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拍他的脸颊,或许让他决定自己的生死更好,毕竟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短短几个月,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仇恨与杀意,渐渐地磨灭、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关心与担忧,是的,她担心他会毒发身亡、再也不会睁开双眼。

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完全被恐慌左右,只在意他的生死。

慕容彧慢慢睁眼,却好像极为疲倦,双目半眯。

“你醒了,太好了。”慕容辞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险些喜极而泣。

“傻丫头。”他抬手摸摸她的小手,“扶我起来。”

她把他扶起来,“你中了毒,怎么办?现在回王府吗?”

他轻缓道:“还不能回去。”

“那你万一毒发怎么办?你真的不要命了吗?”她惊异地蹙眉。

“你不是想要我这条命吗?”慕容彧缓缓摩挲她的柔腮,浓密的长睫无力地轻眨,“今夜是我最虚弱的时候,你不下手,就错过最好的机会。”

她怔忪地看他,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他捉住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想要我这条命,拿去。”

她呆呆的,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就在她手里,她还等什么?

慕容辞,你还犹豫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是你此生最大的敌人,是你必须除掉的心腹之患,是你痛恨了几年的奸臣,也是夺去你清白的男人,现在你最应该做的就是,一掌打死他!

然而,她感觉手有千斤重,抬不动,心似被山岳压着,快要窒息了。

她的明眸在昏暗里交织着诸般复杂的情绪,数度变幻,至情至性。

忽然,慕容彧伸臂把她揽在怀里,声音温醇:“傻丫头,今非昔比,你我可以不当仇敌。或许,你可以试着靠近我,了解我,喜欢我,爱上我”

慕容辞陡然挣脱,抽身离开,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疏离,“你记住,本宫是太子!”

怎么可以意乱情迷?怎么可以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怎么可以跟仇敌谈情说爱?

太荒唐!

她只恨,下不了手!

“本王乏了,想躺着歇歇。”

说罢,慕容彧侧身而卧,雪颜拢在昏黑里。

她盯着他,右手慢慢攥紧——现在,她依然可以出手杀他,完全可以得手。

月光宁谧,他裸露的肩一线平直精妙,锁骨精致又有武将的饱满力度,似一枚冷玉在月华里幽幽流转。

看他片刻,慕容辞始终没有出手,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折腾了半夜,她也有点累了,坐在木凳上趴在床边,渐渐地睡着了。

一只大手忽然伸来,点了她的睡穴。

之后,慕容彧把她抱到床上,拥着她睡下。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在你心里,有我的小小位置。有朝一日,我会占据你整颗心。”

轻缓沉哑的声音在暗寂的夏夜那么的魅惑迷人。

清醒的时候,慕容辞觉得身上有点重,不过身下有点软。

手指动了动,触手温凉而柔软。

她猛地睁眼,看见那张熟悉的雪颜近在咫尺,而她以他的手臂为枕,几乎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他平躺着,右臂揽着她,灿烂耀目的日光从木窗射进来,泼洒了一身,他玉白的肌肤纤薄透明,光芒熠熠。

她弹身而起,看见他的薄唇已然变成乌紫色,着急地叫道:“慕容彧,快醒醒慕容彧”

接连叫了好几声,慕容彧才懒懒地睁眼。

看见她的眸子水光盈盈,他心神一动,“以为本王死了?”

第1卷:正文 第094章:殿下也爬窗

慕容辞窘迫地偏过头,将眼里的泪光拭去,“死了最好。”

慕容彧道:“你还没死,本王不会死的。”

她惊诧地瞪他,这男人果然野心勃勃,就等她死了,他就可以取而代之么?

也不对,以他的势力与实力,想什么时候取而代之都可以。

“若本王死了,你会伤心欲绝,本王怎么忍心让你悲痛呢?”他的气色比昨夜更差,泛着青色,显然毒性加深了,“本王要死在你后面,当那个遗世独立的伤心人。”

“你脑子坏掉了吗?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她斜睨他,一大早就被他几句话调戏得脸红气喘,不禁气恼起来。

这语气,自然而然的娇嗔;这一眼,流露出几分娇媚。

他颇为受用,笑着下去,却因为身子虚弱而站不稳,倾向她。她连忙扶住他,担心地问:“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毒性吗?”

他伸展双臂,言笑湛湛,“殿下勉为其难地为本王穿衣吧。”

想起昨夜那番柔情蜜意、惊心缠绵,慕容辞身心轻颤,筋骨酥软,低着头红着脸取了衣袍帮他穿上。

慕容彧看着毛茸茸的脑袋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脑海里浮现温馨而美好的一幕:

某年某月某日,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一夜缠绵,早起亦如胶似漆

系腰带的时候,她抬眼看见他的唇角噙着诡异的微笑,断定他一定在想一些龌龊的画面,于是狠狠地一抽。

腰间一紧,他错愕地低头,唇角溢出一丝邪气,“你想勒死为夫?”

慕容辞怒目圆睁,右手袭上他的咽喉,快似惊电地扣住,咬牙道:“本宫是太子!”

他丝毫不惧,慢慢俯首,似笑非笑浅浅低语:“昨夜第一次得见殿下的妙峰春光,且有幸亲尝滋味,当真妙不可言。”

闻言,她羞愤得脸颊爆红,五指时陡然收紧,使了全力扼住他的咽喉,要把他扼死。

这个可恶的混蛋!

最好的防守是攻击。

慕容彧深谙此理,不慌不忙地伸过长臂,在她身后某个柔软的地方温柔地抓住。

她大惊,心慌意乱之下更怒了,厉声怒吼:“放手!”

“一起放手,如何?”

他的眉宇邪气流转,她深深地吸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眼下唯有这办法,谁让她奈何不了这个一开荤就不会收手的男人。

然而,就在她正要撤手的时候,他忽然咳起来,越咳越厉害,咳得面红耳赤,快把肺咳出来了。

一口乌紫的血喷出,溅落在地。

慕容辞花容失色,“你”

慕容彧面上的青色更重了,淡淡道:“回府吧。”

金衣公子派来的黑衣人彻夜搜寻也没有找到他们,他们顺利回到王御府。

府里有府医,为慕容彧诊治过后开了药方清毒。

慕容辞跟着府医出去,拦住他问道:“王爷真的不会有性命之忧吗?不是毒气攻心了吗?”

府医回道:“殿下无需担心。虽然王爷体内的剧毒已经扩散,不过他之前已经封住心脉,不会攻心。王爷只需连服七日汤药清毒,便不会有事。”

闻言,她默然回房。

慕容彧躺在床上,林管家垂头退下。

“你已经封住心脉,毒气不会攻心,为什么不跟本宫说?”她很生气,白白担心了一夜和一早上。

“本王以为你知道。”他剑眉微挑,“原来殿下不知道吗?”

“你”

“本王渴了,劳烦殿下。”

他那意思就是要她倒茶伺候他!

慕容辞轻然一笑,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温和地问道:“要本宫伺候王爷饮茶吗?”

慕容彧一笑,“殿下愿意伺候本王,自然是最好。”

她假惺惺地淡笑,“王爷救本宫一命,本宫自当投桃报李。”

掐住他的嘴,把整杯茶水灌进去,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他险些呛到,又被微烫的茶水烫到了,剑眉纠结,表情古怪得很。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昨夜你执意不回王府,想必是别有用心吧。”慕容辞又问,笑得更假了。

“这一点本王昨夜不是解释过了吗?”慕容彧自然知道她现在的心情,看她那多假的微笑就知道她有多生气。

“本宫不信。”

“殿下不信,本王还能说什么?”他一脸的无辜,“要不本王让你打几下?”

她怒指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下一大块肉。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叫声:“殿下殿下”

是端柔郡主!

慕容辞面色微变,“你侄女来了,必定会缠着本宫。”

可是,现在出去必定撞上,即使她说要回宫,那个听不懂人话的慕容诗也会缠着她。

她转目环顾四周,没有躲避的地方,只有床底下。

她才不会躲在他的床底下!

慕容彧拍拍身旁的位置,“这里倒是安全,她绝不会发现。”

她瞪他一眼,比床底下更不能忍的是他的薄衾下与他同床共枕!

这时,慕容诗闯进来,看见太子殿下果然在此,欣喜非常,笑吟吟道:“拜见殿下。”

“嗯。”慕容辞高冷地应了一声。

“殿下难得来王府一次,我吩咐下人备了膳,还请殿下移驾,到我那儿用膳吧。”

方才,慕容诗听见下人说太子殿下来府,又激动又兴奋,立即让侍婢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吩咐灶房的厨子备最好的膳食招待殿下。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地锁住殿下的心。

慕容辞摸摸鼻子,“还没到午膳时分,本宫不饿。”

慕容诗妙目流波,笑道:“这样啊,那我陪着殿下先在府里逛逛吧。对了,碧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殿下,一起去赏荷吧。”

“本宫”慕容辞使劲地给他打眼色。

“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眼里进沙子了?”慕容诗发现她的眼眸怪怪的,抽筋似的。

“哦方才在外面不当心被风沙吹进眼睛了。”

“我帮殿下吹吹。”

“不用不用,本宫好多了。”慕容辞连步后退,又给他使眼色。

慕容彧脸膛冷沉,“本王与殿下有要事相商,还不出去?”

慕容诗一向畏惧这位三叔,见他板着脸,只好委屈地退出去。临行前,她悄声对殿下道:“我在外面等候殿下,你尽快出来哦。”

慕容辞哭笑不得,这端柔郡主怎么这么没眼力?是脑子被撞坏了还是装傻?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

“殿下请便。”他靠躺在大枕上,云淡风轻道。

她觉得他这态度有点怪怪的,但没有多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然而,她刚要出去,看见慕容诗站在外面,安之若素地等她。

慕容诗竟然真的在外面等!

倘若此时她出去,慕容诗一定缠着她,她根本走不了。

“你找个由头把你侄女打发了,不然本宫出不去。”慕容辞折回来“命令”他。

“对本王没好处的事,本王懒得管。”慕容彧闲闲道,闭目养神。

“你!”她怒得胸闷,“昨夜你耍了本宫,还欺瞒本宫那么久,现在你必须帮本宫!”

“只要殿下做一件事,本王便勉为其难地帮殿下。”

“什么事?”她戒备地问。

他指指自己的脸颊,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地说道:“亲本王一口。”

慕容辞怒,“你不要得寸进尺!昨夜你还不够吗?”

他郑重地回答:“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她快气炸了,“你无赖!”

“看来殿下对昨夜之事刻骨铭心,不然为什么一再提起?”

“本宫”

“若殿下想回宫,请自便。若不想回宫,那也自便。殿下可在王府任意游玩。”

“你!”

慕容辞气得头顶冒烟,拳头扬起来,攥得紧紧的。

而慕容彧再度阖上双目,浓密的长睫在泛青的面肤投下一弯弧形优美的浓影。

她险些咬碎自己的贝齿,实在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直击他的右眼。

强劲,凌厉,带起一股冷风。

他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好似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