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当初颜天真在四国交流会的擂台上,那般意气风发,艳惊四座。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不能免俗。

绿袖虽美,终究还是比颜天真逊色。

绿袖望着段枫眠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闷。

底下坐着的那位娘娘,大概是勾起陛下的某些回忆了。

那位良玉郡主,注定会成为陛下脑海中一道难忘的美好记忆。

“西宁皇远道而来,朕备上了美酒佳肴招待,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空气中响起一道慢条斯理的男子嗓音。

段枫眠回过头,朝着半宸淡淡一笑,“东陵皇真是客气,听闻东陵皇日理万机,清心寡欲,这后宫之中似乎是有些空虚,朕的皇妹前来联姻,也能让你这后宫热闹点儿。”

段枫眠说着,视线一转,落在了宾客席中的某个座位上。

“皇妹,起身来,让东陵皇见一见你。”

被段枫眠点名的女子站起了身,冲着半宸优雅一笑,“见过陛下。”

她一身水蓝色衣裙,个头不算高,身姿十分娇小玲珑,一双杏眼颇为水灵,笑容甜美。

“公主不必多礼了,坐罢。”

半宸说着,瞥了一眼段枫眠身后的绿袖,“东陵皇,你身后的这位,就是十分有名的绿袖姑娘了罢?这相貌这身段,丝毫不逊色皇家的金枝玉叶,外人不知情的,会以为也是个公主呢。”

那西宁国公主虽是个美人胚子,论长相与韵味,都及不上这绿袖。

“呵呵,东陵皇说笑了,既然你给绿袖的评价这么高,不如就让绿袖表演一番,给宫宴助助兴可好?”

段枫眠的笑容格外温和。

半宸同样在笑,“好啊。”

回过头时,朝着身旁的赵丹儿低语了一声,“朕就知道,他就喜欢臭显摆。”

“陛下,是你先夸人家的。”

“朕不夸她,她也会找机会表现,皇后你可是答应了朕的,不能只让她抢了风头。”

“陛下放心,仙妃妹妹想了办法扳回一局,今日一定要压绿袖一头,不能只让他们西宁国显摆。”

“最好是这样。要是仙妃敢给朕丢人,朕就把她丢到河里去喂鱼。”

这一头,帝后二人在窃窃私语,绿袖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央。

段枫眠唇角浮动着淡淡的笑意。

四国之中,就属这个东陵国最缺乏人才。

四国交流会上,无论是诗词还是歌舞,都没一个出色的,全都垫底了。

就连这东陵国宫中的歌舞,都是十分乏味,看不下去。

半宸将段枫眠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真是看不惯这种得瑟样。

不就是身边的女人会唱会跳,有什么了不起的。

比人才比不过,比国力,东陵国也是不会逊色西宁国的。

但…四国交流会的确让他很是丢脸,至今想起来还觉得一肚子火。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绿袖抱上了一把琵琶,纤纤玉手,抚上了琵琶弦。

颜天真也有些期待绿袖会表演些什么。

然而,当绿袖弹出一个前奏之时,她怔住了。

好熟悉的旋律啊。

绿袖奏出的琵琶曲,带上了几分快意与回旋的荡漾,清越的琵琶音荡开圈圈涟漪…

别离难忍忍别离

狼烟烽火何时休

绿袖的吟唱,满带柔情又不失感染力。

周遭众人不禁有些如痴如醉,就连半宸与赵丹儿听着,都觉得心中有些感触。

狼烟烽火几时休,成王败寇尽东流。

这作曲之人,怀抱的是一种十分和平的心态。

只愿这世界没有战争,安定祥和。

这样的曲子被人吟唱出来,听者自然会觉得心中有些感触。

尤其身居高位者,感触会比一般人更深。

身在乱世之中,狼烟四起,打打杀杀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且,就算是打赢了又如何,最终还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成为历史。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众人静静地聆听,颜天真却抽了抽唇角。

这首歌,可不就是她在四国交流会上夺魁的那一首《红颜旧》。

这个绿袖的唱腔真是学得十足十像,她原本就有一副好嗓子,能把这曲中的感情都唱出来。

绿袖最后一字唱出,拖长了尾音,使得这音色更醉人了几分。

这一曲结束之后,宴席上先是寂静的一瞬,随即,便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拍掌声。

东陵国的众人们也都在为她喝彩。

“之前就对这位绿袖姑娘有所耳闻,今日听她歌一曲,这歌声果然动人。”

“这首曲子虽然听起来有点儿悲凉,所表达的却是一种渴望天下太平的心态,只愿这世间无纷争杀戮,想不到绿袖姑娘身为女子,会有如此胸怀。”

半宸回过神之后,将视线投向了颜天真。

颜天真接收到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能比她拉风吗?

颜天真冲他淡淡一笑,无声表达出一抹自信。

红颜旧,只不过是她所学的众多好歌中的一首。

怕什么。

她多的是好歌好舞,绿袖想学还学不完呢。

有本事就全学了去。

“绿袖姑娘的歌声果然十分动人。”颜天真也抬起了双手替她鼓掌,“不知这一曲叫什么名字呢?”

绿袖望向了她,淡淡一笑,“红颜旧。”

“连曲名都这么好听。”颜天真道,“绿袖姑娘可真是人才,能作出如此动人的曲子。”

绿袖怔了怔,随即笑道:“这…不是我作的曲子,这也是我学来的。”

“喔,这样啊…”颜天真莞尔一笑,“本宫不才,亲自创作了一曲歌舞,也想在众人面前献丑一番,绿袖姑娘可要看好了,回头点评点评才是。”

颜天真决定今日不要脸一回。

她的歌,当然没有一首是她原创,可她说成原创,又有谁能否决。

昔日目睹过四国交流会的人,都只会以为那首红颜旧是颜天真创作。

今日绿袖唱了这首歌,虽然博得了全场喝彩,但…就偏要说她是学别人的。

而自己这个‘原创’,若是能打败她,岂不是更拉风。

“陛下,能否让人把那台凤首箜篌抬过来?臣妾来唱曲,皇后娘娘起舞。”

“自然是可以。”

半宸吩咐宫人去抬凤首箜篌。

“这个乐器,倒是从未见过。”段枫眠望着那被人抬来的凤首箜篌,挑了挑眉,“贵国居然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乐器。”

“此琴不仅在造型上很是奇特,就连名字也很好听,琴弦拨出的音色柔润,十分悦耳。”

颜天真到了箜篌前坐下,望向了赵丹儿,“来吧,皇后娘娘。”

赵丹儿起了身,走向场地中央。

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不是那么繁琐,一身牡丹红罗裙,明艳又轻便,十分适合起舞。

颜天真的手指拂过琴弦,悠悠绵长的曲调从指间逸出,旋律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般奔放,清逸无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

赵丹儿按着颜天真之前教给自己的动作,挥袖起舞。

一起一跃之间婀娜轻盈,舞动的身影灵活翩然。

身为练家子,在力度这一点上自然占据了优势,把控得当,紧紧地跟着颜天真的节奏

一个转身,足尖为轴心轻点地面,裙裾飞扬。

同一时,寝殿上空响起了颜天真的声音——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

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

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她刻意把声音压得低沉了一些,不似平常那么嘹亮清脆,却带着那么一丝丝磁性。

听在耳中,不失一种奇妙之感。

她的音色可以变化无常,这是她的优势。

音色有所变化,也就不怕段枫眠与绿袖会听出什么名堂来。

毕竟他们也只听她唱过两首歌。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

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

循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

再去见你一面

在那远去的旧年

我笑你轻许了姻缘

是你用尽一生吟咏上邪

而我转身轻负你如花美眷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

我听见塞外春风泣血…”

颜天真的歌声暂告一段落,拨动着琴弦的手却并未停下。

赵丹儿的舞动不曾停歇,那及腰的长发在空中拂过,柔软的腰肢扭动,令人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绿袖的神色有些波动。

这个与颜天真相似的女子,本事竟然也没比她差多少。

音色与颜天真有所不同,甚至不比颜天真来得清脆,可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有感情。

对,她们所唱的歌曲都十分有感情,歌声好听的人不少,能唱出感情的人却不多。

这样的唱功,少有人能达到。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

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

火光里飞回的雁也呜咽

哭声传去多远

那首你诵的上邪

从此我再听不真切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年

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

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

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

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

你启唇似又要咏遍上邪

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颜天真指尖琴音再度变化,那快意回旋的曲调渐渐放慢了节奏,变得悠远绵长,是要收尾了。

大殿中央,赵丹儿的舞步渐渐放慢,与颜天真的琴音节奏配合一致,玲珑翩然的身姿,万分优雅而柔和。

琴音停止的那一刻,赵丹儿的舞步也收起了。

二人的神色均是泰然自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一曲一舞,契合地可谓天衣无缝。

在座众人无不心旷神怡,回过神之后便齐齐鼓掌,掌声经久不歇。

真是一场万分精彩的表演。

“仙妃娘娘与皇后娘娘配合如此默契,真是让臣等大开眼界。”

“皇后娘娘在此前并未展示过舞姿,今日有幸能见到,可真是臣等的福气。”

东陵国的臣子们自然是不吝啬称赞。

有人道:“方才仙妃娘娘说了,此曲乃是她自己所创,绿袖姑娘的那一曲却不是,这么一来就有失公平了,绿袖姑娘,不如你也唱一曲自己所创?”

“我…”绿袖顿了顿,道,“绿袖并无太大的才能,自认为比不上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就不献丑了。”

她虽然能歌善舞,但她本人所创作的歌舞拿出来,根本就压不过这两人。

她何必自取其辱,倒不如干脆果断点认输,也能给人留点儿好印象。

“绿袖姑娘,这是认输了吗?”赵丹儿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了她身前,“绿袖姑娘很谦虚呢。”

“皇后娘娘的舞姿,绿袖拜服。”绿袖微微俯下头,做谦虚状。

赵丹儿唇角轻扬,越过她直接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仙妃出马,果然是必胜。

回到了半宸身边坐下,半宸当即给她递上了一根剥好的香蕉。

“丹儿,你居然也会挑这么好看的舞?朕还以为你只会耍刀弄枪。”

不难看出半宸的心情很好。

“为了给陛下争脸,我只能学点我不爱学的东西了。好在这一次是咱们赢了,今天的功劳都得算在仙妃的头上,陛下回头可得好好赏赐她,给个好脸色。”

赵丹儿低声道,“若是今日没有她,所有的赞美都被那绿袖拿去了,这段枫眠脸上不得笑开了花?”

“说得也是。”半宸道,“也罢,回头就去问问仙妃,看她要什么赏赐。”

绿袖退回到了段枫眠身边,低头不语。

段枫眠并未责备她什么,只是道了一句——

“希望有一日,你自己能创出精彩的歌舞,别总是去学旁人的。”

绿袖垂下头,“是。”

此刻有些心潮起伏。

这么些年来,陛下只责备过她两次。

一次是说她不如颜天真。

一次是说她不如这个仙妃。

这个仙妃与颜天真容貌那么相似,唱歌也都一样好听,可明明不是同一个人,难道——是姐妹?

颜天真也是良玉郡主,不曾听说过良玉郡主有亲姐妹啊。

宴会的后半段十分平静,段枫眠与半宸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客套话。

宴会结束了之后,段枫眠与西宁国的众人便被领着去了歇息处。

东陵国的众人们也都相继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帝后和颜天真。

“仙妃,今日你的表现倒是很不错,朕一向赏罚分明,你现在就说说你想要什么?”

听着半宸的话,颜天真垂下了头,故作羞怯状。

半宸连忙补充了一句,“除了侍寝,其他的要求你随意提。”

他担心这女人又对他有什么想法,想着先断了她的念想再说。

颜天真当然不会直接提出要紫苏果。

皇室秘药,通常只拿来救身份十分尊贵的人,就以她如今的地位,想要这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要是换成赵丹儿来讨,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性。

因此,她不能急。

还是想办法混入御书房和皇帝寝宫,她自己去偷。

可不能让皇帝早早就察觉到她的目的,省得他多疑,对她采取措施。

于是乎,她只能伪装成一副羞涩的模样,道:“臣妾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陛下让我随时都能去侍奉陛下,比如给您磨墨啊,为您捏捏肩啊,端茶递水的,能够亲近陛下臣妾就很知足了,可不敢想着能占到陛下太多便宜。”

赵丹儿听着她这么说,冷哼了一声,“你对陛下还不死心?真是的。”

半宸也表现出一副不乐意的态度,“仙妃,你就那么喜欢朕吗?”

“难道我表达出的喜欢不够明显?”颜天真冲他眨巴着眼,“说不定什么时候您就被我打动了呢。”

这个女人真是烦。

她是不是总想着来占他便宜,吃他豆腐。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偏偏还杀不得。

而且——君无戏言。

想到这儿,他只能烦躁地一挥手,“准了!朕允许你在朕的面前晃悠,但你绝对不可以对朕有非分之想!否则,朕一定让你人头落地。到时候就算皇后求情也没有用。”

颜天真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真当老子稀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