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宫人惊慌失措地奔出槅扇,其中一人不小心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冲到门前:“快去传太医!”

徐选心口狂跳,抓住一个宫人:“万岁怎么了?”

宫人脸色煞白,小声道:“刚才韦公公禀告皇上,说钱公公私底下和朝臣过从甚密,还拿出一堆信件,都是钱公公亲笔所书,韦公公说钱公公平时经常大肆议论皇上家事,言语不恭皇上看了几封信之后,雷霆大怒,气晕过去了!”

徐选脸上血色褪尽,手中漆盘跌落在地。

消息传到朱瑄耳朵里时,他正在书阁练字。

韦公公本来就是他安排的,他自然不会意外。杨寅花了数月时间收集到钱兴的亲笔信,他本来早就可以把信递上去,但是嘉平帝实在太反复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不想浪费那些私人信件。

而且他将来需要在群臣面前立威,钱兴是他杀鸡儆猴最好的人选。杀了钱兴,既能震慑群臣,又能收揽人心,还能迅速扶持他的人手,一举多得。

现在他不打算等了。

天降异象,嘉平帝必须找一个替罪羊出来稳定人心,他已经对钱兴有了疏远之心,之前包庇钱兴,只是因为不想让朝官得意。

现在韦公公送上那些信,以嘉平帝的性子,一定恨不能宰了钱兴。

朱瑄放下笔,披上防雨的斗篷,换了双木屐,吩咐近侍:“你回去告诉太子妃,我今天可能晚点回去,让她自己先用膳。”

又叮嘱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别吓着她。”

近侍应喏。

朱瑄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医们早就到了。

宫人回禀说嘉平帝身体不好,气怒攻心,一时背过气去,刚刚扎了针,已经醒了。

朱瑄一边听着,一边往里走。

一阵裙琚窸窸窣窣声,宫人打起帘子,郑贵妃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平时浓妆艳抹的模样,脸色灰败,神情恍惚,脚步虚浮,四五个宫女搀扶着才勉强站得稳,身上穿的织金袄裙上一片淋漓污迹。

擦肩而过时,郑贵妃突然抬起脸,眯着双眸看了朱瑄一会儿,冷笑着一字一字道:“太子当真好手段。”

朱瑄没有看她,径自走进内室。

宫女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郑贵妃浑身发抖,脸上的脂粉扑扑簌簌往下掉落,冷冷地道:“回昭德宫!”

宫女们连忙答应一声,簇拥着她出了乾清宫。

嘉平帝被气晕的消息很快传遍大内宫城。

金兰事先从书阁内侍那里听说乾清宫出了事,没有惊慌。

夜里她一个人吃了些角子,靠坐在榻上看书。

戌时一刻,朱瑄又打发人回来,说他今晚会回来得很晚,要她用过膳先睡,不必等他。

金兰问内侍:“到底出了什么事?”

内侍跪在珠帘外,回答说:“回殿下,乾清宫的韦公公奏告圣上,说掌印太监钱兴私底下议论宫闱秘事,和地方总兵过从甚密,还拿出了钱兴的私人信件,圣上大怒,刚才已经命人收押钱兴。”

外人自然不知道信上到底说了什么,不过钱兴专门为嘉平帝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知道许多宫闱私密,信上所写多半是皇家丑闻。

嘉平帝怒不可遏,当场气晕了过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关押钱兴。

钱兴赶到乾清宫,脱冠伏地大哭,这回嘉平帝没有心软,见都没见他。

金兰心道,钱兴这回是真的触了嘉平帝的逆鳞,嘉平帝可以纵容他搜刮民脂民膏、残害官员,唯独不能容忍他藐视自己、泄露宫闱私事。

她想等朱瑄回来再睡,继续看书。

小满从外面走进来,取下灯罩,换了支蜡烛,小声道:“殿下,听说郑娘娘也病了。”

金兰抬起头。

小满拿起一柄宫扇,坐在脚踏上给她打扇,眉飞色舞地说:“小的刚刚打听来的,郑娘娘今天在乾清宫陪万岁吃酒,万岁有点醉了,看完钱兴的信,登时就满脸涨红,气晕了过去,郑娘娘留下照顾万岁,万岁醒来之后,拉着郑娘娘手,说了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接着道,“万岁感叹说,朕为贵妃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必将遗臭万年。乾清宫的宫女亲耳听见的!她们还说,郑娘娘的脸色立马变了。”

金兰怔了怔。

嘉平帝和郑贵妃年龄相差太大,本就是宫中禁忌,郑贵妃最为忌讳这事,如今嘉平帝当众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郑贵妃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钱兴肯定在信中取笑嘉平帝对郑贵妃的迷恋,不然嘉平帝不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

这封信说不定是朱瑄特意安排的,郑贵妃没有亲手杀了淑妃,但是郑贵妃欺辱淑妃是真,这些年对他的打压也是真。

烛火摇曳。

金兰出了一会儿神,继续看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降职

这晚朱瑄果然回来得很晚。

金兰靠在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手拨开自己颊边披散的长发, 知道一定是朱瑄回来了, 还没睁开眼睛,先拉住他的手。

灯火朦胧, 宫人站在珠帘外,白瓷高足盘里供了金黄玲珑的枇杷果,一室淡淡的果香。

金兰抬起脸, 看不清朱瑄脸上的神情, 问:“用过晚膳了?”

刚睡醒, 声音轻轻软软的, 满是信赖亲昵。

朱瑄俯身吻她, 声音很温柔:“用过了。”

吻了一会儿,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他撩起眼帘, 放开金兰, 她闭着眼睛, 娇软的身子躺在他臂弯里, 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又睡着了。

朱瑄薄唇微挑。

珠帘半卷, 榻前光线暗沉,他抱着金兰, 凝视她红扑扑的脸, 笑了好一会儿, 站起身。

宫人手里擎着灯烛, 走在前面拨开纱帘。

他走到拔步床前,慢慢放下金兰,扯过薄被盖在她腰上。

金兰挨到枕头,又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朱瑄拉着她一起躺下:“睡吧。”

金兰闻到他身上一股澡豆的清香味,靠进他怀里,本来想和他说说话,想着他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没有出声,摸摸他的脸。

朱瑄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她手心,笑着说:“全是油墨的味道。”

金兰轻轻打了他一下:“我刚才一直拿着书。”

朱瑄轻笑。

金兰翻个身,趴在他胸前,歪着脑袋看他,长睫扑闪扑闪。

烛火透过幔帐照进来,朱瑄朝她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映了一道颤巍巍的烛光,抬手摸她的头发:“我没事,圆圆。”

全部告诉她会让她更安心,不过他不想让她见到他阴沉狠毒的一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离她越远越好。

他宽大的手掌盖在她脑袋上,“你不用担心,前朝不会有大的动荡,只是一些私事罢了,真遇到麻烦事,我不会瞒着你。”

金兰嗯了声,凑上前亲了朱瑄一下,又退开:“那早点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

朱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她趴在他胸膛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刚才困成那个样子,这会儿精神抖擞,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清又亮。

他笑了笑:“你怎么不睡?”

金兰说:“一天没见着你,我再看看你,你别管我,睡吧。”

朱瑄失笑,抬起手,按住金兰的脑袋:“乖,别闹。”

她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他都快喘不过气了,怎么睡得着?

听他终于笑出声,金兰也跟着笑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不动了。

朱瑄伸手揽住她的肩,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金兰是热醒的。

薄被掀开堆在一边,朱瑄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按在怀里,长手长脚搭在她身上,低头亲她,吻雨点似的落在她脸上,密不透风。

床帐低垂,天光漫进拔步床里,承尘前悬挂的鎏金香球上浮动着金灿灿的亮光。

鎏金香球慢慢摇动起来,薄如蝉翼的床帐皱起潋滟的波纹,她好像睡在蓬蓬松松、缥缈轻盈的云堆里,也跟着在晃,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褂子和大红薄纱窄腿裤,藕臂和雪肩露在外面,还是热得出了汗。

她推了推朱瑄:“五哥,你今天起迟了?”

朱瑄低笑:“醒了?”继续亲她。

金兰发了一会儿怔,身子酥软,半梦半醒中舒展开身体,舒服得轻哼了几声,紧紧攥住他的胳膊,随即醒过神,用力推开朱瑄:“你真起迟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朱瑄没说话,沉默着作弄了她一会儿,等她平复下来,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昨晚不是说一天没见着我,想我了?我在这,好好看看。”

金兰抬头看他,他头上戴网巾,穿一件墨绿地盘领窄袖袍,纽襻系得一丝不苟,显然是已经梳洗好了,只等戴上冠帽就能出门,一身装束整整齐齐,而她身上的褂子已经不知不觉蹭掉了。

帘外人影晃动,她又羞又恼,推开朱瑄,扯过薄被裹住自己:“不看了,看够了!”

朱瑄坐起身,含笑问:“真不看了?今天我没去文华殿,就是为了让你多看看我。”

金兰翻过身,蒙住脸不理他。

朱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放下床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宫女按着他的吩咐送热水进来服侍金兰擦洗,她刚才有点累着了,换了干爽的褂子底衣,又睡了过去。

雨后的晴空格外湛蓝,晨光倾洒而下,高低错落的金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闪耀,正脊鸱吻双目怒睁,冷冷地俯视着宽阔肃静的广场。

朱瑄拔步踏上长阶,常服袍被风吹起,衣袍猎猎。

乾清宫的内官迎上前,向他禀报说嘉平帝昨夜大怒,连夜派锦衣卫查封了钱兴在宫内宫外的所有住宅府邸,命他们将抄出的私人信件全部焚毁,又下令把钱兴降职为奉御,钱兴的党羽们也受到株连,秉笔太监中有三人同时被抓。

宫中人人惊骇,为了自保,越来越多曾经依附于钱兴的太监主动告发钱兴横征暴敛、贩卖私盐、盗窃内库、以岁办之名勒索豪商富宦、欺君蠹国等诸多罪状,接着有人供出钱兴违背朝廷禁令,私底下偷偷和功勋之家联姻,前去抄家的锦衣卫发现钱家藏有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数十万赃银,龙袍、玉带、凤衣、私刻印章等违禁物品。

消息陆陆续续传回乾清宫,嘉平帝愈发恼怒。

朝中科道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继续上表弹劾钱兴渎乱朝政。

嘉平帝正在气头上,下旨将钱兴遣回南直隶。

据说钱兴曾试图请道士张芝帮忙递话给嘉平帝,张芝没有搭理他,钱兴大怒,痛骂张芝忘恩负义。张芝转头告诉嘉平帝钱兴就是天降异变的灾星,嘉平帝这才会下定决心命人立刻把钱兴发送回南京。

前朝官员备受鼓舞,决定一鼓作气彻底铲除钱兴,最好能够削弱司礼监,司礼监一直压制着内阁,朝官们早就想对司礼监下手了!

现在但凡是和钱兴走得近的内官都遭到弹劾,树倒猢狲散,钱兴昔日倚重的属下人人自危,一夜之间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三人入狱,一人畏罪自尽,剩下的也被朝官盯上了,估计正焦头烂额地转移家产自保。

罗云瑾不久前被周太后调回直殿监,正好躲过了一劫。他揭发周家公然侵占有主农田,为此不惜自劾,有些朝官对他刮目相看,又见他被打发去扫地,这次弹劾他的人不多。

朱瑄走进内殿。

迎面几个穿蟒袍的太监走了过来,看到他,立刻退让到一边,恭恭敬敬朝他行礼。

一个钱兴倒下去,总要有人来接替他的位子,这几个太监奉命查抄钱兴的府邸,钱兴家中那些所谓的违禁物品就是他们搜出来的。他们平时和钱兴交情不错,现在钱兴触犯忌讳,他们不仅不出手相帮,还极力怂恿嘉平帝杀了钱兴以平民愤。

朱瑄目不斜视,转过屏风。

嘉平帝躺在床栏上,刚吃了药,面皮浮肿,神色憔悴,招手示意朱瑄上前。

“钱兴的事,你怎么看?”

朱瑄眼眸低垂,淡淡地道:“钱兴服侍父皇多年。”

嘉平帝慢慢地道:“是啊,他到底服侍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忍杀他。可是朝中大臣想对他赶尽杀绝,司礼监的人也急不可耐,要取而代之,一个个都来劝朕杀了钱兴”

朱瑄不说话。

嘉平帝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钱兴不能就这么杀了杀了钱兴,那些古板大臣不会就此满足,他们非要逼着朕杀光身边所有倚重的人才甘心,没了司礼监掣肘,内阁势大,文官就要闹了,到时候朕无人可用,不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意?”

他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五哥,你记住,文官太难驯服,他们读圣贤书,尊儒崇礼,心中只有他们的抱负志向,未必有君王,你不能让文官太得意。宦官听话忠心,办事利落,未必没有可取之处,留着他们才能制衡内阁,朕知道你素来和朝官走得近,你以后就明白了。”

朱瑄脸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道:“谢父皇教诲。”

嘉平帝咳嗽了几声,望着眼前早已经和自己疏远的儿子,叹了口气。

父子俩向来没什么话说,嘉平帝刻意摆出慈父的架势,谆谆教诲,朱瑄面无表情,铁石心肠,丝毫没有动容感触之态。

对着朱瑄那张冷脸,嘉平帝心灰意冷,说了几句话,挥手要他出去。

朱瑄没有犹豫,立刻告退。

嘉平帝感慨万千,靠在床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宫人通禀说张芝来了,他马上坐起身:“快请仙师进来!”

朱瑄出了乾清宫,近侍飞快来报:“千岁爷,钱兴已经出了良乡。”

他站在廊前,负手而立,问:“现在三大营由谁监理营政?”

近侍回道:“罗云瑾。”

嘉平帝没有召回罗云瑾,不过仍让他掌十二团营。钱兴被驱逐,嘉平帝暂时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上午刚刚召见了罗云瑾,告诉他三大营中原来由钱兴监理的营政交由他代理几天。至于掌印太监一职,嘉平帝试探性地和罗云瑾提了一句,他已经婉拒了。

朱瑄点点头。

罗云瑾很清醒,现在司礼监互相攀咬,谁接替钱兴担任掌印太监,谁就是下一个钱兴。

他道:“告诉罗云瑾,等钱兴出了山东再动手。”

近侍应喏。

嘉平帝不可能再重新启用钱兴,钱兴作威作福半辈子,贪生怕死,落到罗云瑾手上,以罗云瑾的手段,一定能审问出薛侍郎的真正死因。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证据,然后接下来就该轮到谢太傅施展本领。

朱瑄走下长阶,蹬鞍上马,回望日光照耀下恢弘壮丽的殿宇,眸光幽深暗沉。

金兰又睡了一会儿,起身梳洗用膳,处理宫务。

各处回话的掌事太监、掌事女官依次进殿禀报事情,其中一人道:“殿下,昭德宫郑娘娘患病。”

郑贵妃病了?

金兰抬起头,问:“是什么症候?”

女官回道:“太医说是偶感风寒。”

金兰沉吟片刻,不是什么大症候,郑贵妃可能真的伤风感冒,也有可能是颜面大失,不想见人,所以故意装病。

郑贵妃得罪了太多人,一旦昭德宫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阖宫都会讥笑讽刺她。嘉平帝当众说了那样的话——虽然这些年所有人私底下都这么说,但是没人敢当面笑话嘉平帝,现在嘉平帝自己说出了那样的话,宫中已经传遍了。

金兰不会管昭德宫的闲事,吩咐宫人预备些寻常药材送过去,“记住了,先让太医看过再送去昭德宫。”

宫人应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审讯

钱兴被逐出京师, 司礼监秉笔太监, 六部官员、十二监、四司、八局, 内府供用各库,地方守备太监, 监军,采办使,各地布政使司等数百人分别被降职或流放。

扳倒钱兴以后, 朝臣又把矛头对准了嘉平帝, 批评他宠信宦官、不理朝政。

嘉平帝早就知道朝臣会借题发挥, 解决了天降异象的事, 推说自己头昏脑涨、不能久坐, 躲在宫中求仙拜佛, 不管哪位阁老求见, 一概不理会。

此时随着钱兴和其党羽被连根拔起, 内宫外朝瞬时空出大批职务, 朝臣们忙于安排自己的姻亲同乡抢占空缺, 一时顾不上责备嘉平帝。

几位内阁大臣各有打算, 争权夺利,朝臣很快分成不同阵营, 各方人马为争夺空缺之位谋求钻营,乃至于互相攻讦。

不久之前朝臣同仇敌忾弹劾钱兴, 逼迫嘉平帝表态, 即使圣心震怒也不退缩, 协力同心, 好似铜墙铁壁。

等钱兴被逐,朝臣的同盟立刻土崩瓦解,顿成一盘散沙。

文臣还在为由谁接管各库争执不休时,一辆由锦衣卫押送的马车静悄悄离开山东,刚出了官驿,就被一行身着短打的力士拦住了。

锦衣卫缇骑一扯缰绳,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长刀敲了敲车窗。

“钱公公,该上路了。”

马车车厢内,两名陪伴钱兴的小内侍吓得尿了裤子,车厢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钱兴一身半旧夹袍,头发输得整整齐齐,戴了发网玉冠,端坐在车厢中,哈哈大笑:“咱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虎落平阳被犬欺,咱家倒要看看,谁敢要我的命?”

两个小内侍双腿战栗,浑身瘫软,一动不敢动。

钱兴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车帘被一把刀柄拨开,蒲扇似的大手伸进车厢,一把攥住钱兴的衣襟,把他扯出车厢。

他怒目瞪向对方:“要杀要剐,总得让咱家死个明白!你们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缇骑狞笑了几声:“钱公公多虑了,今天我们可不是来杀你的。”

他拽着钱兴出了车厢,刀背狠狠磕在钱兴脖颈上,钱兴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另一名缇骑掀开车帘,拔出长刀,手起刀落,几声微弱的惨呼后,鲜血从车板缝隙洒落出来。

缇骑抓起钱兴,丢在马背上,拨马转了个身,踢了踢马腹,骏马撒开四蹄,朝着北边通往京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钱兴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绳索捆缚,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动一下咔嚓咔嚓直响。

他挣扎着坐起身,慢慢适应眼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