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理想的情况,”曹烨斟酌措辞,答得并不敷衍,“事实上,我并不认为单纯凭借这片子可以承载这么大的票房体量,但如果综合考虑档期安排、前期的宣传效果、中期的发行规模,后期的口碑发酵,以及同期电影市场的表现,十亿票房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明白,”梁思喆了然地点头,“想来洛蒙也不会只握这一张牌,毕竟还有一年多时间。那让我猜一下,虽然洛蒙手上握有数张牌,可以分担对赌协议的压力,可《至暗抉择》由洛蒙主投,制作和宣发都由你们主要操控,显然在出事之前,这是你最看重的一张牌。”
曹烨笑笑:“你猜对了。”
“也就是说,这个场,现在只有我救得来,起码这句话放在当前来说,应该也不算说错?”
曹烨坦然道:“可以这样说。”
“那既然如此……”梁思喆冲着他笑,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求我啊。”
一时曹烨没说话,两人对视,虽然梁思喆面上始终挂着笑,但显然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对视的目光无端添了些对峙的意味。
在旁边围观的林彦太阳穴一跳,生怕曹烨下一秒说出一句“你爱来不来”,就在他刚要开口提议“换我求你”时,只见曹烨也忽然笑了:“梁思喆,你就是打算这样报恩的?”
梁思喆看了他三两秒,也笑了,开口道:“逗你的。我是说过要报恩,所以这片约我会好好考虑。”
这番你来我往的对话下来,旁观的林彦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一个欲擒故纵,一个欲拒还迎,所以这场表面上的三人饭局,其实压根没自己什么事儿。
怪不得曹烨始终一副淡定模样,原来早就吃准了梁思喆会接下这个片约。亏得自己一开始还想做和事佬。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强行将话题转移到《至暗抉择》上面。
酒喝得也不尽兴,他打电话把司机叫来,跟曹烨对酌两杯,闲扯几句,不多时就先撤了。
这顿饭局下来,林彦对梁思喆的印象着实算不上太好。他接手家族企业的影视业务时间不长,拢共不过两年,还没跟梁思喆有过深入合作。
先前在其他宴会场合碰见,充其量不过是点头之交。那时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梁思喆不讨资方喜欢。
如今可算明白过来,平常的饭局,演员得向资方赔笑,到了梁思喆面前,双方的地位掉了个儿——说真的,林彦还没凑过这么憋屈的饭局。
只是哪个圈子都讲究不可替代性。他们所处的这个圈子尤其是这样。
如今的华语影坛不缺财大气粗的资方,但无论如何也少不了梁思喆。
观众不会答应,导演们更不会答应。
曹修远八年前说过的话到现在还奏效——“他是所有导演的梦想,是造物主对银幕的馈赠。”
还有一句也流传甚广:“演员做到梁思喆这份儿上,是老天爷赏他饭吃。”
梁思喆自然有他的一套人脉和处事法则。否则这圈子不会容忍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就拿前年的一件事情来说,有一家影视公司花高价请一名资深望重的编剧出山,这位业内有名的刺儿头编剧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主角要由梁思喆出演,否则这事儿没得商量。
偏偏梁思喆一年之内至多只接两部片约,于是这项目到现在还迟迟未启动。
大抵是因为编剧何琛加影帝梁思喆的拍档实在太过诱人,所以制片方等得心甘情愿。
林彦起身说要走,另外两人也无心续摊。
“叫司机了没?”林彦站起来,看着曹烨问,“要不你跟我走,明天再叫司机过来把车开回去得了。”
曹烨的酒量算不上多好,几杯红酒下去,已经有了些醉意,他摆摆手打发林彦:“谁知道你会把我丢到哪儿。”这事儿有前车之鉴,先前有一次他喝醉了,林彦说要送他回家,结果半路自己逍遥快活去了,把他丢到了自家的gay吧里。等到曹烨清醒过来,一睁眼,跟紧盯着他的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看了个对眼,险些惊掉下巴。自打那次之后,曹烨再也没敢让林彦把自己送回去。
林彦笑道:“你放心,这次一准儿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到家里。”
曹烨刚想说什么,这时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林彦瞟了一眼屏幕上“林幻”两个字,笑得别具意味:“哟,看来真是不用我送了,那我走了,春宵愉快。”说完也不忘跟梁思喆打招呼,“思喆,等你消息。”
梁思喆正端起水杯喝水,闻言朝他虚虚举了一下杯子,大概是“放宽心”的意思。
曹烨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看上去并没有要回避梁思喆的意思。
电话里传来林幻的声音,有点媚,又有点柔:“曹烨,你在苏卅吃饭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碰巧我也在,刚要走,苏棠告诉我的。”苏棠是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娘,来这吃饭的大咖小咖几乎都跟她有些交情,林幻接着说,“你在哪个包间,我去找你喝一杯?”
“你真要来?”曹烨靠到椅背上,眼梢扫了一眼梁思喆,“苏棠不会没告诉你梁思喆也在吧?”
林幻在电话里笑了几声:“好啦,就知道你不会想让我过去。”
曹烨无所谓道:“我可没这么说,你想来就来。”
“那还是算了,怕你不高兴,”林幻转移了话题,“晚上有别的约吗?”
“没有,”曹烨摆弄着手里的杯子,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你说呢?”尾音上翘,挑逗的意味不言自明。
话暗示到这份儿上,曹烨再没反应,就相当于跟林幻直接摊牌了。但他暂时还没这个打算,想了想说:“那你等我,我喝酒不能开车,跟你的车回。”
“好~我等你。”林幻说完,挂断了电话。
曹烨把手机放回桌上,把酒杯里剩下的半杯红酒喝光。
“是林幻?”梁思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她要不要来?”
“你想不想她来?”曹烨反问道。
梁思喆摸了一下下巴:“坐下喝一杯倒也不错,我们好久没见了。”
“你不是打了戒酒硫?”曹烨问。
“舍命陪你啊。”梁思喆看着他笑。
“是么?”曹烨挑了挑眉说,“挺可惜的,她不肯来。”
“那还真是可惜,”梁思喆这样说,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遗憾的意思,他笑了笑,站起来,“我也走了,同祝你春宵愉快。”
梁思喆拿了外套要出去,握着门把手将门拉开,曹烨忽然在背后出声了,叫住他:“梁思喆。”
梁思喆脚步顿住,侧过脸看着曹烨:“嗯?”
“那片约,其实你不接也没关系。”
“怎么说?”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报恩报到我头上,曹修远不见得会领情。”
梁思喆一听便笑了,再出声时,嗓音比刚刚似乎沉了几个调:“那你呢,曹烨,你会不会领情?”说完不等曹烨有什么反应,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离酒店还有几步距离,梁思喆穿上外套,把帽衫的兜帽拉上来,挡住大半张脸。
他一出来,蹲等在停车场边上的狗仔们闻风而动,对着他举起摄像机,镜头上方迅速亮起无声而细密的闪光灯。
见梁思喆走向那辆迈巴赫,几个人快速猫着腰朝身后的面包车小跑过去,为一会儿的跟车做准备。
“喂。”梁思喆忽然回身,叫住他们。
几个人被发现偷拍也不见惶恐,反而转过身朝他打招呼——他们中有几人跟拍梁思喆多年,可谓经验老道,这时脸上挂着讪笑,声音垮着,听上去有些无赖:“梁先生,今晚夜生活结束得这么早啊?”
“是啊,”梁思喆的语气不见气恼,反倒像跟老朋友说话一般司空见惯,“别跟了,今晚不会有什么新闻的,早点睡吧。”
说完转身继续朝停车场走,还扬起一只胳膊,背对着朝狗仔们挥了两下。
顿在原地的几个狗仔面面相觑一番,不知谁低吼了一句:“跟啊,傻站着干什么?!”剩下的人立即反应过来,飞快地朝面包车跑过去。
就在他们拉开车门要上车的瞬间,迈巴赫轰着沉闷的油门平滑驶过,一个甩尾过后,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空气中呛鼻的汽车尾气。
作者有话说:
采访实录: 记者:梁先生,网上有消息曝出您最近开了一辆迈巴赫,请问您真的拥有传说中的A1驾驶证么? 梁思喆:对。 记者:呃……是您亲自去考的吗? 梁思喆:不然呢? 记者:为什么会想到去考A1驾驶证? 梁思喆:因为想开迈巴赫啊~ 记者(惊呆):哦……这样…… 梁思喆(笑):你真信啊? 真相是梁影帝演过货车司机啦,这片儿后面会有点戏份……所以,梁影帝不会被交警带走的,他是拥有A1驾驶证的影帝! 那个啥,大家,我手速太慢,存稿告急,暂时我们定为隔日更吧,每天的更新时间就跟现在这样差不多~鞠躬感谢诸位陪伴。
第6章 N-第1章-6
——春宵愉快。
凌晨两点,曹烨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正要下床,趴在床上的林幻闭着眼睛问:“要去洗澡?”
曹烨“嗯”了一声。
“年轻人体力真好,”林幻声音慵懒,“你去洗吧,让我缓缓,一点儿也不想动。”
“什么年轻人,”曹烨笑了一声,“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
“差两岁差不少呢。”
“是么?”曹烨忽然有些感兴趣,要下床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看着她问,“差在哪儿?”
“差在哪儿啊……”林幻懒洋洋的,侧过头,微眯着眼看向他,“咱俩性别不一样,没法比吧。”
“那你总睡过跟你年龄一样大的吧?”
“嗯……让我想想,这两年还真没有过,以前倒是有。”
“谁?”曹烨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想到了便问出口,“梁思喆?”
林幻冲他笑,不说话。
“是不是?”曹烨朝她靠过去,捏着她的下颌,“你跟梁思喆睡过?”
“你轻点,”林幻偏过头躲他的手,笑着说,“不是去洗澡么?快去啊。”
“我问你,”曹烨没松手,将她的下颌扳回来,大脑一抽,把脑中闪过的想法问出了口,“梁思喆跟我,谁更厉害一点?”
“哎呀你问这个干什么,幼稚不幼稚啊。”林幻躲开他,拉起被子将脸埋起来。
“说话。”曹烨探身去拉她的被子。
林幻一个劲儿地往里缩,躲不开他,最后没法子,只好一叠声地说:“你厉害你厉害……”
曹烨跟她闹了几分钟,也觉得有些无趣,松开她,翻身下了床。
两脚刚着地,林幻从被子里露出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其实还是梁思喆厉害一点。”说完又飞快地躲回了被子里。
“操,”曹烨脱口而出,“真的假的?”
林幻躲在被子里闷声笑道:“你快去洗澡吧。”
曹烨这次没去扯她的被子,只是坐在床边,侧躺过来凑近了问:“你真跟梁思喆睡过?”
“你管我。”林幻说。
“我不信。”曹烨说罢,从床上起身,有些不悦地朝浴室走。
冲水的时候,曹烨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脑抽了。
“我跟梁思喆,谁更厉害一点?”
——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光是想到跟梁思喆睡过同一个女人,这想法就令人……窒息?恶心?倒胃口?
好像都不是……梁思喆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
操,等等,怎么会想到这个方向的?曹烨赶紧把脑中的画面清出去,对于其他男人在床上的表现,他实在没有兴趣去想象。
不过,林幻说的那句,还是梁思喆更厉害一点,不可能是真的吧?
算了,怎么又想起这茬来了,没完没了了还……曹烨扫兴地拿了浴巾,草草擦干身体。
从浴室出来时,林幻还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一副没缓过劲儿来的慵懒模样,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睁眼看向他:“这就要走?”
“都凌晨两点了。”曹烨说。
“留下过夜嘛。”林幻这样说着,但她知道曹烨不会留下来。曹烨从不过夜,做完就走,没有过例外。
“算了,我不习惯跟别人睡,”曹烨果然想也不想地拒绝,躬身捡起他那件破洞牛仔裤,“会睡不着。”
“好吧。”林幻说,并不多作挽留,开始聊起别的,“你们今晚跟梁思喆吃饭,是为《至暗抉择》那片子?”
“不然呢。”曹烨说。
“谈得怎么样?梁思喆会演吗?”
“说不准,等消息吧。”
“要不……”林幻顿了一下,毫不掩饰地看着曹烨的身体,准确地说,应该是欣赏——不得不说,这具年轻的肉体看上去真是令人赏心悦目,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又不乏力量感,她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要我替你去做说客?”
曹烨穿好了裤子,裸着上身看她:“你做说客?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居然这么瓷实。”
“娱乐圈最让人意难平的情侣拍档TOP1,”林幻笑道,“你以为只是说着玩玩的?”
“你不会真的跟梁思喆睡过吧?”曹烨皱起眉。
“你猜。”林幻歪着头看他。
“猜什么猜,别跟梁思喆学。”曹烨说完,将黑色的卫衣往头上套,过了几秒,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最好不要,想想就倒胃口。”
“说‘你猜’就是跟梁思喆学啊……哎,你知不知道,”林幻忽然来了精神,“梁思喆还扮过女装呢,当时有人看过电影就说,梁思喆这女装,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像谁呢,想来想去,有人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像林幻啊!”林幻笑个不停,“我还特意去看了呢,真挺像的!你看过没?”
“没看过,哪像了?”曹烨看着林幻说。
“说不上来,就是挺像的,”林幻还在笑,“真逗。”
“什么片子啊?”
“《红男红女》,你爸拍的,你居然没看过?”
“凭什么我爸拍的我就非得看过啊?”曹烨穿好了衣服,拿起枕边的手机,“走了啊。”
“真走啊?”林幻稍稍起了身,见曹烨走到门边,叫住他,“哎曹烨,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啊?”曹烨抓着门把手,头也没回,懒懒地问。
“你今晚干嘛总问我跟梁思喆的事儿啊?是不是吃醋了?”林幻从床上坐起来,被子遮住胸前,栗色的长卷发落下来,这样看来倒不像镜头中的尤物,反倒有些清纯的影子,“你要不想让我跟梁思喆见面,我以后尽量避着他。”
曹烨笑笑,转过身看着她,表情看上去挺无所谓的:“我什么时候管过你这个?自由点儿挺好的。再说你们都在影视圈混,避来避去的多麻烦。”
“不是,你吃醋就说明你喜欢我呗,”林幻挺直接,“要不这样,咱俩都收收心,处处试试呗?”
“幻姐,”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曹烨斜倚着门框,嘴角缓缓地扬上了一抹笑,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早点睡吧,乖。”
说完就抬腿迈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一点也没犹豫。
白色的枕头重而无声地砸在了合上的门后,但曹烨对此一无所知。
曹烨的脚步很轻快,刚刚林幻的那番话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构成一丁点心理负担。
他相信此刻的林幻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规则就是如此,这段关系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认真,这一点谁也不用跟谁明说。
非要说有什么内心波动,就是曹烨觉得有些许麻烦。麻烦之处在于,他又得寻觅新的床伴了。这个过程还是挺烦人的。
要说林幻实在是理想床伴,活好事少不粘人,除了会有被偷拍到的风险之外,节外生枝的麻烦一概没有。
只是,被偷拍本身就足够让人糟心的。半个月前的那次偷拍,就让曹烨生出了一拍两散的心思。他讨厌麻烦,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上床这件遵从人性本能的行为,居然还要躲躲闪闪地防止被偷拍,这不是反人类吗?两厢情愿的事情搞得像通奸……前奏如此,正章无论如何激昂,都令人心生倦意。
不过,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林幻的谨慎。
这世道对于女演员的要求显然要比对男演员的苛刻得多。如若林幻真的像梁思喆那样,隔三差五地传出一桩绯闻,风评怕是会一落千丈。
观众们喜欢这种舆论狂欢,但却并不喜欢被推到舆论浪尖的那个人。这一点,就连梁思喆也不例外。
***
狗仔们果然没能等到今晚的爆炸新闻。
梁思喆径直把车开到了云初娱乐的会所门口,显而易见,他是来找许云初谈工作的。
走到会所大门,梁思喆抬手拉下兜帽,朝着刷脸系统扬了一下脸,感应门随之缓缓打开,他抬腿迈进大门,绕过宽敞的会客厅,拐入最里面许云初的私人办公区域,抬手敲门。咚咚咚。
“进。”里面传出声音。
梁思喆推门进入。
许云初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着电脑,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看上去像是在处理公事,听到声音也没抬头。
“刚下飞机就来公司?”梁思喆走到她办公桌对面,探身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 “云初你总是这么敬业。”说着坐到转椅上,后背朝椅背一靠,两条长腿翘起来,姿态放松。
许云初这才抬头看向他:“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我应该在海滩上晒太阳。”
梁思喆笑着点头:“打扰你的度假计划,我实在过意不去,说真的,这件事情交给小宋处理就好,根本无需云总你亲自回来。”
“得了思喆,别拿对付媒体那套来对付我,”许云初几乎被他气笑,“你什么时候真的对我感到过意不去?”
“你要听真话?”梁思喆挑了一下眉,微忖片刻,抬眼看向她,“嗯……经常。”
“我可不信,别用这眼神看着我,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还没对你产生免疫?”
“你这话可真令我伤心。”梁思喆收了眼神,笑了笑,直起身,走到酒柜前拉开门,手指触碰酒瓶,“回来得这么仓促也没忘记带酒啊……”
“别转移话题,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接《至暗抉择》的补拍片约?黄千石刚出事那会儿他们就找过我,我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他们居然绕过了我,直接去找你。思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云初看着梁思喆的背影说,“这意味着,我的无能在这圈内人人皆知。”
梁思喆握住其中一瓶酒,正要拿出来,闻言动作停顿下来:“怎么会?”
“事实就是如此,而且你还真的接下了这个片约。”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不不不,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我无不无能不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接下这个片子,从我作为经纪人的角度来看,这片子你没有任何接下的理由。什么捡剩儿、替补这些门外汉看热闹的话我们就不提了。第一,它是补拍,这意味着,你的任何发挥都要受到目前成片的限制,你大多数镜头只能跟绿幕和替身对戏。第二,黄千石当时进军内地,买了那么多通稿说会逐渐侵占你的市场,现在他刚被抓进去你就宣布要接演他的角色,这会给别人一种什么印象?会让他们觉得你很在意当初的那种说法……”
梁思喆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找了海马刀,正低头专注地用锯齿刀平整地切开酒瓶的胶冒,听到这,开口打断她:“我为什么不能在意?”
“因为你根本就没在意过,莫须有的锅为什么非要自己往头上扣?还有,你在机场说的‘报恩’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要报曹修远的恩?”
“不是,”梁思喆把红酒倒入高脚杯内,察觉到许云初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把酒瓶放到桌上,看着她的眼睛坦白道,“好吧,是曹烨。”
“哦,曹修远的儿子。”许云初见怪不怪,“所以只是因为曹修远对你有知遇之恩,他的祖祖辈辈十八代,往后只要有事求你,你全都打算包圆儿了是不是?”
“好了,别生气了,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梁思喆把调好的酒推到她面前,上半身俯下,手臂撑着桌面上,看着许云初的眼睛安抚道,“把这杯酒喝了,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家休息,等你倒完时差我们再谈这件事。”嗓音低沉,犹如蛊惑人心。对付媒体他有一套,对付许云初他另有一套。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许云初纵使再对他免疫,这时也发不出脾气了,支起胳膊肘揉着太阳穴道:“思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
“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我究竟听了几百遍?”许云初苦笑。
“你要真想知道,今晚我熬夜给你算出来。”
“装乖吧你。”许云初头疼道。她低头静默几秒钟,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没办法地摇了摇头,拿起梁思喆调好的那杯酒,在他的视线里仰头喝下去。
她拿梁思喆没办法。
这一点,圈内人和看客无人不知。
第7章 N-第1章-7
夜色浓重,街上人车稀少。
在曹烨看来,这个时候的北京是最招人喜欢的。街道安静,乌泱的人潮散去,城市显现出原本的轮廓,厚重而傲慢。
曹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车撂在了苏卅,打算明天再让司机开回来。“去哪儿”这个问题还没在脑子里想清楚,两条腿似乎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他意识到自己在往茵四街走。那条闭塞的窄街上有他开的一家酒吧,自打三年前开业,到现在还没盈过利,一直都是亏损状态。事实上,他就没指望它能赚钱——否则谁会傻到在那个犄角旮旯的死胡同里开一家地下酒吧,这选址就明摆着不想被过多人注意和叨扰。
酒吧的经营者黄莺,前两年还时常为经营不善而愁眉不展,在意识到曹烨根本不在乎它亏多还是亏少之后,黄莺真的就像曹烨说的那样,由着它野蛮生长了。
嘿,还别说,在黄莺放开了手脚随它赔钱玩儿蛋之后,这酒吧居然歪打正着地发展出了那么一丝丝招人喜欢的影子。
荒诞,孤立,自暴自弃,那些着迷于独立电影的电影人和导演系学生们都喜欢这儿。一时间,它居然亏损得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行吧,那就去看看,反正也好久没过去了。
离茵四街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曹烨一路慢悠悠地走,走到目的地也不过半个小时。
被做成火焰效果的“烧”字立在窄街尽头,如果有路人误打误撞闯入这条不打眼的死胡同,想必会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间叫“烧”的酒吧建在地下,凑近了才能瞧出入口的端倪,若想进入酒吧,还得先走过一条狭长的、昏暗的旋转楼梯。
用黄莺的话来说,这楼梯长得让人怀疑人生。
用那些导演的话来说,这楼梯真他妈的适合拍长镜头。
曹烨听到地下酒吧传来隐隐约约的乐声,像是谁在唱崔健的《一块红布》。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
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
我说要上你的路”
他模糊地辨认出那人唱到了这几句歌词,这歌儿真够老的,不过,够劲儿的东西永远不会过时。
他摸出手机,给黄莺打了个电话。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接,估计现在正忙。
曹烨低头从屏幕上调出聊天页面,给黄莺发了条消息:“钥匙。”然后就把手机揣回兜里,在路边找了条木长椅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听着从地下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旋律。
***
“黄莺姐,再喝一杯嘛。”
“不喝了不喝了,”黄莺低头看着手机上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老板找我,我得失陪了,你们好好玩吧。”
“曹总过来了?”桌上的人都抬头看她。
“是啊,乌托的钥匙是不是在你们那儿?先给我,回头你们要用的话再来找我拿。”
“哦,在我这。”一个男生从兜里掏出钥匙,站起身伸长胳膊,越过桌子递给黄莺,“曹总今晚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哪知道?”黄莺接过钥匙。
“不会因为《至暗抉择》那事睡不着吧?”斜对面有男生笑着说。
围桌而坐的学生们附和地起了一片笑声,那男生旁边的女生拍他的胳膊:“乌鸦嘴。”
黄莺已经走到了楼梯处,闻言回头笑道:“担心你们自己的片子去吧。”
黄莺用手撑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
地上地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清净安宁,跟酒吧里喧嚣嘈杂的氛围截然不同,黄莺深深吸了一口气,拐出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条木椅子上,仰头睡着的曹烨。
以及坐在木椅子另一头的,跟他睡得一样香的流浪汉。
真是奇景。黄莺走过去的几步路忍不住想笑。
她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欣赏这副画面——昏黄的路灯下,从里精致到外的花花公子和一身落魄的流浪汉分别坐在木长椅的两端,两人连姿势都一样,大腿分开,手臂交叠在小腹处,头仰靠在椅背上。这画面居然有种奇异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