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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就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我忙一把拉住了他,问道:“你做什么去?”

他笑笑,道:“还能去做什么?叫人去偷偷放了那唐僧,交于他两个徒弟手上。”

我盯着他,“若是这事,那倒不用了,我已经将那和尚偷偷放了。你只需叫人去外面告诉他那两个徒弟一声,叫他们去黑松林里接人就够了。”

“已经放了?”黄袍怪微微挑眉,看我两眼,这才叹了口气,笑道:“罢了,罢了,也是那唐僧命不该绝,这才叫你知道了此事。既然这样,便就一切依你,哄你高兴吧!”

他出声唤了红袖进来,吩咐道:“你出去叫柳少君告诉那猪八戒,他师傅已从后门逃了,叫他自去后边黑松林里去寻,莫再来寻咱们吵闹,否则,定不轻饶。”

红袖却是惊讶,奇道:“跑啦?什么时候跑的?”

黄袍怪笑笑,只转头来看我。

我忙沉了脸,呵斥红袖道:“你管怎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传话!”

红袖这才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密室中只剩下了我与黄袍怪两人,我生怕他出去再暗做手脚,只寻了这样那样的闲事来问他,又缠着他与我下棋,就是不肯放他离开。直到一会儿红袖回来复命,说那猪八戒与沙和尚已经往后山去寻师傅了,我方松了口气,将面前棋盘一推,道:“不玩了。”

黄袍怪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收着棋子,笑问我道:“放心了?你这才是‘用着人靠前,用不到靠后’呢!就不怕我再追出去,把那师徒三人再偷偷捉回来么?”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为着万全,便就又伸手拉了他,撒娇道:“自然怕,所以先不能撒手。走,陪我去看看两个孩子,我之前刚训过他们,这会子该去哄一哄了。”

黄袍怪笑笑,就势随我起了身,陪我一起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密室不远,忽闻通道前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就听得桃花仙冷声喝道:“柳少君你让开!我今天必须见到大王,问一问那唐僧好端端地怎么就会逃了,他又为何不着人去抓唐僧,反而告诉那猪八戒与沙和尚去寻师傅!”

柳少君似是不肯让,只压低声音劝着桃花仙。

“柳少君!”桃花仙的声音便就又拔高了几分,愤然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比那白珂出息几分,现在看来,却也不过是个只知唯唯诺诺之辈!那唐僧是什么人物?咱们能遇上,那是难求的大机缘!只需吃上他一口肉,便可长生不老,再不需苦修苦练!你纵是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你的妻子考虑?五百年大劫,你都险些丢了性命才勉强熬过,那织娘呢?她法术低微,又该怎么过?”

柳少君没有应答,却听得枣树精在旁好声劝桃花仙道:“阿桃,你冷静些,少君也是迫于无奈,你为难他做什么?”

“你闭嘴,你既帮不得我,就不要再来拖我的后腿!”桃花仙厉声喝住了丈夫,转而又继续逼问柳少君,道:“柳少君,我只再问你一句:你甘心么?你就真的甘心么?”

此话过后,前面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静默之中,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黄袍怪的手,他转头看我,弯唇向我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没事,我信少君。”

果然,就听得柳少君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容响起,“我甘心。仙子既然也说这是难得的大机缘,那便是得之我幸,失之吾命。至于我的妻子,织娘她也自有机缘,非我所能强求。”

“柳少君!”桃花仙失声叫道,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柳少君又道:“仙子也知道,五百年大劫,是大王救了我一命,我既奉他为主,自是要听从他的命令,这是我心甘情愿,并非如枣树兄所言的迫于无奈。在这里,我也劝仙子一句,大王虽性情宽厚,却也不是毫无脾气,你若惹恼了他,怕是也落不得好处。”

红袖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此刻终于忍不住了,蹑手蹑脚走上前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公主听听,这柳少君多会说话啊!他不会知道您和大王在这偷听呢吧?”

瞧瞧,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世上都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我转头横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快消停一会儿,少拿你那点小心眼子去想人家柳少君。”

红袖撇了撇嘴角,低头退到了一边。

“就是,就是。”枣树精在那边也连声应和,又道:“阿桃,听我一句话,回去吧!白骨夫人的尸骨还在洞中放着呢,我们不如快些回去,在白虎岭寻块风水宝地将她埋了,也好叫她早日返生,与你再做姐妹!”

桃花仙沉默了片刻,却仍是咬牙说道:“你们都要做缩头乌龟,那由我去出头好了!我今天非要寻到大王,问个清楚不可!柳少君你让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还真怕柳少君与桃花仙再打了起来,忙就拉了拉黄袍怪手掌,低声道:“你还等什么呢,真要看着他们打起来不成?”

他向我笑笑,这才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去,高声道:“不用寻了。”

此言一出,立时惊动了前面的柳少君等人,众人齐齐转头看过来,待看到黄袍怪,面色均是一变。柳少君最先反应过来,敛手垂目,恭敬地叫了一声大王,紧接着,枣树精那里也赶紧低首行礼,只唯独桃花仙站立不动,僵硬地叫道:“大王。”

黄袍怪淡淡问道:“你要问什么问个清楚?问唐僧怎么逃的么?”

桃花仙梗了梗脖子,答道:“是。”

“阿桃!”枣树精急声喝她,又忙向黄袍怪赔罪,“她这是一时热糊涂了,请大王千万莫与她计较。”

黄袍怪淡淡一笑,并未理会枣树精,只看着桃花仙,从容说道:“这是在我的洞府,唐僧也是我捉的,莫说他还是自己逃的,便是我放了他,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有何资格前来质问我?人是你捉的么?还是说我应了你要把唐僧交给你?”

桃花仙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上时红时白,“可是——”

“可是什么?”黄袍怪反问她,唇边露出一丝讥诮,又道:“我曾提醒过你与白骨夫人,少与压龙山狐狸洞往来。那金蝉子转世之说,不过尽是传言,你们两个却不肯听,只一心要吃唐僧肉,为此连我这大王都不肯认了。”

“没有!我们没有!”桃花仙连忙辩解道。

黄袍怪又继续说道:“你们也不想想,东土大唐距此何止万里,那唐僧一路行来,路上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他的肉若是那么容易得,又怎会平安到了这里?白骨夫人之死,不过是咎由自取,怨得了谁么?”

第68章 四个西去的和尚(4)

“大王说得对,唐僧肉岂是那么好吃的!”枣树精忙道,又去伸手拉桃花仙,“阿桃,咱们赶紧回去吧!”

不想桃花仙却是奋力甩开了枣树精的手,眼睛盯着黄袍怪,不甘道:“大王!可你已经得了那唐僧,他那徒弟也不是你的对手,为何又——”

“为何又放了唐僧?”黄袍怪笑了一笑,答道:“因为我乐意。”

我闻言一愣,暗道这种吵架法最是可恨,真是能把人气死。

果然,就见着桃花仙的面容愈加难看,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站在那里气得直哆嗦。我瞧她这般,生怕她再被气出个好歹来,就想要上前去劝她两句,谁知黄袍怪那里却是握紧了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抬头看他,低声道:“别这样,都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嘛。”

黄袍怪微微摇头,转而又去看桃花仙,沉下面色,冷声说道:“唐僧我已是放了,你若还想吃唐僧肉,自己去捉他便是,我不拦着。只一句话告诉你了,日后休得再来我波月洞,否则,莫怪我不念旧情。”

他说完,便拉着我往前走去,又道:“少君,送客!”

柳少君十分听话,马上就与桃花仙说道:“仙子,请吧。”

我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毕竟也认识了十多年,虽然从不曾深交,但多少也有些面子情分在,就这般赶她出去,还真有些不落忍。我挣不脱黄袍怪的手掌,只能回头去看桃花仙,正想着说两句温和话打一打圆场,不料一对上她的目光,却是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也正在看我,目光里全是怨毒,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以前那个娇憨俏丽的桃花仙子。

我心中凛然一惊,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这般看我,想来是已经知道唐僧是我放走的。只是,这许多的恨意,是源自于不能为白骨夫人报仇,还只是因为她无法吃唐僧肉,求不得长生?

黄袍怪拉着我前行,过得片刻,却是忽地问我道:“怎么了?”

我这才回神,默了一默,忍不住问他道:“我偷偷放走唐僧,害大家失了长生的机会,是不是做得错了?”

黄袍怪闻言停下脚步,回过身看我,弯唇笑了一笑,道:“确是妇人之仁。不过,这样也好。若你听闻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也同她们一般兴冲冲地闹着要吃,我反而会心存害怕,想那日夜与我相对的女子,究竟长了一副什么心肠!”

我想了想,又道:“我是人,自然看不得你们吃人。不过,从桃花仙与白骨夫人那里考虑,于是吃人肉也没什么打紧的,更别说吃了这人肉还有可能长生不老。所以,桃花仙所作所为也情有可原,你不该与她这般计较,连门也不许她进了,倒显得是我们小气。”

黄袍怪失笑摇头,叹道:“有时瞧着你极聪明,有时却又觉得你蠢笨得难救。”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明白过来,不禁问道:“你不许她登门,可是为我?”

“你以为呢?”黄袍怪反问,看我两眼,又说道:“你也不想想,你害了回心痛病,那唐僧就跑掉了,她岂会猜不到这里面的关联?若是还叫她像之前那般登门,万一她对你心存恶意,便是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一旦出事,便是事后我能与你报仇,又有何用?”

不得不承认,他考虑要比我周全许多。

我心中渐定,便就向他笑了一笑,奉承他道:“多亏有你。说什么金蝉子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我觉着,我才是那十世修行的好人呢。”

黄袍怪轻挑眉梢,“嗯?为何?”

我一本正经地答道:“不然,哪能得你这样好的夫君?”

人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如此。就见黄袍怪轻轻扯了扯唇角,虽未说话,面上的神情却是颇有几分自得。他复又拉了我的手,漫步往前走去,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知道,当然知道。”我应和他,又严肃说道:“一直记心里呢!”

他那唇边的笑意,便就又深了几分。

桃花仙自走了,一连几日都无消息,也不知是回去埋白骨夫人去了,还是跟着唐僧师徒继续西行了。再往西,过了宝象国就是平顶山莲花洞,据说那金角、银角两位大王十分厉害,不仅打遍周围无敌手,还能把山神、土地都拘为奴仆使用,真是霸道无比。

想这八卦还是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与我说的,不过才短短数月,她两个却是一死一走,红颜不在。我一时想起,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便就问黄袍怪道:“白骨夫人埋土里便能重生么?要多久?”

黄袍怪不知从哪里淘换了本棋谱来,正独自对着棋盘研究,闻言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本就是僵尸成精,无所谓生死,将尸首埋入地下受上几十年的日夜精华,自然便可重生,倒是不用为她思虑。”

既然要几十年才得重生,我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了。

我不觉有些惆怅,又问道:“那桃花仙呢?不会真去了平顶山,寻那金角银角去谋唐僧肉吧?”

黄袍怪轻轻嗤笑,答道:“她若是真去了,才是糊涂。她乃是草木成精,脱不得本体,离得越远,法力越微。之前因属我波月洞所辖,身边又常有白骨夫人相伴,众人这才不敢欺她,现如今情况却是大不相同,再去那莲花洞不过是自取其辱。最后落得结果,怕是连白骨夫人都不如。”

他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同情桃花仙,默了一默,道:“她其实心眼不算坏,若是能劝得她回转,便就好了。”

黄袍怪闻言笑了一笑,“已是走火入魔的人,你如何劝得她回转?还是省省这份心吧。”

正说着,一撮毛却是慌慌张张地从外跑来,将守在门口的红袖差点撞了个趔趄,却顾不上理会,只急声叫道:“大王,大王,不好了!那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那个晦气脸的和尚,又打上门来了,还把咱们山门都给凿破了!”

此话一出,莫说黄袍怪听得一怔,便是我也愣了,奇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回来了?”

一撮毛猜道:“难不成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又回来寻了?”

“放屁!”红袖忍不住骂了一句,又道:“这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寻,也没说上来就把人家大门打破的,这两货明摆着是上门闹事的!”

我忽想到了一种可能,忙转头去看黄袍怪,还不及问,却是被他猜到了心思。他向我缓缓摇头,“便是少君,也不是他两个的对手,不可能私下里去捉了唐僧回来。他们回来,必有缘故。”他说着,便就站起身来,又与我说道:“你在此处安心待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却仍似有些不放心,人都到了门口了,又回身交代红袖道:“看好了你主子,不许她出去。”

红袖闻言,先小心地看了看我,这才应了下来。

黄袍怪叫我安心待着,我哪里又真能安心待得下去,可刚一起身往门口走,红袖就拦到了身前,正经劝我道:“公主就听大王的吧,他还能害您不成?再者说了,那两和尚根本就不是咱们大王的对手,您那,就安心在这待着吧。”

我自知黄袍怪不会害我,也知那两个和尚不是他的敌手,可不知为何,心里却仍是莫名不安,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子之后,忙与一撮毛说道:“你再出去瞧瞧,看那两个和尚为何又去而复返!”

一撮毛正等着我说这句话,赶紧应了一声好,撒丫子就往外跑了去。

房中就只剩下了我与红袖两个,我等得片刻,颇有些心神不定,忍不住与她说道:“红袖,我心里总有不详之感,那猪八戒与沙和尚,不是好来的。”

“公主快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红袖笑道,甩了甩帕子,又安慰我道:“有咱们大王在,就那两个孬货,还能翻了天去啊?不过是上门找顿揍罢了,您快别瞎寻思了!”

我心里略松了松,道:“许是真是我多想了。”

“可不就是嘛!”红袖应和,又感叹道:“你最近这心思啊,真是沉了些。可别操这多心了,老得快呢!”

这话刚说完,一撮毛便就跑了回来,进门就叫道:“坏了,公主,那两个和尚是为您来的!”

我听得一惊,“为我?”

“就是,为您!”一撮毛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接不上趟,又扶着桌子倒了好一会儿气,直急得红袖都要拿脚踢她了,这才又继续说下去,“我刚到山门外,正好赶上那猪八戒喊话,说是大王把宝象国三公主骗来洞里,倚强霸占为妻十三载,他们奉了国王的旨意,特来擒大王,救公主还朝!”

“哎呦!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红袖骂道,又问一撮毛:“然后呢?”

第69章 四个西去的和尚(5)

一撮毛答道:“然后?然后大王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啊!”

红袖转头又来看我,却是吓了一跳的模样,失声叫道:“哎呦!我的公主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变得这么难看?”

突然惹出了这样一锅事,我脸色若能好看才是怪了呢!想我都在这波月洞住了十三年了,宝象国的人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我放走唐僧之后才来,而且来的还是他两个徒弟,这不明摆着是我自己给自己惹得祸么!

说来也是奇怪,我与那唐僧不过只见了一面,又不曾告知我的身份,他是如何知道我是宝象国公主,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派了两个徒弟回来救我呢?还说是奉了国王旨意,这么说,宝象国国王也已是知道了?

此事古怪!

我再坐不住,不顾红袖阻拦,起身便往外走,还未出得山门,却见有小妖三三两两从外回来,个个脸上带着几分兴奋,边走边议论个不休。就听得有人低声讨论道:“大王真是厉害,只几个回合就拿住了那和尚,可见前几日那次是戏耍着他们玩,并未使出真力。”

旁边有人应道:“大王这是恼了,那猪脸的和尚太难听,说咱们夫人是宝象国的三公主,是被大王骗来强占的,大王岂能不恼?”

立刻有人压低了声音,接道:“哎?哎?这许就是真的呢,没听柳仙君还有红袖姐姐她们都是叫夫人为公主的么?这离得咱们碗子山最近的可不就是宝象国么,不是那里的公主,还能是哪里的?”

“难不成真的是被大王骗来强占的?”又有人问道。

这话一出,红袖再听不下去,撸着袖子就迎了上去,高声骂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竟敢在背后嚼舌根,我看你们都是皮痒了!”

那几个小妖闻声抬眼,看到红袖先是一惊,待再看到后面的我,更是慌了,忙都跪下了与我赔礼,口中叫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红袖那里仍是气不消,带着一撮毛上前去打那几个小妖。我忙喝住了,只他们问道:“大王回来了?”

当中有那机灵的,忙答道:“回来了。那个猪脸的和尚跑了,大王捉住了那个晦气脸的和尚,已是带去刑堂了!”

我闻言,顾不上再理会他们几个,撇了红袖与一撮毛,只转了方向又往刑堂去。待到刑堂,果然就见黄袍怪在此,又见堂正中石柱上绑了个人高马大的和尚,面相甚是凶恶,正是唐僧那个叫做沙和尚的徒弟。

我疾步过去,扯了扯黄袍怪衣袖,低声问他道:“怎么回事?”

黄袍怪看我一眼,却未回答,只问道:“你当初放唐僧之时,可有告诉过他你是宝象国公主?”

“没有。”我忙摇头,又道:“我再糊涂,也不至于跟他说这个。我当时只说了是你的妻子,别的没说什么啊。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宝象国公主?”

黄袍怪面沉如水,踱步到沙和尚身前,寒声问道:“说,你师父是如何知道我这妻子是宝象国公主的?可是有人……”

“没有!”那沙和尚倒是有几分硬气,立刻梗着脖子叫道:“没人说!公主也没什么书信传回!”

很好,这人真是够实在,审都不用审,就自己先招了。

我与黄袍怪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黄袍怪便就返身回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一路拉扯到沙和尚面前,恶声恶气地逼问道:“你这女人,好没良心!难怪你背着我私放那唐僧出去,原来竟是叫他与你传信!你到底传了什么消息出去?这两个和尚怎地又打上门来,还说要救你还朝?说!”

不想沙和尚还未唬着,却是吓到了刚刚赶来的红袖,她闻言噗通一声便就给黄袍怪跪下了,急声求道:“大王快别错怪公主,她与您生儿育女,恩爱多年,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定是这野和尚受人指使,故意说了这话来离间你们的!”

被她这样横插一杠,我与黄袍怪俱都愣住,一时竟不知这戏该怎么继续演下去。

红袖这位群演却是极为入戏,膝行过来,哭道:“公主莫与大王赌气,快为自己辩上一辨,别叫大王错怪了您!”

我忙就坡下驴,做出惊恐之色来,颤声辩解道:“大王冤枉妾身了,妾身哪里有什么书信传回。”说着,又去看那沙和尚,央求道:“这位长老,还请快说了实话,千万莫要害我受冤,无辜丢了性命。”

沙和尚看看我,又去看黄袍怪,咬了咬牙,却是说道:“你这妖怪休要错怪公主!是我师父在洞中见过公主模样,待到宝象国,倒换关文时,那皇帝拿了公主的画像询问,问我师父沿途可曾见到。我师父这才知道你这妻子竟是宝象国公主,与那皇帝说了,那皇帝便托我们前来拿你,救他这公主还朝!哪里有什么书信!”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仔细一琢磨,却又漏洞百出。

首先,那宝象国画师的水平,我当年可是见识过的,上百位驸马候选人的画像,被他画得也就能分出个高矮胖瘦、眼大眼小,除此之外,就再瞧不出什么来了。若真想拿着画像去寻人,那是想也别想!

其次,也是那最不合情理之处,纵是那画师能将我的图像画得惟妙惟肖,唐僧怎就能凭着一副十几年的画像,这般认定我就是宝象国公主,连问都不来问一声,直接就叫徒弟打上了门来?

还有,那沙和尚最初所言的公主书信,分明是一时失口说出来的,若无此事,他绝不会失口说出此话来。

我正猜疑着,红袖那里却是信了,简直是又惊又喜,忙与黄袍怪说道:“大王,您听,真不关公主的事呢!”

我抬眼去看黄袍怪,就见他微微抿了抿唇角,面色大大缓和,伸了双手将我扶起,又温柔说道:“是为夫一时鲁莽,错怪你了。千万莫怪,莫怪。走,我扶你先回房去,好生回去歇上一歇。”

依我对这厮的了解,他绝不会轻易被人糊弄,这般做作定是又有了别的打算。我只得配合着,随他一同出了刑堂,待到外面,这才一把反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可信他那番话?”

黄袍怪轻声嗤笑,微微摇头,“那话一听便是假的。”

我看着他,又问道:“那你可信我?我绝不曾叫唐僧给我捎什么书信回去!”

黄袍怪低头看我,眼中略有些嗔怪之意,道:“你我夫妻十三载,一起生儿育女,我当你懂我心,怎地还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若连你都不信,还能去信谁?”

“确认一下,只是确认一下。”我干笑,想了一想,又正色与他说道:“此事古怪,绝非是一张画像引起的。这书信之说绝非空穴来风,定是当中有什么事情咱们还不知道!这样,你在这里等着,不要露面,我回去诈一诈这沙和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袍怪面色微沉,抿唇不语。

红袖那里早已是听得傻了,看看黄袍怪,又来看我,诧异道:“公主……”

我抬手示意她闭嘴,只有与黄袍怪说道:“你放心,他捆得结实,我又不与他松绑,不会有事。”

黄袍怪这才肯应允,却又嘱咐我道:“沙和尚不比唐僧,他有些功夫,又十分凶恶,你须得小心,千万不要给他松绑。”

我点点头表示明了,叫了红袖随我一同返回刑堂。

红袖那里仍还糊涂着,一边走一边追问道:“公主,奴婢真是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此刻没空给她解答,只道:“回头再与你细说,你现在什么也别问,只去把刑堂外面的几个小妖哄走,就说大王设宴与我压惊,叫他们几个都过去领壶酒喝。”

“还哄什么哄啊。”红袖更是不解,奇道:“直接吩咐他们几个走了不就得了。”

“不行,必须要用哄骗的。”我转头看她,正色交代道:“而且,还得要那里面的沙和尚听到。”

红袖眼珠子转了一转,明白过来,“是要演戏给那和尚看?”

我点头,“正是。”

“那好说,您瞧好吧!”她说完,甩了甩帕子,扭腰摆胯地往那刑堂门口走了过去,还离着老远呢,便就先娇笑了起来,高声道:“哎呦,几位兄弟辛苦了!”

我忙闪身藏了起来,直等那几个守门的小妖俱都跟着红袖走了,这才出来,悄悄进了刑堂。沙和尚仍在石柱上捆着,见到我进去也是一怔,我忙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走上前去,急声问道:“这位长老,您可还好?没受什么伤吧?”

沙和尚摇头,答道:“真是失手被那妖怪捉住,倒不曾受伤。”

我忙又道:“他已是疑我,我此刻不敢放你,待夜里他睡熟了,再来救你。”

第70章 四个西去的和尚(6)

沙和尚听了顿时感动,忙道:“公主自己小心,切莫叫那妖怪伤了你。”

我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只又问道:“唐长老可还好?可是已经见到了我那父王母后?沙长老快与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形。”

那沙和尚不疑有他,闻言便就说道:“已是见到了。我师父倒换关文之后,便将您的书信呈给了陛下,陛下读了书信,满眼垂泪,特托我与师兄前来救你回朝。却不想我俩个无用,非但没能救了公主,却还给公主惹了祸事。”

果然是有书信的!只是却不知那书信是从何而来,为何又说是我给的!

我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只又问他道:“那书信已是呈给了我父王?”

“呈给了陛下。”沙和尚回答,又道:“我师父亲手将书信呈给了陛下,陛下因着太过伤神,一时手软都拆不开书信,还是殿前的大学士读得那信,不只文武官员,连三宫娘娘、后宫嫔妃也俱都听到了,齐齐伤心。”

这人聚得也太齐全了些,就像是大家一早就得了通知,俱都等着听我那封书信一般!若说无人暗中操纵,才真是见鬼了!

我越发心惊,表面上却是松了口气,又套他话道:“书信传到了就好。因事发突然,之前又不及准备,我只怕半路上遇到困难险阻,书信到不了唐长老手上,又或是唐长老怕招祸上身,虽收了我的信,却暗中丢弃,不肯替我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