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江一入深秋就变得很潮。
三天两头雾蒙蒙。
九十二中的树木不温不火地落着叶, 花坛里还有小花在低温里畏畏缩缩地开着。秋冬带来的湿冷静悄悄的,风也轻轻。
多年前全国雪灾那种白皑皑的场景, 已是遥不可及的回忆。
上午第三堂课下已经10点多,窗外依然浓雾不散。
南栀托腮, 看着楼下龙槐树在浓雾里化作薄影。依稀记得, 6岁那年, 全国雪灾之前的秋天, 也是这样雾气弥漫。
母亲挺着肚子, 总站在窗前,对着雾蒙蒙的玻璃张望、期盼。
可最后还是没等到......
“南栀南栀!”汤立莎坐到她旁边的空位置上。
南栀转头,坐直身。
“我觉得你上次语文课说那番话, 真的好棒!”汤立莎捧着有一对酒窝的笑脸,满眼崇拜, “你简直是我偶像啊!”
南栀愣了愣。
“我那天就是胡乱说的。”
“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太震撼了,震撼到我都没想起来鼓掌!”汤立莎回忆着那天课堂的情形, 感叹:“尤其是你说没有一个好人那儿,哇.....我也觉得,但不敢说。”
“……”
她是这么说吗?南栀头疼了一下。那天情绪有点失控, 说的话只怕一般人听了都受不了,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记不清原话了。
宏帆班管得严, 汤立莎不敢烫头发,只敢在皮肤上下功夫,擦了粉底和浅色唇彩。她看着南栀笑眯眯,眼睛里有亮光, 扫了扫南栀跟她完全不同的干净书桌,心里想到了一些事,然后说:“没关系,我记住了。”
南栀看着她,在想她为什么对这个话题如此在意。
汤立莎手罩着唇,凑她耳边:“南栀,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说完,活泼地对南栀一眯左眼。
南栀缓缓怔了下,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当很好的朋友。因为一般女孩儿都不太敢跟她走得很近。
于是她微一笑。点头。
教室里突然些许哗然,而后陷入寂静。
南栀循着旁边学生的视线,望向教室门口。
立刻一呆。
“呼……”
是前头马晓丽和于玲玲的低呼气。
南栀手指慢慢捏住,看着门口的人。
“阿措。”赵品言搭着许措的肩,跟他一起瞄17班教室里一张张或吃惊、或娇羞的脸孔,“你女朋友就是这个班?牛逼啊哥哥,高三宏帆班。”
许措靠着门框,手放在裤兜里,缓慢地嚼着口香糖。眼睛漫不经心,却很有穿透力,看过一张张女生的脸。
“啧,你再这样乱盯下去,学姐们下节课可能没法儿专心听了。”
终于,他找到。
眼神很轻地一抹亮,冷漠的嘴角,上翘。
南栀立刻屏住呼吸。
汤立莎不可置信。门口一个烟灰发、冷冰冰的男生,和一个满眼笑的男孩儿。她眼盯着门口,手拉拉南栀胳膊:“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看我啊??”
南栀愕然了下。“也,有可能...”
汤立莎立刻惊喜回头:“真的吗?你觉得真有可能吗?”
南栀只好对她笑一下。她也这么希望啊。
见教室第四排靠窗的桌子,两个女生交流自若。南栀脸色正常。许措眉峰很轻地动了下。
耳边,赵品言还在对高三17班的女生们挨个品头论足,就快说到南栀那。
他一转身。
“走了。”
胳膊骤然失去支撑,赵品言趔趄一下,然后无奈地摇着头跟上他:“每次喊走都是你,对世界多保持点兴趣不会死的。措哥。”
南栀一抬头,门口已经没那两个招摇男生的影子。
她才松口气。
只是不明白,许措好好的,来高三年级的教室门口干嘛...
教室里逐渐响起嗡嗡声,学校谁不认识这两人。
赵品言,在高中部混得最久的老油条。加上留级,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许措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刚来,但比起赵品言是有过之无不及,那头发真是......恐怕高一的年级主任头发,也快愁得跟他一个色了。
打不得,骂不得,要管管不住,不管又不行。做老师也是挺难。大概是都盼着他赶紧毕业。
前座,马晓丽回头来:“他们来我们班干嘛?哇,刚看得我...心跳加速。”于玲玲:“他们也看你了吗?我以为只...”
两个女生无言对望。
汤立莎看她们俩表情,脸上一僵。原来都看了......
她叹气,一转头,对南栀道:
“这种长得帅的,都花。南栀你好好学习,千万别理他们!他们就喜欢祸害你这种漂亮又学习好的。”
南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鹿皖、宋魁在龙槐树下烟都燃完了,才见许措和赵品言下楼回来。
许措一扬手,准确接住宋魁抛来的打火机和烟盒子。
背一靠树干,点了一支烟。
仰头吐气时喉结非常明显。
鹿皖听完赵品言说的情况,两眼亮闪地回头:“高三宏帆的姐姐都泡到,措哥!”
宋魁感叹:“牛掰牛掰。”
许措只是扯了下嘴角,抽自己的烟。
赵品言抛着烟盒,睨许措,用胳膊碰碰他:“别藏着了,就是冰山美人旁边那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对吧?”
许措眉拧了拧。“谁。”
“冰山美人旁边那个,就是南栀,南栀你认识吧,她那漂亮同桌。”
许措舌尖舔舔牙齿,很莫名。“为什么是她?”
赵品言顿了顿,“那,总不能是,冰山美人吧。”
“嗤。”许措歪头,似笑非笑,“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三人一起愣了愣。
鹿皖:“不、不会吧。你进她房间,你在她心里留话?这......”
他摊手,表示难以相信。
宋魁也懵了。怎么看,这都不像能发生故事的两个人。南栀那么清高,根本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牙齿咬着烟蒂动了动,许措笑,“开个玩笑,你们这么当真?就随便上去转转而已。”
几人才松了吃惊的样子。
许措懒散地靠着树干。
雾太浓,今天从这里看不见楼上。
鹿皖和宋魁一个班,下节都有副校长的课,抽完赶紧溜回去上课了。就剩下赵品言大喇喇地张着腿,坐在花台上。抽着闷烟。
许措向来不爱主动讲话。
只要别人不找他,他可以一直不理人。
赵品言心情有点闷,抽了半根后突然说:“阿措,其实你刚看人的时候,我也在看人。”
他笑,“我不知道你瞄谁,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看谁。”
他侧头,手指熟练地掸掸烟灰,“本来我去年高考完没准备复读的,但就是...忽然想再在学校呆一呆,看看升旗,看看她。反正对我来说上哪都是混日子,多在高中混一年也无所谓。”
许措脾气冷,但并不迟钝,眼神敏锐地瞥向赵品言。
人也稍微站直。
赵品言手肘着膝盖,吸烟时眼睛眯了眯,从烟雾里看在秋雾里迷蒙的17班教室,慢慢说:
“说实话吧,我觉得,她真的好干净。就是觉得...自己不配你知道吧?就是不配。”
他缓了口气,“她应该有个很厉害的,跟她一样完美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许措盯着他:“什么才是完美的男人?”
“就是,至少不能像我们这种,整天打架逃课,不学无术,乱七八糟的吧。”赵品言笑了笑,由衷地说,“她值得更好的。”
许措也看向17班的教室。低声复述了一遍。“更好的。”
心里就有点烦躁。
赵品言叹息:“就连追她都觉得自卑,觉得是耽误了她。”
许措唇上沾着烟蒂,烟头燃出一截灰色。
赵品言说完也陷入沉思。
许措瞥他一眼,将烟头在树干上碾灭了,才丢进垃圾箱。没吭声地走了。
赵品言回过神,才发现许措已经走了很远。
他看看烟头在树干上留下的一点点黑迹,笑了声。“讲究人~”
许措,就是这些地方不太像不良少年。
爱干净,也有修养。
他吸完烟站起来。
无所谓地将烟头一丢,一脚踩灭,吊儿郎当地走了。
夜晚,小别墅很安静。许清文带周彦去聚会了,还没回来。
南栀上楼,手里拿着奶茶,刚推开房间门脚步就一顿,看向传阿里极轻微水响声的浴室。
她觉得稀有。
许措竟然比她早回来。
这种情况放在过去这几年里,都很少。按照经验,这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他是在外面混累了。打了架,或者干什么耗费体力的事。
再穿得少不怕冷,再像火一样精力充沛,他也是正常的男生而已。
浴室没开排风扇,热雾弥漫。
水从头顶冲刷下,沿着肩胛、背脊沟壑一直到腰窝。
许措低着头,拿起栀子花味的沐浴乳,睫毛被冲上水珠,轻轻颤动。
关了水。
他走到镜子前,手随便一抹,占满水迹的镜面立刻清晰倒影出他的双眼。
卧蚕很浅。双眼皮部分靠后,眼神稍微一用点力就又冷又狠。
再一抹镜。
脖子,肩膀,胸膛...都呈现出来。
虽然十六七岁,清瘦但并不瘦弱,因为赛车和运动量大,已经有一些腹肌。
他看着自己,过了会扯唇笑了下。
随手一取浴巾。
许措会来,南栀一点都不意外。但听见门响声还是在书桌前心头紧了一下。
她稍微侧了侧目光,空气就撞来一股微微湿的、带着栀子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二三更可能有点晚。
谢谢每一个小仙女的订阅,因为有你们的喜欢,才有这每一字、每一句话。
比心
题外话
最近肺炎多发,大家一定要注意防疫。
昨晚织织家附近小区已经发现一例,但还没上报,各地可能都有潜伏病患。
分给你们主角光环,圣光罩顶,百病不侵。=3
☆、冷水
“怎么不喝?”
很低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南栀停笔, 仰脸回头,微微有一点笑容:“不知道是谁送的, 所以没有喝。”
许措手放在深灰色卫裤兜里,目光从桌面奶茶, 落在南栀身上。
然后一低眼皮, 靠在旁边窗台没说话。
南栀莫名了下, 想不到他不高兴的原因。
许措背靠着窗框, 看了会儿小区的夜景回头来, 南栀正在看书。
——长头发,白色棉睡衣,拖鞋是干干净净的婴儿蓝。还是不温不火、温柔安静的样子。
很美。
可越美他心情就越莫名有点躁。
“你就穿这样?”
方程式写了一半, 南栀抬起头,“嗯?”
许措眼神懒倦, 上下把她瞄了遍,“衣服。”
南栀低头看着自己, 裤脚、袖口有木耳边的白色棉睡衣,“这样,不好看吗?”
“不好看。”
“我以为, 你喜欢清纯的。”
“……”
许措眼神浮了浮,然后站直。他走过一步, 手撑着书桌弯下腰。
南栀眼眨了下,眼珠映着许措越来越近的脸。
许措近在咫尺地看着她,很轻地告诉:“我喜欢骚一点,你可以吗?”
“……”
南栀微张口, 干净的眉眼是讶异,和轻微的惊吓。
沉默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儿,许措才站直。嘴角上扬。
虽然不知道什么,但这种破坏她“纯”感觉,会让那种躁得到缓解。
他冷睨着,轻慢地质问:“如果这都不愿意,你凭什么让我拿青春陪你玩?”
“你。”南栀眉头小幅度蹙拢,随后忙一低头,不想让此时的表情被看见。
她手指紧紧捏着笔,小臂下的草稿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涂鸦。和她手背皮肤一样。
——“好,我尽量。”
许措低压的眼部一松。
南栀拨开袖口,手腕上套着一根黑色橡皮筋。她轻轻歪头,把半干的长头发拨到一边,立刻一片白腻的脖子露出来。
许措眼睛缓慢眨了下。
黑发丝在灵活手指之下,被松松编成辫,垂到胸下的位置。
脖根松软地落着些小头发。
接着南栀手顿了顿,才慢慢举起,摁住领口。挑起一颗扣子。
“……”许措手慢慢攥成拳。
做完这些,南栀才抬起头,“这样,可以吗?”
纯黑的眼睛盛着台灯的半面光,脸颊被映得白净,只是她眼神很平。
呼吸滞了滞,许措从她锁骨移开目光,眉骨一边上抬,“你不是怕男的吗.....就不怕我?”
南栀唇忍着抽/搐地抿了抿,看着许措眼睛,平静说:“怕。你看不出来,我在发抖吗?”
许措才注意到,她整个身体完全绷紧,脸上也没血色,连呼吸很轻微地哆嗦着,到在唇齿间发出摩擦。像吓坏的小白鼠。
但眼里那股干净劲儿,让他在怜悯里重新生出贪婪。
他低下视线。
“就一颗,可以吗?”
“什么?”许措没抬头。
“扣子,就一颗。”
他余光才稍微一移,看见南栀并拢的小腿。从裤腿里露出一小段脚踝,也是好好并着。
“可以...”
南栀才不着痕迹松了一息,看看闹钟时间,拿起笔。
“那,我要忙了。你有什么可以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可以答应你要求。”
许措眼睛才抬起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