿只有三匹马,去了趟皇宫回来,竟又多了五匹。”
凤伶俐正疑惑着,看门的下人便跑上前来,朝着二人行了礼。
“我问你,这几匹马是怎么回事?”
“小将军,就在您离开了之后,陆续又来了五名信使。”下人道,“我也纳闷着,今天这一天怎么就收到这么多信,可既然人来了,我们便都领进去了,等着您回来处理。”
凤云渺听闻此话,眉眼中划过一抹思索。
伶俐进宫时带着三分信,眼下又多出了五封信。
大概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才想到这儿,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在经过他的身后时,停了下来。
“吁——”
马背上的男子勒住了马,一个翻身下马,到了府邸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