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后面,传来一低沉醇厚的男声,很年轻,男子淡淡道:“只要你等知无不言,自可无碍。”
二位妇人大喜,赶紧磕了头,又转过身来。
林阳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昔日,上一任临江候与侯夫人余氏,年过四旬得一幼子。此子与父亲有大冲,四岁死遁以后的详情,你等一一道来。”
袁氏梅氏闻言惊诧,不过想来也不出奇,既然对方找到她们,那么肯定是查清楚当年猫腻的。
“当年,我们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的,虽说了解一些,不过都是听说。且我们配人后,消息便少了,等到老太君去世后,我等离府,更是一丝消息俱无。”
“无妨,将你们知道的说出来即可。”
两女也利落,一边回忆,一边开口,“当年,二少爷与侯爷相冲,必有一亡,老太君便决定,弃了二少爷。只是夫人余氏却难舍,连夜携子去了京郊灵隐寺,寻求破解之法。”
“也是二少爷命不该绝,高僧给了一个替身之法,不过,二少爷命是保住了,其他却要归了替身。日后只得隐姓埋名,父非父,母非母,再不得相认。”
“二少爷便成了无名无姓之人,因为老太君忌讳,他连母姓也从不得,后来听说,是从了替他调养身体的高僧俗家姓氏,还取了一个名,叫……”
说到这里,便到了关键之处,若二爷混了官场,有了名字,一切便无所遁形。
前厅次间雅雀无声,袁氏梅氏在回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半响,袁氏“啊”地一声,“我想起来了。”
“高僧俗家姓穆,给二少爷取名,怀善。”
“穆怀善!”
林阳惊诧,脱口而出。
而端坐在前厅太师椅,一直双目微闭的高煦,倏地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
第73章
“穆怀善?”
高煦是午后出的门, 纪婉青知道他的去处,心下惦记, 一直等到傍晚,才见人回来。
夫妻携手在软塌上坐下, 她有些疑惑,“殿下, 这是何人?”
高煦冷哼一声, “从二品定国将军,大同都指挥使, 总领大同军务。”
袁氏梅氏是老太君身边的人,内情知道一些,但并不详细。不过, 这也足够了。
二少爷在灵隐寺调养了两年身体, 已如常人,后来高僧坐化, 他被母亲余氏接回, 安置在京郊一个小庄子中养着。这个小庄子的大概方位, 正好契合了许驰围剿之地。
还有其余种种琐碎之事,总的来说, 已经可以断定, 这二少爷即是“二爷”。
两女透露的最重要一个信息,就是二爷的姓名。
穆怀善。
高煦是皇太子,对于京城大小官员,乃至京外的封疆大吏, 还有就是王朝统兵的高级武将,他都了然于心。一听这个名字,便立即对应起来。
这穆怀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出身山东小族穆氏,文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武能技压群雄。
他十四岁从戎,十数年来经历大大小小战役,勇猛善战,谋略过人,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已跃升为手握重兵的都指挥使,镇守一方。
关键他还是一名相当俊秀的美男子,年不过三旬,腹中又有文墨,举止洒脱自若,素来是闻名遐迩的儒将代表人物。
这人表现一贯忠君爱国,高煦虽不怎么接触对方,但他心胸开阔,对这类型人物,向来都是心存赞赏的。
哪怕对方并非东宫麾下。
不过,这些都是今日之前的事了。
“二爷”与穆怀善挂上勾,十数年来表现得多完美,只说明了他的伪装有多好。
高煦脸色阴沉,如今看来,对方出身那个穆氏小族,也只是临江侯府给安排妥当的罢了。
穆怀善本身能力卓绝,又有父兄暗中扶持一把,自然更容易出头。
“从二品定国将军,大同都指挥使。”
纪婉青默默复叙一遍,她从前是女儿家,虽父亲疼爱,也不禁止她往外书房跑,但到底还是不甚了解京城官员姓名的,更别提驻外武将。
只不过,大周朝的文武官制,她却是研究过的。
由于北边有鞑靼虎视眈眈,总试图南下侵犯,所以本朝一贯在北方陈重兵防守。这一条防御线中,有九个点是最关键的,总兵力占据王朝超过一半,有时还能达三分之二。
其中以宣府、大同、辽东、延绥为主,其余五者稍稍次之。
穆怀善年不过三旬,不但已是从二品高阶武官,他还镇守一方,真真切切手掌兵权。
年轻有为,极为了不起。
“这穆怀善,一贯是个中立保皇党,还颇得父皇看重,松堡之役之前,他已是从三品都指挥使同知。后面鞑靼大军压境,大同也是重要战点,原都指挥使战死,他临危受命,率将士成功击退敌军。”
出身小族,不结党营私,能力卓绝,正合了昌平帝青眼,穆怀善有了中立保皇党身份,后面自然替代了上峰位置,稳坐都指挥使一职。
如今揭露对方其实是纪皇后胞弟,对东宫来说绝非是个好消息。高煦虽不惧,但他的战略部署,也必须重新调整一番。
妻子神色隐有忧虑,他微笑安抚,轻拍了拍她的手。
高煦目光沉着,很自信,纪婉青安了心,遂转移重点,重现将视线放在三年前,“殿下,大同距离松堡宣府两地颇近,你说……”
她很敏锐,二爷身份一被揭破,立即点出最关键的地方。
大同距离两地不足二百里地,即便是步甲,急行军亦一日余可至,这么便利的地点时间,穆怀善有没有插手松堡之役?
根据他与王泽德之间的传信,必定是有的。
这场战争很惨烈,父亲兄长保家卫国,奋勇抵御敌军,还要被己方几路人马暗中算计。
纪婉青眼圈泛红,有泪水溢出。
高煦一叹,给妻子抹了泪,“如今涉事之人渐渐浮出水面,相信无需太久,便能为你父兄报仇雪恨。”
“也为楚将军洗刷冤屈,重新正名。”
纪婉青有孕未满三月,情绪不适宜起伏过大,她自是清楚,深深吁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仰脸对目带关切的高煦说道:“殿下,我无事。”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部署?”
穆怀善找出来了,松堡之役缺失的最重要一环,也同时浮出水面。
皇后临江侯幕后示意,或还参与了制定计划。穆怀善则是临场指挥者,与东川侯王泽德里应外合,及时设法截住楚立嵩带领的援军,导致救援不及,松堡几乎全军覆没。
当然,王泽德所在的宣府这边,或许还有其他将领同插一足也不定。
总而言之,这场大战役过后,纪皇后一党成了最大受益者。除了顺利铲除纪宗庆,让东宫损失了一个强悍的隐形军方支持以外,还因北边军方出现不少高级武将空缺,给填补了一些自己人上去。
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穆怀善了,他成功将大同兵权完全掌握在手里。
这里面势力交错,关系复杂,纪婉青他们需要先理出一个线头,作为突破口。
她精神一振,整体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已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了,若成功为父兄报了仇,还能利落将这股势力打垮。
“穆怀善如今回京述职,兼领回京的大同班军,短时间内不会折返大同,孤命许驰亲自过去探一探。”
在回来的路上,高煦已经在思虑下一步行动,他打算双管齐下,在京城也同时有另外行动。
他虚虚拥住妻子,低声道:“皇后、临江侯、穆怀善,此三者相对而言,临江侯府防守最薄弱,我们应争取在此地有所突破。”
纪婉青立即了然,这个防守最薄弱,仅是对他们而言,毕竟她手里有父亲留下暗探,条件得天独厚。
“殿下说得对,我立即去信纪荣,让他把消息传到临江侯府。”
她立即唤人进屋,取了笔墨纸砚,就着炕几奋笔疾书,完了等墨迹稍干,便交给高煦。
信上写的是,让暗探们仔细留意临江侯身边的心腹,看能否找到破绽。
主子办事,身边总少不了心腹协助,这些心腹全程参与其中,即便不清楚全部真相,也有十之七八了。
揭破了穆怀善身份,现已确定是纪皇后一党干的,从纪宗文身边突破,最合适不过。
夫妻心意相通,纪婉青也不用高煦仔细说,便已了然。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十分好,高煦含笑看了她一眼,才把信收好。
严肃的正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说些夫妻之间的小话。
高煦斜靠在姜黄色缠枝纹大引枕上,将妻子搂在怀里,力道不松不紧,大掌正好放在她腰腹。
纪婉青曲线依旧,不过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很细微的变化,不过孩子他爹早就察觉,每日与孩子交流,至少得有个五六遍。
她告诉他,孩子虽小,但渐渐对外面有了感知,爹娘与他多交流,他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刘太医那老头刚巧赶上了,只微微抬起耷拉的眼皮子,撩了她一眼,就没了反应。
高煦却很认真,颔首记在心上。
先与孩子好好交流了一番,高煦便道:“青儿,再过两日,孩儿便满三月了。”
怀胎满三月,就坐稳了,实际刘太医今日诊平安脉,便说娘娘已坐稳了胎,不过高煦坚持要多等两日。
太子妃有身孕,尤其头一胎,是不能一直瞒着的。等十月过后才突然蹦出一个孩子,这是不合适的,深究下去,便是皇太子不信任皇帝。
拖延到三月才宣布,已经是极限了。
小夫妻已经商量过,等孕期满三月,就对外宣布。至于后面纪婉青假借孕期反应大,闭门不出,则是后话。
她闻言点头,“嗯,我知道的。”
“青儿放心,我定会护你与孩儿周全。”男声低沉,极为郑重。
她仰脸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两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天上午,皇太子妃略感不适,召了太医。太医诊脉后,宣布了大喜讯。
太子妃怀孕三月,脉息强劲,胎相稳固,由于今年有闰月,太医预计岁末,便是分娩之时。
皇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一,大婚晚,膝下犹虚,这一直是朝中文武瞩目之处。心怀好意者关切,立场相对者庆幸,这实在是东宫唯一的短板。
如今大婚不足一年,太子妃便传出孕信,可谓非常之及时。
这个大喜讯一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前朝后宫。不过,不管真欢喜还是假乐意,这等意义重大的事,都必须表现出欣喜姿态的。
昌平帝大喜,嘉奖了太子妃,当天上午,赏赐流水般进了清和居。紧随其后的,就是皇后的褒奖以及赏赐,琳琅满目。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第一时间对头个孙辈的即将到来,表示了由衷的喜悦。
其余高位妃嫔,底下一众皇子,都及时送来贺礼。满朝文武,亦上折子恭贺。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面纷纷扰扰,暗流涌动,不过,都打扰不了纪婉青。
太子妃这孕期反应要么不来,一来是十分迅猛,听说晕眩呕吐,太医一再嘱咐,要卧榻静养,不得费神劳累。
皇家本以子嗣为重,更别提太子妃头胎的要紧程度了,既然要卧榻静养,不得费神劳累,那肯定贯彻执行。
清和居后院闭门谢客,太子妃专心养胎,也不能再出门。
这表面看着很平常很和谐,然而,其中猫腻并不难懂,绝大部分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坤宁宫与东宫什么关系,这不必多说。太子妃有了身孕已三个月,才“被察觉”,然而,她之前称病不出已有一个多月。
很明显,这是在防着皇后,等胎完全坐稳后才宣布的。
这防备的举动持续,闭门不出,也不见外客,杜绝了绝大部分可能性。偏偏,太子妃的借口理直气壮,皇后不但不能反驳,还得微笑着安抚,让对方好好养胎。
因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前朝后宫震动,坤宁宫与东宫关系更加微妙,皇后与太子妃这对同宗姑侄,分歧愈大,已不可调和。
“哗!”“噼啪!”
皇后扬手,将炕几上香炉茶盏等物猛地扫落,鎏金小香炉重重落地,打了个滚儿,青瓷所制的茶盏则粉身碎骨,碎屑溅起,撒了一地。
她怒极反笑,“好一个东宫,好一个太子妃!”
第74章
皇太子是储君, 而纪皇后母子则要夺储,双方表面不见得和谐, 而内里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当初皇后设法,从娘家族内选了一个贵女, 将其推上皇太子妃之位,乃是一箭数雕之举。
其中之一, 就是尽力延迟太子嫡子出生。
这个心思其实不难猜, 然而却太容易见效。太子被硬塞了一个纪氏女为妻,没有感情基础, 却对这个姓氏有深切厌恶。
夫妻感情失和,太子对太子妃多有猜忌,这种情况下, 如何能敦伦频频, 诞下嫡子?
结果一如皇后所料,太子妃被冷落, 甚至权衡之后, 往坤宁宫靠拢, 当起了钉子眼线。
皇后还算满意,冷落好啊, 一直冷落下去, 东宫迟迟没有嫡子,甚至因高煦不喜女子近身,连庶子也不见。
储君膝下没有子嗣,是一处非常明显的短板, 随着太子年岁增长,这个短板还会越来越明显。
这件大大有利于皇后母子。
不想,如今一个晴天霹雳轰下来了。
太子妃有孕。
这胎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昌平帝头一位孙辈,若是男胎,就更加了不得了。
太子大婚到如今,不足八个月,太子妃坐胎已经满了三月,那就是说,夫妻成婚不足半年,她就怀上了。
皇后生了两子,妇人怀胎她最清楚不过,不可能真三月才发现。即便纪婉青大意不懂,她身边不是有经验丰富的陪嫁嬷嬷吗?
她面色阴沉沉,“这般看来,太子妃并没有被冷落。”
要将怀孕的消息隐瞒得这般严密,少不得高煦出手,东宫夫妻不但没有耽搁怀孕生子,恐怕连交流也不会少。
“好一个太子妃!她大约是忘记了,她还有个妹妹在本宫手里。”
皇后被愚弄,忆及纪婉青当初黯然神伤,左右权衡后不得不屈服,她怒火高炽,狠狠一掌拍在炕几上。
“啪”一声闷响后,她修长指尖上套着的嵌红宝指甲套边缘处,溢出了些许殷红之色。
“娘娘,您……”
乳母胡嬷嬷眼尖,赶紧上前,小心伺候主子把指甲套取下。果然,修剪圆润的指甲已折了,力道太大,伤口还不算轻。
她赶紧吩咐宫人取了伤药来,给主子敷上。
“娘娘,您消消气。”
皇后最近心力交瘁,外有魏王一再被打击,陈王接掌朝事也不顺遂。内有丽妃步步紧逼,携皇帝口谕分割宫权,硬生生从她身上咬下了一大口肉。
她生生老了好几岁,浓妆描绘,已遮掩不住憔悴。
胡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边轻手轻脚给包扎,一边低声劝慰道:“娘娘,或许情况没那般糟糕。”
“太子妃即便受冷落,按规矩,太子每逢初一十五,也是得往她屋里点卯的。太子年轻,平日不近女色,想必偶尔也有碰触的。”
年轻男子,本需求旺盛,尝过滋味再憋着,怕是更难。太子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与太子妃同睡一榻,即便不喜欢,恐怕也有失控的时候。
若是幸运,也可能怀上。至于怀上后,太子愿意出手遮掩也正常,毕竟,这是他的孩子。
“嬷嬷说的,也不无可能。”
皇后怒意缓了缓,其实扪心自问,她若是太子,恐怕也无法对个纪氏女毫无芥蒂。
“只不过,即便这些是真的又如何。”
不管过程如何,都改变不了什么。纪婉青一旦有了孩子,在东宫便有了根,立场将会截然不同。
东宫若倾覆,她的孩子会随之凋零。为母则强,妹妹与亲生骨肉,硬要选一个,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皇后面上乌云密布,胡嬷嬷无言半响,劝道:“娘娘,不若我们先试探一番,或许她心存侥幸,欲两者兼得亦未可知。”
纪婉青那妹妹,不是寻常意义的姐妹。二人一胎同生,父母早逝,相依为命数年,不到万不得已,恐怕不忍舍弃吧。
她或许会敷衍,但应不会直接翻脸。
皇后闻言,却摇了摇头,“嬷嬷,恐怕未必。”
太子本非庸碌之辈,既然有了孩子,那他对太子妃的关注程度,肯定提升不止一个级别。不能再冷落,那么预防措施就该到位了吧。
不再如从前一般放任自流,若纪婉青有异动,他不会一点不察。
“不过,先试探一番也好的。”
皇后动了动手指,一阵疼意传来,清和居严防死守,那就从另一边先探一探。
“嬷嬷你传信边城,吩咐孙家动一动,让那纪婉湘受些伤,或许惊吓。”
皇后打算通过胞妹来试探纪婉青,这她还不知道,目前,她正准备见客。
不是说闭门谢客吗?
因为今天的客人有点特殊,高煦的舅母冯氏,领了女儿,前来拜见怀孕的太子妃,探视一番。
于是,太子妃感觉便好了些,可以稍稍见上一面。
反正普通孕期反应也不是病,还没常理可言,她说好就能好起来了,她说不舒服就不舒服。
“娘娘,您说这身如何?”
何嬷嬷仔细翻着衣箱,最终选出一件大红镶明黄边的飞凤纹宫裙,捧上前来,给自家主子过目。
纪婉青好笑,“嬷嬷,不用这般仔细。”
太子妃的衣裳,就没有不好的,不管家常还是外出样式,件件精致,无一丝瑕疵,随意捡一件见客的就行了。
“哪里不用?”
何嬷嬷一边说话,一边小心搀扶起主子,伺候着更衣,一边低声嘱咐道:“娘娘,您多注意那吴姑娘。”
她神色戒备。
也难怪,太子妃宣布怀孕,吴家来人其实正常,不过冯氏不领两个儿媳妇出门,却独独带了个正当龄的姑娘来,就很有些微妙了。
乳母的心思,纪婉青不是不知,不过,她面上并无紧张之色,“嬷嬷,若真有此事,殿下会处理妥当的。”
她说过相信高煦的,这事儿只要男人不乐意,其余人怎么折腾也白费心思。
至于这件事,她倒觉得,很可能是太子外祖父吴正庸的意思。
吴家行事作风一贯正派,譬如从前高煦不近女色,也没见硬要塞人。如今,大约是吴正庸见外孙既打破了旧例,妻子怀孕后,身边却没人伺候,就操心一番罢。
吴正庸必然不是死缠烂打之辈,只要高煦表态婉拒,安了外祖父的心,就可以了。
纪婉青其实猜测得不错,吴正庸心疼外孙,询问了唯一适龄的孙女吴静姝的意思,见孙女不反对,他便打算问一问外孙子。
吴夫人冯氏作为吴家代表,进宫探望太子妃,吴静姝也让一起去了。
男人对这方面,总是没那么敏锐的。吴正庸想着,若事儿不成,就当亲人相聚;若是其他方面成了,孙女进去看看,认为不合适还能再考虑清楚。
吴正庸是疼爱孙女的,但其实他多虑了,吴静姝一贯倾慕太子表哥,从前便怂恿过母亲给父祖提议过,可惜太子没意思不说,还夹杂了很多不和谐因素,便搁了浅罢。
太子被赐婚后,家里开始另行张罗她的亲事,吴静姝当时黯然伤神许久,就在她不得不认命的时候,转机来了。
她偷偷恋慕表哥已久,虽说侧妃遗憾,但也是很乐意的。
“姝儿。”
知女莫若母,冯氏见女儿隐带期盼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娘不是告诉过你,太子殿下未必答允吗?”
说实话,侧妃到底还是个妾,穿不得大红,坐不得正位,日日得给正室请安行礼,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她并非全心欣喜的。
只是女儿一听消息,便眼睛一亮,难掩雀跃,她也不忍阻拦。
罢了,侧妃之位也尊贵,皇太子是女儿表兄,又与母家一贯亲厚,女儿进了东宫,也是能过舒坦日子的。
马车已经驰近宫门了,如今事到临头,冯氏又开始患得患失,也不知太子妃好相处不?她看着眼前不算精明,因家里环境简单,性子养有些天真的女儿,对这事实在不怎么热衷得起来。
“娘!”
母亲这么说,吴静姝不乐意了,想起事情远未成,她闷闷地扯着帕子。
“唉。”冯氏再次叹息。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清和居还是必须走一趟的。冯氏母女与吴正庸分道扬镳,安静跟在引路宫人身后,进了后院正殿。
等了片刻,听见一宫人扬声唱道:“太子妃娘娘到!”
冯氏母女立即福身见礼。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挲,环佩轻响后,上首位置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二位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快快起身坐罢。”
二人站起,余光顺势往上首一瞥,心下不禁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