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还放着一张报纸,边角沾着手油,看来不知被翻了多少遍。
上面的泰国字我看不懂,但是那张图片似乎很熟悉:在一片树林的小道上,一辆大巴的残骸撞进山体,车头凹进一大块,地上满是火烧后的焦痕,还有许多像是被烧成炭木的尸体…
我似乎觉得这幅图里面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是少了一个人,可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看到这里,肯定有朋友会说:“这怎么可能?失去了记忆怎么还能把这些事情记录的这么真实恐怖,肯定是骗人的。”我不是为了卖关子,而只是想完整地把在泰国的诡异经历记录下来,至于我为什么能够在失去记忆后仍然又重新记起这些事,那就是下面的记录了…)
满哥瑞看我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多少有些失望。指着我们坐的这辆撒罗三轮车告诉我,现在就连这种三轮车都不多见了,早已经被嗒咖嗒咔(tuk-tuks)车取代了。
我听罢忍俊不禁,心说这个也算是值得怀念的东西么?也许我真地体会不到一个老人对他记忆中城市那种苍凉地怀念。
撒罗载着我们在城市里面来回穿梭,感觉忽然间眼前景物一变,低矮的木房和老旧的马路取代了高楼大厦托起的繁华。
满哥瑞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告诉我,这是来到了清迈老城,这里才是真正的清迈,又指着不远处金光灿灿的尖顶寺庙,说那就是清迈最古老的寺庙清迈寺,问我有兴趣参观一下么?
车祸带来的生理病症很容易康复,可是心理病症却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而观光旅游正是治疗心理障碍最好的办法,我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
满哥瑞兴致更高,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寺院院长的同意,观看菩歇腾塔玛尼佛像(一座十厘米高的水晶佛,由满哥瑞王建都时从南邦带到清迈,已经有600年历史,除了在阿育塔雅逗留过很短的时间外,一直保留在清迈,在四月宋可兰节,也就是泰国新年,它还参加游行典礼)。
第二章 人蛹
一
在医院里,警察反复盘问了我好几天,但是我的记忆却没有恢复的迹象。倒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一时间我成了新闻人物,经常有扛着照相机的记者堵在病房门口要对我进行采访。
关于这点不得不说泰国人的一个优点,就是礼貌。也许是多年信奉佛教的缘故,记者提出采访请求,护士总会第一时间征求我的意见,我刚经历了车祸,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自然没有心思接受什么采访。
护士对记者们婉言拒绝后,隔着门窗,我看到记者们虽然表情失望,但是依然双手合十的道别,也没有谁说是在外面偷拍几张我的照片当做新闻头条。
住院这几天,我和清迈大学校务部取得了联系,几乎不到十分钟时间,他们就派人过来,寻求我需要什么帮助,并表示校方特许我安心养病,等身体康复再去学校报到。校务部的老师还很遗憾的告诉我,如果我是泰国人,那么医疗费用是完全免费,不过也不要紧,学校已经特批报销我在医院的全部花销。
这种和国内截然相反的浓浓人情味让我心里异常感动,索性安心养病,唯一有些担心的是,我几乎每天都给月饼打几个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我和国内所在学校也联系过,那边说很快就回话。可是我足足等了三天也没有回复,这三天我又打了许多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了,想想国内公务员的办事效率和上班状态,我也只能摇头苦笑。
还有一点让我始终不明白的是,我的红瞳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个困扰我很多年,从小就被嘲笑,当作异类的红色眼瞳,不知道为什么恢复了正常的黑色。我经常对着镜子看自己,越看越觉得陌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次车祸改变了我身体的某种生理状态。
这几天我在医院养病的时候,努力学习了泰语,不学不知道,一学才发现我的语言天赋竟然如此强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简单的泰语,也能够对上几句口语了,这让我欣喜不已。
满哥瑞帮我收拾了行李,办了出院手续,带着我挤上了一辆撒罗(samlor)三轮车,歉意地告诉我,学校的公车比较少,还希望我见谅。
我倒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公车私用看来在泰国这个国家还没有盛行起来。
一路上,我四处打望风景,满眼新鲜,倒是满哥瑞长吁短叹,不停地说原来清迈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被称为“北方的玫瑰”的城市,代表历史的传统木质房子已经被钢筋水泥代替,随着商业化旅游业的高度发展,这里早已找不到曾经的宁静安详,人心也都被金钱和欲望腐蚀。
我倒是不以为然,随着人类物质文明的高度进化,原本的旧有建筑被替代这是一个必然过程。何况清迈整座城市以坪河以西半公里老城扩建,绿树成荫,空气特别清凉,连天空都是蔚蓝的海洋颜色,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大象、僧侣还有各式各样的佛塔,足够让我这个中国人感觉到了天堂一样。
下了车,我跟着满哥瑞走近了清迈寺。满哥瑞的表情立刻变得庄严而虔诚,遥看着寺庙双手合十,喃喃低语。我看身边许多泰国人都是这个状态,倒是一些带着国内某旅行团黄色小帽的中国人嘻嘻哈哈,四处张望着合影留念,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想到还要在泰国待很久,入乡随俗是免不了的,我便学着满哥瑞的样子,很虔诚地一路拜了过去。满哥瑞赞赏道:“你和那些中国人不一样。”
看着这个老爷子认真的表情,我心里暗自惭愧,不多时便来到清迈寺规模最大的塔——昌龙塔。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刚才我看到的金色尖顶,就是这座塔的顶端。整座塔是方形的,塔底由灰泥制的一排排大象支撑,虽然处处透着年代久远的朽败气息,但是肃穆庄严的气氛依然扑面而来。
那些大象雕塑栩栩如生,非常传神,我正赞叹着泰国人独具匠心的创造力,忽然看到在昌龙塔旁边的灰瓦白墙屋子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装束都是游客,路过的泰国人都一脸厌恶,急匆匆走开。那些游客倒是时而惊呼时而赞叹,乱轰轰得很呱噪。
估计是游客中央应该有什么表演。
我好奇心起,想去看看,满哥瑞却阻拦我不让过去。
我这个人有点命犯太岁,好奇心太强,越是别人不允许的事情,越是想搀和搀和。所以虽然很不情愿地答应了满哥瑞,可是脖子却不由自主地扭向那群人。
满哥瑞摇着头,扶了扶眼镜:“想去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别后悔。”
听到这句话,我如得赫令,三两步走了过去,挤进人群里面。果然和我猜得差不多,在游客围成的圈子正中央,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端端正正坐着吹笛子,在他面前摆着七个大小不一的圆缸,有些像国内腌咸菜的大坛子。
我心说这倒挺像印度戏蛇人,吹响笛子,蛇就会从蛇篓里面探出身子,跟着笛声旋律扭动身体,可是这些缸对于蛇来说实在是太大,那里面装的应该是别的东西。
络腮胡子咽了口吐沫,吹响了笛子。笛声非常刺耳,完全没有旋律,仔细听倒很像是人在临死前凄厉地喊叫。
游客们满脸兴奋,可能刚才已经看到缸里面有什么物事,地上还有一堆七零八落的各国钞票,还有些人拿着数码相机、掌中DVD等待着。
笛声实在太过惨烈,到了高音部分简直就是一个人遭受了酷刑之后最痛苦地嚎叫,我听得很不舒服,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正想挤出来,看到那七个缸里面,慢慢探出了一坨坨腐白色圆圆的东西。
当那些东西从缸里探出时,我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人头!
这缸里,养的竟然是人!
“这是人蛹。”满哥瑞低声说道。
二
游客们兴奋地大喊大叫,手里的数码器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脸上都带着残忍地狂热。
我的目光被牢牢锁定在从缸里探出的人头上面,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感让我竟然忘记了移开视线。
那些人(如果他们还可以被称为人)的脑袋上光秃秃湿漉漉的,暗黄色地液体从脑门顺着脖子流回缸里,眼皮深深陷进眼眶,里面的眼珠看来是被挖掉了,耳朵已经成了两团红色的肉坨,鼻子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空洞,不停向外流着液体,嘴巴上乱七八糟地缝着一条条线,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甚至清晰地看到最小的缸(半米大小)里探出的脑袋比成年人的脑袋小许多,头皮还在微微颤动,医学知识告诉我,那是个不超过一岁的孩子的头!
我心里涌起一股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对你说了,看了不要后悔。”满哥瑞鄙夷地看着那些越来越兴奋的游客,“这些人是用尸水养大的。当然了,前提是咱们还能称呼他们是人。”
在来泰国前,我做了许多方面的功课,这堆人蛹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则不知是真是假的新闻:一对新婚夫妇,在度蜜月的时候选择了泰国。两人在曼谷街头夜市游玩的时候,看到一群人违者个圈表演魔术,魔术师精彩的表演博得了掌声和满地的钞票,到了最后“大变活人”时,魔术师请求观众们有一个人当表演嘉宾。而新婚夫妇中的妻子满怀好奇的当了嘉宾,丈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问题出现了!
当魔术表演结束时,钻进木箱子的妻子却不见了…
观众们在哄笑中(无非是针对表演失败,新婚夫妇是托儿的嘲笑)散场了,丈夫疯了一样寻找妻子,并向身边的人求助。
可是观众们根本听不懂他的中国话,反而认为这是魔术失败的事后补救表演,都竖着大拇指,意思是夸他演技好。丈夫绝望地跪在地上,才发现那个魔术表演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丈夫怎么也想不到新婚燕尔的蜜月之行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立刻向当地警方和中方大使馆报警,可是经过严密的搜索调查,却没有任何结果。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唯独丈夫没有放弃,他回国把所有的财产变卖,又孤身回到泰国开始了磨难重重的寻妻之旅。
他几乎走遍了泰国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各种色情场所,疯了般捏着妻子的照片逢人就问。可是爱情的力量虽然伟大,但是现实的残酷却让时间一天天过去,钱也慢慢的花干净了,他的妻子,依然只是存在与记忆和手里那张已经残破的照片里。
执着的他没有放弃,哪怕沦为了街头乞丐,靠着残羹冷炙,破菜剩饭生存,但是对妻子的爱念,依然支撑着他继续寻找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小村庄时,看到马戏团正在表演,同时还展览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动物:两条腿的蟒蛇,比猫还大的白毛老鼠,三个眼睛的牛,还有…
还有好几个大缸…
缸里面装的都是奇形怪状的人,只留了脑袋在外面。眼睛已经被缝上,张开的嘴里,舌头被割掉,牙齿被拔掉,耳朵里灌了铅水,摆在那里任凭游人指手画脚。
忽然,他发现其中一个缸中人,看上去特别面熟,虽然脸已经被泡得重大腐烂,但是依稀是妻子的模样。他心跳如鼓,靠近了一看,那个人脖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红色胎记,他的妻子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我觉得心头有一把火,烧的全身血液滚烫,只想着冲过去暴打那个吹笛子的人。
就在这时,昌龙塔里响起了庄严的佛钟声,还有僧侣们清幽的梵唱,给这个诡异恐怖的气氛注入了一丝清凉的宁静。
佛钟声越来越庄严肃穆,悠扬地回荡在清迈寺的上空,如同饱含沧桑的老人对年轻的人们讲述着一生的经历,聆听者在感动中顿悟着人生的意义;梵唱却似一溪清澈的河水,在乱石嶙峋中闪烁着太阳的光辉,涓涓细流洗涤着世间的邪恶和肮脏。
游客们收起了观看人蛹时残忍而丑陋的笑容,都侧耳倾听着这两种神圣的声音,脸上渐渐浮现出祥和安静地神态。
吹笛人面色一变,加快了笛声的节奏,那笛声越来越聒噪,又透着森森的阴气,像是千万条毒蛇盘踞在一起,随时准备吞噬猎物。
受到笛声影响,人蛹拼了命的向翁外探出脑袋,脖子伸得极长,倒真有点像探着脖颈的毒蛇。
三
“我…我不知道…”我胸口紧得呼吸困难,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扣着砖缝。
满哥瑞不由分说拽起我,拖着我踉踉跄跄向昌龙塔的方向跑去。
我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像根面条,任由满哥瑞拉扯着来到昌龙塔的门口。不过稍微好点的是,远离了笛声,那种要死的不舒服感觉却消失了。
我大口喘着气,满哥瑞敲了敲门,对塔里大声说了几句泰语。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僧侣警惕的看着我们俩,又探出头四处望望,才双手合十,侧身让我们进去了。
进到塔里,我清晰地感受到与塔外完全不同的世界。触眼全是金灿灿的大小佛像,晕着夕阳般的光圈,钟声从塔顶传下,每个佛像前都坐着一名僧侣,法相庄严,拿着念珠低声梵唱。
只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很有违出家人清修的意味。
“满哥瑞,在这紧要关头,你可知道擅自闯入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么?”在僧侣正中端坐的白须僧人睁开眼睛,直直看向满哥瑞。
更让我觉得不解的是,白须僧人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阿赞(在泰国,对僧侣都有特定的称谓,阿赞是弟子称呼师父的用语),邪恶的人蛹者为了至尊无上的水晶佛,再次来到宁静的清迈寺。弟子虽然已经还俗很多年,但是依然是阿赞的学生,只想和阿赞、龙披(称呼年轻的僧人,‘披’有兄长之意,龙披就是师兄的意思)们一起共同抵抗人蛹者。”满哥瑞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也用汉语回答道。
我楞楞的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清楚地看到满哥瑞说完这席话,除了白须僧人,端坐的好几个年轻僧侣都面带鄙夷地望向满哥瑞,还有人轻轻地“哼”了几声。
他们好像很看不起满哥瑞,只是碍于白须僧人,不便发作就是了。
果然,还未等白须僧人说话,有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僧人“噌”站了起来,半裸露的肌肉高高隆起,指着满哥瑞说了一堆泰国话。
话音刚落,梵唱的僧人们都冷笑起来。
满哥瑞依旧匍匐在地上,一言不发,只不过老脸通红,一副懊悔的神色,全身轻微地颤抖着。
我看着满哥瑞这么一大把年纪,像是被一群猫围着的老鼠似的瑟瑟发抖,想到刚才他和白须僧人的对话,心里有些气不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想帮忙,你们凭什么嘲笑他!”
“南晓楼!”满哥瑞低声吼道,“不要乱说!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听到满哥瑞这么说,我更是生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个大老爷们五十好几,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是应该承受的。”
僧侣中有一人大声说了几句话,看来是也懂汉语,把我的话翻译出来,其余的僧侣竟然哄堂大笑起来。
“你不懂得。”满哥瑞抬起头,瞬间像是老了十多岁,深深叹了口气,双目中蕴含着泪水,“我犯了佛门最不该犯的戒律!”
“阿赞!弟子知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磨练,再不是当年的我了。就让我为寺院奉献生命吧!”满哥瑞嘶吼道,“而且…而且我带来的这个人,对人蛊笛声有强烈的感应。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我们用黄钟梵音对抗人蛊笛声的时候,我已经感应到了。”白须僧侣做了个要站起来的姿势,旁边的僧侣连忙扶着他站起,我这才看到白须僧侣左腿是一根木棍,延伸到僧袍里。
“五十年了,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是一个中国人。”白须僧侣微微笑着,“可是他没有红瞳啊!”
其余的僧侣已经恢复了我刚进昌龙塔时的模样,每个人额头密密麻麻布排着汗珠,嘴里急促地梵唱。
“我也是中国人。”白须僧侣慈祥地看着我,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感慨,“没想到我谨记师训,寻找对人蛊笛声有感应的人,五十年后,竟然又等到了一个中国人。”
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出乎我的知识范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从他的表情里,隐隐看到了“大难临头”的意味。
“来不及多说了,满哥瑞,顶替我的位置。”白须僧侣语速变得极快,“我有事要做!”
满哥瑞全身一震,脸上不知是惊是喜:“阿赞,我…”
“你忘记刚才你说的话了么?”白须老人眉毛一扬,指着他坐的蒲团,“快去!”
在这过程中,他的右手一直握着我的手,那股暖流仍然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满哥瑞几步跑过去坐下,盘腿合十开始吟诵佛经。
“不要觉得奇怪,这是宿命。”白须僧人松开手,双手大拇指顶着太阳穴,食指相抵,在额前摆了一个三角形。当他再松开手时,一双火红色的眼睛跳跃着霸烈光芒,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佛光舍利,红瞳降临,人蛊笛声,了然如尘。”
四
红瞳!
白须僧侣这两个字狠狠砸在我的心脏,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所有僧侣收住笑容,齐刷刷地望向我,十几道目光像毛刷子,在我身上刷来刷去,我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看着,脑子乱突突地想着“红瞳”,有些局促地站着。
“呲…呲…”那要人命的笛声又响了起来,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声的影响下,微微颤抖着,抖动的频率和笛声的频率完全相符。说的搞笑点,这些佛像倒像是跟着笛声起舞。
我又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猛跳,两条腿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虚抓着。
慌乱间,我抓住了一截干硬的东西,紧跟着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流从手掌传遍全身,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再睁开眼时,才发现手里握着白须僧侣枯木般的右手。
白须僧侣爆声喝道,整座大殿回荡着“嗡嗡”的回声,僧侣们面色凝重,梵唱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抖动的佛像却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我看到地面像是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大石,竟然产生了奇异的波纹状韵律。这种韵动越来越剧烈,地面瞬间变成了咆哮的海水,上下起伏,一尺见方的青石板一片片掀起,又依次落下,发出“扑扑”的碰撞声。
僧侣们如同暴风雨汪洋中的一艘艘小船,跟着地面的起伏上下颠簸,有一尊佛像的座基“啪啪”龟裂,从缝隙中挤出阵阵灰尘,终于失去平衡,砸落下来,不偏不倚把一个僧侣砸个正着。
浓稠的血花随着碎肉和断骨声从佛像空隙中挤压而出,飞溅在僧侣身上,在墙壁上涂抹着惊心动魄的惨烈!
一个僧侣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喊着站了起来,脸上因极度恐怖而扭曲的异常狰狞,胡乱挥着双手,向塔门方向逃去。
日期:2013-07-03 00:28
白须僧侣长叹一声:“佛心,什么是佛心?没想到苦修多年,能坚持到最后的,竟然是一名犯了色戒的逐门弟子。这是孽,还是缘?”
“外面有几个人蛹?”
我歪歪扭扭地爬起来,双脚牢牢钉住地面,好让自己不摔倒,结结巴巴说:“七…七个。”
“竟然是七个!”
白须僧侣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双目圆睁,眉头紧紧锁成个疙瘩,那双红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
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五
“嘭!嘭!”又有两尊佛像座基断裂砸下,不过这次还好没有砸到什么人。佛像在地面滚动的时候,地面又裂开大缝,把佛像拖进地底…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莫名其妙置身其中”的气氛,大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会告诉你。”白须僧侣抬头看了看塔中央的如来佛,佛像单手竖在胸前,另一只手横放,上面托着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子,“希望你能把它取下来打开。”
我被颠簸的胃里阵阵恶心:“我为什么要取那个木箱子,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宿命。”
“去你妈的宿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交流学生,来清迈大学学习,不是为了帮你拿那个破箱子!再说你自己不会拿?为什么要我去拿!”我愤怒地吼着。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顾忌:我就是再愚蠢也明白今天这件事情凶险异常,和我脱不了关系,但是我也发现了,那些僧侣虽然已经方寸大乱,但是没有人敢离开自己的蒲团,联想到那个逃跑的僧侣和佛像被拖进地底,我猜也猜得到只要是乱动,必然是同样的下场。
换言之,外面控制人蛹的吹笛人看不见昌龙塔里的情况,但是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法门,可以感受到移动的物体,利用那几条灰白色的影子,把目标拖进地底。
如果我跑过去取箱子,就是移动状态。而白须僧侣看上去道貌岸然,却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实在让我无法接受!
“只有对人蛊笛声有感应的红瞳之人,才能躲开他的搜地听音。他怀里应该抱着一根木棍,耳朵贴在上面吧。”白须僧侣看出了我的胆怯,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我这才想起刚才匆匆一瞥,那个吹笛子的人怀里确实抱着根木棍,我当时还有些纳闷,心说难道吹笛人是个盲人?
“你也是红瞳,对笛声也有感应,你为什么不去!”
白须僧侣的红瞳晕出红色光圈,让他光秃秃的脑袋笼上了一层红纱,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环境,我一定会觉得这个场面特别滑稽。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使使劲儿还有活的机会!我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腿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准备用最快速度冲过去,白须僧侣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等等!”
我憋着一股力气,却被他生生拽住,就像是一拳猛地击出,却没有打到任何东西,胸口闷闷的异常难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明白他为什么拦住我了!
塔壁的墙根处鼓起了几个滚圆的大包,看上去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进来,在地面形成这个样子。那几个圆包如同活物,向塔内中央聚集,终于形成了一个很熟悉的形状。,不偏不倚挡在我和如来佛中间。
我越看这个形状越觉得眼熟,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七个圆包,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足有半个多高,最小的却只是微微凸出地面一点。里面的东西一鼓一鼓的,随时都有可能破土而出,被顶起的青砖缝里向外渗着淡黄色的粘液,同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这是那几个人蛹?”我想起外面七个缸里面装的大大小小的人蛹,和这几个鼓包数量上一样。
“对,一共是七个!而且是北斗星的形状。”白须僧侣眼中终于透出了恐惧,“难道佛祖舍利今天真的会被蛊族夺走?”
我已经来不及问佛祖舍利是什么了,眼看着鼓包顶端的土慢慢向两边倾落,从土里面探出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覆盖着薄薄一层人皮,然后是胳膊、泡的肿大的脑袋、肩膀,直到七个人蛹全都钻出地面,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我面前,发出“嘶嘶”的嗷叫声。
这是绝对让我作呕又肝胆俱裂的场景!
人蛹身上一丝不挂,滴淌着粘稠的像蜂蜜一样的液体,有的双脚已经被腐烂的肉粘连又重新生长在一起,活似在网上看到的海豚人;有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芝麻大小的肉粒;有的全身像鱼鳞似的裂开一道道细细的口子,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腐肉…
我实在忍受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可是却只能吐出几口酸水。僧侣们终于顶不住这项列的视觉刺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便开始纷纷向塔门冲去。
“刚才你的犹豫,耽误了最佳时机。”满哥瑞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在我们尽力布下法阵的时候你如果能够打开木盒取出水晶佛,让舍利圣光照耀,我们必胜无疑。”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又酸又苦,难道是我的优柔寡断,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换了谁,又能在这种根本不知道情况中保持冷静呢!
我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人蛹们也安静地搜寻着,好像刚才修罗地狱般的杀戮和它们完全无关。满哥瑞看上去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团上,而白须僧侣却仰着头,双目紧闭,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满哥瑞,不能怪他。”白须僧侣缓缓说道,“这是劫数,谁也逃不了。”
“阿赞,我知道。”满哥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生气,再也没有动弹。
满哥瑞死了?!
我的血很热,热得近乎要燃烧起来!
只要耐心,一定有办法!
我认真地看着身边每一样东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须僧侣身上,我忽然发现要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