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知道你还动手??!!”
许措眼皮一挑,父子俩终于才眼神对上号。他认真道:“你居然怕他老子?”
“我、你!”
许清文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见许措在首都呆了一个暑假回来嘴角就多了个唇钉,咬牙道:“好的不跟你姐学,坏的学得变本加厉!”
南栀翻书的手一顿。
周彦也迅速暗瞟她一眼,随后又明白过来,这个“姐”不是指南栀。
“小栀。”她悄悄用手肘碰南栀、示意她说点好话。
南栀挣扎了下,还是顺从地默默合上书:“爸爸,阿措已经知道错了。”
她声音有种天然的娴静,“他只是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懂事,您别生气了。”
许措立刻瞟向她,食指一下一下挑着猫的下巴玩。猫儿眯眼享受,在他清瘦修长的手指上擦。
许清文这才想起,两个孩子回来后他只顾着对自己儿子发怒,还一句话都没跟南栀说。
于是稍微收敛脾气,问:“这次区里的文艺汇演,是小栀代表学校跳舞?”
“嗯,独舞。”
“上学期期末成绩怎么样?”此时距离发成绩通知已两个月,许清文才想起这码事。
“班里还是第一,不过年级排名降了,只得了第三名。”
见少女温柔懂事,许清文露出欣慰的微笑。
“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周彦笑道,转头热络地拉起南栀的手,“阿措弟弟耽误了两周学习,你一会儿给补补课,啊?”
冲动地说完这话,周彦就后悔,因为那少年立刻用冷冰冰又狠的眼神,盯着她!
她屁股不安地沾在沙发上。
“好啊。”南栀配合地应道。
许措当即一脸无语。
猫也害怕地从他手心逃走。
南栀先上楼。
许措百般不高兴,还是站起来,盯了周彦一眼。不满的情绪不带一点掩饰。
周彦背后发凉。
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她才活过来一般:“哎呀我这...是不是又惹阿措不开心了啊。”
“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许清文头疼地叹气。
他思来想去,确实想不出办法管。从小孩子是前妻在管,那会儿还行,后来离婚,他也忙,属于管教,完全反了。
他见旁边落在沙发上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欣慰道:“幸好小栀还能稍微管他一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搞。”
周彦干笑着称是,然而却满腔疑惑。
她悄悄瞄向二楼。
分明姐弟俩关系也并不像很好,这“祖宗爷”怎么会大发善心地听话......
南栀在自己房间拿了笔袋、草稿本,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外。家里所有门都是乳白色,唯有这一间,门黑沉沉。
她刚举起手要敲门,门就被豁然从里面拉开——
“闲的?居然给我补课。”许措斜倚着门框俯视她。
南栀余光注意到周彦和许清文快要上楼来,“让我进去。”
“呵。”
她抿抿唇,“你,先让我进去。”
许措瞟一眼即将上来的父亲和继母,舔舔后槽牙,还是侧开身。
南栀擦着他胸膛进屋。
房间灯光很暗,单调的冷灰。
少年拿了手机,窝沙发里玩自己的。
南栀避开地上的摩托车头盔,绕到书桌前:“你过来一下。”
她转过身,指着桌上的几包烟、打火机和一只烟灰缸,“把这些收拾了。”
他才从手机网游里抬起目光,眼神慢吞吞地从她白净脚踝,沿着双腿,看上她脸蛋。“得寸进尺?”
“……”
南栀唇珠抿得发白,白瘦的手指握紧纸笔。
见她这样子,许措十分头疼地偏脸挠了下额头:“能别这样吗。”
把手机丢一边,他站起来。
烟盒被准确地抛到电脑桌上,他手里留了一支,夹着食指与中指第二个关节。
南栀才坐下,从桌底的书包里找了一本化学翻开,“我给你讲第一章。”
许措瞄她扯唇,敷衍地坐下。
“第一章是化学的概念,很简单,你只需要理解这个课程是做什么的就可以。”
南栀用笔在书上勾画重点,声音温柔地阅读,“化学是一门以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做好化学实验,并保证——”
“这样有意思?”许措打断,“明明你最不想我学好。”
南栀笔尖一停。
许措的目光,从书本转移到她白净的侧脸。乌黑长发从她耳后垂落到胸前,到腰...
她是他见过头发最长、最漂亮的女孩儿,身上的皮肤连一颗痣都没有。干净到让人生畏。
那年他毫无准备地回到家,在客厅看见黑发、白裙子的女孩儿,差点以为看见了仙女......
几年过去。
现在好像漂亮得更变本加厉。
“别教了,纯粹浪费时间。”他直直的眼神,没一点虚以委蛇的耐心。
南栀笔握得指尖微微发白,每次面对他这种直接的眼神,就好像被剥掉衣服。“学一学,没什么。”
她低头继续勾重点。
“呵,倒也是,反正我也学不懂。”
许措无所谓地冷笑,两指把烟往嘴皮上一摁,“那你等会儿!我抽完听。”
南栀不管他说什么,什么态度,我行我素地低头准备一会儿要讲的内容。翻完两章发现人还没来,才抬起头。
下午那场暴雨轰轰烈烈。可也许所有一开始热烈的东西,都难逃匆匆收场。
窗外夜色微凉。
少年在月光和灰烟里,不知在想什么。
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也会长得眉眼端正,气息这样干净清爽。连烟苦在他身上,都清透几分。
她有一定责任。
但,也别怪她狠...
“下午...你到底打了谁?”
许措慢慢喷着烟,向南栀瞄过来:“怎么,突然对我们这种渣滓的生活有兴趣?”
南栀唇线抿了抿,平静地说:“你不是渣滓。”
“是吗。”
过了一会儿。
“不是谁。”许措淡淡说,“就一区长的儿子,挺孬的。”
南栀眼神立刻惊讶。她张了张口:“那你肯定会被处分的。”
“嗯哼。”
少年无所谓的样子,见南栀还想说什么,他干脆走过来。因为个子太高,所以看南栀的时候必须弯点腰,骨节修长的手支着书桌边缘。
“姐姐。”他看她眼睛,“你这会儿是......在对我愧疚?”
南栀的眉蹙紧。
许措笑了下,脸上微笑的弧度像一对小括号,“可我越坏,你在这家里才越珍贵啊。你不高兴吗?我现在这样。”
南栀手指攥紧中性笔,眼睛懦弱地缓缓移开。
“别露出这种可怜的样子。”许措站直,心烦地呼出口气,去窗边时很小声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心疼...”
南栀指尖掐着手心。因为他后面那句低声的话,胃里有一阵隐约的不适感。
“今天有点晚了。”她收拾好书本站起来, “我明天再给你补课吧,你早点休息。”
她走向门口,手才握到门把手就听见背后的少年质问。身形一僵。
“奖励呢?”少年站在暗灰色月光里,手指一掸烟灰,“上学期我考的倒数,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南栀余光往后稍微侧了侧,嗅到房间里有刚洗澡后的沐浴露气息。
“周六下午,19点,游乐园门口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是晚上更,有变动会在文案说明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暗里着迷小天使的地雷
☆、“桀骜”
“就辅导完了?”
南栀出来,被周彦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看她白着脸的样子,周彦也弄懵了,瞄一瞄许措紧闭的房门。
“嗯...补完了。”南栀回答。
周彦奇怪地上下打量她,几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傻。这些年她老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辛苦你啦,高三课程那么紧还要照顾弟弟。”
“妈妈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南栀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房间了,今天课程还没做完。”
“噢!行,行...”
虽然从前夫过世,南栀已经跟她好几年,但周彦还是有点不习惯被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孩儿叫“妈妈。
尤其,还是个这么聪明、好像什么都门清儿的孩子。偶尔还是怪怪的。
南栀礼貌地露出一点笑容,说完“晚安”,从旁边的小走廊离开。
周彦看着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暗暗一叹。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白得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儿,还是叹息自己太善良,改嫁还带着前夫留下的这么个累赘。
当年也不是没想到把她丢了,只是没丢得掉,渐渐,也不忍心丢了。
周彦边考虑着边往自己房间走,自言自语:“还是,得生个姓许的孩子才行。”
再优秀,始终不是亲儿女。
关上房门,南栀才吐出口气。
房间布置简单,只有些基本家具。她调整好心情后不敢耽搁地坐下写作业。
高三的课程可不是闹着玩儿,她必须优秀。
两只小虫追逐着台灯灯管打转,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累了。有一只落在作业本上,沿着娟秀的手写的英文一直爬。
南栀惊醒地忙缩手,有点懊恼地看着小东西。旁边闹钟,时针与分针正好在12刻度重合。
——深夜了。
她揉揉太阳穴,休息了两分钟后又因为一天发生太多事而陷入发呆。
有个念头在心里晃过,她略作犹豫,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只小盒子,打开来。
拿出里面的一张全家福。
母亲还是漂亮优雅的模样,六岁的她,做了时髦的公主卷发、穿着白色的蛋糕裙。至于旁边的男人,身材高阔、气质俊逸清风,只是整个脸部被锐器来回划烂,看不清长相了。
南栀撑着脸颊,又缓又沉地深呼吸,失去继续学习的心情。
五年了。
回忆起来,她竟然已快记不清父亲的模样。
她放下照片。
盒子还有一块剪下来的、巴掌大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另外有一支旧式的英雄牌黑钢笔。笔盖是黄铜的,墨水已经干涸在铜针笔尖。
她使了点力气才拔/出来,沾了墨水。纤细的手指翻开日记本到最新的一页,提着笔出了会儿神。
台灯的白光映着她纯黑的眼眸,眼珠像一对纹理漂亮、质地清透的黑宝石,而此刻,宝石里盛装的目光是缥缈、无尽的迷茫。
南栀托腮,白净的脸上细小绒毛也在灯下清晰可见。
她发完呆,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曾以为,会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当个小公主
却没想到,现在竟要卑微地依靠一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活着...
写到这,她看着这两行字又狠狠蹙了眉。好像看见了赤/裸/裸、又恶心东西。
她笔尖迅速来回,混乱的黑线把这两句不小心吐露的话完全划掉。
心口憋得难受,南栀手指扎进乌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少年来了高中部,要和她天天上下学了,心里就难掩的烦乱。
她反复把额前的发往后拨了拨,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瞥着那两行黑线,重新拿起旧钢笔,随意地在那下面落下两行字——
“我们都是如此。”
“一半在光,一半在影。”
九十二中是诺江的顶尖学校。两个顶尖,一是高考成绩、学霸人数,二是诺江家境良好的孩子人数。
上层社会的人,谁不削尖了脑袋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谁不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多结交些家庭好的同学当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所以九十二中的尖子班是真优秀,但阳光班大部分却是富家子弟的战场,为学校制造各种“传说”、“新闻”的,成绩差的也是差得没底。
许措只来了那么半天,这整一个星期就没出现,可他名气却一点不耽误,整个九十二中高中部无人不晓:
高一新生里有个烟灰色头发、有唇钉的男生,就是初中部那个小恶魔。又是姓许的。
个子高,一双能穿透人的冰冷眼。
大概是浑身给人的感觉太冷酷,虽然很帅,却没怎么听说花边新闻。可他身边的好朋友女友交得乱七八糟的,估计这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毕竟物以类聚。
高中部的风云要变了。
南栀偶尔听见身边的关于这些的热切谈论,无动无衷地认真学自己的。到周六下午一放学,她才收拾了书本,准备离开。
“南栀,你晚上不自习吗?”
对于17班这样的尖子班,几乎人人都抓紧分分秒秒学习,周末也不例外。所以马晓丽对南栀反常的离开感到奇怪。
“今晚有事,不自习了。”
“那。”马晓丽乖巧小心地问,“能借下你数学笔记吗?我数学好差。”
南栀温和微笑一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当然可以。”
于玲玲也从后座探头,小声问:“南栀南栀,我、我能借下你物理笔记吗?”
南栀点点头,把物理笔记递给她。
接着就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南栀又把其余科目的笔记本都一一借了出去。只要她不学习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子跟她借书、借笔记本、借卷子,她早已习惯。“不着急,你们慢慢对,明晚还我就行。”
“嗯嗯。”
“谢谢你啊南栀。”
“你就是我们的女神!救星!”
南栀只是微微笑。
看着她走出教室,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抱着笔记本、卷子,都一脸感动。
她们默默无声了一会儿,于玲玲最先打破沉默:“唉……真是完美。”
“可不?”
“长得漂亮,身材优美,会跳舞,会学习,人还这么温柔可亲。”
副班长赵云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能理解:“温柔可亲,那只是对你们吧。对我们男生超冷的好不好?”
他附近的几个男生不能更赞同的点头。
“同班三年,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讲过。”
“我也!”
女孩儿们对他们吐吐舌头。“谁叫你们讨人嫌?活该。”
男生们摇摇头。对于南栀,男生们开座谈会的时候也讨论过。结果是:无果。
——温柔纯美的南栀,什么都好,唯独对男生毫无兴趣,冷酷无情。
晚上七点,游乐场的摩天轮已经开灯了。
天微微暗。
大门口有一对一对、来来往往的情侣。
南栀坐在售票处旁边的花坛长椅上,腿上抱着书包,耐心地等着。直到落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白色帆布鞋。
——鞋带长长的,触到地面。浪荡不羁。
许措歪歪头,挑眉咬着下唇放开的样子有点欠。
“不想来的。”