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人家夫妻就要进入煽情模式,我们再留在这里就有些碍事了。我与萧山对视一眼,忙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国王就下了旨意,大概意思是说平北大元帅龙啸北于军中忽生重病,情况凶险,朝中为了表示重视,立刻派人接他回京诊治休养,同时,另派人前去接管他军中事务。
此外,也不知王后是怎么操作的,义安公主府那边就给海棠报了个暴病而亡。
接到这些消息时,我仍还在床上趴窝,动一动都觉得四肢酸痛,不禁向织娘诉苦道:“老了,果然是老了,昨儿不过才忙活了一天,今儿就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织娘那里倒是活力十足,一面给我准备着起身要穿的衣裳,一面笑道:“公主才多大,竟然也敢说老。奴婢今年都小三百岁了呢!”
我看向织娘,认真说道:“织娘,咱们两个不能比好么?你是妖,我是人。”
织娘捂着嘴笑了一笑,“那公主还是天女转世呢。”
我现在一听“天女转世”四个字便觉头大,这名头除了好听,半点用处没有,倒是害我吃亏不少。我颇为懊恼地摆手,道:“莫提这个,一点便宜没沾着,这半辈子光挨坑了。”
正说着,外面有宫女禀报说柳少君回来了。我听得一怔,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忙喊织娘给我穿衣,不想话还没落地,就瞧着眼前人影一晃,再定睛看去,眼前哪里还有织娘的影子。
“衣裳!把衣裳给我留下!”我忙大喊。
等得片刻也不见织娘回应,我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忍着腰酸腿痛爬下了床,自己又从衣柜里翻了身衣裳出来,胡乱地套在身上,也赶紧往前殿而去。
柳少君身上又添了几处伤,不仅头上绑了绷带,就连两只膀子也都被吊了起来,模样甚是狼狈,可见昨日也经历了颇多凶险。
我到门口的时候,织娘正对着他抹眼泪,低声埋怨道:“我还以为你有多机灵,不想却也笨成这样,一瞅人多就不该和他们打,早早跑回来送信多好,也省得我们遭那凶险。”
柳少君想去给织娘拭泪,可惜两只手都不方便,摆弄半天都没碰到织娘脸颊,只能哄她道:“事发突然,我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想走已是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和他们打了。你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这也叫好好的?本就没个胳膊腿脚,好容易修出几个能用的,还都被人家打断了。”织娘气道,还欲再训,一抬眼却看到了门口的我,忙就停住了嘴,只低下头去抹泪。
我忙就轻咳了两声。
柳少君听到动静回头,瞧见是我,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公主。”
我赶紧止住了他,道:“不用多礼,你坐好便是。”
柳少君这才又小心坐下了,很是有些愧疚说道:“都是属下无能,害公主昨日遇险。”
“不说那些,反正我现在也好好的。”我摆手,又问他道:“倒是你,怎么伤成了这般模样?前一日不是还好好的,并未发现海棠有何异动么?怎么昨日忽然就出现了这许多北海的人?”
柳少君默了一默,道:“唉,都是属下大意了。其实前一日,海棠就已经发现属下监视她了。”
“她怎么发现的?”我奇道。
柳少君没有回答,却是先问我道:“公主可还记得,十四年前的除夕之夜,海棠在谷内失足落崖,大伙怎么寻她都不见,直到大王亲自去找,这才在崖底寻到她的事么?”
虽过了许多年,那事我却还记得清楚,当时海棠有意陷害我,哄一撮毛带她去什么观景亭,然后便就失踪了,最后被人从崖底寻到时,身上各处是伤,简直惨不忍睹。也是正是因着那事,她惹急了我,我这才赌气决定也要恶心恶心她,就是走也要睡了黄袍怪再走。
我点头,“记得。”
柳少君又问:“那公主可还记得她有一块护身玉佩?”
玉佩我也记得,那是素衣赠与她防身的,当时若不是那玉佩庇护,海棠早在崖底被野兽啃食干净了。
“你被她发现行踪,与那玉佩有关?”我问道。
柳少君答道:“那玉佩有示警之能,只要我等带有妖气之人靠近,玉佩便会示警。想必也正是这个缘故,当年白珂带人百般寻她不到。属下疏忽,忘了此事,瞧着海棠表现无异,还当她不曾察觉被人监视。谁想她却只是假作不知,暗中却通知那北海的人,这才有了昨日之险。”
“难怪,难怪,若是这般,之前的事倒也都解释的通了。”瞧着柳少君与织娘两个都面露不解,我又与他们解释道:“海棠可不是前日才发现柳少君,怕是再早之前便就知道了。”
“再早?”织娘奇道,“什么时候?”
我笑了笑,问她道:“还记得之前咱们在城中造势,说那叛军首领如何如何好,就想着引海棠上钩去抢。为着这事,还特意在城门口演了一场戏给她看,不料事后她却是毫无动静。现在想来,她那时应该就知道你们两个在我身边,开始心生警觉了。怕也是从那时开始,与那北海的人勾连上的。”
一事通,便就事事通了。难怪我这里刚要诱杀白珂,海棠那里便就知道了,不仅向龙啸北求救,还亲自跟着北海的人赶了过去。
织娘那里也不由叹道:“海棠这人实在狡猾,得亏她自尽了,不然还不知道要作出什么妖呢!”
柳少君认同地点了点头,许是怕我恼他去找奎木狼,又解释道:“属下昨日被北海的人所伤,勉强逃出命来,待回到宫里才知您已带着织娘出宫,料着是去杀白珂了,慌乱之下只得去了军营向大王求救。”
“你没做错,也多亏了你,咱们这些人才得活命。”我停了一停,又道:“事已经过去,白珂与海棠也已身死,什么仇也该消了。你与白珂兄弟一场,寻个日子,把他们两个安葬了吧。”
柳少君默得片刻,低声应道:“好。”
可不想这事却不是那么好办。
海棠乃是国王亲封的义安公主,那丧事怎么办都有讲究,不是谁都可以插手的。柳少君为着圆白珂的心愿,一心想将他两个葬在一起,无奈之下,只得趁着月黑风高夜去了趟公主府,偷偷撬开海棠的棺木,将白珂尸首悄悄放了进去,这才算了事。
朝中与北疆叛军议和之事进行得颇为顺利,没多久便就签订了和约,朝廷许北疆自治,并派公主和亲,而北疆叛军则答应退兵,并承认与宝象国的宗藩关系,每年按时朝贡进献。
以目前的形势,能签下这份和约,宝象国上下都大喜过望,简直恨不得立刻就把我这位和亲公主送出城去,好敲锣打鼓地送叛军离开。就连王后那里,也变了口风,私底下与我感叹道:“只看这份和约,奎木狼对你许是也有几分真心。”
第104章 好啊,我等着你(2)
这话没什么好反驳的,我闻言也只是点头,又忍不住问王后道:“龙啸北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老实的很。许是认了命吧。”王后停了一停,又道:“你父王已是决定从皇室子弟里选个贤良的出来入主东宫,人选都差不多要定下了,那天命,看来是要改一改了。”
我松一口气,道:“希望如此。”
没过两日,国王便就下旨立了东宫太子。那倒是个有志青年,也颇懂人情世故,先去拜谢了王后,又来见我,说过了一番客套话,临出门时,又十分恳切地与我说道:“三姐姐为国这般牺牲,臣弟绝不敢忘,他日定会率领大军踏平北疆,迎三姐姐还朝。”
我先是一怔,随即大惊,忙就说道:“不用,真不用。”
太子殿下不解看我,目闪诧异。
我没法和他说我与奎木狼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能举高那为国为民的大旗,道:“北疆地处荒僻,严寒贫苦,民众野蛮,不知礼仪,为这样一块地方大动干戈,得不偿失。殿下无需为我兴兵动武,只要我朝江山稳固,国泰民安,我纵是老死在北疆,也是愿意的。”
太子殿下听得很是感动,红着眼圈出了我的宫门。
织娘跟在我身后,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小声道:“真是吓死奴婢了,大王与公主好容易解开了误会,破镜重圆,只盼着日后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可千万别再生事了。”
我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惘然,我与黄袍怪,真的要破镜重圆了吗?
按理说所有的误会都已解开,他当时未能及时赶回是事出有因,与那海棠也并未怎样,我不该再计较什么,可不知为何,心里就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梗在那里,叫人难受。
不管怎样,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回去,留我一人孤苦无助,面对绝望。
那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叫我无法忘怀。
奎木狼一直没有再露面,却派人给我送了一个琉璃宝瓶来,很是小心地装在匣子里,还特意嘱咐我要小心轻放。东西送过来的时候,王后正好在我宫中闲坐,瞧见了难免有些不悦,抱怨道:“这人是不错,就是小气了点,就这么个破瓶子,咱们宫里不知有多少,他也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
我心中也觉得奇怪,取了那瓶子出来,觉得手感颇有些沉重,忍不住就顺手晃了一晃。就听得里面惊呼连连,似是有人从瓶中叫道:“哎呦,可别晃了,再晃就要吐了!”
我吓得一跳,差点就把那瓶子扔了出去,亏得织娘就在我身旁,扑过来双手抱住了那瓶子,又惊又喜地叫道:“是红袖,是红袖的声音!”
我一怔,赶紧又摇了摇那瓶子。
里面传来“哇”的一声,似是有人吐了,紧接着又听得一撮毛惊声叫道:“哎呀,红袖姐姐,你怎么真的吐了!”
“一撮毛!还有一撮毛!”我也不由大喜,忙就拔开了那瓶塞,努力往里面看去,问道:“红袖?一撮毛?是你们两个吗?”
就见那瓶底有两个透明小人,一蹲一站,不是红袖与一撮毛是谁!她两个也仰头看我,红袖向我挥了挥帕子,娇笑着叫道:“哎呀,公主娘娘,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这脸瞧着,像是又有些发福了呢!”
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红袖没跑了。
织娘那里喜得又哭又笑,我眼里也不觉蕴了泪,只有王后那里还糊涂着,也凑过来想看一看瓶内的情况,奇道:“这里面怎么还养着小人呢?”
红袖忙又挥帕子,道:“公主把宝瓶放倒了,咱们趴到瓶口来说话,这么总仰着脸,脖子生疼。”
我忙就把那瓶放倒在桌上,她两个很快就扒着瓶口探出个头来,笑嘻嘻地看看我,又去看织娘,道:“猜不着我俩在里面吧?奴婢就说公主一定想不到。哎呀,织娘你可别哭了,一会儿哭肿了眼,你家柳少君又该不愿意了。”
“不哭,不哭。”织娘紧着抹泪,又问道:“你俩怎么会在这里,咱们都以为你们已经,已经……”她话说到一半,就又忍住捂着脸大哭了起来,哭着埋怨道:“哪有这样的?明明活着也不给咱们个信,害咱们这般为你们伤心!公主为着给你俩报仇,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先往旁边哭一会儿,也顾不上王后还在一旁,只问红袖道:“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袖急忙说道:“不是咱们要瞒着公主,咱们是真的死了。”
“死得透透的,魂都到了阴曹地府了。”一撮毛也忙着补充。
我身旁的王后骇了一跳,赶紧就往我身后躲了去。
红袖又道:“是大王追去地府,将咱们两个魂魄抢了回来,养在了这琉璃宝瓶里!”
一撮毛不甘示弱,紧着说道:“这宝瓶可是太上老君炼出来的,只要我俩个在里面养上几年就全了魂魄,到时再附到莲藕身里去,就跟常人无异啦!而且,还能一直水灵,不会变老呢!”
她不仅腿脚利索,嘴巴也利索,噼里啪啦一顿说完,待红袖再抢到张嘴的机会,却已是没话可说。红袖气得扬手就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恨恨说道:“你嘴巴怎恁快!”
“莲藕身?”我奇道。
一撮毛张了嘴刚要回答,却又想到身边的红袖,忙就闭了嘴,讪讪笑道:“红袖姐姐说。”
红袖先白了她一眼,这才笑着答我道:“就是用莲藕造的身躯,好用着呢,大王说那哪吒三太子也是用的莲藕身!”
我一直因着红袖与一撮毛的事情怨恨奎木狼,却不知他暗中竟是做了这许多的事情。“大王是什么时候把你们两个救回来的?”
红袖眼睛望天,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半天,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主知道奴婢算数不大好,到底是什么时候救回来的真算不清了,反正得有些日子了。”
一撮毛小心地看了红袖一眼,这才敢补充道:“两个多月前!”
这般说来,竟是我这里还在选驸马的时候?他那时倒是曾来寻过我一次,只不过说了没两句话便就被我气走了,半点没提红袖与一撮毛的事情。
这可真是闷到了极致的人。
王后那里听得还有些糊里糊涂,将我扯到一旁,小声问道:“这瓶子里养得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却是两个妖怪。
我想了一想,含蓄地答王后道:“是之前伺候女儿的两个侍女,曾被海棠所害,现如今又被奎木狼救了回来,养在了宝瓶里。”
“不害人?”王后又问。
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绝对人畜无害!”
王后这才算是放了心,又不忘嘱咐我道:“把瓶子放好,千万别吓着人了。”
“明白,明白。”我忙点头,回身叫织娘赶紧把那瓶子收好,千万小心别磕了碰了。
红袖那里也紧着在瓶子里喊道:“稳当点,可别再摇晃了!”
织娘应了一声,抱着瓶子回了自己房间。我估计着,今天晚上柳少君就要被赶出来睡了。
王后那里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母后本是想多留你一段日子,可朝中却说此去北疆路途遥远,单独送嫁反而不便,不如就叫你随着那叛军一同走,起码落得个安全。你……意下如何?”
朝中哪里是怕送嫁不便,分明是怕夜长梦多,那叛军首领再一个反悔,不要我这个二婚公主了!俗话说公主下嫁,公主下嫁,不想到了我这里,却就成了公主上嫁,哦不,简直就是巴结嫁!他们恨不能赶紧把我塞给那奎木狼,好叫他痛快退兵。
我点了点头,应道:“一切都听父王母后安排。”
王后那里明显着松了口气,又伸手来拍了拍手臂,低声叹道:“只是委屈你了。”
当天夜里,许久没见的奎木狼突然来了我宫里。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与他许是别得久了一点,一下子又回到了成亲前了。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很久以前,母亲曾经教导我人情世故,说若是与人无话可聊,那就试着问问人家孩子,大多时候,这个话题还是比较保险的。我稍一迟疑,问奎木狼道:“阿元和阿月现在在做什么?”
奎木狼看我一眼,答道:“应是在睡觉。”
我闻言一愣,“睡觉?”
他淡淡答道:“地上一年,天上一日,我来时,他两个刚刚入睡,想来这会儿还未醒。”
我这里憋了许久的煽情话一下子就被他砸实在肚子里,半点也倒不出来了。
第105章 好啊,我等着你(3)
亏我对那两个小崽子日日挂怀,生怕他们两个见不着母亲会哭闹不休,却忘了我们之间有着偌大的时间差,那两个又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估计这会子刚上天庭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呢,待要再想起我这个母亲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之后了。
奎木狼又瞥了瞥我,说道:“他们在我府里有得力的近侍照料,不用担心。”
我闻言点头,应道:“嗯,不担心。”
反正离得远,见不着也摸不着,担心也没什么用。
奎木狼又道:“待过上段时日,我想送阿元与阿月出去学艺。”
他两个年岁已经不小,总这样散养着不是办法,是得找个厉害的师傅好好管教管教。
我仍是点头,“好。”
奎木狼看了看,沉默下来,过的好一会儿,才忽又说道:“这一次,我亲自来京中迎娶你。”
“好。”我这里还是习惯性地点头,待话出了口,才觉得有些不对,“你亲自来京中迎娶?”
他抬眼看我,应道:“是。十四年前,我将你从这宫中掳走,虽在谷里举行了婚礼,可毕竟不被世人所知,害你遭人非议,声名受损。这一次,我光明正大的前来娶你,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话太过好听,我这少女心都死了多少年了,竟也听得十分感动。
我想了想,劝他道:“你现在身份非同一般,实在用不着亲自入城来迎我,不如就留在军中,派使臣前来代你迎娶,这样还稳妥些。”
他问道:“你不想我来?”
“什么想不想的。”我笑了笑,又道:“又不是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凡事都要个排场,讲究个好看。你我也算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哪里用得到讲究这些虚礼,还是怎么问题……”
“你什么也不用考虑!”他忽打断我的话,问道:“我只问你,你心里想不想我来?”
想自然是想的,不过经历了这许多事,纵然之前我们曾做了十多年恩爱夫妻,有些话,还是早些说开的好。我默了一默,忽然说道:“奎木狼,我是个不肯信命的人。”
奎木狼轻扬眉梢,“嗯?”
我笑笑,又道:“早前被你掳去谷中,我一心想逃,哪怕已是与你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我也没有认命过。我母亲曾经说过,什么是命?命就是你的人生轨迹,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不论是走过去的,还是未来将要走的,都是你的选择,谁也无法替你决定。”
他缓缓点头,“你母亲绝非一般俗世女子。”
母亲是不是俗世女子我不知道,但她真的非同一般,否则,父亲也不会为了她一人散尽后宫,退位相陪。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后来愿意留在谷中,愿意与你为妻,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你,而非认命。”我慢慢说道,并不因吐露心思而不好意思。
奎木狼微微翘了唇角,轻声道:“我知道。”
我抬眼看他,又道:“后来,我恼你恨你,也并非只是因着你未能及时赶回相救,而是更恨你忘却誓言,认了那劳什子天命,舍我去了天庭。”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不觉失笑,坦然承认道:“当然,也膈应你与海棠在银安殿那档子事,还有你后来派人接了阿元与阿月回去,却不肯叫那人给我送个口信。”
“我叫了!”他打断我,停了一停,又低声道:“当时我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叫心腹近侍前来寻你们。他来时却看到你在选驸马,便以为你变了心,没有露面就又回去了。”
我不觉一怔,竟还有这事?
他那里还要再解释,我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笑道:“都过去的事了,又已知道是误会,没必要再提了。”
他抿了抿唇角,闭上了嘴。
我思量了一思量,觉得差不多把话都说清了,便又总结道:“说了这许多,只是想说……”
“只是想说我没必要冒着风险,亲自来城中迎娶你,可对?”他问。
我点头,郑重答道:“之前有误会,说开了便是,我不会揪着那些误会不放,更不会因为自己爬得太高,非要你搭着台阶才肯下来。我不是那小姑娘,得要你来哄。你肯为我逆天而行,我已是很感动。”
“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他盯着我,又道:“现在,你什么也不用管,不用考虑,只要答我,你心里可是愿意让我进京来娶你?说实话。”
说实话么?说实话自然是想!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想自己嫁得风风光光,世人羡慕!
我咬了咬牙,答道:“想。”
他静静看我,看着看着忽地笑了,站起身来,与我说道:“那你等我。”
他说完便走了。
翌日,叛军那边便就正式向朝中提了出来,说自家首领要亲自来京中迎娶公主。
消息一出来,不只朝廷,连京中都快要炸了。这次婚姻,可和两家子欢欢喜喜结亲家不一样,甚至与以往的公主和亲也有不同,乃是叛军兵临城下以势相迫的结果,你却要亲自来京中迎娶,这是来示威呢,还是来示好?
当下,朝中便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说士可杀不可辱,叛军这般行事分明就是欺我朝中无人,堂而皇之地跑来示威来了。他来正好,到时咱们把城门一闭,给他来个有来无回,然后趁着叛军群龙无首,大举反攻,再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另一派看法却是正好相反,人首领肯亲自来京中迎娶公主,这说明了人家重视公主,重视这门婚事啊!人家重视公主,重视这门婚事就是重视朝廷啊!这是大好事啊!咱们应该投桃报李,把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好叫首领赶紧娶了公主走人。从此两家交好,天下太平!
这两派天天在朝会上吵架,眼看着就要从文斗发展成武斗,搞得国王与王后很是苦恼。
王后娘娘特意来寻我,偷偷问道:“这人到底非要亲自来迎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补给我一个婚礼。”我答。
“真的?”王后又问。
我点头:“真的。”
“咱们用不用做些防备,以免他再……”王后迟疑着问。
我十分真诚地看王后,问道:“咱们能防备他什么?又能防备得了么?”
王后愣了愣,讪讪一笑,“是哈,咱们打不过他。”她拍了拍大腿,终于做了决定,道:“行了,母后这就去和你父王说,叫他好好给你准备婚礼,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说完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织娘那里端着药盘子来给我手上的伤口换药,换着换着,忽就红了眼圈,抹起了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