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皇帝发了话赏赐,谁也不能不赏脸不喝,除了早已离席者可避开,在座不少人面如土色,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坐着。

好吧,其实其余朝臣,也不是个个喜欢喝生血的。

各人心思百转这片刻,五头健壮的成年雄鹿已经被拖上来了。

这些鹿身形优美,非常有力气,不过被大力太监死死压住,动也不能动。

当场放血很残忍,狠狠一刀子往雄鹿咽喉刺去,凄厉的鹿鸣声骤响,让人心肝发颤。除了昌平帝饶有兴致地观看以外,女席这边,绝大部分都已闭上眼睛。

端坐在末席的柳姬面色青白,她再如何,这方面也是个寻常女子,一时只觉胃袋中翻涌,血腥气与惨鸣声让她几欲作呕。

侍立在一旁的,是行宫指派来伺候她的宫女,宫女低声劝道:“姑娘,不如我们先下去?”

柳姬这位置,正好在殿门边,偷偷溜出去不难。她方才颇为不满,如今却觉得正好合意,忙不迭悄悄站起。

宫女上前搀扶她,不想却带到了桌案上一盏羹汤,泼脏了柳姬大片裙摆。

柳姬也顾不上了,赶紧猫着身子,与宫女一同闪了出去。

大吐特吐一番,她脸色惨白靠着廊柱歇了半响,才勉强缓了过来。

“奴婢有罪,请姑娘责罚。”

宫女瞥一眼柳姬妾有大片明显污渍的裙摆,福身请罪后,又道:“不若,奴婢伺候姑娘去换身衣裙?”

即便寻常男子喝了鹿血,也是急欲行房的,柳姬本打算避一下便回去伺候,如今却不行了。

夏天衫裙轻薄,她不但污了裙子,就连大腿一整片几乎都黏腻腻的。

幸好羹汤不烫,柳姬蹙眉,“还不快些。”

“奴婢领命。”

宫女垂下眼睑,福身应了,便领着柳姬往听雨筑外面行去。

热气腾腾的新鲜鹿血,被放进银制小缸里,接着,被倒进一个个银制广口大碗中,被太监鱼贯送到皇帝面前,以及男席的各个案桌上。

扑鼻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大殿,高煦无法避免忆起某件旧事,他温润神色终于收敛了,只沉默扫了眼这碗热腾腾的鲜红鹿血。

昌平帝兴致极高,笑道:“爱卿们,此物上佳,诸位无需拘谨,用后便自行归府即可。”

鹿血本补精壮阳,男人喝了,自然是想着某件事儿。这地儿是行宫,朝臣们不敢乱来,皇帝善解人意,便表示随后散宴即可。

话罢,他一仰而尽。

到了此处,这一碗鹿血谁也不能不喝。

高煦微微吸了一口气,端起银碗,在张德海担忧的目光下,一口饮尽。

皇帝已被太监宫人伺候着往后面去了。高煦薄唇紧抿,将大碗搁下,站起往殿外行去。

张德海最后瞥一眼女席,见纪婉青虽因时间太短未收到通知,但也注视着太子,看样子打算随后就来,他方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他依旧忧心忡忡,因为主子对这鹿血很敏感,起效时间要比寻常人快太多,他怕太子妃时间预算错误,会赶不上。

张德海没打算找其他女人,毕竟主子多年来极厌恶女子,唯独一个太子妃,在大婚后能近了他的身。

鹿血壮阳,纪婉青确实打算离席回清和居去,不过张德海临走那个隐晦眼神,却让她怔了怔。

她直觉有问题,心下一紧,也不废话,率先便于女席站起,对上首皇后告退离去。

鹿血对常人有效,哪怕旁人不知道高氏男子的体质,纪婉青要回去,也是常事。哪怕她并不得宠,皇后也不能在明面上阻挠。

她眸光闪了闪,“也好,你们先下去洗漱一番罢。”

女席绝大部分面色惨白,更有甚者晕血,已经有些昏阙。纪婉青面色很难看,整理一下耽搁不了多少时候,皇后的话很平常。

说完,她瞥了一眼秦采蓝。这话里的你们,就是她与太子妃了。

为防纪婉青凑巧横插一脚,让计划失败,皇后早准备了人绊住她。高家男儿,对鹿血反应很快,只需拖延些许时候,便可以了。

纪婉青不好预感更强烈,她也不多言,立即敛目行礼,往殿外而去。

秦采蓝也一同跟上。

“诸位也散了罢。”

居高临下看秦纪二人离开后,皇后微笑说罢,便站起,被宫人簇拥着离开。

一转出前殿,皇后立即抬手,宫人太监们会意,放缓脚步落后一截,她低声对胡嬷嬷说:“嬷嬷,你命人多注意着,万万不能出岔子。”

到了这个时候,计划已经成了七八,她既兴奋,也有些紧张,忙嘱咐了胡嬷嬷。

胡嬷嬷应了,随即与身边的大宫女翡翠耳语几句,两人匆匆离开。

后面的宫人虽无法听到话语,但动作却是看到的,崔六娘瞳孔一缩,立即察觉不对。

她借着随大队紧赶上去的机会,不经意对队末一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方才胡嬷嬷翡翠之事,小宫女也看得分明,她心领神会,在下一个拐角位置装作步履匆匆扭了脚。

她痛得脸色惨白,旁边同屋的两个小宫女安慰两句,也不敢久留,只得嘱咐她自己回去,便急忙追上队伍了。

她们会帮忙瞒着,毕竟小宫女的生存不易,也不敢出错,就怕被撸了差事,大家都是这样互相帮忙过来的。

好在皇后出行,前呼后拥几十人,最末尾的小宫女少了一个,并不容易让人察觉。

这那个“扭伤脚”的小宫女,一等队伍走远,便立即站起,匆匆按原路折返。

第59章

纪婉青不祥预感愈盛, 她一出了殿门,便加快脚步, 匆匆往听雨阁之外行去。

这听雨阁追求曲径通幽,外面围了一圈茂盛花木, 虽不高,但小径弯弯曲曲, 轿舆进不来。因此即便是皇帝, 也得在外面下了龙辇,再步行穿过。

她步履匆匆, 不想后脚出来的秦采蓝,却追上来,“太子妃娘娘, 我们不是先去洗漱么。”

两人曾经非常熟稔, 如今一焦急,她便伸出手, 紧紧拽住纪婉青的衣袖。

夏天衣裳轻薄, 可经不起大力拖拽, 万一出了岔子,将极损太子妃形象, 纪婉青脚步顿了顿。

她倏地侧头, “你要拦我?”

秦采蓝不是笨人,事到如今,当然已隐隐察觉出违和,她虽无法分析出一二, 但心下却清楚,皇后交给她的任务就是稍稍阻拦太子妃。

皇后是未来婆母,直接掌控了她日后生活的好歹,她拒绝多想,却下意识照做。

纪婉青这瞬间的目光极其犀利,直接戳破了那张纸,她有些狼狈。

“不,不是的。”她心肝一颤,下意识松开手。

纪婉青懒得多说,稍停顿半秒,立即举步前行。

只是皇后的安排,却不仅仅只有秦采蓝,她这路走得一点不通畅。

纪婉青心焦如焚,脚下生风,来往宫人太监自觉退到一边,并行礼。

其中一个小太监退得有些急,猛撞了身边一宫女一记,宫女手上捧的托盘被碰歪了,托盘上的羹汤佳肴便立即倾斜下来。

纪婉青拽地的宫裙立即污了一大片,玫瑰红的软烟罗一遇汤水油迹,立即深了颜色,十分明显。

肇事太监宫人立即跪地,磕头请罪并求饶。

纪婉青几乎要冷笑,这里是皇帝举行宫宴的地方,哪个笨手笨脚的太监宫人能被选进来?更何况,她可是太子妃。

这两个人显然是已定下的弃子,出列跪地求饶时,却刚好挡在她面前。这地儿是回廊,左边是墙壁,右边是栏杆,她被截住去路。

这两人肯定拦不了不久,却恰恰说明了时间的紧迫性。

“去内务府自行领罚。”

纪婉青心念电转,也不废话,直接转身,对秦采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梳洗一番。”

大殿的官眷也开始散了,太子妃狼狈不堪被看见,固然有损形象。但事情紧急,她是完全不在意这事的。

她想的是另一遭。

秦采蓝是一个,泼汤太监宫女是一个,若再由原路登轿舆离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幺蛾子等在前面。

她不如先按对方意思去梳洗,麻痹对方,再设法脱身。

纪婉青主意一定,当下也不耽搁,直接折返,往专用于更衣的小偏殿行去。

秦采蓝心绪复杂,但她是松了口气的,她没拦着,对方也留下了。

站了片刻,她才转身跟上。

纪婉青已经走出一段,方才混乱间稍离片刻的何嬷嬷回来了,她神色凝重,走到近旁悄声禀报,“崔六娘那边紧急传信,说皇后正有筹谋,很要紧,方才已把胡嬷嬷翡翠打发出去了。”

“还有,方才张德海那边打发人悄声传话,说殿下让娘娘赶紧回去。”

纪婉青心下一凛,脚下又急切了几分,已将速度提升到人前极致。

其实,从散宴到现在,才过去了不足半盏茶功夫。一行人来到更衣的小偏殿,这地儿还有不少官眷在,大家方才被吓到了,胃中翻滚,不得不来整理一番。

更衣室数量有限,因此供应紧张,而秦采蓝因方才的事,觉得颇为难以面对太子妃,来到这地方认为已完成任务,便低头顿住脚,没再跟进去。

这正合了纪婉青的意,看来,对方是打算把她耽搁在更衣室。

她领着几个大宫女,立即进了屋,同时对何嬷嬷打了眼色。

何嬷嬷心领神会,领着剩下的人牢牢守在门外。

“把屋门拴上,你们见机行事。”

纪婉青完全没有更换衣裙,或者处理油污的打算,她吩咐一句,便已进了里屋的小隔间。

这小偏殿,虽被设为如厕的更衣室,但它的构造,却是与一般房舍无异。

大户人家乃至皇家宫室,日常起卧的屋子,都设置了居住应有的区域。诸如睡觉的内寝,见客的堂屋,平常活动的稍间或暖阁等等。

当然,还有一处,就是如厕的小隔间。

纪婉青直奔而入的,就是本来应用为入厕的隔间。

这种隔间,皆设置了一处小门的。小门的用途,就是用来运送污物。

古代的大户人家,相当忌讳某些事情。其中一样,就是每日排泄的便溺,是绝不能经过主子出门的所有门户的,他们认为这样会沾染了污秽。

民间大户都这样,更何况皇宫?

于是,便有了专供污物的出入的小门、后门。

古代很讲究这些,若让贵人与屎尿同门出入,此等奇耻大辱,他们或许宁死不屈。

纪婉青倒不在意这些,非常时期非常行事,大不了,就当进个公厕吧。

这处小门的防守,应该会薄弱很多,她唯一担忧的,便是小门会被人锁上。

她匆匆进了小隔间,直奔那处隐蔽小门,一看,竟真被锁住了。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纪婉青将其余人留下来,仅带了一个梨花通行,一来人少不引人注目,二来,这更衣室还需要装些模样。

梨花贴身伺候多年,当然不会说些主子贵体,不能走小门之类的废话。她推了两把门,掂量一瞬,咬牙道:“娘娘,不若奴婢几个撞开它。”

小门比寻常门户单薄很多,撞开不是不行,但动静肯定也大。纪婉青沉着脸打量小门片刻,道:“不要撞,你找个东西来,我们撬锁。”

涉及到主人居室,不能让人随意开门入内,因此这类小门,门锁都安在里头。因此她一眼过去,能看见簇新的黄铜小锁。

小铜锁锃亮,非常新,看来人家预防万一,连小漏洞也考虑过了。

不过好在,铜锁虽新,但拴锁的小门环却很旧了,纪婉青探手触摸,门环已经有些摇晃,应该不难撬开。

她在附耳在门上倾听片刻,外面很安静,看来上了锁后,就没有安排人守着了。

纪婉青没猜测错误,皇后今早才下命令,时间匆忙不说,且听雨阁还是大宴朝臣的地方,皇后有人,但人数不算多。前面各种布置已经尽去了,这里便锁上了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子妃本世家贵女出身,既不得宠又不知道发生何事,没人觉得她会去走这道小门。

不过,她们都错了。

纪婉青反应快捷,当机立断,丝毫不忌讳所谓污秽。梨花力气大,几下子撬开一边小门环,她便立即从小门而出。

后面很冷清,与前殿相比,如同两个世界,正合了她的意。

纪婉青只当去公厕,直接经了小太监抬污物的后门,再穿过茂盛的花木丛,出了听雨阁范围。

好不容易脱身,当然不可能折返前面乘坐轿舆,于是她辨认方向,提起裙摆,立即急奔往清和居方向。

这般奔走,其实速度比乘坐轿舆快多了,就是辛苦了些。

纪婉青一路上避开人,多捡小路走,好在这岫云宫就是花木繁多,她成功隐藏了行踪。

这般急急奔跑,不想却在一处小岔道拐出时,差点迎头撞上一行人。

“太子妃为何还在此?”

对方为首一人,正是散宴后不愿坐轿舆,正漫步于行宫内的安乐大长公主。她一见纪婉青,大吃一惊,“太子喝了鹿血,你还不赶紧回去伺候?”

大长公主不是蠢笨之人,一眼扫过去,见纪婉青裙摆有污迹,跑得额际一层薄汗,身边却仅仅带了一个宫女,立即知道事有不妥。

她急了,立即拽住纪婉青,凑近耳边低声道:“高氏一族,男子体质敏感,对鹿血反应尤为剧烈,非常快且无法自控!”

纪婉青栗然一惊,皇后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立即有了解释。

本估摸着时间还算充裕,但现在不行了,她心焦如焚,一时怕皇后另有算计,高煦会着了道,一时又怕他受不住,会宠了其他宫女。

纪婉青来不及答话,提起裙摆,就要加速奔跑。

不想,却被安乐大长公主拽住了。

“清和居距离有些远,你先往湖边那几处水榭看看去。”

不论对于高氏男子的体质,还是对于岫云宫的了解,大长公主都远远胜出,她瞬间便给出了最好建议,“你往这边小道穿过去后,沿着湖边走,能省小半路程。”

“至于这边路上的人,就交给我吧。”这所谓路上的人,指的是皇后的耳目。

太子妃大婚后“被冷落”,安乐大长公主当然知道,只是如今看着,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怜惜太子,只有高兴的,于是,便将遮掩纪婉青行踪的事揽了过去。

大长公主当然有自己的能量,且高煦曾经说过,姑祖母对他很不错,幼时多有扶持,纪婉青并不存疑。

情况紧急,她也不啰嗦废话,直接一点头,按对方指点,冲进小道,往湖边水榭方向奔去。

第60章

高煦端起那碗御赐的鹿血, 面无表情喝下,临行前瞥一眼纪婉青, 便站起离去。

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们,以及皇家一众宗室, 昌平帝是不会亏待的,毕竟大家都姓高, 谁不知道谁?

孙进忠早命人备下干净的年轻宫女, 以及就近的宫室,宗室亲贵们喝了鹿血后, 自可过去享用。

高煦刚踏出殿门,便有小太监殷勤上前,“殿下, 请随奴才来。”

“不必。”

他淡淡扔下一句, 便直接下了台阶,往外而去。

小太监倒也不以为意, 毕竟太子殿下就居于岫云宫内, 不愿意在外头也是常事, 只躬身恭送。

出了听雨阁范围,在登上轿舆前, 高煦脚下略顿, 侧头看向隐带急色的张德海,“你立即命人传信太子妃,说孤让她回去。”

他声音已经有些暗哑。

张德海连忙应了,一时也顾不上精心布置下的人手, 只急急再次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把话传到位。

人手折损可以再布置,主子明显没有宠其他人的意思,这边可就耽搁不起了。

高煦登上轿舆,大力太监赶紧抬起,以最快速度往清和居方向折返。

岫云宫建筑密度极低,虽说听雨筑邻近荷风馆,而清和居就在荷风馆右侧,但事实上两者距离并不近。

行至一半路程,轿舆内便传出高煦暗沉的声音,“张德海,往湖边水榭去,你先命人去准备冷水。”

高氏男子对这鹿血果然万分敏感,他已觉浑身热血沸腾,某处坚硬如铁,一腔欲念几欲喷薄而出,已无法压抑。

他需要冷水,不能再等。

自太祖以来,在高家的男子的认知里,这喝了鹿血,不论意志多坚定者,都是无法抑遏的,必须通过敦伦纾解。

只不过,这条定论,却曾在高煦这里碰过一次壁。

六年前,也是昌平帝当场赐下鹿血,他不得不喝。那时候的高煦才刚满十四,已届准备启蒙人事的年龄,也是凑巧提前了几日罢了。

那时候皇后把持宫务已多年,东宫羽翼未丰,她灵机一动,竟使出了一个极恶心人的手段。

前来为太子启蒙人事的宫女,竟有数分肖似元后。

高煦本心有疑虑,见那宫女低着头凑上来,欲伺候主子解衣,他虽热血沸腾难自控,但依旧先稍退半步避开,低喝一声,让对方抬首。

那宫女领了这个任务,已有必死觉悟,当即牙根一咬,也不抬头说话,只按皇后吩咐,缠上去逗引太子。

只是高煦却没着道,他先一步掐住对方下颌,强迫她抬头。

这个角度,凑巧又让宫女更神似元后。

在高煦心中,母后形象不可侵犯,更别提是与她相像的女子欢好了,他当即怒极。

他本以在爆发边缘,双目赤红,察觉皇后龌龊心思,眼前又是那张颇为神似的面容,脑子嗡一声后,他一脚踹中宫女心窝,宫女飞起砸到金柱上,生死不知。

母后被亵渎,高煦厌憎至极,他不但日后再不喜宫女近身,且当时,也是命人准备了冰水,硬扛过来的。

他算是亲身证明了,高家男子若要硬扛,也不是抗不过去的,虽然极其艰难。

是的,高煦打算,若妻子赶不过来,他就硬扛过去。

从前他极排斥女子近身,如今亦然,只是多了纪婉青一个特例而已。

他就没想过宠其他女子。

张德海飞速指挥轿舆,很快便来到了临湖几个水榭前,他选了最近一处,吩咐停下轿舆,“殿下,已经到了。”

高煦大掌攒拳,轻微“咯咯”声响,浑身肌肉绷紧。不过他意志力过人,步下轿舆时,虽动作较平日缓慢了些,但依旧看似镇定。

张德海很了解主子,见状便知不好,他忙连声催促,让接应之前打发去取浴桶水桶的人,又赶紧让人先去打湖水上来。

“殿下,奴才伺候您进去。”他上前欲搀扶主子。

高煦却抬手止住了,他扫了这座最大的水榭一眼,却指了指后方,“去左边最小那处。”

不是每个人都爱喝生血的,皇帝御赐鹿血时,陈王却刚好离席未归,当时,高煦便察觉有异。

他不得不喝,也因此估摸着,纪婉青可能赶不过来。

对方必然另有谋算,只是高煦却必须找个地方歇脚,他扫了这几处水榭,选了最破旧最窄小的一处。

一行人匆匆往那处而去。

这水榭果然很小,只有房舍一处,共三间。且因长期没有贵人踏足,这水榭附近花草少有修剪,有些凌乱,生长茂盛簇拥房屋,有些枝条甚至已经挨到墙壁了。

张德海推开水榭大门,将主子扶进里间。

屋里明显打扫并不频密,简单的家具及摆设上,已经沾了一层浮尘。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高煦一进门,扫了屋内一眼,先命人检查一番。

这是必须的,张德海用帕子抹干净床榻上的尘土,请主子坐下,他便立即领人检查起来。

过了半盏茶,外面取浴桶水桶的人回来了,检查并未发现异样,他禀告了主子,留两个人在屋里伺候,立即匆匆出门。

水榭临湖,取水不难,一桶桶冷水很快抬进来,注入浴桶当中,有七八分满。

“殿下,好了。”

这么盏茶功夫,鹿血功效全面爆发,高煦斜倚在床榻上,剑眉紧蹙,面色潮红,身躯崩得紧紧,平静已经维持不住,他低低粗喘息着。

“都下去,取冰回来。”

上位者体面尊严尤为重要,高煦自不愿狼狈一面现于人前,他挥退伺候的人,方睁开一双赤色愈盛的眸子。

他站起,衣裳鞋袜皆未动,直接跨入浴桶中,盘腿坐下。

这湖水,是太监潜入湖底打的,因虽是炎夏,但水温依旧沁凉,让燥热难耐的高煦立即精神一振,头脑也清醒了些许。

他盘腿坐好,默念当初楚立嵩教导的心法,开始行气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