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国摄政王的这一举动,引起诸国朝廷的极大震动。

南越国皇帝的颜面与国威也丢得差不多了。

慕容辞传令给容湛,派人盯着门楼,倘若有人偷尸首,务必擒获。

容湛传回消息,慕容彧也派人盯着,其目的应该和他们一样。

她清冷地笑,慕容彧想用越景辰的尸首招来南越国的人。只要抓住偷尸首的人,便能有所作为。

可惜,半个月来,两方人马都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出没在朝阳大街。

她在想,南越国皇帝就这么铁石心肠?

秋风乍起,暑热渐退。

这日风和日丽,慕容辞和琴若在街上转悠,打算去朝阳大街门楼看看。

“公子,街边这家豆花是帝京味道最好的豆花了,奴才今日想尝尝。”琴若笑道。

“正好我也有点饿,那就尝尝吧。”

主仆俩在街边粗陋的四角桌坐下,不多时大娘端来两碗咸豆花。

琴若尝了一口,仰头做出陶醉状,“豆花又香又滑又嫩,太好吃了。”

慕容辞失笑,“要不要这么浮夸啊。”

“公子有所不知,奴才家里穷,小时候最想吃的就是一碗热乎乎的豆花。每逢年关将近,奴才就跟娘亲讨来几文钱去街上吃豆花。奴才记得,那是奴才一年里最幸福的一日。”

“那你多吃两碗,本公子请。”

“多谢公子。”琴若笑眯眯道。

令慕容辞吃惊的是,她果然吃了三碗豆花才罢休,吃完后一直打嗝。

琴若打了最后一个嗝,不好意思道:“让公子见笑了。”

她们付了银子正要离开,却看见一条通体乌黑的大狗一步步地奔过来。

琴若下意识地站起身拦在殿下身前,在黑狗攻击人之前做好反击的准备。

然而,黑狗在她前面半丈处停下来,朝她吠了三声。

她蹙眉寻思,这条黑狗怪怪的。

不过,从它的狗眼可以看出,它是温顺的,并没有攻击人的戾气。

黑狗见她没反应,走了几步在她脚边蹲坐下来,抬头看着她,又吠了几声。

旁边的客人见黑狗一直大声吠着,吓得纷纷逃散。

小吃摊的大娘眼见如此,很是生气,拿起一支木棍轰赶。然而,黑狗就是不走,蹲在琴若脚边。

慕容辞蹙眉,发现黑狗的腹边有一片血色,在日光的照射下那么的触目。

黑狗受伤了?

她走过去摸摸它的头,它好似知道她的善意,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又吠了三声,声音洪亮高亢,显然不像受伤。

接着,黑狗转身跑了。奔了没多远,它回头来看,好像看她们有没有跟上。

慕容辞和琴若对视一眼,立即跟上去。

“公子,奴才觉得这只黑狗有点古怪。”

“嗯,我也觉得。这只黑狗好像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跟着去看看。”

在黑狗的引领下,慕容辞和琴若拐入一条巷子,又拐了一条街,来到一户宅院前。

黑狗停在门口,好似看她们是否跟来了,然后再冲进去。

慕容辞抬头看去,上面写着周宅,大门虚掩着。

莫非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面面相觑,尔后克制着强烈的好奇心,慢慢推门进去。

前庭没什么不妥,一切井然有序。她们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经过大厅往后走,慕容辞的心猛地揪住,慢慢地捂住嘴,明眸慢慢睁大。

琴若也是如此,震惊得失去了言语。

黑狗蹲坐在那儿,悲凉哀伤地眨眼,哼哧哼哧地喘着,好像在为主人哭泣。

中庭不大,却躺着三具尸体,血流一地。

她们确定了,周宅发生了命案。

继续往里走,她们又看见不少仆人的尸体,起码有十几具。

慕容辞觉得自己胆子大,见过不少尸体,不太害怕了,可是,面对这惨烈的一幕,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四肢酸软而冰冷。

血水横流,这些仆人的尸体惨不忍睹,断肢残手散落在地,不少人死不瞑目,睁着恐惧绝望的眼睛这不是凶案现场,是修罗地狱。

所有这一切,组合成极度凶残血腥的视觉冲击。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之前见过的凶案现场根本是不值一提。

她震骇得心怦怦地跳动,全身僵冷。

琴若捂着嘴,眉目间布满了骇惧,“殿下,这简直是人间地狱,太可怕太残忍了!”

她们往外走,来到前庭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带着三个衙役步履匆匆地赶来。

一个衙役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周宅?”

另一个衙役较为机灵,起了疑心,道:“莫非她们是凶手?”

琴若连忙道:“我家公子是大理寺少卿沈大人的知己好友,无意中发现这户人家发生了命案,正要去报官。你们速速去大理寺找沈大人来。”

三个衙役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慕容辞严肃道:“宅内的尸体已经死了多个时辰,若我是凶手,怎么会滞留到现在被你们看见?”

三个衙役终于相信了她们的话,其中一人道:“我们在街上听他报案才来看看。他是周家的总管罗全。”

她点点头,头一回看见这般可怕的凶案现场,小脸发白,不过现在已经平复了一些。她看向罗全,管家竟然这么年轻,长得眉清目秀,顶多二十岁。

罗全满面悲痛,眼睛溢满了泪花,哽咽道:“老爷派我去乡下收租,今日一早我赶回来,没想到进府就看见老爷、夫人、小姐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泪水哗啦啦地滚落,他用袖子抹去,低着头哭泣。

一个衙役拍拍他的肩,道:“你们先进去看看,我回府衙禀报捕头和大人。”

接着,另两个衙役进去看了一下,出来时步履凌乱,脸膛发白,把刚下肚的吃食吐了个干净。

琴若打趣道:“你们不是应该经常碰到这种事儿吗?怎么这么不中用?”

“自从我当差就没碰过灭门惨案太惨了,简直是修罗地狱”一个衙役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也是没见过这么凶残血腥的凶案”一个衙役扶着墙,又呕了一大口出来。

慕容辞觉着,任何一个人,再胆大再强悍,看见那样的场景也会夜里做噩梦。

她问管家罗全:“你家老爷姓周,作何营生?”

罗全悲痛地哽咽着,回道:“老爷是工部主事。”

“周家共有多少人?”

“共有三十口人。”他凄凉地说着,“包括我,仆人共有二十五人。”

不多时,京兆府尹卢大人带着吴捕头、捕快和王仵作赶到。

卢大人自然见过太子,看见太子在这儿,连忙躬身行礼。

那两个衙役见此,惊慌失措地下跪拜见,不由得抹了一把汗,幸好方才没得罪太子殿下。

她让他们起身,冷冷道:“周宅的命案应该是灭门惨案,派人去报知大理寺了吗?”

卢大人回话:“下官听闻是灭门惨案,已经派人去报知大理寺。”

“不等知言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殿下,请。”

卢大人和吴捕头、捕快也算见多识广,可是看见那些仆人的尸体,绷不住了,个个面色惨白,不敢多看,胃里翻腾得厉害,卢大人吓得险些跌倒在地。

王仵作一边察看尸首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那凶手真是灭绝人性,太过凶残狠辣。小人验尸验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灭门惨案。”

这一次,慕容辞从容了不少,清冷的目光从每一处角落、每一具尸首扫过,神色专注。

卢大人问王仵作:“这些仆人是怎么死的?死于何时?”

“应该是半夜遇害的。”王仵作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悯,“这些下人有的手臂被砍断,有的脚被斩了一半,有的头被削了,身上有不同的刀伤,因此流了很多血,不过致命伤是什么,还需把尸首搬回衙门后再详细查验。”

“卢大人,不如到里面看看。”她提议,眼下看见的尸体都是仆人。

卢大人点点头,率先往内苑走去。

心里却在想,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凑巧在凶案现场?太子殿下是草包,跟着他们在这儿转悠什么?那不是瞎捣乱吗?可是,他可没有那胆量赶太子殿下走。

内苑陆续还能看见仆人的尸体,进到周主事的寝房,只见床榻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他们好像躺在血海里前往阴曹地府。被褥全被血染红了,床榻里侧的墙面溅了一些血点,地上也有一些血滴。

第1卷:正文 第149章:分析案情

周主事仰面躺着,眼睛圆睁着,惊恐,不敢置信,绝望

周夫人也是仰面躺着,面部的刀伤横七竖八,十分恐怖,尸首正面血红一片,血水已经暗红发干,而那身躯有不少血窟窿,蜂窝似的,惨不忍睹。

王仵作摇着头,一边叹气一般察看,“殿下,大人,周主事身中多刀,至少有七八刀。周夫人更多,大约有十几刀。”

接着来到西侧的院落,是周家两个女儿的住所。

周家两个女儿也是死在床上,身中多刀,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而周家小儿子亦是如此,王仵作说他的男根被割了。

卢大人面色沉重地走出去,呆呆地望天。这绝对是他任职京兆府尹以来遇到的最凶残、最血腥、最骇人的灭门惨案。

他吩咐吴捕头把所有尸首都抬回府衙,然后对慕容辞道:“殿下,此案重大,周主事又是工部官员,必定会引起朝廷重视。微臣会尽力侦查,尽快缉拿凶手。”

她看了周氏一家惨死的惨状,心里冰凉无比,但心间又有一股火热的正气涌荡着,“这桩灭门惨案交由大理寺查办吧。”

卢大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自问恪尽职守,但还真没有这本事侦破这石破天惊的惊天大案。

这时,吴捕头带着几个人过来,道:“卢大人,御王和沈大人到了。”

她心神一紧,慢慢转过身,慕容彧怎么也来了?

初秋的艳阳凌空照着,在这尸横遍地、血水横流的庭院洒下一地斑斓,照亮了这惨剧的冤屈与凶残。慕容彧沐浴在斑斓薄软的日光里,周身宛若镀了一圈淡淡的金光,雪色肌肤宛若透明,恍若救世神明。那五官冷峻如绝峰坚岩,丰神湛湛,那玄色轻袍轻扬如黑焰,风姿超卓。

沈知言站在一旁,官袍在身,身姿颀长,几分俊朗如松,几分清雅如竹,风采轩举。

站在大名鼎鼎的摄政王身旁,自然是被秒得齑粉都不剩。不过,他到底有几分存在感。

卢大人面色一变,连忙上前几步,躬身拱手施礼道:“下官拜见王爷。”

吴捕头、捕快们和衙役们都躬身行礼,深深地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运气。

头一回碰上灭门惨案就撞上总揽朝政、说话重若圣旨的摄政王亲临凶案现场!

慕容彧淡漠道:“都起身吧。”

慕容辞看着那些公门里的男人一个个地折了腰,膜拜,崇敬,敬畏,屏息静气,好似呼吸大一些都会亵渎他。她不由得嘲弄地勾唇,要不要这么崇拜、害怕?

慕容彧真能无缘无故地下令削了他们的脑袋不成?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儿,意态闲闲,目光轻拂若羽毛飞掠而过,却让人无端地感觉到泰山般的威压,喘不过气来。

慕容彧幽深玩味的目光扫向她,她怎么也在凶案现场?

“本王路过这里,看见这边围了不少百姓,又听闻发生灭门惨案的是工部周主事,便来瞧瞧。”他语声沉朗,无时无刻流露出一种上位者无形的威压,“卢大人,眼下可有头绪?”

“下官刚刚和王仵作初步看完所有尸首和现场环境,暂无”卢大人倍感压力,慌乱得后背渗汗,“暂无头绪,方才太子殿下说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

晴艳的日光洒照下来,落在慕容彧浓密的长睫,高深莫测的亮光流闪而过,“既是如此,周宅灭门惨案就交由大理寺查办。”

沈知言拱手道:“下官遵旨。”

把周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沈知言、慕容辞等人一起离去。

沈知言是骑马来的,她正想着如何去大理寺,慕容彧的侍从走过来道:“太子殿下,王爷有请。”

“殿下,你不如乘坐王爷的马车到大理寺。”沈知言提议。

“”她无语地翻白眼,你要不要这么耿直?

来到那辆奢华的马车前,她扬声问道:“王爷,本宫还想到处转转”

“上来。”

马车里传出一道幽凉的声音。

慕容辞清朗道:“方才本宫接触过尸首,怕污了王爷金贵的车驾。再者,本宫与王爷不同道”。

“本王有要事跟殿下协商。”

马车里的声音冷了几分,寒水般刺骨。

她深深地吸气,迫不得已上了马车。琴若走过来,坐在外面。

慕容彧斜靠着看公文,宽敞的马车陈设了矮几,上面摆着茶盏、四样精致可口的糕点,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座小山似的奏折。

她坐在靠外的地方,不发一言,当他不存在。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坐车也要看奏折,是摆谱儿呢还是真的日理万机?

他也不出声,看了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笑什么?”慕容彧清浅地问,幽淡的眸光并未离开奏折。

“”慕容辞愕然,他貌似没有抬头看她吧。

“周家灭门惨案,说说你的看法。”

“王爷政务繁忙,连出行坐马车都要看奏折,这命案还是让大理寺侦办吧?”她才没有兴趣跟他探讨案情嘞。

“帝京已有数十年没有发生灭门惨案,周宅灭门惨案看着不同寻常。再者,周主事是朝廷命官,本王觉着此案颇有玩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