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慕容辞对视一眼,脑子里盘旋的是同一个疑问:既然高大公子这么喜欢李大小姐,为什么不去大理寺见她最后一面?为什么高夫人也不去大理寺去见见闺中姐妹?
她又问:“令郎在府里吗?”
高夫人回道:“他吃了点饭,我让他出去散散心。我是担心他想不开做傻事”
第1卷:正文 第167章:利益为上
大厅静默。
慕容辞斟酌半瞬才问出口:“高夫人,本官有一事不明,希望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介意。”
高夫人擦拭了泪水,道:“无妨,大人问吧。”
“既然你和李夫人情同姐妹,为什么不去大理寺看看她?令郎这么喜欢李大小姐,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这件事咳,说出来不怕二位大人笑话,我是有苦衷的。”高夫人的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解释道,“苍天不佑,李家惨遭灭门,我们伤心悲痛,的确应该去看看他们,应该去李家凭吊亡魂。不过,李家惨案由你们大理寺查办,我们去大理寺看他们,是担心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大人也知道,我们高家和李家、王家因为儿女的亲事而闹得不太愉快,多有口角争执,我是担心你们误会李家惨案跟我们有关,这才没去看望朱妹妹,也不让犬子去。”
“原来是这样。”慕容辞表示理解。
她多少也猜到几分,感情再深,也比不上现实的利害。
这就是人心复杂的地方。
高夫人见他们不说话,有点担忧、焦虑,又道:“我知道我们这样做不对,太过凉薄,然而我们也是没法子。我也相信,朱妹妹通情达理,只要我们是真心感念他们一家人,替他们难过,她不会介意的。二位大人不会怀疑李家惨案跟我们高家有关吧,我们怎么可能害李家?虽然我们跟李家闹得不太愉快,不过情谊还是在的,绝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去做那丧尽天良的事。”
沈知言宽慰道:“高夫人放心,我们只是例行问询。”
她略略放心,“既然二位大人这么说,稍后犬子回来,我便跟他去大理寺看看朱妹妹一家人。”
说着,她又伤心起来,眼睛又红了。
从高家出来,慕容辞和沈知言看见一个锦衣男子慢慢踱步过来,有气无力,行尸走肉一般,面色发白,眉头微蹙,蕴着缕缕忧伤。
他们对视一眼,这男子会不会是高公子?
“你是高公子吗?”沈知言上前问道。
“你们是”锦衣男子散乱的目光聚拢了些,俊朗的面容写满了疑惑。
“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来问李家的情况。”
“你们是查办李家惨案的官员?”高公子激动起来,“雪儿是不是在大理寺?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可以。”
“高公子,李大小姐喜欢你吗?”慕容辞盯着他。
“雪儿自然喜欢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十岁那年就说要嫁给我当娘子。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这辈子定要娶她为妻。”高公子哀痛得嗓音悲沉暗哑,眼里蓄满了泪水,“没想到她不幸遇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高公子节哀。我们会尽力侦查,尽快擒获凶手。”沈知言安慰道,瞧得出来高公子真的是悲伤心痛。
“听闻李老爷和李夫人对于女儿的亲事意见相左,那李大小姐喜欢你,没有跟他们说明白吗?没有为你们的终身幸福争取努力一下吗?”她又问。
“雪儿自然对她父母表明了心意,不过李叔叔坚持己见,不赞成她嫁到高家。雪儿抗争过,但都没有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高公子滑落一抹清泪,可见他多么伤心。
“你觉得王公子喜欢李大小姐吗?”沈知言问。
“他不是真心喜欢雪儿,王家也不是真心真意想娶雪儿为儿媳妇。他们是为了王家的利益着想,只要娶了雪儿,王大人的仕途就更畅通,可以助他升迁。”高公子义愤填膺道,激动得很。
沈知言看向殿下,高公子这么认定有几分道理。
高大人和李大人的官职差不多,而王大人只是从七品小官,联姻确有攀附之嫌。
慕容辞温和道:“你觉得王公子不是真心喜欢李大小姐,或许王公子也觉得你不是真心喜欢李大小姐。”
高公子怒哼,气愤道:“他凭什么这么认为?他整日流连秦楼楚馆,跟那些莺莺燕燕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府里还有几个通房丫头,是个好色之徒,雪儿嫁给他,怎么可能幸福?雪儿不会喜欢这种人!他坚决跟我争,不过是看上雪儿的美色和家世,只要娶了雪儿,他就倍有面子,好在朋友面前吹嘘!”
她又问:“就你所知,除了何家,李家还有没有其他仇家?”
“仇家应该没有了。李家家风甚严,府里的奴仆都是规规矩矩的,在外头不会轻易闹事,更何况是主子?”高公子忽然睁大眼眸,惊喜道,“对了,一定是王公子因为娶不到雪儿恼羞成怒,把李家的人全杀了。对,就是这样,二位大人快去王家抓人。”
“高公子你先回去歇着吧,本官去王家一趟。”沈知言道。
高公子看着他们离去,然后匆匆进去,决定跟娘亲禀明去大理寺看看雪儿的遗体。
沈知言和慕容辞前往王家。
她长睫扑闪,抿唇道:“你怎么看?”
他说道:“从高夫人、高公子对李家的感情来看,他们可以排除嫌疑。除非这对母子俩擅长演戏,让我等外人真假难辨。”
她颔首,“我也觉得他们没有理由杀害李家所有人。”
他沉吟道:“王家因为儿女的亲事而杀人泄愤,殿下觉得有可能吗?”
她眉心微颦,“有没有一种可能,李家已经决定把女儿嫁给高公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高家和王家。而王公子或者王家的人无意中得知此事,盛怒之下一时冲动买凶杀光李家所有人?”
“这仇恨来得太突然,跟每个人的性情有关,大多数人不会做这种凶残暴戾的事。若是性情残暴之人,控制不住怒火,或许有可能愤而杀人。”
“先听听王家的人怎么说吧。”
虽然王大人只是从七品小官,但王家的府邸比李家、高家气派奢丽一点,毕竟家产丰厚。
慕容辞和沈知言在大厅饮茶等了半晌,王夫人才姗姗来迟。
王夫人穿金戴玉,插着满头的珠翠、金簪金钗,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珠光宝气的首饰都穿戴在身上,雍容华贵,但更多的是艳俗,看着像是秦楼楚馆里的鸨母。
她热情地招呼他们用茶,然后沉下脸摆出一张悲伤的容颜,“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李家的惨案来的。咳,李家着实悲惨可怜,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人灭门这几日我们都在说李家这事儿,实在太惨了”
她想表现得悲痛哀伤,无奈演技太烂,演得太浮夸,跟高夫人的真情流露有着天渊之别。
“听闻李大人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们王家,此事当真?”既然她先提起李家,沈知言就开门见山地问。
“自然是真的。李大人跟我家老爷是同窗好友,几十年的交情,自然想亲上加亲。”她颇为健谈,偏生言行举止比较夸张,让人心生不喜,“不过,我们两家的亲事有点阻滞,李夫人不太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为了儿女的亲事,王家分别和李家、高家多次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是不是?”他沉声问道,画风突变。
“没有的事”
“当真没有?”他沉下脸,颇有几分威压。
“是有争执,但大打出手也太夸张了。”王夫人有点心虚,表情僵硬,“就是年轻人吵得太凶,面红脖子粗,推搡了几下,没有真打。”
“李大人和李夫人意见相左,才闹出这么多事,你们觉得娶一个儿媳妇太闹腾太糟心,渐渐的心怀怨恨,于是记恨李家,买凶杀了李家全家,是不是?”慕容辞厉声喝问。
“哎呀,冤枉呐二位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老爷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怎么会知法犯法去杀人全家?这可是砍头的死罪,我们王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去杀人,绝对不会!”王夫人着急地辩解,“二位大人,你们可要查清楚,李家惨案跟我们王家无关。”
“李大人不幸遇害,为什么王大人从未去大理寺看过?这是同窗好友吗?”沈知言嘲讽道。
“是我不让我家老爷去的。”王夫人察觉到不妙,激动地解释,“二位大人,李家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非常难过,但绝对跟我们王家没关系啊。我们跟李家无冤无仇的,杀人做什么哟。”
慕容辞看向沈知言,一时之间无法判断。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人,“娘,听管家说有大理寺的人来府”
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看见王夫人使劲地打眼色,也看见客座有两个陌生的男子。他快步进来,拱手笑道:“王某见过二位大人。二位可是大理寺的官员?为了李家的惨案来的?”
慕容辞一瞧便知,此人便是王大公子,是那种混迹风月场所、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纨绔子弟。
沈知言点头称“是”,“本官正好有一些疑问想问王公子。”
慕容辞打量王公子,他身穿紫艳锦衣,一身的华丽富贵,的确相貌堂堂,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黄白的面色和风流浪荡的眉宇,怎么看怎么猥琐,与高公子相比,一个地一个天,一个狡诈一个耿直。
第1卷:正文 第168章:大战三百回合
王公子笑着在对面坐下,靠着椅背,身子下滑,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含混不清道:“二位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坐好!”
他不理会,依然如故。
慕容辞冷笑,“王公子刚从哪家青楼的温柔乡出来?”
王夫人尴尬道:“没有,犬子只是跟朋友吃了个饭。”
沈知言冷淡地问:“王公子真心想娶李大小姐吗?”
“我爹我娘让我娶,我就娶喽。”王公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李家的人都死光了,不用演了,想想那阵子他必须在李家人面前扮演痴心男子的样子,太累太辛苦了。他再也不想做那样的事。
“这么说,你不是真心喜欢李大小姐,不是真心想娶她。”慕容辞下了定论。
“二位大人,犬子在外头吃饭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二位千万不要见怪。”王夫人赔笑道,忽的板起脸训斥道,“大人问话,好好回话!”
王公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身子扭动了一下,依然懒洋洋地瘫着。
沈知言又问:“李大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你娶她为妻也不亏,在朋友面前倍有面子。”
王公子慢条斯理道:“的确不亏。”
慕容辞陡然喝问:“当你得知李家决定将李大小姐许配给高公子,你很气愤,感觉被李家戏耍了,是不是?你娶不到李大小姐,在朋友面前丢了颜面,怒火难消,一时冲动就找人去杀光李家所有人,是不是?”
王夫人面色一变,连忙辩解:“大人,犬子不会这样做,犬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去杀人臭小子,你倒是说话啊!”
王公子怔忪了一忽儿才醒过神,支起身子激烈道:“我没有杀人!虽然我的确有点生气,但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我。”
“当真没有杀人?”她凌厉地逼视他。
“没有。”他垂下眼,明显底气不足。
“王公子,你必须跟我们回大理寺候审。”沈知言冷沉道。
“凭什么抓我?”王公子气愤地跳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你们不能抓走我儿子,我儿子没杀人”王夫人着急道。
“王夫人,王公子,只是去大理寺配合侦查。若查实你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放了你。”沈知言解释道。
“王公子,不跟我们回大理寺,只会显得你心虚。”慕容辞幽凉道。
“我哪里心虚了?”王公子嘴唇蠕动,憋出这么一句。
回到大理寺,沈知言把王公子收押在牢房,接着和慕容辞去何乔梁的牢房。
何乔梁躺着,如死一般,好似整个牢房都死气沉沉。
将死之人,能有几分生机?
沈知言冷声道:“何乔梁,本官有事问你。”
何乔梁装死,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李家灭门惨案,是不是你趁月黑风高潜入李府杀人的?”沈知言厉声道,“你和李大公子有仇怨,你的嫌疑最大。”
“是,是我潜入李府,杀光李家所有人。”何乔梁懒洋洋地说道。
“你如何潜入李府,如何杀人的?”
“反正我认罪了就行,你们也不必问这么多。只要破了案,你们就可以去领功。”
“我们很有兴致知道你如何杀人的。”慕容辞同样漫不经心地说着。
“杀人还不简单?灶房拿一把大菜刀就可以砍死李家所有人。”何乔梁鄙夷道,“李家的人都不中用,没人能逃得出我的魔爪。用李家的菜刀杀死李家的人,你们说这是不是很过瘾很带劲?”
“你杀人的时候他们没有反抗吗?”
“反抗呀,可是他们不中用,力气没我大,我砍两刀他们就倒下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你什么时辰潜入李府去杀人的?”
“我想想应该是过了子时,对,就是子时。”何乔梁越说越来劲,坐起身,“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反正我是快死的人,要把我的英勇事迹说出来,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
慕容辞和沈知言没有再问,离开了牢房。
他眉头微紧,“他这是破罐子破摔,认罪了反正都是死,没什么区别。”
她点点头,“眼下只能先查查王公子。先关他一夜,待他心浮气躁了明日再审讯他。”
他笑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快回宫吧。”
慕容辞一直记着慕容彧说的,我想哪夜爬窗就哪夜爬窗,过两日再来,因此,这两日她一直担心着。
就寝前,她吩咐琴若:“你传令下去,今后夜里的宿卫巡守多加一半,尤其是主殿,看紧一点。”
琴若莫名其妙加迷惑不解,但自然是遵命去传令。
这夜,慕容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行。
或许是心里搁着事,她越是想入眠越是无法入睡。
翻腾了半个时辰,她不得已披衣起身,飞上屋顶,挑了个地儿坐下来,跟皎洁的冰月两两相对。
都是那个该死的慕容彧的错!
害得她失眠。
她双手托腮,跟月亮大眼瞪小眼。
坐累了,换个姿势,过一会儿再换个姿势,后来索性躺下来,望着天幕上稀疏的星辰。
其中一颗星辰很亮,光芒四射,好似朝她微笑,对她说着悄悄话。
秋夜的冷风从额头拂过,从指尖滑过,从袍角掠过,微凉。
看着那颗星辰,看着看着,她疲倦地阖了双目。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飞上殿顶,静静地看她半晌,接着封了她的穴,把她抱起来,尔后跳下来,进了寝殿。
慕容辞躺在床上,觉得鼻子有点痒,本能地去挠。她又觉得耳朵里痒,于是去掏耳朵,接着烦躁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始作俑者捂着嘴偷笑,又用那根羽毛去撩拨她的下巴,一边撩拨一边暗乐。
这一次,她清醒了些,皱着眉头挠了挠下巴,觉得不太对劲。
有动静!
她突然睁眼,与此同时右手化作刀刃劈过去,狠辣无比。
原来是该死的慕容彧!
慕容彧巧妙地一闪,避开她的攻击,尔后以一种诡异神奇的姿势“滚到”床的内侧。
慕容辞一看自己竟然躺在寝殿的床上,又见他已经解了外袍,气急败坏地问:“是你把本宫抱进来的?谁让你解衣的?谁让你上来的?滚下去!”
“这里有第三人吗?”他似笑非笑地挑眉,“那日你明明答应我,随时可以来的。”
“本宫没答应你什么!”她觉得怒火飙到头顶,开始冒烟了。
“不认账也行,明日一早我从大殿出去。”他有恃无恐道。
“你!”她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浑身发颤。
“乖,别跟我置气了,夜深了,睡吧。”慕容彧伸臂想要揽抱她,却被她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